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芳记 第二卷(穿越)————沙与泡沫
沙与泡沫  发于:2010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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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怎么了?”花半羽挑挑眉毛,奇怪他怎么会问起一个从没有见过的人。

“没什么。”他讪讪地回答。

这个据说是娈童的男人,从不到北院来。他住了这么久竟然一次也没有见过,因此更加好奇古代的娈童究竟是什么模样的。

不过,青流名份上算是花半羽的内眷。他一个外人这样随便打听,似乎有些不太礼貌。

见他欲言又止,花半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忽然痞痞一笑。他端起茶杯凑到唇边,呷一口,调侃:“难道小衣儿你,终于下定决心喜欢男人了?”

“你说什么呢?!”

“不过,那人不行。”花半羽放下茶杯,半慎重地轻笑。

区小凉被他的自以为是气得胸闷气堵。他只不过是问了半句,这个万年桃花就认定了他想要那个青流,还一口否决这种可能。这联想也太丰富了吧?

那是他第一次和花半羽谈论青流,没什么结果不说还惹了一肚子气。

所以当晋王接风宴上,有人悄悄将青流指给他看时,他格外感兴趣。

出乎他的想象,青流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普通英俊少年。虽然眼睛很美,有些像小鹿般驯服,然而全身上下充满阳刚之气,完全和他虚构中娘娘腔的娈童形象搭不上界。

当时花半羽和晋王坐在紧里头的上首,区小凉则和顾先生他们坐在席末靠门位置,青流就坐在他们对面。

他独自一人坐着,也不同谁攀谈,时而浅酌、时而看献技的舞娘,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美丽的眼睛清澈而冷漠,和周围的喧闹格格不入。

他四周有许多单桌客人,商量好般一齐视他为无物,没有人前去和他搭讪。

他似乎感觉到区小凉的目光,猛然抬头直直地看过来,恰好和区小凉打个照面。

他仔细端详区小凉片刻,表情不变,不易令人察觉地略一点头,继续看歌舞。礼貌周到而又疏远,似乎并不知道他是谁,对他也没有什么兴趣。

那付做派,倒和上席的晋王有丝相象。只不过晋王是正版,他只是山寨。

区小凉有些失望,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希望的又是什么。

他不禁向上位望去,隔了三四重纱幔,远远地,两王正在碰杯,谁也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一幕。

说到晋王,相貌也是十分出众的,虽不如花半羽天人之姿,却比他多了些威严。他刚进大厅时,宽敞的空间就似乎立刻变得狭窄了些,只因为他浑身的气势惊人。

据说蕊王在五王中人缘最好,那四王都是相互看不上,却都和他面上过得去。

想想也对,花半羽与世无争,平淡度日。为了登上王位,那四王谁不想拉他当个垫背的?

可是,区小凉忍不住担心地想:拜托,花半羽是个王爷唉!怎么可以不勾心斗角、争权夺利、野心勃勃、杀机重重嘛!这哪有一个王爷的普遍自觉?人家书上都写了,是个王爷就得浑身充满斗争细胞,否则,准没好下场!

不过,花半羽真的像他表现出的那样散淡知足吗?担心之余,区小凉偶尔也会怀疑。

这个人心智太成熟,也太复杂,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也许他这样只是在韬光养晦,掩人耳目。毕竟,你见过不吃肉的狼吗?

花半羽怎么看也不像是只小绵羊。

但是,他这样多思多虑会老得良快吧。人家一堂堂王爷,前途怎样自然有人操心,轮得到他一平头小百姓吗?他还是多考虑香水的配制才更加实际吧。

这样一想,他果然感到轻松许多。

于是,香精继续提取;花半羽继续当他的五好王爷,也继续骚扰他。

有时在天气晴好的午后,花半羽既不工作也不找人清谈,而是蓬头跣足地躲在区小凉的软榻上看闲书,让本想躺在上面打瞌睡的区小凉眼气不已。

这样的午后,阳光通常总是很明丽。玉莲纸似没有任何阻隔,室内明亮而温暖。

花半羽歪在榻上,一手拄头,一手执卷,慢慢翻看。乌云似的长发散了一身,拖到地上去。

他沐浴在阳光中,整个人都散发着淡淡白光,显得惊人的美丽和圣洁,像一位全身散发着龙涎香的天使。

区小凉靠在圆桌上,看几页话本小说,瞟一眼花半羽,总觉人比书好看。

平时一见面就斗口不断的两人,难得地在这样静谧的午后停战休兵,一坐一卧地各看各的书,静静地度过一个安逸的下午。

没有谁觉得不说话不合适,也没有谁觉得两个大男人不在书房,而是在卧房看书有什么怪异。

室内是那样暖,那样静,小说又远没有人好看。以至常常地,看到后来,区小凉会不知不觉睡过去。

有时睡醒,人去榻空,不知什么时候花半羽已经走掉了。

有时人虽在榻上,书却被扔到了一边,本应看书的人改成了看他。

更没谱的是,有一两次,他正睡得迷糊,却被脸上的触觉惊醒。睁眼见花半羽已下了榻,只着白袜,正用细长的手指抚摸他的眉眼。

第一次的时候,区小凉着实吓了一跳,瞪圆眼睛问他要干什么。花半羽竟回答说看他长膘了没,让区小凉大呕。

真当他是猪啊!他坐直身体,继续认真看书,以示对他的抗议。

谁知屋子里的气氛实在利于睡眠,强打的精神不能持久,不久瞌睡虫再次找上他。

最后真正睡醒时,已是日影西斜,妖人渺渺。

看着空荡荡的软榻,区小凉不禁疑惑他中间的那次睁眼也许只是一个梦,那个全身白衣的妖人其实并没有和他讲过话,更没有暧昧地触摸他。

最近,区小凉常常在反省,他在王府里到底算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在天朝,门人与客人的区分最显着的是在银钱上。门人有月银,而客人,不管住了多久,都没有。

但是花半羽平日在他这儿投的花费比之那些门人,只多不少,衣食住行四件大事也从不让他操心。对他的关心体贴,更是别人得不到的。只要是花半羽在府里,多半都在陪他,对他好得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过了。

另外,花半羽还动不动就赖在他榻上看书;动不动就对他注视,目光炯炯;时常拉他头发,亲昵地点他额头;不然就作势拥抱他;这些都让他怀疑主客关系的正常。

不过,他可不会自做多情地认为,花半羽是看上他了才会这么热情。

花半羽是什么人?蕊王唉。位高权重,人又生得倾国倾城,是花都所有女人和部分男人的梦中情人。

他又是什么人?前将军的无赖儿子,名声既烂又百无是处,还正被女人追得有家不能归。

如此天上地下的两个人,要说花半羽看上他,谁相信?他第一个就不信。

然而,再回到前面,花半羽干嘛对他这么好?

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花半羽却对他好得离谱。离谱就是怪,怪就是不正常。不正常就是有隐情,而隐情多半会令人无法接受,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他通常是避之不及的。

他该怎么办?告辞继续游荡?能去哪里呢?

何况,花半羽虽然嬉笑无忌,到底没有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如果让花半羽知道他逃跑的原因,说不定会把大牙笑掉,然后告诉他,之前种种只不过是在逗他玩。再用白扇敲敲他的头,痞笑说,小衣儿,不要太花痴,想得多人会老得快。

那他岂不是连地缝都不用找,直接头撞地见阎王去算了!

而且,经过王府这些日子,他感觉自己内心的伤痛正在悄悄地愈合。这与花半羽对他的关心是分不开的。

花半羽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告诉他,他可以在王府里为所欲为,只要他高兴。这样的一个人,他再不当成朋友,未免太不够意思。

所以,他也有些舍不得说走就走,还是因为那么一个破理由。

区小凉托着下巴,坐在水池边晒了一下午太阳。

最后他停止思考,决定脚踩西瓜皮——溜到哪儿算哪儿,再也不为将来可能出现的苦恼,现在就折磨自己。

32.萤火虫,飞呀飞(上)

转眼就是重阳节,花半羽照常进宫面圣领赏赐,却久久不见回来。直到下午才派花雪回来传话,说是今天他的皇上老爹兴致高,特留百官在宫中欢宴,要区小凉晚饭不要等他。

花雪走后,区小凉看看花瓶里插的几支茱萸,再瞅瞅墙角那坛花半羽几天前就派人送来准备今天开封的菊花酒,有些失落。

随即他又自嘲地摇头。习惯真是害死人!不知不觉间,他竟会认为花半羽每天和他共进晚餐是想当然的事情了。现在花半羽不来,他竟会有如此感性的表现,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他振奋精神,拿起茱萸给香奴香云各发一支,在卧室桌上放一支,自己对镜仔细插戴上。

这是他在天朝的第一个重阳节,好歹让他复回古,体味一下那“遍插茱萸少一人”的上古情怀也好。

他叫香奴香云和他同桌而食,那两人都不会饮酒,菊花酒的把戏只好歇菜。

香奴们的晚饭是王府侍童的份饭,一荤一素,一碗白米饭,搭配合理,份量足够,就是卖相稍微差了些。

香云把自己那份饭放在面前,两只眼睛却直溜桌上那几道色香味俱佳的小菜。香奴暗中拽他衣袖,自己拿过一个空碗,将每样菜都拨了些,再配碗白饭,一起送到卧房。

对于区小凉每餐多留一人份,每浴多抬一个桶的怪僻,香奴始终见怪不怪,从不多问,执行得很彻底。

香云倒是很感好奇,但也不问,只用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疑惑地瞟区小凉。区小凉不想解释,所以对两香,这始终是个迷。

两个侍童吃饭都不出声,也不挟丰盛的小菜。区小凉一个人吃的怪没劲的,劝他们和他一起吃。两人依言各挟一筷菜就不再动,再劝再挟。几个回合下来,区小凉无奈只好随他们自便。王府规矩大,区小凉是亲眼见过的,所以对他们的表现万分理解。

用过晚饭,香奴香云收拾了,给他泡茶。

区小凉坐在卧室,就着鸳鸯灯看坊间小说。里面写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神鬼之说,看得他直咂舌。

快定更时,香奴给他端上热水一直温着的牛奶。

到王府后,他每天两碗的牛奶都由厨房定时送来。有时他要等等再喝,香奴就用热水温着,怕凉喝他受不住。

区小凉在现代常喝冰牛奶的,根本无所谓。说了一次不用这么麻烦,香奴却坚持这种腥东西要热喝胃才不寒。区小凉拗不过,只得由着他。

这个香奴,平时不言不语,遇上事儿主意拿得很正,区小凉一直犟不过他。

刚喝一口牛奶,区小凉就听见门响,香云打开门。

原来是花半羽从宫里回府,想起今天失了约,有些放心不下,特意绕道过来瞅瞅他。

花半羽仍披着早上出门那件翠羽夹披风,暗绿带金丝的厚绒拖过地面,悄无声息。

他的脸有些微醺,桃花眼的眼皮泛着淡粉,脚步飘忽地走进他的卧室。后面还跟着他的一个侍童和花雨花雪。

“你怎么不回去休息?喝了多少,酒气这么重?”区小凉皱皱鼻子。

“我过来看看就回去。这么晚不睡干什么呢?”花半羽站定,任侍童帮他脱下披风。

“我正喝牛奶,就要睡了。你怎么样,要不要坐一下?”区小凉见他摇摇晃晃的,随口问。

“嗯。”花半羽马上同意,身体一歪坐在他方才坐的椅子里,仰头冲他懒懒地笑。

区小凉不过是客气,哪知人家却当了真。没奈何,只好让香云去取醒酒汤,又叫香奴给花雨他们倒茶。

花雨冲他抱歉地笑一下,和花雪到客室忺茶。那个侍童仔细地折好披风,用香奴翻出的一块绸巾包好搁在软榻上,然后和香奴退到卧室门外,垂手侍立。

花半羽曲肱支头,恍惚地看着区小凉,桃花眼雾蒙蒙地有些迷茫。

他见区小凉浅浅啜一口牛奶,白色的奶汁沾了上唇,不禁笑问:“你天天喝这东西,好喝吗?”

“马马虎虎。”区小凉其实也不爱喝,可是为了发展身高,只好早晚两顿地硬灌。然而喝了快一年,个子只长了不到三公分,让他沮丧不已。

“我来尝尝。”花半羽伸手过来,欲接他杯子。

区小凉想让香奴再倒一杯,反正还有剩余。

谁知花半羽淡淡地一笑:“不用,哪里就那么讲究?我喝这个就成。”说着手已搭上杯沿,有些冰凉的手指触到区小凉温暖的手。

区小凉只好松手,花半羽拿过杯子似嫌热,放回桌上。

再端起时,杯口转了个角度,区小凉方才喝过的尚挂着残液的地方正对他的嘴唇。

他张开粉色的唇轻轻含住杯沿,黑晶晶的桃花眼渐渐恢复生气,目光灼灼地落在区小凉脸上。

区小凉的脸有点热。这个万年桃花喝多了,闹酒闹成这样。用这种眼神看他,实在让他浑身不爽。还有含着那里算什么?间接接吻?

想到这,他不由吓了一跳。他怎么想得这么色情?这种想法是花半羽才会有,并且会讲出来的吧?他怎么被他传染上了?果然是近墨者黑。

他忿忿地回瞪那个犯花痴的妖人,恨不能把杯子夺回来。

花半羽对他的恼怒,视若无睹,继续含了片刻才缓缓地喝下一口。他漂亮的桃花眼半眯,放下杯子,回味着说:“有点怪怪的味儿。”

区小凉自己才感觉怪异得不是一般。花半羽这个王爷,竟然真的喝了别人喝过的东西!

从前是不知道,现在住了这么些天,还能不知道吗?花半羽也有轻度洁癖,入他口的东西,哪样不是精而又精纯而又纯的?哪见他碰过别人用过的?喝酒和人碰过的杯子都要换个新的再饮,更遑论这个了!

他原本以为刚才他只是在开玩笑,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勉强接话说:“味道是有点怪,不过可以保肝护肝,特别是喝酒前饮一杯,不易醉酒。”

“哦?从今日起到正月十五,酒宴日多。我正忧心,这回就好了。”花半羽自言自语,半合的桃花眼没了方才的神采。

他收起肘,头向旁边一斜,靠在区小凉肩上,咕哝一句:“好像有两个小衣儿在乱晃。”

那股龙涎香浓郁地钻进区小凉鼻中,他不由皱了皱眉,说:“头晕就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不是还要上朝吗?”

“嗯,我知道。待会儿再说,你先让我靠靠,只要一小会儿。”花半羽低声请求,眼睛完全合上,似是疲惫已极。

区小凉只好任他靠着,肩上用力,拼命撑住这个比他高大得多的男人。

室内安静下来,油灯的芯子轻轻地“哔剥”一声,让室内气氛更显凝重。

花半羽的侍童听室内没了动静,探头望一眼又缩回去,似感觉十分正常。

区小凉却有些不自在,他咳了一声,没话找话:“今天宴会怎么样?”

“……嗯,老样子。王学士又喝多了狂写诗,刘尚书击筑高歌。父皇高兴得很,又命刘将军舞剑。……酒宴摆在水榭,怪冷的……天黑的时候,湖面上飞来十几只萤火虫,一点一点地亮。李翰林马上做了一首《咏萤火虫》,什么‘萱草化精生双翼,……’,都是些滥调。”花半羽含糊地说,酒气从他唇间逸出,清冽芬芳,侧脸美得如梦如幻。

“萤火虫?这个季节还会有萤火虫吗?”

“有,也不多了。这里是江南啊……那些萤火虫误飞到水上,无处落脚,飞了一阵,就挨个儿掉进湖里。远远地,像是星星在殒落……很漂亮,又很可惜。”花半羽回想,慢慢告诉他。

聊聊数语,竟让区小凉似乎见到了那场凄美的坠落。

平静的湖面上,十几只萤火虫轻轻徐徐地飞得忽高忽低,水皮子上映出它们淡黄的影子,似是有两队萤火虫在相携而飞。

它们在漆黑的湖面上盘旋,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渐渐地越飞越慢。它们误以为下方也有同伴,于是一个一个无声地冲向水面。淡黄的倒影迎向它们,同样地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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