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声————河野葵
河野葵  发于:2010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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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可能吗?”
  阿悠一面自嘲自己的秀逗思考模式,一面看着波波。波波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起伏的胸口,看似舒适无比。
  “搞什么!原来你只是想躺在这儿睡觉?”
  阿悠嘟囔了一句之后,任由波波躺在胸口,伸手拿起书,腾空搁在眼睛上方翻阅。
  当臣把这书借回家的时候,是受到雅雅的阻挠,无法好好地看书呢?还是一边陪雅雅玩一边阅读?现在臣和雅雅正在做什么呢?
  阿悠发现自己满脑子都是臣。臣的影子在自己心中是如此的鲜明。
  只要一想到臣也喜欢自己喜欢的书,臣也和自己一样养着一只猫,阿悠就不由自主地喜悦。
  原本蔚蓝的天空,从大清早就覆盖在厚重的云层之下,让人有预感初雪即将降临。
  阿悠打开三楼走廊的窗户,仰望孤寒的天空。此刻的天空是一片不明不朗的灰黑。呼出的气息碰到冷空气,都成了缕缕白烟。
  “喂,这种天气你还开窗户啊?你不冷吗?”
  不知道是谁,走过阿悠的身后丢下了这句话。阿悠回过头,正好看见从教室出来的几个同学,正以迷惑的表情看着他。阿悠只得勉强关上窗户,隔着玻璃眺望外面的景致。
  虽然只隔了一层窗,但是外头的景色却突然变得冷淡疏离了。
  阿悠低着头往下看,看到数名学生正穿越走廊。他们的目的地应是学生餐厅。看着看着,阿悠在瞬间发现了一张熟悉的侧脸,他慌忙地打开窗户。
  臣就在那儿!
  双手插在长裤口袋里的臣,稍稍低着头慢慢走着。他的旁边好像有朋友,只见他频频点头,笑得很高兴。他们在说什么?在笑什么?阿悠并不知道。但是,臣的一张笑脸却让阿悠脸红心跳。
  不过,臣恐怕做梦也没想到此刻有个人正在观察他。臣和朋友加快脚步走过了凉飕飕的走廊。
  他默默地关起了窗户低下头去。让自己的额头撞在冷冷的玻璃窗上。
  ——我是怎么了?
  为什么只要看到他,我就这么激动?我真的很可笑。自从和他邂逅之后,我的情绪就不对劲。
  他只是一个和我有着共同喜好的人而已。就只有如此,我竟然会如此期盼地追逐他……
  那一天——
  第二次在图书馆见到臣——之后的两天,为了还书,阿悠又去了图书馆。
  推开图书馆门的那一刹那,阿悠又看到了臣。他就坐在上回那个位置,托着腮帮子看书。
  当下阿悠心想,莫非臣早就习惯于利用图书馆K书,只是自己从没有意识到罢了。或许在这之前,自己和臣已经在这里见过无数次了。
  那一天,阿悠还过书后即离开了图书馆。因为只要一想到臣或许还记得两天前的糗事,阿悠即无法和沉着的臣共处一室。
  但是,次日,阿悠又去了图书馆。
  臣仍然坐在老位置。阿悠走到稍远处,轻轻地放下自己的行囊,蹑手蹑脚地走到和昨天正好反方向的书架前。
  阿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图书馆。不是来K书,也不是来借书,更不是来还书,他只是想到图书馆。等到他弄明白自己其实是为了想见见臣才这么做的,已经是两个星期后的事了。
  有一天,阿悠推开图书馆的门,却没见到臣。阿悠心想臣可能是迟到了。这一刻他的心情就像和父母失散的孩子一般,尽是不安和疑惑。他怀抱着一份微弱的期待,等着臣推门进来。但是,尽管等了好长一段时间,臣还是没有出现。
  那个时候,阿悠品味到了前所未有的气馁和孤寂。
  自己是为了见臣,才来图书馆的。他以为只要到图书馆,就可以见到臣。
  他想见臣。就算只有一瞬间,就算只是惊鸿一瞥,他也想看看臣。
  但是,阿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臣会有如此特别的情怀。截至目前为止,他的心弦从不曾为别人而动弹。而现在一颗心却紧系着一个人。他的心被一个活生生的人夺走了。
  他不知道,当自己的心被那个人占满时,自己会怎么样?
  阿悠隔着窗子,向下眺望走廊。但是视线中的景物,只有一个静字可言。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会永远活在追逐残像的世界中。
  第六堂课开始不久,天空终于飘下了雪。
  阿悠抬着头看着快结冻的天空,伸出双手企图接住自天飞落的白色结晶。
  “喂,你在做什么?现在还在上课耶?”
  身边的体育老师,一脸讶异地看着阿悠。阿悠收回双手,一面看着飘落的雪花,一面遗憾地跑着。
  那天的最后一堂课是体育课。大家在比足球。但是对阿悠来说,想象积雪比追逐足球快乐多了。
  反正球场上并不在乎少一个他。所以阿悠只是在球场上跑来跑去,等待下课的时间。因为没有一个人会把球传给阿悠,连体育老师也不记得阿悠的名字。
  在这种半自暴自弃的情况下,阿悠自顾自地跑步,根本不看球一眼。突然前方传来叫声。
  “喂,球去了。”
  阿悠倏地抬起头来!只见一颗球朝着自己的方向飞来。
  对这罕见的奇景,阿悠只是冷静地看着球落在自己的面前。就在这个时候,有样东西出其不意地闯进了阿悠的视线中。
  ——啊?
  就在阿悠反射性地将脸背过去时,随着一声砰,阿悠的左颧骨受到了撞击,猛然跌坐在地面上。
  阿悠还不清楚刚才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
  “久保,你太胡来了!”
  ——久保?
  满天星星消失后,所有的知觉都恢复了。阿悠缓缓睁开眼睛。他看到久保站在雪花之中,一脸奸笑地看着他。“对不起,我没看到你。”
  阿悠愣楞地看着久保,伸出手抚着已然麻痹的左颊。随着一阵刺痛,阿悠的指尖碰到了热热的东西。
  “很严重耶,快到保健室去吧!”
  冲过来的体育老师,看着阿悠皱起了眉头。
  “久保,你在搞什么?”
  “把斋木漂亮的脸蛋当球啊,真是冒失。”
  同学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可是,没有人发现久保是故意踢伤阿悠的。
  更没有人知道久保对阿悠的憎恨。
  阿悠站起来,拍拍沾在运动裤上的尘土。脸颊痛得阿悠头晕目眩。久保真的是毫不留情地把阿悠的脸当球踢。
  “——我去保健室。”
  将久保的冷笑抛诸脑后,阿悠独自离开了球场。
  保健室里空无一人。
  阿悠翻开放在桌上的笔记本,先填上自己的姓名和班级后,才走到洗脸台的镜子之前。
  看了一眼,连阿悠也皱起了眉头。他现在明白体育老师刚才为什么要皱眉了。因为阿悠从下颚至左颧骨的皮都裂开了。如果不是阿悠即时把脸背过去,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看着因疼痛而扭曲的脸,阿悠战战兢兢地用水冲洗伤口。一滴滴温热的血和着冰冷的水,流入排水口。
  伤了我之后,久保的心可愈合几分?久保不断的伤害我,就可以减轻内心的创痛吗?该为久保所受的伤害付出代价的不是我,该受到谴责的也不是我,为什么我要为那个人受过?
  莫非久保和自己一样,都活在个人虚幻的世界里?
  阿悠关紧了水龙头。
  他取下挂在洗脸台旁的毛巾,轻轻地擦拭着脸颊,再一次的面对镜子,检视自己的伤口。此时,突然嘎的一声有人推开了保健室的门。
  阿悠以为是保健室的医生回来了,慌张地转过头。想到医生即将为他清理伤口,阿悠不禁觉得恐怖。但是他的不安在下一瞬间却为惊愕所取代了。
  ——臣?
  走进保健室的竟然是自己在数个钟头前,隔着窗户所追逐的人。
  阿悠呆立在当场。
  臣大口喘着气,似乎跑了相当一段路。他带着骇人的表情,环顾整个保健室,看到伫立在洗脸台前的阿悠后,大步朝着阿悠走过去。
  “校医呢?”
  “嗯?”
  “学校的医生呢?不在吗?”
  “我来的时候,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能够和臣说话的喜悦,让阿悠紧张地浑身僵硬。臣走到阿悠面前,侧着脑袋打量阿悠颊上的伤。
  “最好还是消毒一下。”
  说完这句话,臣就转过身子,打开药柜的门,开始找他所要的药品。
  “你……”
  “坐在这儿!”
  臣的口气很温柔,可是力道强势,丝毫不给阿悠拒绝的机会。阿悠只得像个受到责备的孩子,闭嘴乖乖坐在椅子上。
  其实处在这种状态下,阿悠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认生的他,在和别人一对一相处时,一贯的模式就是闭上嘴乖乖地不妨碍别人。
  但是,臣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呢?进来后开口的第一句话是问“校医呢?”可见他是来找校医的。他找校医做什么呢?
  阿悠虽然关心这些事,可是却没有勇气问。
  臣从柜子里分别拿出了装消毒水和装脱脂棉的瓶子,阿悠则低着头偷偷观察着臣。
  “……对不起,把头抬起来好吗?”
  臣拉开一把椅子,坐在阿悠对面。阿悠听从臣的吩咐把头抬起来。当一股湿意触碰到伤口的瞬间,如烫伤般的灼痛感,几乎让阿悠从椅子上跳起来。
  “啊,对不起。”
  看到阿悠眼睫噙着泪水把脸别过去,臣慌张地托住阿悠的下颚,不停地往伤口上吹气。
  阿悠睁着微润的大眼看着臣,臣的唇距自己不过一、二公分。阿悠赶紧移开视线。
  臣的亮丽眼眸,就像具有吸人魔力的黑洞,又黑又深,像极了黑暗化身的波波。
  ……为什么……
  为什么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我还是会把他的眼神和波波重叠?
  阿悠深深的被臣的眸子所吸引,而暂时忘了疼痛。
  “……再一会儿就好了,你忍耐一下。”
  臣吹了几口气,缓和了伤口的疼痛后,再重新为阿悠消毒。
  为了掩饰自己的难为情,阿悠垂下了长长的睫毛。突然间,他又想起了图书馆的事,不觉羞怯得想挖个地洞。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意识到了什么。他只知道越要自己不去想臣托着他下颚的触感,和吹在他脸颊上的温热气息,一颗心就越是跳得厉害,此刻的他几乎药窒息了。
  “好了,大功告成。”
  以纱布小心翼翼为阿悠护住伤口后,臣轻轻拍了拍阿悠的肩。阿悠这才清醒过来,慌慌张张从椅子上站起来。
  “谢……谢谢。”
  阿悠低下头,好不容易挤出了这句话。接下来,他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臣一面盖上消毒药水的瓶盖,一面以严厉的口吻问道:
  “为什么不说呢?”
  阿悠不解地“嗯?”的一声,抬起头来。
  “那个家伙是故意的。他是故意踢你的脸的。”
  阿悠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嘟囔的臣,看起来相当愤怒不平。
  阿悠不发一语,带着恐怖的表情摇摇头,倏地转过身去。
  “喂,你!”
  对臣的呼唤充耳不闻,阿悠冲出了保健室。臣怎么会这么说呢?
  他看到我被踢了?从我被久保踢中,受伤进了保健室,他全都看到了?
  不可能!不可能会有这种事!
  是巧合!队,这只是巧合!一定是他上课时太无聊看向窗外,正好看到我们在踢足球。
  臣根本没有理由盯上我。他对我一无所知。虽然我们在图书馆碰过几回,但是他应该只会觉得我“似曾相识”。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说话啊!连班上同学都不曾注意我,他更没有理由意识到我的存在。
  阿悠一口气冲到校门口。他喘着气,摸着臣为他包扎的脸颊。
  是的,对我而言,这段插曲如诗如梦。可是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到了明天,他就会去关心别的事了。
  阿悠好难过。照理说能够和臣面对面地谈话,阿悠应该觉得兴奋莫名。可是不知为何,阿悠现在却难过得像落泪。

第四章
 
  四天前的雪,几乎如船边的水纹。原本厚厚的积雪在一夜之间被驱逐出境。自晴空投射下的残雪悉数融化殆尽。
  降雪的那一天似乎早已悄然远离,而那一天所发生的时,也如梦般不存在了。
  随着左颊上的痛楚减轻,臣留下的触感也被带走了。托着下颚的感觉、吹在脸颊上的气息、近距离的眼眸,原本应该历历在目,可是不知为什么,一切的记忆仿佛都沉入了海底,越来越模糊。
  阿悠一边隔着教室的窗户向外眺望,一边抚着尚贴着纱布的伤处。
  臣的身影又进入了视野。第五堂课上体育课的他,从午休尚未结束,就已换上运动服,到球场上活动筋骨了。只见他好像在下赌似的,和朋友在球门前冲锋陷阵,更展开激烈的PK赛。
  可能的话,阿悠想再次好好地向臣道谢,并且为上回匆匆逃离保健室一事向臣道歉。但是却始终鼓不起勇气。
  看来阿悠还是无法踏入现实的世界。他不敢接近在现实世界中,向他展露笑脸的人。
  或许我只要在远处看着他就心满意足了。或许我只要在梦里看着他的笑厣,拾取他的温柔就可感受到幸福。
  在球场上的臣,和朋友有说有笑。阿悠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但是看到臣在笑,阿悠也情不自禁受到牵动而露出笑容。突然间,臣边笑边往阿悠的方向回过头。
  阿悠慌忙将头缩回窗内。他害怕臣看到白色的纱布,发现自己就在这里。
  就在阿悠转过身去,准备回自己的座位时,一个人影堵住了他的去路。
  “很碍眼耶!”
  阿悠抬起头,看到面带嫌恶之色的久保就站在自己面前。
  “你要贴着这玩意儿一辈子吗?”
  久保的口吻充满了厌恶。此话才一出口,他即伸手,啪一声扯下阿悠脸上的纱布。
  伤口突然受到撕扯,阿悠的脸痛得当下扭曲。但是,看到偌大伤口的久保,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他只是冷冷地看着阿悠,扯下的纱布丢在地上胡乱地践踏。
  阿悠默默看着久保的举动。
  他想回嘴只会让久保更生气,还是像平常一样逆来顺受,比较能让久保消一口怨气。
  看到阿悠仍然像往常一般毫不抵抗,他悻悻然在阿悠的脸颊上吐了一口口水,看都不看阿悠一眼就走出了教室。
  基于巧合,正好待在现场的几位同学,看到一半就觉得索然无味,而将视线转移到他处。或许他们以为这只是“久保心情不佳,而迁怒斋木”吧!
  阿悠并没有离去,他俯身拾起像垃圾一样的纱布,盯着纱布瞧就像看着自己一般。他伸手摸了摸脸颊,突然指尖碰到热热的东西。不用确认,他知道那是久保的口水。(为什么不说呢?)
  臣的声音,突然在脑中回响。
  说了又如何?抵抗又能改变什么?
  就算自己又吼又叫,现实仍旧会不断地伤害自己。
  阿悠走出教室,在厕所洗脸台前冲洗脸颊和双手。
  洗完之后,伸手到衬衫口袋中想拿出手帕时,碰到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阿悠慌忙将湿漉漉的手从口袋里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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