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十三
十三  发于:2010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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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肩膀哪来的气力扛起生活的重担?

      此刻的心情,与其说是乡愁倒不如说是想他。

      不知道他过得还好吗?相隔遥远,漫长的距离、漫长的思念,像一片片飘落的雪花,慢慢堆积出厚的苍白

 

      。

      冬夜,犹望不见尽头。

      衣煌不太喜欢苍白的颜色,所以也不太喜欢下雪。

      早早就关上窗户,如墨窗纱让外头光亮透不进半分,没点灯、任房里一片漆黑,像是这么做可以让心情平

 

      静一点。

      “白,”总给他一种哀伤的印象。

      记得年幼时父亲总是被满目的雪白拥抱,冰冷淡漠的苍白禁止他靠近自己的父亲;到最后,父亲过世时他

 

      都无法守在身旁、只能隔着一段距离看着,看着那白掠夺、吞没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然后接着吞没他

 

      的所有。

      然而虽然说是不喜欢,却也还没到讨厌的地步。他的感情一向不够浓烈,那种东西,不值得他浪费自己为

 

      数已不多的情感。

      突然想起不久前那个跟踪过自己的人。坊主不知道怎么探来的消息,得知那个人的名字叫苏宝岩,会跟踪

 

      他的原因是:他长得很像苏宝岩家乡里的一个人。

      相似会是巧合吗?很小、很小的时候听父亲偶然提过,父亲有个双生哥哥。如果伯父有子女,会相貌肖似

 

      也是很理所当然的吧?

      哑然失笑。

      想这做什么呢?是或不是,都没有意义。蜀中是个很安静的区域,苏宝岩的家乡是个很朴实的地方,在那

 

      里生活的人们,离现在的他很遥远。

      不只是路上的遥远而已,那里的生活和名义上的绣庄里工作,实则为染坊杀手的他,八竿子不着关系。

      血缘应是斩不断的牵系,但时光与际遇的分隔是比什么都要锋锐的利器。纵然百川汇水而成汪洋,海咸河

 

      淡却是不变的定理,流着相同的血又代表什么?

      窗外雪花仍旧飘飞,春暖花开像遥不可及的虚幻梦影。

      当然也有人对雪没有什么特殊感觉,

      一身淡蓝儒衫,伫立绝崖之上,居高眺望远方灯光通明。

      从数年前开始,每一次年关将至时,蓝穹婧总会换下一很紧复衫裙、暂停手边所有事物,抽空到这绝崖之

 

      上远望。虽然外罩一件斗篷、穿着仍嫌太单薄,却不畏风雪。

      此时如有他人看见,也许会误以为是妖魔精怪、或者仙人降凡,又或者是一缕飘渺无依的孤魂。不似红尘

 

      中人,美貌绝然、气质超然,唯眼底那一丝丝的迷惘带了点味。

      然而会迷惘的不只是人。

      就算出了那份迷惘,也无法证明这具有人形的存在必然是人。

      风雪漫天。敏锐听觉却仍察知呼啸的风声中,远远传来衣裙飘动的音息。回身注视,半晌后眼界中出现一

 

      个纤弱身影。

      待吴庭秀走近,淡淡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千言万语欲诉,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蓝穹婧以动作打断。

      解下斗篷披在她身上,“回去吧。”动作温柔、音色温柔、语调也是温柔的,却没候她回应,径自朝下山

 

      方向行去。或许是天气太冷,导致沾染在斗篷上的味道嗅起来也是冰冷,缺乏活人应有的温暖。

      泪水滚落凝并,恰似珠链断线。

      天寒地冻夜露重,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第二章

      深深浅浅各色紫纱交织成一副绮丽光景,虽然已经很多次在这里醒来,每一次清醒总还是不免让苏宝岩有

 

      种仍身在梦境的错觉。

      檀梓一撩披散的长发,温吞吞拾起昨夜被扯落、弃置于床边的肚兜穿上。

      一瞥眼见他睁开眼睛,随口低声问道:“吵到你了?”甜甜的嗓音略带沙哑、庸懒,完全不需要刻意便极

 

      具诱惑力——或者也可以说,是久经练习成自然。

      宝岩轻缓摇头,“没有,只是习惯了。”习惯,在身边环境有任何改变时,便会清醒。跟着狄蕴华他们走

 

      镖这两三年,经历不少次风险,促使他培养出这种习惯。

      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檀梓雪白肩膀上,顺着线条柔和的背脊向下,浏览纤细柳腰与丰润的臀。

      丝丝黑发散落,衬得肌肤更显白皙。不用伸手去摸也知道那触感是多么滑腻细致,这些年来他已经拥抱过

 

      着幅躯体无数次。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碰她的时候脑海里还是会浮现平雨的模样。

      下意识地总会想呼唤平雨的名字,却也总是被那丰盈柔软的胸脯提醒,他现在怀里抱着的是个女人。

      默默盯着檀梓着衣,突然坐起身伸手环抱住她的柳腰。“怎么了?”檀梓登时顿止住桌衣动作,侧过脸问

 

      道。

      “没什么……”脂粉味混着女子馨香沁人呼吸,自问可还记得平雨身上是什么味道?似乎,都已经模糊了

 

      ,无法精确描述,“只使突然想抱抱你而已。”

      无涉肉欲,只不过是单纯的想抱一抱。赵三哥警戒过,不能迷恋青楼女子,但他不认为那种感情叫迷恋。

 

      然而,不是迷恋又是什么呢?也许,不过是一种寄托吧。虽然无法明确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寄托……

      檀梓轻轻将手复在宝岩交叠于她腹部的手上,“要再躺会儿吗?”柔情似水。有时候女人对男人来说不只

 

      是情人而已,恋慕的也可能是那一份属于母性的温柔。

      宝岩沉默了许久。静静环抱着,一动也不动。好半晌后才慢慢吐出回答:“不了,我该走了。”沉溺,总

 

      是不被允许。

      “庭秀不告而别?”声音温婉,平平淡淡不带一丝火气,一如往常的谦和。

      “恩,”戚霜白点了点头,“坊主似乎不太以外?”

      “可想而知啊,”蓝苍婧轻笑,绝色魅惑。若不是戚霜白打小到大、早就已经看惯了,只怕也要为这一笑

 

      而惊心动魄。“接连着目睹衣煌和我杀人的场面,料得到他受不住。”

      “那……”低下头,翻着自己手上的小册子,“要怎么处理?”

      “掌握她的行踪,处置就先搁着吧,缓几年再说。”微眯眼望向远方,“做事老在人意料之内就不好玩了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望向霜白,“对了,你不是要和衣煌一起上街采买一些染料的药材吗?”

      “哎,对啊……”

      “那就快去吧,早去早回,还有不少事儿要忙呢。”唇线弯成一道微微上扬的弧,并不代表就是笑;就算

 

      笑了,也不等于就是开心。

      “是。”依旧是这么一个字。没有任何不甘愿,纯粹的服从。

      该相逢的,总是免不了。

      踏出春风楼的时候,宝岩偶然想起两三年前第一次自春风偶走出时的情况。连追过几条街,就只不过为了

 

      匆匆一瞥间,看起来很像平雨的侧影。

      微微笑着,自我解嘲。

      刚走完一躺镖回来,暂时也没什么事,便很有限的慢步走着,四处走走看看逛大街。不自觉间,晃过四五

 

      条街,人群渐稀。

      应当静辟的角落,却传来有些嘈杂的声响。

      受好奇心驱使,极目四顾、搜寻声音来源。然后在一间几乎荒废已久的宅院里,发现他所要找的东西。

      三四个看来绝非善类的汉子围绕两名少年男女,少女整个身子缩在少年身后,背几乎要贴靠上已经颓坍大

 

      半的强,灰色的裙摆沾上些许黄土。

      汉子们笑得不怀好意,你一言,我一语,轻佻侮辱。

      “这就不是咱们故意要找麻烦,你看看、你看看,这么单薄的身子骨简直和个娘儿们没两样嘛。”

      “就是说啊,这么细的手臂……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只怕……只怕就连抓只鸡的力气都没有吧?更别提

 

      要满足姑娘家了。”

      “哪哪男,我来说句公道话吧。你瞧瞧咱们兄弟几个,多么身强体壮?与其让她跟了你,倒不如跟着咱们

 

      兄弟几个比较幸福,你说是吗?”边说话,边伸出壮硕的手臂,一使劲儿、臂膀上便筋络暴突,更衬得少

 

      年瘦弱。

      少年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只看得见他双手随意地交叠在身前,好象对于目前遭遇的情况并不怎么担心,

 

      忽尔抬头,似不经意地朝苏宝岩望来。视线交会的瞬间,笑了笑。

      刹那间如遭雷击。

      眉型以温柔的线条勾勒,笑起来便眯成一线的眼睛细长,虽然算不上挺、倒也不怎么塌的鼻梁第下,是那

 

      张总斯斯文文弯着一抹笑的嘴,分开来看时并不怎么特殊的五官,排列组合成那张午夜梦徊思思念念的容

 

      颜……

      少年朝他笑笑,然后开口道 :“壮士,劳烦伸个援手,不知道方便吗?”少年的声音像有股魔力,待他回

 

      过神来,才愕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将那些汉子打跑了。

      少年正对他一鞠为礼,谢道:“多谢壮士相助。”

      反射性的抱拳还礼,客气地答道:“哪里,阁下多礼了。”说完话,视线仍傻愣愣直盯着少年的脸庞。

      立身近处认真瞧仔细了,其实倒也不是真那么肖似到一模一样的地步。除却年纪之外,这名少年的五官线

 

      条比平雨要柔和细致许多,身形也略有不同。

      少年的笑容很静,有种安定的感觉。也许,就是这点让他觉得少年像极了平雨吧?

      “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啊、没、没什么。”经一提醒,宝岩才惊觉到自己现在做的事是件很失礼的事。“只不过阁下的容貌生

 

      得与在下故乡的一位旧友极为相似,所以……”尴尬的笑笑,余下的话不必明说也该很容易了解。

      “原来如此。”少年没有再多追问什么,仍然是那一抹浅笑盈盈。“寒舍离此不远,不知壮士可有空闲至

 

      舍下喝杯茶?也好让我们一谢相救之恩。”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就不多叨扰了。”

      “对壮士来说是小事,对我们来说却不是啊。壮士是江湖人,讲究的是快意恩仇;我们这些市井小民,可

 

      也不是平白受人恩惠不知图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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