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若风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师兄,你若认为怀璧能够与你并肩同行,为何不对怀璧诉说你的心事让怀璧也为你分担一点?还是说......你认为怀璧不够资格?」说到最后,冷怀璧的眼黯然失色,变成墨色无光的石头。
「不是的!我只是......」寒若风急忙否认,然后便是深深地叹息。
「我只是心里很烦很闷,不知道该怎么自处......」
「......师兄遇上什么事了?」
「......你也看得出来修罗与我不合吧?」挣扎了下,寒若风还是决定对冷怀璧说了,也许冷怀璧会知道他是怎么了。
「怀璧知道。」修罗三不五时便会找师兄的麻烦,总是故意冷落师兄,这情形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这跟师兄郁闷有何关联?
「......老实说,我也不喜欢修罗。」不喜欢你跟他待在一起,不喜欢你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不喜欢你被牵着走,不喜欢你喊他的名字......
「师兄?」冷怀璧惊诧。寒若风一向温和待人,总是面带微笑,很少听他说对谁不满或讨厌谁的,而如今他竟然说他不喜欢修罗?「修罗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吗?」
「......并不是生气......只是......心里有点怪......」
「是什么事?」既然修罗惹怒了师兄,那么他得叫修罗安份点了。果然修罗是让师兄烦躁了。
「......我......」寒若风深深凝着冷怀璧,那张俊秀的脸庞、那双清澈的眼睛已经深深印在心底,形成刻印,再也消退不去了。「......我只要一见到你跟他在一起,心里总是很不舒坦......我很不喜欢你对他笑、不喜欢你跟他说话、不喜欢你总是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闻言,冷怀璧呆住了。
片刻,冷怀璧的脸慢慢地涨红了......慢慢地......慢慢地......从白晰的颜色变成晚霞,漂亮地抹在他的脸上......
瞋目结舌,冷怀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师兄......刚才是不是说了很暧昧的话?!
他的师兄......刚才是不是说了很像告白的话?!
「怀璧?」寒若风不解地看冷怀璧脸红。
「......师兄你、你知道你方才说了什么吗?」
「知道,不过还不很明白,你知道是为什么了吗?」
「我......」冷怀璧羞极了,起身拔腿就奔进屋内,也不给一个答案,寒若风失望极了。
「怀璧......先给我一个答案再跑啊......」怎么就这么跑了呢?寒若风再一次叹息。
不过他的怀璧就是可爱在这种地方啊......
可爱啊......
对于寒若风不自觉的告白,冷怀璧翻来覆去足足一夜,辗转难眠。
第二日一大早起身,便早已前前后后不见寒若风的踪影了,随即想起今日是寒若风下山采买的日子,倒也松了一口气,不用害怕面对他的尴尬,但是不见他又觉心底失落得很,好似活生生被人从心口挖了一道口子一般......隐隐的疼,隐隐的空虚......
「怀璧,你在想什么?一大早的对着窗口叹气?有心事吗?说给我听听。」察觉冷怀璧已不在身边的修罗也跟着起身,他知道今日是寒若风下山的日子,先前寒若风每次下山都郑重地托他照顾冷怀璧,可这次却忘了再次叮咛他,想必寒若风是也被他对冷怀璧的猛追猛打给动摇了心。他估计寒若风不会太早回来,于是当下决定把握今天攻陷冷怀璧的心,让他属于自己的。修罗对于这次空前的好机会不禁窃窃地笑着。
「......没什么......」对于修罗连珠炮的问题,冷怀璧只以一句淡淡的话语带过。对于修罗,他虽然很开心有了这个朋友,但是有些心思他还是不想告诉修罗的......像寒若风的事便是。「你饿了吧?我去做早膳。」
「等等!怀璧。」见冷怀璧就要离开,修罗连忙抓住了他的手,冷怀璧一顿,眼中浮现疑惑。从救起修罗开始,他似乎就很喜欢这么抓着他?
「你先坐下,我有事一直都想问你呢!」将冷怀璧按下,待他乖乖坐好,修罗还是没放开他,径自紧紧握着那纤细的手腕。
「什么事?」明白自己在力道上输给修罗,也聪明的不作挣扎。
「你......有心上人吗?」修罗问得直接,拐弯抹角实在不像他,何况他想要得到冷怀璧,再多的时间拖磨都是一种浪费!
登时,冷怀璧的脑中闪过寒若风的脸孔与那一番似于表爱的话,瞬时飞红了一张脸。脸部热得像七月焰阳,他只好别过头避免修罗看见。
「我......你问这干什么?」
「你喜欢你师兄?」修罗也看得出来,冷怀璧对于寒若风的仰慕已经快转变成爱慕了,他若不再加把劲,冷怀璧可要爱上寒若风了!
「修罗!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冷怀璧惊跳起,慌张失措,却也有几分被修罗说中心事的狼狈。
「怎么不可能!我都能喜欢上你,为什么男人喜欢男人会不可能!」
「修罗?!」瞪大双眼,冷怀璧惊呼:修罗喜欢他?!
「你喜欢你师兄也罢,喜欢其它人也罢,反正只要不是爱上,我就还有机会!」修罗双掌包住冷怀璧的双手,诚恳深意地对他说:
「我喜欢你,跟我在一起好吗?」
「......修罗......」
「我会保护你的!我知道你是叛逃东越盟的药师,也知道你身陷险境,但我武功高强,足以保护你的!」修罗信誓旦旦。
「修罗......你不过才十八岁吧?」冷怀璧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但修罗力道虽不大却刚好可以牢牢抓住他,因此他只能叹息。
「那又有何关系,十八岁就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何况他还是武林排行第五名的高手!修罗自信满满。
「不是这样的,修罗。你我皆身为男儿身,同性相爱是不见容于世人的,两个男人在一起你有想过有多困难吗?何况你才十八岁,还有大好的人生可走......」
「你别想说服我!武林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你也不是不知道,什么样的事我没见过,何况两个男人在一起又如何,只要别去在意别人的眼光便好,反正武林不归属于世俗,世俗的那些礼规又能奈我何!」
「......修罗......你只是感谢我救了你,那不见得你真的喜欢我......」
「你不是我,当然不知道我喜欢你的程度与心情!我也是个男人,我知道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跟什么救命之恩完全搭不上关系!就算曾经是感激过你救了我,可如今我是以一个普通男人的身份向你求爱!」
修罗说得露骨,冷怀璧却听得头痛。
「修罗......我只把你当朋友,并无其它意思。」
「......朋友......吗......」修罗几近绝望地喃喃自语,手中也渐渐松开了。冷怀璧见状忙收回自己的手,这样与修罗的亲密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我去做早膳。」丢下话,深怕修罗又纠缠上来,也怕见到修罗伤心的表情,冷怀璧只好快速逃离。
「......你忘得了吗?」修罗毫无预警的一番话成功的使冷怀璧的脚步顿了顿,随即一副温热的躯体自冷怀璧的背后环上,一手紧紧锢住他的腰肢,一手隔着衣物轻轻抚着冷怀璧的背。
「什......么──不......不要......」冷怀璧惊喊。
修罗竟吻上了他的后颈!
「......你忘得了你背后的伤吗?」修罗吻着平日被冷怀璧隐藏在长发之下的伤痕,他可以想象这衣物底下的肌肤也一定像他的颈后这般布满了可怕的痕迹。
修罗的话犹如一道雷电,劈得他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一时之间,过去那森冷又可布的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而上,一鞭又一鞭打得使他不得不回想起那生不如死的痛苦!
那是鲜红色的记忆,永不褪去的魔咒!
「......这是东越盟主所为吧?他的残暴比我更甚,你忘得了降临在你身上的痛楚与屈辱吗?」修罗的眸中闪过一丝杀意,那是对东越盟主的杀意!
在冷怀璧救起修罗的几天后的夜里,他到井边沐浴时被偷偷跟踪的修罗撞见他背后的伤痕。修罗知道冷怀璧是叛逃东越盟的药师,且依江湖上的传闻,只要一拂逆了东越盟主的意,其下手之冷酷便是铁打的汉子也撑不过五天。可冷怀璧背上的伤少说也是经历了十来天所造成的,因此修罗得知东越盟主是如何对待冷怀璧,也得知冷怀璧有过痛苦的一段过去。虽然他不知道最后冷怀璧是怎么逃出来的。
「接纳我,跟我在一起吧!我能保护你的!」抱着冷怀璧颤抖不停的身子,修罗在他耳边轻声道着。
冷怀璧丝毫未闻般,只是一径白着脸,颤抖着身体,紧咬着唇,眼神散涣。
那鲜红色的记忆、那丝毫不停的鞭声、那撕心裂肺的痛楚、那双如野兽般激渴的眼睛......他不要再一次经历!
他死也不要!
「我爱你......」
「我爱你......」
记忆与现实重叠了,那恐怖之极、那痛苦之极都让冷怀璧无力承受。
那不是爱!别再以爱为名伤害他!
──别再打了!不要不要!他好痛啊!好痛好痛!为什么没有人来救他呢?!
......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说你爱我却要打我呢?!
......
为什么......怀楚哥......
「怀璧!」
冷怀璧承受不了记忆之痛而昏厥了。
距离他与修罗十步远的寒若风,脸上笑容瞬间消失,手中特意买回来的东西也掉落在地上,沾上了灰尘。寒若风换上一副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修罗手忙脚乱地抱起冷怀璧快步往屋里去。
寒若风拿出一套干净的衣物搁在床边,然后扶起双眼紧闭、脸色发白、浑身冒汗的冷怀璧帮他脱下已经被冷汗浸湿的单衣。
屋子内很安静,只有寒若风帮冷怀璧换衣的窸窣声,其它便只有三人的呼吸声。
修罗专注的注视着似乎被梦魇惊扰的冷怀璧,眼中带着惭愧与担忧,嘴角还犹带一丝鲜红与瘀伤;寒若风则是一脸沉静,一言不发,只有在看见冷怀璧背后交错纵横的蜈蚣伤痕时眼里浮出一股不忍与怜惜,心中对某些事也已有几分了悟。
待换好衣物,冷怀璧还是昏迷着。寒若风替他把了把脉,输进一些内力帮他稳住紊乱的心脉后,面对着修罗坐下。
「你明知道他有可能禁不起这样的刺激却还是做了。」平淡的口吻,一点儿也不像方才冲过来便挥了修罗一拳的寒若风。
「......对不起......」修罗自知过错,低声道歉。他只是想赢得冷怀璧的心,以为刺激冷怀璧便能使他投向自己的怀抱,想不到却弄巧成拙了。
「你并非对不起我,是对不起他!」
「......我真的没想到......」
「......他的伤你知道怎么来的?」没有进一步的嘲讽,寒若风突地岔开话题。
「......十分有八九是东越盟主所为。」修罗心知寒若风并非不怪他,只是寒若风认为此时冷怀璧比对他发怒更为重要。
「......是吗......」怀璧对他隐瞒的事就是这个?但怀璧的伤是为何而来,只是因为拂逆了东越盟主的意思吗?而且,怀璧为何要隐瞒这伤?怀璧那时悲伤的笑容定与这伤有关!
「东越盟主名什么?」
「你要为怀璧报仇?」
寒若风瞄了修罗一眼,沉默,旋即照顾冷怀璧去了。
「......好吧,坦白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么他要从何找起?
「不过我可以确定那天我追的人与伤我的人武功位于盟主之列,这两人也许其中有一人便是东越盟主。」
「......伤你的人?」修罗那夜遇上两个高手?难道伤修罗的那人便是逼取他的令牌的人?
「是,不过他们不同路,那夜我追战夜袭武林别馆之人时,伤我的人是出于突袭,随即被夜袭之人给追杀过去,看得出来他们并非一伙。」
「嗯......」寒若风思考着。既然如此,那么牛芒针便非是修罗所追的人所发,是逼取令牌的人所发的了,只是......
「你可知当今天下牛芒针为谁的独门暗器?」
「东越盟主。」修罗楞了楞,恍然大悟。「那人以牛芒针伤我?你怎么现在才说!」
寒若风瞥了他一眼,没好气:你又没问!一醒来后就直粘着怀璧,连怎么医好的你都不在意了,哪还会在意是谁伤你!
「是,针上喂毒。」
「那么是没错了。」
灵台渐明,寒若风理出思绪。
当夜那人便是东越盟主,逼取令牌定是其盟主令牌被夺而无法无条件晋升第二级,过去杀了齐月盟弟子的人也应是东越盟主,只是夺取普通令牌无法令他满足,只好将目标转向有盟主令牌的他。只是......同样武功位于盟主之列的夜袭之人究竟是谁?竟有如此能耐追杀东越盟主!而那人夜袭的真正目的又是为何?
然武林别馆既然刻意放出错误的风声,那么白羽尘一定深知那夜袭之人的目的。那夜袭之人与武林别馆之间有何关联?
不过这都只能暂且放下,反正武林别馆那方面自然有人去烦恼,当下便是再找一个地方安置怀璧!
既然东越盟主知道他们逃向这个方向,难保他不会进这座深山中。且他已经知道怀璧与他在一起,追杀他们的用意铁定是更坚定了!
握着冷怀璧的手,感觉他已经渐渐安稳下来,寒若风暗下决定:
今晚,趁夜黑离开吧!
第九章
只是灾祸来得特别快! huahu77
新月方升,森林中便传来一阵轰咙声,寒若风惊地跳起,修罗也一样目光锐利地盯着外头黑漆漆的一片林木看。
「迷魂幛被破!」寒若风暗叫不好,身后的床铺上,冷怀璧还昏睡着。
「他到底还是追来了!」修罗一摆手,五指微张,双手指间各夹了四枚飞刀,闪身贴向门边,侧耳仔细听着外头传来的风声,神情严肃。此刻的他脱去了像孩子般的气息,俨然是一个真正的武林杀手──踩着数不尽的人头与鲜血活过来的杀手,一个阿修罗!
「怀璧!」寒若风低声且急切地唤着犹在昏睡的冷怀璧,可只得到一声嘤咛和一道紧蹙的眉头后,寒若风便打消了叫醒他的念头。向门口的修罗轻喊一声:「从小门走!」待修罗给他一个会意的点头,寒若风忙打横抱起冷怀璧,使着凌波步带着他往屋后逃了。
森林中的轰咙声渐渐加大,距离也渐渐拉近,敌人逐步逼近了小屋。药阵被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再傻的人也知道这次的敌人可是帮手众多,就算不是真的同一路,至少也都是为了寒若风身上的盟主令牌而来!
寒若风不得已带着冷怀璧与修罗往北面逃。可是他心里却冀望着敌人不会发现他们,因为北面是一座悬崖,逃到尽头便无路可逃了,何况他们还带着一个昏睡着的冷怀璧!他自己也猜想得到,东越盟主既然知道他们大概的所在之处,将消息放出去等着坐收渔翁之利是很有可能的,这次他一定也是在某个阴暗的角落残忍地笑看他们自相残杀,最后才出面抢夺令牌!
寒若风与修罗使出上乘轻功死命地逃,直到距离悬崖十尺处才停了下来。两人皆紧张地气喘嘘嘘,唯有寒若风怀中的男人仍沉睡着,只是依其忧郁的面容来看,睡得也不安稳。
「现在怎么办?」修罗问,却没有分心,专注地凝听附近呼啸的风声。
风声能告诉他们敌人的状况。
现在森林中的轰咙声已经全然听不见,但修罗并不认为是敌人放弃回去了,那大概是所有的药阵全被灭了吧。现在的风声只依稀传来几个武功较高的人吶喊与气息的移动,明显是在找他们,但他知道不只有这几个人,恐怕他们身后来的会是近百人之多!
「不知道,只能暂时祈祷他们别找来。」搂紧了冷怀璧,寒若风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悬崖此时看来一定是深不见底!几天前的白天他就来探查过了......这悬崖之高连他都不保证万一摔了下去是不是还找得到完好的尸骨!向下望去,崖壁不生一草一木,只有满目的峻石与黄土,崖底有一片无际的森林和一条贯穿而过的河流。而他们所处的崖边丝毫没有一颗大石与一棵树木可以着手抓住的地方!万一摔下去,可真是粉身碎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