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痕迹才是最大的漏洞。

　　我记得登基大典的事发生后我这样对桃戚说过，那么，证据肯定就在这看似没有证据的地方！再找！

　　终于被我看出了些端倪。这边的人不种稻子，所以肯定没人会使镰刀，那么换用别的工具肯定会有一些可查的迹象，我仔细观察加缜密推断（众人：呕……）后，我初步断定，偷稻贼是用佩刀一类的东西割的，看稻梗的切面，刀的锋利程度不等，人数应该大于二；我离开的短短一会儿就下手，应该是知道我做正事不会立刻回来，那么应该至少是知道净莲受伤的事的人做的；毁了这里的一切却放过了我，说明他们要么目的不在杀我要么我对他们还有用要逼我去找到他们。

　　综合以上三点，我得出对方应该是派假定或者侍卫之类的人做的，对方至少有高官的亲戚或者就是高官，我手里有和他有关的东西他没得到。

　　所以再推一步，高官、佩刀侍卫、和我有关，矛头指向一个人。

　　司农河诺。

　　想到这个结论我全身一抖，既兴奋又愤怒。好嘛你还是皇亲还是长辈呢，眼里有没有我这个皇帝啊！敢在我背后玩花，想去跟哈迪斯下棋是吧！

　　想必桃戚审出的结果也和这个差不多，不如我先到这个长辈家里去探个究竟！

　　握紧了手中的剑，我拎起脚步直奔司农府。

　　26.背后暗算

　　由于司农官阶高，所以就在离皇宫很近的大概六百米左右的地势较低的地方。

　　我不会飞檐走壁，只能小心翼翼避开往来的人靠近。大门虽开着，但是有人把守，旁门没人守，但是关着推不开。我正在犯愁，绕着司农府转悠，突然头顶上有东西低空飞行的声音，我刚要抬头看个究竟，一个穿夜行衣的蒙面人落下来，挟持我一同滚到路边的大石头后面。

　　“好大胆子！看清楚你挟持谁！”我低声怒吼。

　　蒙面人一把将自己的面罩拉下，露出一张美丽的脸庞——临葳？

　　“民女失礼了，事出有因还望陛下见谅！”她抱拳行了礼，然后头探出去小心地看看不远处巡逻的卫兵。

　　“你三更半夜跑这里来干什么？”我想到自己的皇帝身份，于是板起脸喝问。

　　“现在还很危险，等到了安全之处民女自当将发生的一切据实禀告陛下。”临葳先做了个别出声的动作，然后用口型告诉我。就在石头不远处，卫兵在换岗。

　　等那些人又散了，临葳似是松了口气，眼神示意我跟她一起先逃开，我一时也想不出办法，就点点头。

　　可是我们才爬起来跑了没几步，背后就传来“什么人！站住！”的喊声，临葳一急，抓着我的手腕使出轻功，“嗒嗒嗒嗒嗒嗒……”身后一一排插入泥土的箭，我心里一寒。

　　没跑多远，前方又出现了一队人马，我和临葳对视一眼，硬着头皮冲向对面的人群，这一冲冲对了，因为来人的首领是桃戚，他还来不及搞明白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就躲进他带的侍卫中，低声吩咐周围的人：“假装抓住我们。”

　　不一会儿司农河诺出来了，桃戚拱手行礼：“河诺大人。”

　　“我听说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跑进了桃戚大人的队伍中，可否请桃戚大人将他们交给我？”河诺一张门神脸。

　　桃戚不慌不忙应对：“有形迹可疑之人混入帝耀城是下官的疏忽，还请大人就将他们交由下官处理，大人不妨命人清点下府中可少了什么物品。”

　　河诺看向队伍中，我和临葳赶紧低下头。还好因为学勾践，我已经穿了很久的粗布衣裳，看不出来是个皇帝。

　　“那好吧，希望桃戚大人尽快给我一个答复。”河诺找不到更合适的拒绝话语，只好不情愿地把我们交给桃戚。

　　“那下官就告辞了。”桃戚还是礼貌地拱拱手，然后带着我们离开了司农府。

　　本来我还在怀疑为什么桃戚会那么巧合地恰好救得了我们，没想到才回到皇宫里他的第一句话就道出了原委，要不是有个外人在场，估计他要跳起来给我一个大巴掌了。

　　“他策划了那么多刺杀要陛下您的命您还敢到他的地盘上去，要不是臣刚好过去……”桃戚气急败坏的样子很好看，恩，至少我这么觉得。

　　我看了眼在一旁使劲忍着没笑的临葳，然后说：“朕也是知道他作恶才去探查的啊！”

　　桃戚几乎被我气晕过去，顾不得临葳在场就跳起来：“你有没有点皇帝的自觉啊？学人家夜探司农府？你以为你是猫有九条命啊！”看看看，一急就连礼貌都没有了。

　　我眼一翻：“像你那样浩荡大军直接开赴现场问的出个鸟啊！”

　　桃戚猛提一口气要骂回来，突然惶然看着临葳，硬是把气咽下去。

　　我肚子里暗笑，潇洒地要甩袖子，却发现直衣没有长袖子，尴尬地挥了挥手，然后问：“临葳小姐，你夜闯司农府所为何来？”

　　临葳看够了笑话，这时也正色起来，却话还没说就跪下了。

　　“咦？朕没让你跪下回话，起来吧。”我不疑有他。

　　“陛下，在民女把事情说出来之前，请陛下先答应民女一件事。”临葳行五体投地大礼。

　　桃戚嗤笑：“你以为你是谁还敢跟皇上谈条件。”

　　我瞪他一眼，好不好地凶什么。“有什么条件先说出来听听，有理的话朕自当应允。”

　　临葳抬起头看我一眼，然后说：“请无论如何，恕民女的姐姐不死。”

　　姐姐？临雨？我和桃戚对视，有点不明白。“怎么说，朕好端端地为何要处死她？”我奇怪，就算我要霸占净莲我还跟他商量休掉老婆，都没说强迫（众：你那个跟强迫有差吗？）。

　　临葳不说话，从袖中摸出一物呈上：“请陛下看这个。”

　　我不解，桃戚倒先上前接过来，那是一个盒子，想必是从司农府盗出来的了。

　　桃戚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展平了开始看，没看两行脸色就刷地变了。

　　“什么东西，桃戚？”我问。

　　桃戚完全没听我说话，眼睛越睁越大，然后读完手里的又看盒子，再抽出一张，读完手都发抖了。如此抽出了三张纸，桃戚手里的盒子掉落在地。

　　“到底是什么？”我失去耐心。

　　桃戚从纸后抬起可怕的眼神，说：“如此恶妇怎能轻饶！”

　　“给我！”我喝。

　　桃戚看看我，乖乖把纸递过来。我展开一张，上面写着……什么？！

　　“净莲已回到家中，皇帝唯谒都桃戚一人在身边，亥时行刺当可成。”

　　……！！！

　　……！！！！！！

　　娘啊，这个女人……我眼前立刻回放那个跟在净莲身旁温文尔雅举止从容的女子，那张宁静恬美的脸上，带着初为人母的淡淡喜悦和书香门第的优雅气质。这样一个人，这样一张脸，上面若刻满了阴险和狠毒，该是怎样令世人动容的可怖？

　　我在看另一张，上面写着：“此子尚未能准确掌握变化人形，当舞蹈结束时便是刺杀之良机。”

　　“净莲自茅屋归来，必经华辉门西双角巷，此或可杀之。”

　　净莲……糟糕！净莲还在她手里！

　　“你去哪里！送死吗！”桃戚抱住要往外冲的我。

　　临葳也赶紧起身：“陛下不用着急，姐夫暂时应该没事。不管怎说，姐夫和她毕竟那么多年的夫妻，人在绝情也不会到这个地步的。”

　　我甩开桃戚：“你怎么有把握不会出事？她可以把自己丈夫的行踪透露出去，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临葳再一次跪下，脸上却是坚定之色：“陛下请相信民女之言。姐姐之所以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太爱姐夫了啊！”

　　我被她的话激得冷静下来。太爱他了……所以要毁了他？

　　“姐姐和姐夫的婚事是先皇的旨意，姐姐如愿嫁给了心爱之人，却始终得不到姐夫的心，夜夜都孤枕独眠，眼泪都不知道流了多少，她知道姐夫会娶她只是因为先皇的意愿并非出于真心，可又无法。把她逼到要伤害姐夫的地步的人，却正是陛下您啊！”

　　桃戚没说话，瞥我一眼。我握紧了拳头：“继续说。”

　　“姐姐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姐夫竟然是爱着陛下，无论如何让都不能忍受，她也不止一次问我该怎么办，可我根本不能劝她，她是对的，那是她的丈夫，可是她的对手却是皇上，她注定要输的。

　　“姐夫昨晚我到姐姐那里去送糕点，却看到有个陌生的男子离开，我很诧异，问姐姐她只说事司农大人派人来送礼物给姐夫。姐夫和司农大人一直都不合，姐姐明明一直这样告诉我，于是我产生了怀疑，果不然今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于是我夜探司农府，无意间看到了司农河诺正把这些纸放到盒子里，我想大概是什么机密，就在他离开后潜入房中打开看，却没料到……真的是姐姐出卖了姐夫！”

　　临葳说完，跪下：“陛下，假如姐夫真的是爱着您，请您看在姐姐孤独地过了这几百年得分上，原谅她吧！”

　　原来这就是桃戚所说的我对净莲的感情害了他，这就是我不顾及别人感受的下场。

　　我黯然低下头。

　　假如姐夫真的是爱着您……呵呵……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爱我啊……

　　——假如他不爱您，也一定不是要骗你。

　　临雨的痛苦，或许，我能够感受。

　　“朕不会杀她，你起来吧。”我淡淡说。

　　临葳叩谢后起身。

　　我按着太阳穴：“这件事，朕会处理的，你可以先回去，朕答应过不伤害她，就不会动她，你可以放心。”

　　临葳勉强地一笑，说：“民女怎么会不相信陛下呢？人人都说陛下草率开战回来肯定要被撵下皇位，可是您承诺与百姓同甘苦，就真的做到了，三个月不食珍馐佳肴，不着绫罗绸缎，这份诚信，天下人皆知道。民女是怕面对情字，没有圣人啊。”

　　我一怔，沉吟片刻，说：“好，我答应你，我绝对不动她分毫。”

　　临葳再次跪谢：“陛下能如此，是万民之福，今日饶命之恩，临葳来日定当相报！”

　　我无心再与她多言，无意地挥挥手：“桃戚，派人护送临葳小姐回家。”

　　“是。”桃戚到门外去了一会儿，然后喊：“临葳姑娘，请。”

　　我背对着正殿的门，使劲闭上眼又睁开。

　　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姬昭，我觉得有问题。”桃戚回来后附在我耳边说。

　　“有问题？你是说临葳的话有问题？”我回想一下，似乎没有漏洞。

　　“不是她的话，而是这个盒子。”桃戚捡起落地的盒子，摇了摇。

　　我微微皱眉：“有什么问题？”

　　桃戚非常严肃：“你想，临雨偷偷把刺杀的时机告诉他，这种事，写在纸上要是给你，你看完会留着吗？会随手放到别人能拿走的地方吗？”

　　我一惊：“她说谎吗？”

　　“不，我觉得与其怀疑临葳说谎，不如相信是河诺那个老家伙故意要让人把盒子偷走，要是落入我们手中，以你对净莲的感情，一定会对临雨大发雷霆加以严惩，却很容易忽略了这一切的刺杀行动，背后指使者是河诺本人。”

　　“……这也可以解释刚才他那么容易放我们走，也可以解释去去密信的人居然能被临葳恰好撞上。”

　　“不错，我觉得他是故意的。”

　　思路一下被打开了，我眼前豁然一亮，再次展开纸看，然后不由露出微笑。

　　“你还想到什么？”桃戚文。

　　“是。我发现个大漏洞。”我忍不住为自己的敏锐感动。

　　“是什么？”桃戚急着知道便催促。

　　我环顾左右，然后说：“在净莲为我度法变身到登基大典之间的时间里，你和净莲两人都在皇宫里吧？”

　　“是，寸步未离。”

　　“那好，你能否解释一下临雨为什么知道我不能变身？”

　　“……”桃戚一滞，“你是说这些信是伪造的？”

　　“不，我只说这一封是伪造的。”我拿出关于登基大典的一封。我手在上面捻了一下，指尖黑了：“你看，这封信明显是后来伪造的，净莲和临雨的关系并不亲，又是事关我的安危，他不会说出去，所以，这封只能是事后河诺无意间得知了伪造的，登基时的刺杀是他一手策划的，他借另外两封信一同嫁祸临雨，却还是留下了痕迹。而且登基之前我和净莲的关系远没有达到现在的程度，不可能引起她的妒忌，她也没有必要杀我。

　　“以临葳作为妹妹的熟悉，她应该不会辨认错姐姐的字迹和行文习惯。模仿的人必然很厉害，你有这样的资料吗，谁擅长模仿字迹？”

　　桃戚皱起眉思考了一会儿，突然表情爆炸地“啊”出来。

　　“谁？”

　　“大司仪简谌！”

　　27.重重危机

　　“不！你们放下他！放手啊！”

　　临雨又哭又闹死死抓住太医馆的小药仆们不放，担架都要被她扯翻了。

　　担架上的人皱起眉头，估计是晃疼了，但是既没有让放下也没有让不要阻拦。

　　“夫人请自重。”我冷冷说。

　　“不！你们放开他！放开他！不许带走他！”临雨完全没了百日宴时候的气质，现在彻头彻尾是个泼妇，她咬人抓人掐人无所不用其极。

　　一个小药仆被咬狠了，手一松担架就斜了，桃戚眼疾手快一把抬住，担架上的人还是免不了皱起眉，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

　　“够了吧，你这女人！”我终于毛了，几步过去卡住她的下巴扳过她的头，“朕答应临葳饶你不死了你还想怎样！别在朕面前太放肆，不然的话……”没想到她凄厉地叫了一声，抓过我的手狠咬一口，我当场痛得尖叫一声，娘啊，她那牙齿是钢筋做的啊，活是要把我手掌咬掉一半！

　　“姬昭！”桃戚赶紧把担架交回小药仆手里，一脚踢开临雨，怒斥：“你还想胡闹到什么时候！”

　　临雨满嘴的血，眼神癫狂地还要扑过来，担架上的净莲终于发话了：“临雨。”

　　疯狂的女人瞬间冷静下来，她哀哀地跪在担架边哭得涕泪交加：“不要离开我……我知道错了……真的……再也不会了……不要离开……”

　　净莲静静地闭上眼：“没有机会了，没有了。”

　　临雨还要哭喊，桃戚一手捂着我手背上的伤口，一手示意：“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