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声————河野葵
河野葵  发于:2010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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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愤怒、哀伤、悔恨顷刻间化为风暴在臣的内心嘶吼。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臣像疯子般呐喊,拳头如雨点落在吉住的脸上。
  “喂!你们在做什么?”
  发觉骚动的美术社团人员和顾问长田老师跑进了准备室。他们慌慌张张拉开了吉住和臣。
  吉住痛得在地上呻吟打滚。
  “快去叫坪井老师!”
  长田一面把臣压在墙上一面下指示。一位美术社的同学冲出准备室找坪井老师。
  “这是怎么回事?端谷!”
  长田激动地询问着臣,但是臣并不回答,只是把脸对着墙,痛苦地蹲了下去。他的拳头已经乏力地垂在地板上了。
  长田的声音、周围人的声音,他一概听不进去。吉住的人影、围着他的美术社员,他一概看不见。
  他哭了。
  他像灵魂出窍般哀嚎哭泣,泪流满面。
  阿悠在顶楼的神情不断复苏,将他的心扯得粉碎。
   
  坪井良二在无人的保健室里,悠闲地眺望着窗外,吞云吐雾。
  在教室里,正是下午第一堂课刚开始的时候。
  外面一个学生也没有。午休时段的吵闹已然消失,只有绿色的树木在阳光下摇曳,四周的宁静诱人昏昏欲睡。
  坪井心想,如果自己是只猫,今天一定可以好好的睡上一整天。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着保健室的门。
  坪井衔着烟回过头。
  门的那一头站着一位穿着便服的少年。坪井以为他是一位新进的转学生。但是从少年不畏生的眼神看来,坪井知觉少年好像认识他。
  “有事吗?”
  听到坪井的声音后,少年轻轻低下头,腋下夹着一本素描本,缓缓的走进来。
  好一个个头娇小、面貌姣好的少年。白皙的肌肤、乌黑的头发、大大的眼睛、从从容容的态度,就像是只俊逸的猫。
  “我……”
  “你的脸色不太好看,是贫血吗?”
  “不是的。我想麻烦老师一件事……”
  “我?”
  少年把素描本递给一脸问号、睁着大眼的坪井。
  “请你把这个交给端谷好吗?”
  “端谷?”
  “就是三年级的端谷臣。麻烦你好吗?”
  “我是无所谓啦,你可以自己拿给他啊!那个小子今天应该来上学了。听课处分已经到期了。”
  “停课?”
  “你不知道?”
  “我受伤了,一直都在请病假。”
  少年面露担心的表情,但是对于臣停课的详情并没有追问。面对一个陌生的学生,坪井也无意详说。
  “……我想放学后,端谷大概会到这里来……”
  “不,我得马上回去。没有时间了。”
  “你要去哪里?”
  “因为我妈结婚,所以我要搬家了。今天黄昏时就要出发。”
  “这样啊!你们要搬到哪里?”
  “美国……纽约。”
  “纽约?这么远。”
  坪井一面低语,一面将香烟放在烟灰缸上,接过少年手上的素描本。他看到少年垂下了双肩,似乎松了口气。
  “端谷知道吗?”
  “不知道。”
  “要我以亲人病危的谎言,将他叫到这里来吗?”
  听到坪井的主意,少年苦笑着摇摇头。
  “不必了。”
  “好吧,我把这个交给他时,再告诉他好了。”
  “那就麻烦你了。另外……”
  “嗯?”
  “我想问老师一个问题。”
  少年的口气有点拘谨,但旋即抬头看着坪井。
  “什么问题?”
  “听说黑猫是人所转生的。”
  “嗯?你知道?”
  “是听端谷说的。”
  “原来如此。其实这是我妈告诉我的。因为端谷养黑猫,所以我就这么告诉他了。你想知道什么?”
  “如果这是真的,那什么样的人才能变成黑猫呢?如果我想转世为黑猫的念头非常强烈,可以转世为黑猫吗?”
  瞬间,坪吉词穷了。少年的表情是如此的认真而执著。
  “这个嘛……有一种说法是说黑猫是犯了重罪的人所转世的,另有一种则是由自己的亲人或是和自己渊源很深的人所转世的。第二种说法也就等于视黑猫为人类的守护神。”
  “守护神?”
  “是的。大概转世为黑猫的人,选择了放弃上天堂,而宁愿守在自己珍爱之人的身边吧,但是不是如此希望就一定能够达到心愿,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能说,能够转世为黑猫的人,至少都能够把握住今生。”
  “……”
  “只有好好过完今生的人,才能够以新的灵魂孕育新的生命。”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是的。”
  “对不起,我只能给你这个答案。”
  “不,我想你说得没错。”
  少年微微一笑。他的表情不再执著却有着一股哀怨,令人心痛。
  “谢谢,我走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坪井慌慌张张叫住一鞠躬准备离去的少年。他还不知道这少年的名字。
  少年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会儿才回过头来,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报上姓名;可是旋即以清脆的声音回答:
  “斋木……斋木悠。”
  然后再一鞠躬,走出了保健室。
   
  “这么慢!”
  看到臣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了保健室,环臂抱胸伫立在窗边的坪井,似乎早等得不耐烦了。
  “你应该以敢死队的速度冲到这里来!我可是通过全校广播叫你来的。”
  “不要在上课中把我叫来,别人以为我又干架了。”
  “干什么架!本来就是你不对。”
  “要你管!”
  臣尴尬地找台阶下。
  殴打吉住,臣被罚停课十日在家闭门思过。
  在校内殴打老师,只被罚停课十日,全赖臣的父亲经常捐款给学校。因为这桩意外,臣才知道父亲捐了许多钱给这所三流告终。诚如吉住所说的,臣有端谷家莫大的家产守护着。对臣而言,这是一种既可厌又可悲的庇护。
  吉住真的在那一天向学校请辞了。也许吉住已经完成了他的复仇计划,也许吉住已经心满意足。臣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那一天,坪井开车送吉住到医院后,吉住在病房中失去了踪影。此事就此画下了句点。
  臣仿佛觉得他和吉住再也不会照面了……
  “……你殴打老师,被罚停课。”
  坪井边说边离开窗边走向自己的桌子。
  “老实说,我不喜欢使用暴力的人。”
  “基本上,我也不喜欢。”
  “但是,我不会因此就否定你这个人。我也不希望你因为别人的一个举动就为别人贴上标签。”
  臣呆呆地看着坪井。坪井的话有点唐突,但是口气却是认真的。
  “因为一个谎言,你就否定他,你太肤浅了。”
  “嗯?”
  “你一直陷在别人对你撒谎、背叛你的执著种,以至于你始终无法冷静地思考整件事情。你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你无法原谅她所说的谎’和‘你无法原谅说谎的她’有什么差别。”
  臣不知道坪井说这些话的含意。他站在一旁不回话。而坪井也好像从一开始就不期待臣会回话似的,一直看着桌子。
  “见树不见林,只看到眼前的一点,衍生误会,你就失去了他。”
  “……坪井?”
  “他绝对没有背叛你。”
  说完这句话,坪井拿起桌上的一本素描本交给臣。
  “他请我把这个交给你。”
  “交给我?谁?”
  带着不解的神情,臣自坪井手中接过素描本,若无其事地翻开第一页。
  瞬间,他的眼睛睁得如铜铃一般大。
  素描本里画地竟然都是他。
  臣仓皇失措地翻了一页又一页。
  他看到了铅笔素描、水彩、粉彩。不管作画的工具是什么,张张都是自己的笑脸。
  ——阿悠……!
  这是阿悠所画的画。
  每一张都是自己深烙在阿悠心中的影像,每一张都是阿悠对自己的真爱告白。
  我喜欢你……
  我爱你……
  每翻一页,阿悠融入画中的真情,就对着看画的臣轻声呢喃。
  翻到最后一页时,臣忍不住落下了两行热泪。
  在最后一页上,臣在眩目的阳光中,抱着一只黑猫。黑猫撒娇似地以头磨蹭着臣的下颚,臣则柔情地笑着,亲吻黑猫的耳朵。
  臣和黑猫宛如一对恋人,耳鬓厮磨,窃窃私语。
  这只黑猫既不是雅雅,也不是波波。臣一眼就知道。
  他是阿悠本人。
  阿悠曾说过:
  (……我也希望转生为黑猫。)
  心灵受到重创的阿悠,将自己最后一丁点希望融入了最后一张画中。
  我要转生为黑猫,永远永远陪在你身边……
  “当他请我把这个交给你时,我才猛然想起他就时你所说的那个人。”
  坪井很感伤地说着。臣缓缓睁开湿润的眼眸。看到坪井再度移至窗边,重新点燃了一根烟。
  “他是个很恬静的孩子,像猫一样不轻易流露情感。我像他一定很难用言语或者是态度直接表达自己想要的东西。”
  “……”
  “那些画告诉了你什么?”
  “我所失去的东西。我失去了一样最宝贵的东西。”
  臣静静地合上素描本回答坪井的问题。坪井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原本打算如果你还不明白这点,我就什么都不告诉你。”
  “嗯?”
  “那个孩子似乎要搭乘今天傍晚的班机到纽约。”
  “纽约?”
  “好像他母亲结婚要搬家了。”
  “这……”
  臣惊愕得说不出话。
  要在这种情形下离我而去?
  什么都不告诉我,只将心留给我就消失了?他想告诉我一切结束了吗?他是那么地喜欢我,却选择如此的结束?
  “他留下素描本离开学校,大概是十五分钟之前,快去追应该还来得及。如果你认为这样分手是种遗憾的话……”
  “当然是种遗憾。”
  打断坪井的话,臣抱着素描本冲出保健室。
  ——决不允许。
  我决不允许你就这样消失。
  我什么都还没说,我甚至还未向你道歉啊!
  我们不是为了结束而邂逅的,我们不是为了失去对方而相爱的!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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