静月思————朱小枫
朱小枫  发于:2010年04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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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一来,他在里头到底做些什麽,谁也无从得知。

  向来性子淡薄的方靖雅也不在意,反而觉得更自在些。除了伴读之外,总是一个人呆在自个的寝室内看书,偶尔则会漫步到桃花林内赏花,日子过得比想象中还要谐意。

  伸手接住漫天洒落的花瓣,凝了好半响,着迷的捻入口中,细细的咀嚼着,淡雅的桃花香顿时充斥着口腔。冷冽刺骨的寒风卷起雪白的衣衫,方靖雅有些寒意的缩缩肩,却不愿就此离开。

  据小月子的介绍,这片桃花林里的桃树,全都经过特殊栽种,一年四季都会开花。而不枉千里迢迢,特意寻到这种桃花的人,不是别人,正正就是那个怪异的男子──月弦之。

  「清泉映疏松,不知几千古。寒月摇清波,流光入窗户。对此空长吟,思君意何深。无因见安道,兴尽愁人心。」

  一诗语毕,冷风拂吹得愈加萧条。

  方靖雅干脆席地而坐,就这麽任由片片飘落的桃花包围住自己。

  「方公子!」焦急的呼唤声,由远至近幽幽的传来:「方公子……」

  方靖雅俯下头,难得任性的充耳不闻。

  「呼哧……」小月子插着腰,气喘吁吁的跑到他眼前:「我、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六皇子、六皇子正到处找你呢……」

  「小月子……」方靖雅倏地抬起脸,清亮的大眼里闪过一丝放纵的意味:「能否帮我热一壶酒来?」

  「啥?」张嘴一呆,小月子不禁眨眨眼,几乎想要掏掏耳朵,确认自己的听觉了。

  他没听错吧?

  方公子叫他……热一壶酒来?

  「我想要喝酒,能否帮靖雅热一壶?」

  我想要喝酒?

  是他的听觉出现问题了吗?要不然方公子怎会说出如此失礼的话语?

  「……酒?」咽咽气,小月子挠挠脑袋,不太确定的问道:「方公子,你要喝酒?那个酒?」

  「是。有劳了。」

  会说出「有劳了」这三个字,的确是方公子没错。

  只是为何今日的方公子竟会如此怪异?

  小月子一边不解,一边往膳房走去,将原本想要说的事,通通忘得一干二净。

  方靖雅浅酌了口热酒,嘴里喃喃着。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後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这种无相亲的冷落和孤单。

  ──没人比他更懂。

  随手抛掉酒杯,方靖雅豪气的直接举起酒壶,将其内剩余的液体,尽数倒进口中。

  「李白,好诗。」方靖雅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小脸上早已一片潮红。

  微微的扬唇一笑,绚烂的弧度,恐怕连花儿也会觉得失色。

  「真是好兴致。」清冷的调侃声忽地响起,淡漠的男音正经八百的询问着:「怎麽?学起李白对月邀歌,顺便借酒放纵自己吗?」

  静月思4

  「你是谁?」

  他是谁?

  看来,他似乎太过放纵自己的伴读了,是吗?

  大胆的无视他的召唤,甚至让做主子的他亲自过来找人。

  现在竟然还敢问他「你是谁」。

  「我是谁?」机械性的扬起嘴角,月弦之撑住额际低笑着,眼底没有浮现一丝温度:「你说呢?」

  方靖雅拍拍肚子,饱足的打了个酒嗝:「你……长得很眼熟。」

  「是吗?」月弦之不着痕迹的靠近几近站不住脚的方靖雅,伸出手搀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啊……」方靖雅突然低喊了声:「是你……」

  「哦……终於想起来了吗?」

  是他的错觉吗?怎麽觉得这虚软得几乎快倒下的身躯,竟散发出阵阵桃花的香气。

  还是说他在桃花林待太久,沾染了满身的花瓣,才会让他有如此的错觉。

  这熟悉到了极点的味道,不知为何,此刻闻起来,竟轻易的撩动了他的意念。

  朦胧的大眼,使劲的眨着,方靖雅晃晃头,努力想看清逐渐变得模糊的身影:「不要乱晃……我的头……怎麽会这样……好重……」

  「你醉了。」大手一揽,过於纤细的腰身,让月弦之微微的皱眉。

  「你身上……有书的味道。」方靖雅笑了,像小狗般嗅了嗅月弦之:「我喜欢……这个味道。」

  他这是把他当成书了吗?

  堂堂六皇子,竟不如一本小小的书册。

  真是可笑。

  「我可不是一本书。」月弦之倏地打横抱起他,迈步走回寝宫。

  「……我知道……」温顺的将手搭上对方的颈项,方靖雅开始昏昏欲睡起来:「你是……月弦之。」

  扬眉一挑,总算是真正的笑着:「算你还没醉得太过份。」

  「月弦之……」如小猫般的低鸣,自胸口传来。

  不费劲的快步行进着,他低头扫了眼那张红透了的小脸:「嗯。」

  「……月弦之……」

  「我在。」

  「月弦之……怪人……」

  举步向前的脚步,顿时戛然而止。

  怪人?

  月弦之俯首,将脸凑近已然进入梦乡的方靖雅:「我是哪里让你觉得奇怪了?」

  回应他的却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算了。

  答案还是等某人酒醒了,再问吧。

  廊道的尽头,飘过一抹娇小的身影,蹦蹦跳跳的蹿动着,月弦之低声喊道:「小月子。」

  「六皇子。」小月子回头,远远看到主子,立马飞快的奔了过来:「六皇──」

  尾音忽地哽在喉咙里,怎麽吐也吐不出来。

  这是……怎麽回事?

  为什麽六皇子会抱着方公子?

  「嘴巴张这麽大干嘛?」月弦之睨着他:「靖雅的寝房在哪?赶紧带路。」

  「方公子……他……」小指头颤颤巍巍的伸出,小月子几乎被眼前的景观给吓晕过去:「我……他……这个……他……」

  「好了。别再我你他了,赶紧领我到靖雅的寝房去。」

  他的身边,怎麽尽是这种笨笨的下属?早知如此,当初就不留这种傻乎乎的家夥在身边。

  「……哦,这、这边……」小月子赶忙退开身,快步的领着月弦之,走到一间外表相当朴素的房前。

  几乎是在开门的一瞬间,月弦之的眉头就拧得死紧。怒极反笑的表情,把小月子吓得胆子都快破了。

  「……六、六皇子……」看着月弦之将熟睡的方靖雅放到床上,小月子缩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开口。

  回头凌厉的一瞟:「还愣着干嘛?赶紧到膳房去,熬一碗解酒茶来。」

  「……是……我马上去。」得到特赦令的小月子,迫不及待的一溜烟跑走,生怕被怒火波及到。

  这是怎麽回事?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狭小的房间原本是杂物房才对。空间不大,再加上过於偏远,所以他下令过,专门用来储存一些不等用的杂物。可现在问题是,这里怎麽会变成方靖雅的寝房?

  他的伴读,竟然住在杂物房里头,而他却一无所知。要不是今天凑巧因为意外过来,他还会被瞒多久?

  方靖雅住宿的问题,他全都交给小月子一手包办。小家夥虽然不太懂规矩,可是也不至於会离谱到直接让他的伴读住到杂物房里头。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嗯……」低低的呻吟声,让月弦之顿时捷眉走上前。

  烂醉的方靖雅似乎有些闷热,正挣扎着推翻被褥,想要获得一丝凉快。月弦之扫了床上的人儿一眼,拉过被褥重新覆上,并且捂得紧紧的。

  这点常识,他还是懂的。

  要是现在让他着了凉,醒来後,怕是直接会演变成风寒的。

  确定方靖雅没有再乱动,月弦之站直身子,继而继续打量着房内的摆设。

  除了方靖雅躺着的木床之外,房内还摆设了一张陈旧的书桌和椅子。其余的,什麽都没有,甚至连摆放衣衫的柜子都没有。桌上整齐的摆放着几本书册,旁边放着毛笔和墨砚。而属於某人的包袱,就这麽静静的搁置在椅子上。

  看起来,真是有够凄惨的。不知道的人,大概会以为他在虐待自己的伴读吧。

  看来,等某人醒来後,要问的事,还很多。

  「六皇子,解酒茶弄好了。」哆哆嗦嗦的嗓音从门口响起。

  「拿过来。」月弦之收回心思,踱回床边。

  「是。」捧着瓷碗,小月子小心的走向前。

  轻扶起浑身软绵绵的方靖雅,月弦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接过小月子递过来的解酒茶,耐心的抵着略显苍白的唇,一点一滴的喂了下去。

  好不容易将茶水全部喂完,月弦之放下方靖雅,让他好好的躺着休息。

  眼尾扫过蹑手蹑脚,几乎快闪出房门的小月子,月弦之直接放出冷箭:「小月子,想要上哪去?跟我到书房,我有事情要问你。」

  可爱的小脸一下变得死白:「六皇子……」

  他差点就逃掉了的说。

  怎麽还会被逮住?

  冷冷的瞪着一副不情愿的小家夥,月弦之肃起脸:「少给我装可怜!还不快点过来?」

  完了!真的生气了!

  磨磨蹭蹭的挪过身子,小月子只好认命的,垂头丧气跟在後头。

  静月思5

  弯身坐下,月弦之轻醊了口热茶,慢条斯理的问道:「小月子,你是不是该好好的跟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为何杂物房会变成靖雅的寝房?」

  「六皇子……」微眯的双眼,让小月子下意识的抖索了一下,惊吓得哭丧着一张小脸:「这跟人家……没有关系啦……」

  「想逃避责任?」月弦之低哼了声:「靖雅住宿的问题,我可是全权交由你来处理,你现在跟我说,跟你没关系?你觉得说得过去?」

  「人家说的都是真的啦!」赌气的扁扁嘴,小月子摆出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是方公子自己坚持一定要住到那里去的!我也没办法啊!」

  深沈的凤眼瞬间闪过一丝寒光:「你说什麽?」

  「哈……」小月子愣了愣,不解的反问道:「我说了什麽?」

  「你说,是靖雅自己要住到杂物房里头的?」

  假若小月子没有说谎,如此一来,所有的问题便全都出在方靖雅身上。

  只是,他不懂。

  好好的正常寝房,他不选。偏偏要住到杂物房里,到底是为什麽?

  「是啊……」小月子点着头:「我也搞不懂方公子到底在想什麽啦!我原本也是打算带他到偏厅的寝房的,可是他说想要更清静的地方。还问我说,桃花林附近有没有寝房。我就说那附近就只有一件杂物房,他就坚持一定住到那里,我也没办法啦!」

  委屈的讲明缘由,小月子干脆指手画脚的解释起来。

  「既然如此,为何不向我禀明?」月弦之站起身,轻泛起微笑,眼底的温度却越加的冰冷:「如果今天不是凑巧过去,你打算还要瞒我瞒多久?」

  「瞒你?」困惑的挠着头,小月子有听没有懂的瞪大眼:「什麽东西瞒你?」

  「还装蒜?」漫不经心的取过桌上晶莹剔透的玉石,钳在手中旋转着,冰冰凉凉的触感,甚至舒服:「当然是靖雅住到杂物房的事。为何不直接向我禀报?」

  小月子闻言,顿时将声音提高八度:「这事,方公子没跟你说?」

  五指不着痕迹的收拢着,将玉石紧紧地钳制在掌心:「你这话是什麽意思?说清楚。」

  「方、方公子说……」紧张的咽了口气,小月子哪敢再隐瞒:「这件事他……他会亲自向你说清楚的。要不,我哪有胆子让他住到杂物房里头啊?」

  「他说他会亲自跟我说?」

  小月子立即点头如捣蒜:「是啊……」

  语落,莹润的玉石瞬间在掌心化成碎片。

  好一个方靖雅。

  竟敢无视他到如此地步。

  看来,他对他,真的是太过宠溺了,是吗?

  不该放任他的。

  「六、六皇子……」

  「退下吧。」随意的挥挥手,示意小月子先行离开。

  小月子见状,迫不及待的屏息悄然离去,生怕再次被唤住。

  甩净手上的玉碎,月弦之单手捂着含笑的嘴角,低眸暗自沈思:「靖雅,这笔帐,我该怎麽跟你算才好?」

  怎麽会这样?

  他的头……好痛。

  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使不出气力,只能喘气着,无力的躺在床上。

  「醒了?」冷漠的男声自头顶响起。

  方靖雅眨眨眼,扭头凝视着床边居高临下的身影。

  ……六皇子?

  月弦之淡然的曲身将他扶起,靠在床头,自己则是坐在床沿边。

  原本属於个人私有的空间,忽然被外界侵入,让方靖雅莫名的觉得有些不自在。

  「六……」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嗓子沙哑得可怕,困难的吸了口气,方靖雅努力的清清喉咙:「……六皇子……怎麽……会在这里?」

  月弦之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睨着连说话都乏力的他。

  「……六皇子?」

  入夜的房内,并没有掌灯,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射进来,投映在月弦之与平时相差甚远的脸庞上,有种不知名的紧张味道。气氛似乎凝重得连空气都被冻结,方靖雅下意识的将身子往後挪动。

  不知打哪端出一个茶碗,月弦之直截了当的递到方靖雅的唇边:「你的声音很难听。先把它喝下去再说。」

  他的声音……很难听?

  即便是真话,如此直接的说出,还是让方靖雅吃了一惊。

  印象中,父亲总是教育说,责备及批评的话语,都应尽量采取委婉间接的方式。

  而眼前的人,却……

  「愣着干嘛?」僵放在唇际的茶碗,又往前抵近几寸:「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俯身往前,端着茶碗的手腕微微抬起,月弦之一副「你再不喝,我就亲自喂你」的表情。

  「靖雅自己来便行。」涩然的垂下眼睑,方靖雅接过茶碗,慢慢的喝着。

  大寒天里,碗内的液体却依旧含着些许的温热感,看来,应该反复热过好几趟了。

  将最後一口液体吞咽下,方靖雅正思量着要把茶碗放到哪里,手中便倏地一轻。

  无法抑制的一呆,方靖雅错愕的看着径自取过茶碗的月弦之,立起身将碗放到一旁。

  今日的六皇子,似乎真的很不一样。

  明明语气不悦,行径却是温柔得让人不知所措。这样的月弦之,比起以往怪异的他,更让方靖雅隐隐的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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