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声————河野葵
河野葵  发于:2010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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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同志?恶心!”
  阿悠的呼吸冻结了。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细心守护的世界已经遭到践踏。
  “——还给我!”
  阿悠气得全身颤抖。
  “这封信不关你的事,还给我!”
  久保双眉间掠过一丝惊讶。
  在此之前,不管久保说什么,做什么,阿悠从不顶嘴。阿悠只是一味地逃避而不请求宽容。不论受到多大的委曲和侮辱,阿悠都可以默默的在心中自行处理。但是,久保现在的嘴脸,却让阿悠想起了从前他形容妈妈的情景。阿悠绝不容许久保侮蔑他所珍爱的人。
  “听到了没有?还给我!”
  久保似乎被阿悠的气势震慑住了。他两手朝天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只是开个玩笑。
  “干吗那么认真嘛,还给你就是了。”
  说完之后,久保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对于久保的举动,阿悠心头突然掠过莫名的不安。就在那一瞬间……
  久保面露狰狞,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打火机,点燃了那封信。
  “你!”
  阿悠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还给你吧!”
  久保把着了火的信,扔到阿悠的脚边。
  火苗在倾刻间将信烧成了小火球。
  阿悠大惊失色。反射性地一蹲,直接用手去抓小火球。
  “喂!你干什么啊!”
  不只是谁在大叫。阿悠直觉这声音好熟悉,但是此刻的他完全无心弄清状况。
  烧了……他的情……他的心……全烧光了。
  连手掌上刺骨的灼热疼痛,阿悠也毫无感觉。所有的声音、一切的景致和感触,全都消失了。他只知道紧握着那团火球,他不在乎手被灼伤、被烫伤。他的脑子里只有一种想法……一定要守住信。
  “你不要紧吧!”
  有人抓着阿悠的肩用力地摇着。阿悠倏地清醒了。他看到一脸关心的臣。
  臣……?臣怎么会在这里?
  阿悠出奇的冷静。
  他一定是来拿信的……阿悠缓缓松开紧握的双手。
  一片片黑色的残骸飘飘落下。被火灼伤的手掌上只剩下了半张纸。
  “那是……”看着阿悠的手掌,臣惊叫一声。
  “抱歉啊,我不知道这玩意儿那么重要。”
  看着愣愣盯着灰烬的阿悠,久保发出嘲弄的笑声。
  “真没想到你们母子都喜欢玩弄男生!”
  “你——”
  为了保护阿悠,臣挺身挡在阿悠前头。就在这时候——
  “你不会真正喜欢一个人吗?”
  阿悠用颤抖的双手捧着信开口说话了。
  “你从来就没有想过好好去珍惜一个人吗?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无情地去践踏别人的心?”
  臣惊讶地回过头。他看到阿悠静静的抬起头来,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久保。
  久保嘴角上的冷笑倏地消失了。瞪着阿悠的眸子蒙上一层冷酷的色彩。
  “我不容许你悠然自在地活着。”
  “你快醒过来吧!”
  “你说什么!”
  “夺走你父亲的不是我,也不是我妈。你快醒过来,认清事实吧!你恨我又能改变什么?谁能够因此而获救?你父亲回来了吗?你母亲笑了吗?”
  阿悠的话犹如杖刑,打得久保脸色大变。
  “你一直抛不掉心中的恨,是为了你的母亲吗?是因为你不允许你的母亲遭到不幸吗?”
  “你……”
  久保冲过去,一把抓住阿悠胸前的制服。
  “你懂什么!”
  “我懂。因为我也是被父亲所遗弃的孩子。”
  久保动摇了。臣在一旁屏息观察。
  这是阿悠本人在众人面前所揭露的实情。以第三者身分,抢了别人丈夫的佳织,最后终于难逃被遗弃的命运。即使生下孩子也得不到认同,而被亲人放逐。阿悠从一生下来,就不知道父亲长什么样,祖父母长什么样……
  “被背叛、被伤害、痛苦哀号的,并不只有你、只有你母亲。不要一副天下人都负你的可怜嘴脸!你有精力恨人,为什么不拿这份精力去珍惜你的母亲?为什么不去守护你的母亲,让她从此不再哭泣?”
  “……”
  “只懂得恨的人没有资格耻笑别人,以后不许你再侮辱我所珍爱的人。”
  阿悠一口气将多年来积压在内心深处的各种想法,排山倒海般地倾泻而出。这股气势实在很难让人想象是出自平日沉默寡言的阿悠之口。
  伫立在一旁的臣,默默的守护着阿悠,让阿悠把心里的话全部吐出来。他似乎知道现在的阿悠可以不藉助任何外力,靠自己的力量面对所有伤害自己的事实了。
  这也是久保第一次面对阿悠无话可说。
  因为阿悠的张牙舞爪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守护他所珍爱的人。久保的瞳孔里不断地交错着愤怒、憎恨以及——
  久保一直盯着阿悠,可是他的感情已经失去了立场。久保放下揪着阿悠衣服的手,索然无味似的别过头转移视线,俯身拾起水泥地上的打火机,默默不语离开了现场。
  柔柔的风吹过来。
  阿悠回过头,站在一旁的臣悄悄地握住了阿悠的手臂。
  “你的手……?”
  阿悠应付久保的状况,臣全都看在眼里,但是却完全不参与。他的眼眸一如往常般沉静。
  “不要紧。”
  为了隐藏伤势,阿悠紧握着拳头。灼热的疼痛一阵阵袭上来。
  “不要紧?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没关系。这是惩罚。”
  “惩罚?”
  阿悠点点头。
  有生以来第一次发出的怒吼,似乎尚未烧尽。所残留的余烬仍在阿悠的内心闷烧。阿悠责怪自己为什么事到如今才肯抒发自己的愤怒。如果自己能够尽早接受事实,面对事实,就不会会长期陷在不公平的待遇中,更不会让重要的信遭到火焚。
  (你快醒过来,认清事实吧!)
  其实这句话,阿悠是说给自己听的。
  手握着信的焦黑残骸,阿悠忍不住想嚎啕大哭。
  这是惩罚。这封信会变成一团焦黑,是对我不肯认清事实所做的惩罚。
  “惩罚?怎么回事?”
  “惩罚我把你的信搞成这个样子。”
  阿悠张开双手,把一半已化为灰烬的信递给了臣。
  臣面无表情地看着残破的信。
  “……班上的同学说你来看我。我就开始到处找你。因为不知道你找我做什么,所以我一直很担心……你找我,是为了把它还给我?”
  阿悠点点头,并小声地说“对不起!”
  “我一直带在身边。在图书馆看到它之后,我就放进口袋里带走了……”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是我写的?”
  阿悠摇摇头。
  “在图书馆看到你的报告之前,我并不确定。”
  “这么说,在这之前,你一直都很宝贝这封不知道主人是谁的信。虽然你不知道该还给谁,但却一直没把信丢掉。不但如此,你还自责自己做错事了。”
  “……”
  “这封信是我为了打发时间,随便用报告纸所写的。丢了也没关系。”
  阿悠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因为臣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这件事……”
  阿悠激烈地摇着头,认为事情不可能是这样的。
  “迷惘的是我,却偏偏害你……”
  臣垂下眼帘,带着一抹苦笑,毫不矫情的继续说下去。
  “你就是这个人。”
  “嗯?”
  “这封信是为你而写的。”
  瞬间,阿悠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臣这么说,是为了让自己有台阶下吗?臣在说什么啊?臣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看到阿悠愣住了,臣又挤出一丝苦笑,从衬衫口袋内拿出了一张照片。
  新的震撼,让阿悠又是一阵错愕。
  照片上的主角,正是尾巴系着红缎带的波波和靠着波波脸颊笑嘻嘻的自己……
  这是某一天,佳织为了送波波给阿悠的原主人所拍的照片。
  “以前,我曾在佳织……也就是你母亲的店里打过工。那个时候,我给了你母亲一只猫,她说那是送给孩子的礼物。照片上这只猫,就是我所饲养的猫——雅雅所生的孩子。雅雅也有金色的眸子和一身黑毛,和这只猫一模一样。”
  ——啊……
  二年前才到阿悠家报到的波波,当时的确是一只装在藤篮里的小猫。小小的脖子上还系着红色缎带。听妈妈说,这条红色缎带是送猫的主人因为“这只猫是生日礼物”,特别系上去的。
  那个人就是——臣。
  虽然臣饲养波波的时间非常短暂,但是他毕竟饲养过波波。所以波波不仅外貌酷似妈咪雅雅,连性情都和雅雅如出一辙。也就是因为波波的个性和感觉来自臣和雅雅,所以阿悠才会把臣的视像和波波重叠在一起。
  “把小猫咪送出去约半年后,佳织带来了一张照片,告诉我‘现在小猫咪这么大了!’。当我看到那张照片时,我真的好高兴。因为你爱猫咪的事实,从照片中就可一目了然。更让我喜悦的是那条红色的缎带……你竟然没有丢弃。”
  阿悠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缎带系不住长大了的波波,但是缎带却代表着原主人割爱的心意。所以无论如何,阿悠都不会丢弃的。
  “一个懂得珍惜别人情意的人,绝对是个善体人意、有慈悲心的人。”
  臣放下手中的照片,抬头看着阿悠。
  “我一直想见你。因为照片上的那张笑脸让我心仪。但是当我在学校看到你的时候,你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同于照片。我不敢跟你打招呼。我担心贸然接近你,你会逃跑。所以我只能够看着你。”“……那么……”
  阿悠知道自己的心在颤抖,胸口不断发热。
  “那么你经常到图书馆是……”
  臣恬静地用力点头。
  “我经常利用图书馆。因为我知道放学后,你会到图书馆打发时间。所以我每天都会为了看你而到图书馆。你总是一个人坐在窗边的位置,就算旁边有人,你也不会看他一眼,一个劲儿地埋头在书本里或是在笔记本上画东西。”
  “那我受伤的时候呢?”“那天,我也一直从教室的窗户看着你。那天你对雪的兴致似乎高过足球。被老师警告,被刚才那个家伙故意踢中,我全都看见了。当我发现你竟然一个人去保健室,没有人陪同、没有人关心时,我焦急地顾不得还在上课,就冲出了教室。”
  臣露出了腼腆的一笑。
  望着臣在和煦阳光下闪耀的笑脸,阿悠发现自己的视线变得模糊了。因为自己竟然哭了。
  阿悠想起了下雪的那一天。他以为臣的眼里不可能有他,因为连同班同学都懒得理他。臣怎么可能会留意他。而包伤口之事犹如梦幻,可是对臣来说应该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但是,事实竟然不是如此。那个时候,臣是因为担心阿悠的伤势,专程跑到保健室的。这不是偶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阿悠。从臣责怪阿悠为什么不说出久保故意伤人之事,就可感受到臣的愤怒不平。
  臣看着我,珍惜我。而且从很早以前,臣就认识我了。从很早很早之前……
  “我一直看着你。我想我只能够看着你,而无法踏进你的世界。不知何时,我发现我已爱上了你。可是却必须痛苦地封闭自己的情感,所以我写了那封信。”
  臣握着阿悠的手臂,看着只剩半张的信,悠悠地说。
  “这封信就像我在自言自语。因为我只想抒发积压在内心的情感。当我发现信不见的时候,不敢露出一点风声,生怕有人把信曝光了。没想到信是你拿走的。”
  “……”
  “谢谢你守住了我的内心世界。”
  “这……我……我……”
  阿悠抬起头,努力地闪动着潮湿的眼眸,想看清楚臣模糊的脸。
  “……竟然有人想着我……这封信是给我的……当我知道你就是信的主人时,我在心中呐喊……为什么这封信不是写给我的……为什么你看到的不是我……”
  阿悠从来不明了喜欢一个人是怎么回事,也从未相信任何人。更不知道自己会想去爱别人也渴望被爱。
  不过,拾到这封信和臣邂逅后,阿悠尝到了初恋的滋味。他期盼臣的眼神、臣的善体人意都是属于自己的。他多希望孤独的自己也能够悲哀。
  “接触到你破碎的心之后,我改变了。我发现自己懂得喜欢别人了。我想一定是你溶化了我的心。因为你总是在远处看着我……”
  “你一定要看到我。我就在这里。我就在这里看着你。”
  “……我不知道你在看我……”
  臣以指尖封住了阿悠颤抖的唇,让阿悠再次紧握手中的信,移过他的拳头放在自己胸口。
  阿悠睁着大眼。臣则不停地点着头。
  “以后,这里是属于你的。”
  阿悠的眼眶泛出了新的泪光。
  (好好地睁开眼睛看看四周,并不是所有的现实都会伤害你!)
  阿悠的耳边突然响起了母亲所说的话。
  阿悠真的很想再睁大眼睛看看四周,无奈泪水阻碍了他的视线。臣悄悄为阿悠抹去了泪痕。原本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臣鲜明的笑厣。
  干涸的梦,终于盼到了美好的现实。

《沉默之声》之“告白”
 
  "我想从那边出发会比从家里来得方便。"
  仓森正做着事务性的报告。
  端谷臣冷冷地听着父亲第一秘书所说的话。
  --结果还是被扫地出门了。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从他没去报考父亲所指定的高中后,他就知道……
  其实只要他去参加考试,不管成绩如何,他都可以进得了那所学校。虽然详情他并不清楚,但他知道父亲捐了很多钱给那所学校。因此他故意不去参加入学考试,而选择任何人都进得去的三流高中就读。
  爸爸可能嫌他穿着那所高中的制服在外面晃有损颜面,或者担心他影响了弟弟,所以特别在那所学校附近准备了一所房间,并透过秘书告诉臣,要他从四月起就搬到新房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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