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你的口水，韶芳，你吓到它了。」温文不悦地攒起眉头，一把将徒弟从她手中抢回来，搁在自己臂弯，「你要是敢打它的主意，我就把你打回原形，让你再也不能到外头四处勾引男人！」

　　「哟，这么凶哪？」韶芳才不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如果这小东西是你的人……我自然不敢碰它一根汗毛罗。」

　　温文白她一眼，在大堂里的主位上坐下来，将小狐安置在自己腿上。

　　「它是我刚收的笨徒弟，连变身都不会，单纯的很，你可得给我小心点，不准欺负它。」温文大手一下又一下抚过它的毛皮，小狐异常安静地趴在他的腿上，他知道，刚才吃下的浆果开始发挥效用了。

　　那种绿色浆果有帮助稳定妖力的作用，小狐不懂得控制己身强大的妖力，忽强忽弱的妖力会提高变身过程的风险，最好的办法是每天食用一次浆果，直到妖力趋于稳定，能够进行变身为止，只不过会有嗜睡的副作用，瞧它，脑袋一歪就睡着了，还打着呼噜，睡得酣甜的模样任谁都不忍心吵醒它。

　　「噢，我怎么舍得欺负这可爱的小东西……」韶芳的母性彻底被激发出来，怜爱地看着熟睡的小狐，「晚上可不可以让它睡我那儿？我保证一定会好好『疼爱』它……」

　　温文冷笑，「你还是把心思花在其它地方吧，我有任务交代你去办，消失许久的屠妖军又出现了，我要你想办法查出谁是幕后推手，如果可以的话……杀了那个人！」温文面现阴狠，「屠妖军是所有妖怪的威胁，必须尽早除之！」

　　「为什么是我去？」韶芳不依地抗议，「族里能供你使唤的人多的是，并不是非我不可！」

　　「确是非你不可，韶芳，你有跟羲和剑交过手的经验，自然明白它的厉害之处，也就懂得拿捏分寸，保护自己不受伤，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任务，我需要行事谨慎且能在危急时全身而退的人去执行，放眼整个狐族里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你最适合这项任务了。」

　　就算被夸奖了，韶芳还是不依。

　　「哼，你大可以自己去啊，我不过是六尾，你可是九尾啊，尾巴随便一扫，十支屠妖军队都不够看，再说你拥有千年以上的修行，就算是神兵利器，要伤你也没那么容易，而且羲和剑必须在午时威力最强的时刻才能威胁到你的性命，你阴险狠戾、狡滑奸诈，不会出事的。」

　　温文身为狐王，深受族人们敬畏，唯独这个女人敢没大没小地顶嘴。

　　「我得教小狐变身。」温文看着腿上睡得正香的小家伙，目光柔和，「它是我出这趟远门的意外惊喜，虽然它看起来这么小，但是拥有的妖力与你不相上下，说不定还在你之上，我要尽快教会它控制妖力和变身，为妖狐一族多添一股力量。」

　　「在我之上？不可能，它只有一条尾巴耶！」

　　「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或许待它变成人形后，就能解开所有的谜团。」

　　狐狸是富有心机且善妒的生物，温文一度担心老实的小狐会受到排挤，不过很显然地，他多想了。

　　小狐受女人欢迎的程度，连他都不禁吃味。

　　「来，小狐，吃一块雪姐姐为你特地做的糖枣糕……」纤白素手捏起一块小点心送到小狐嘴边，小狐乖乖张口吃了下去，乐得她开心地似要飞上了天。

　　「那种甜滋滋的点心吃多了会腻，小狐啊，来尝尝这道韭菜炒肉，这可是云姐姐的拿手菜哟。」

　　小狐一听有肉吃，两眼立刻放光，一头埋进推到眼前来的盘子里，大快朵颐。

　　「小狐很喜欢呢，真是太好了。」

　　「家常小菜哪里有功夫菜美味，小狐一定得试试霜姐姐这道樱桃肉，这可是花了五个时辰以文火煨出来的极品美食啊。」

　　温文挑起眉毛，怎么他从来不晓得自己的妃子们厨艺精湛？

　　小狐一连吃了几道菜，任是食量再大也饱了，满足地打个饱嗝，任由女人们轮流抱着它，喜爱非常地抚摸它的毛皮，揉着它的小脑袋，看得温文心里颇不是滋味。

　　这个笨徒弟，只要有得吃任谁摸都无所谓吗？这些女人如狼似虎、心怀不轨，这笨蛋竟然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温文乌云罩顶脸色阴寒地走向那群女人。

　　「你们在干什么？」

　　「王、王上……」女人们一个个全恭敬地福身行礼，面带惶恐，不明白为何温文一身杀气。

　　「小狐，过来！」

　　小狐闻声立刻蹦蹦跳跳跃进男人大敞的怀抱中，很自然地窝在他强壮有力的臂弯里，张嘴吃下每天必食的绿翡翠，而后乖巧地枕着他的手臂甜甜入睡。

　　温文对它的表现很满意，自己毕竟是它的师父，跟这些女人是不一样的。

　　「以后别随便喂它东西吃，会把它给宠坏。」喂小狐吃东西是他专属的权利，谁都没资格跟他抢。

　　温文转身抱着熟睡的小狐回房，自相遇以来他们吃睡都在一起，小狐自然也应该睡在他的房里。

　　女人们瞪大不可置信的双眼，看着温文小心抱着小狐离去的背影，她们的狐王竟然为了一只小狐狸争风吃醋？

　　不可能，谁都知道狐王心里唯一爱着的，是一只千年九尾妖狐——水静。

　　小狐 10

　　半个月后，小狐体内的妖力果然趋于稳定，不再忽强忽弱，但这并不代表它有自行控制妖力的能力，于是温文从如何控制妖力的基本功夫开始教起，却发现小狐根本连什么是妖力都不懂，简直对牛弹琴。

　　「不是遗传，肯定也没有经过修行，你这只比刚出生的幼狐大一点儿的小家伙所拥有的妖力比我大半的族人都还要高强，究竟是如何办到的？一只不懂修行的小狐狸就只是普通的狐狸而已，为何你却例外？」

　　小狐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偏头不解地看着他。

　　温文蹲下来，伸手温柔地抚摸它一身柔软的毛皮，语带歉意地说：「既然你啥都不懂，师父只好使出最后手段，以特殊方法强迫你变身了。」

　　温文抱起小狐，来到后院一座石台前，方形石台周围雕刻着七十七枚六芒星，有能量增幅的作用，他一向使用这座石台修练秘法或进行召唤，拿来当成变身的辅助工具还是头一遭。

　　将小狐放上石台，不明所以的小家伙睁着湿润无邪的小眼睛看着他，眼里的信任让温文心口一阵揪疼。

　　「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定不愿意，但我还是必须这么做，请原谅我的自私。」

　　疼爱地拍拍它的头，温文退后一步，掐指捏诀，驱动妖力，口念咒语，刹时间，七十七枚六芒星同时发出光芒，一道道耀眼的光束射向小狐，小家伙吓了一跳，眨眼间无数道光束将它包围，前后左右皆无路可逃，它害怕不已，光束挡住它望向温文的求助目光，很快地，小狐被包裹在一颗光束圈成的光球里，犹如幼虫化蛹，等待时间的淬链，蜕变成美丽的蝴蝶破蛹而出。

　　温文忘不了小狐最后看向他的那一眼，小家伙一定吓坏了。

　　「我真的很抱歉……」他这辈子活到现在，只为两件事情内疚，今天这件事便是其中之一。

　　蜕变过程十分漫长，期间光球会不断长大，温文必须判断何时是解除术法的最佳时机，过早过晚都不好。若是早了，只怕小狐狸变身不完全，留个尾巴或爪子就麻烦了；但若是晚了，明明才一百来岁的小狐突然多了好几百岁，活泼的孩子心性却拥有成熟的大人躯体，根本就是不伦不类。

　　温文光是在脑海里想像过度成熟的小狐变成一个大男人正经八百的模样，却向他撒娇讨肉吃的画面，胃就一下一下地抽筋。

　　所以放小狐出来的时间点非常重要，温文每天观察着光球的变化，仔细衡量着解除咒语的时间，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光球一天一天地成长，小狐迟迟没有出来。

　　温文很有耐心地等待，这种事毕竟是急不得的。

　　只不过除了他，还有其他人也在等，而且等得很焦急。

　　「小狐到现在都没出来，我好担心哪。」狐王的妃子之一，飞雪说。

　　「真的需要这么久吗？万一……万一到时候出来的是老头子怎么办？」狐王的妃子之二，彩云担心地说。

　　「为什么非得变成人形不可嘛，我好想念毛绒绒的小狐……」狐王的妃子之三，霜月不满地说。

　　眼角抖啊抖，温文一张俊脸变得绿油油。

　　「吵死了，你们都给我滚远点！」

　　这些女人分明是在质疑他的决定！

　　可是当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甚至连韶芳都办完任务回来时，温文开始怀疑，为什么会这么久？

　　看光球的大小明明还不到出来的时间，却已经三个月了？从来没有过蜕变这么久的记录，小狐在里面不会有问题吧？

　　「它已经在里面三个月？！」韶芳连连喳呼着，「这是孵蛋还是生孩子啊？你就不担心小狐变成老狐出来？」

　　谁说他不担心？他比任何人都还要烦恼担忧一千倍好不！

　　「可恶！」事到如今，为了小狐的安危，只好解开术法一探究竟。

　　温文再次催动妖力、口念咒语，光球的颜色转淡，逐渐透明，终至完全消失，石台周围的七十七枚六芒星也失去光芒。

　　每个人都瞪大双眼伸长脖子看向石台。

　　蜷缩着四肢、全身赤裸躺在石台上的金发少年，褪去毛皮的肌肤白嫩光滑，圆圆小脸蛋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缓缓张开，睡眼惺忪地眨了眨，待看清面前的人是温文，丰润嘴儿甜甜一笑，伸展四肢坐起身子，长而华丽的金发流泄至腰际，遮掩住大半春光。

　　变身后的小狐十分完美，几乎没有任何问题。

　　几乎。

　　金色发丛中十分突兀地多了两只不应该存在的小耳朵，毛绒绒三角形属于狐狸的双耳，一左一右地在头顶上招摇，惹眼极了。

　　温文的脸当场变成黑炭。

　　韶芳头一个趴倒，笑到肚子疼。

　　「哈哈哈……原来三个月还算早了……这也不错啊，挺可爱的……哈哈哈……」她不怕死地愈笑愈大声，「幸好是耳朵不是尾巴……否则这笑话就闹大了……」

　　小狐习惯性地做出跳跃的预备动作，准备跳进温文怀里抱抱，可是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他的四肢似乎变长了，双手伸到眼前一看，傻了。

　　十根长短不一的手指头，就像人类的双手一样，这不是他的脚爪，他的脚爪到哪儿去了？

　　视线再往身体其它部位看去，他变得光溜溜，没有毛，没有爪子和尾巴……他、他变成人类了啦！

　　眼里迅速凝聚泪水，慌乱的湿润眼睛求助般看着温文。

　　他不要变成人类，不要不要，快让他变回去！

　　一件外衣当头罩下来，温柔地裹住他的裸身。

　　「很快你就会习惯的，别怕。」温文拦腰抱起他，大步走向自己的房间，「有很多事得教你呢，首先得找件适合的衣服教你怎么穿。」

　　顶着一对狐狸耳朵确实是蛮可爱的，算了，温文在心里安慰自己，只要不是留着一条狐狸尾巴就好。

　　不完美的变身对于小狐来说，或许才是最完美的。

　　小狐 11

　　小狐怎么也学不会穿人类的衣服，只好由温文帮他穿妥整齐。

　　「没关系，以后试着多穿几次就会了。」他安慰地拍拍他的头，「来，我帮你梳头发，这么长还是以包巾束起来好了。」

　　大手摸着细软的发丝，撩起一缕凑在鼻间嗅闻。

　　这触感，这颜色，这香味……都和水静的发一模一样。

　　温文困惑了，他在完全不同的人身上找到那个人的影子，是他思念太深，还是小狐真的有那么一点像他？

　　束好发，小狐看着镜中的自己，摇摇头，又把包巾扯下来，金发凌乱散开。

　　「不要，好奇怪。」软软的嗓音不满地说着。

　　小狐不喜欢自己人类的模样，头上的毛好长好长，身上却没有毛，好丑！

　　「不喜欢？那就别束了。」手指顺着发，一下又一下，彷佛做过许多次那么熟练，温文记得，水静也不喜束发呢。

　　温文不自觉地开始在小狐身上寻找水静的身影，虽然是长相身形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他就是能找出雷同之处，每发现一次就更惊喜一分，久而久之，他几乎将小狐视同水静看待了。

　　「温……文……」小狐生涩地念出他的名字，继而疑惑地问：「那我的名字呢？我叫什么名字？」

　　温文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以后我就叫你小静吧。」

　　温文本来打算教小狐写自己的名字，没想到一些常用的字他竟然都认得，而且还会念会写呢。

　　「你真是教我惊讶。」于是温文便从书本上的知识和生活常识开始教起，小狐很聪明，一学就会，变身的第一天就有模有样地学会怎么当个人类了。

　　例如用膳时必须使用餐具、不能赤脚走路、睡觉要睡在床上等等，除了穿衣服之外，他几乎都学会了。

　　变成人类之后要念书写字，还要学好多好多东西，小狐不喜欢。

　　可是每当师父夸他聪明时，小狐都会非常非常开心，不喜欢的事也变得能够忍受了，他想要师父称赞他，于是更努力地读书写字，小狐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在乎师父对他的看法，在乎师父对他露出的赞赏笑容，或许在小狐的内心里早就把他当成自己最亲近的朋友了。

　　对，就是朋友，比主人与宠物之间更亲一层的关系，比师徒还要近一点的距离，应该就是所谓的朋友没错。

　　那么比朋友更亲密更接近的是什么呢？

　　小狐渴望知道答案。

　　温文待到晚上小狐睡熟了，才来到书房与韶芳碰面。

　　「说吧，你此行有什么收获？」

　　褪去白天时的笑闹和不正经，韶芳一脸严肃。

　　「你是对的，屠妖军会再次重出江湖，幕后的确有个神秘推手，那个人很小心，我一直查不出他的真正身分，据现有的种种迹象推测，他很有可能是云海！」

　　「不，不可能。」温文立刻摇头否定这个可能性，「绝不可能是当年屠妖军的首领云海卷土重来……」

　　「云海虽然是人类，但体内有妖灵珠保持肉身不老不死，就算四百年后的现在还活着也不奇怪。」

　　凡是妖怪体内都有一颗内丹，汇聚了妖怪长年修行下来所累积最纯粹的精气与灵性，失去内丹的妖怪虽然不会死，但也会变得非常虚弱，与死无异，而妖灵珠就是以一千名妖怪的内丹精炼浓缩而成的灵珠，能让拥有它的人永远保持青春美丽，不老不死不生病。

　　云海的先祖以收妖为业，到了他这一代时，整个家族只剩下他愿意继承衣钵，修练斩妖伏魔之术，在如此特别的环境里成长，对于妖灵珠自然时有耳闻，只是当其他人将传说视为无稽之谈时，他却费心找到炼制妖灵珠的方法，并以屠杀一千名妖怪的手段来让自己长生不老，这就是第二次黑暗时代的由来。

　　屠妖军原是云海的先祖所创，目的也是为了炼制妖灵珠，以致于造成九百年前第一次的黑暗时代，但是当时的妖灵珠并未炼成，没想到后来云海会以同样的方式、同样的目的使黑暗时代再现，而这次，他得到一千颗妖怪内丹，炼成了妖灵珠。

　　当一个人心中有野心的时候，就是世界苦难的开始。

　　「不，绝不会是他，肯定有人冒充。」温文非常笃定。

　　韶芳质疑，「何以见得？你凭什么认为他不会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