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声————河野葵
河野葵  发于:2010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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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这样……
  阿悠反复地在心中说服自己,但是全身仍旧不停地颤抖。泪水模糊了视线,失去了臣的影像。明知道要分手,明知道不会有幸福,但是……
  为什么一定要在今天?为什么非要以这种方式结束?
  我还想陪陪臣,我还有很多的话要告诉臣。我希望相聚的时光,留下的全是快乐、幸福的回忆。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阿悠回头看着顶楼的入口,但是已经看不到臣的影子了。阿悠追着冲下去……
  不要,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失去了你,我会将心再度封入黑暗中。
  阿悠摇摇晃晃,一路追着臣。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在他潮湿的眸子形成了幻影。阿悠在眩目的阳光中,看到臣对着自己微笑。
  臣……眩目的金色光芒……属于我的光芒……
  就在伸手的瞬间,臣的笑脸不见了。一个失衡,阿悠跌落恶梦中的地狱深谷。
  他无声无息地沿着楼梯一路滚下去。
  ——臣……
  嘈杂声远离了,光线也远离了……
  在微弱的意识中,阿悠看到自己被遗弃在一片寂静和孤独之中。
   
   
  这间房间光线充足。大玻璃窗的那一侧,迎着阳光的樱树新叶闪闪动人。这款景致像极了美术室窗外的风景。
  有人伫立在光线中。
  凝神一看,是臣。
  臣靠在窗边,若有所思地眺望着外面的景色,还不时抚摸着怀中一只美丽的黑猫。
  ——那是雅雅?
  阿悠静静地靠近臣。仔细一看,那只黑猫并不是雅雅。
  那只黑猫就是他自己。
  突然,他感觉到臣在轻抚自己的背,并且感应到了臣胸口的温度及心跳。他伸长脖子向上看,看到了臣的脸。
  “怎么了?”
  臣突然低下头看着他,唤着他。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阿悠知道这是臣为他取的新名字。
  我转生了。我转生为黑猫,再次和臣邂逅。
  阿悠不断磨蹭着臣的下颚向他撒娇,臣则边笑边爱怜地亲吻着他的耳后。
  臣并没有发现依偎在他怀中的就是阿悠,但是阿悠并不介意。
  只要能够一直守在臣的身边,一直爱着臣就足够了。
  阳光和臣的体温包裹着阿悠。阿悠陶醉在幸福中,心荡神驰地唤着臣的名字……
  梦就在此画下了句点。
  阿悠睁开眼,看不到阳光,也见不到臣。臣的体温、臣的臂膀都消失了。
  他横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
  “——你醒了?”
  是佳织的声音。阿悠循着声音转过头去,看到佳织终于松口气的表情。
  “……这里是什么地方?”
  眼珠咕噜咕噜打量了陌生的房间后,阿悠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这里是医院。真是吓坏我了。突然接到学校打来的电话,说你从楼梯上摔下来受伤了。”
  “楼梯?”
  “是的。你碰到头了。别乱动,明天还要做更精密的检查。”
  “喔。”
  死气沉沉的一声喔后,阿悠的视线又回到天花板。
  为什么我还活着?从楼梯上摔下来,为什么没有死?
  我好想死。我好想挣脱这个肮脏的躯壳,转生为黑猫。如此一来就可以投入臣的怀抱,不再被背叛,不再受到伤害,一直一直依偎在臣的怀里,但是……
  “——妈。”
  阿悠带着空洞的眼神和一颗已经崩塌的心,低沉地嘟囔。
  “我们什么时候去纽约?”
  佳织没想到在这种状况下,阿悠竟然会问这个问题。所以她顿了好一下才搭腔。
  “我本来是打算等你放暑假后就走。当然如果能够在新学校开学前先去适应一段时间会更好。”
  “望月叔叔呢?”
  “他说要先去那边等我们。因为美国的工作已经等着他去接手了,所以这个星期他就必须先……”
  “那我们也一块去吧!”
  “嗯?”
  “我们和望月叔叔一块去,我们一块离开日本。”
  “阿悠……”
  “我不想再待在这儿了……”
  话还没有说完,阿悠即以手掩面。不让母亲看到夺眶而出的泪水。
  他闭上眼睛,希望再回到梦里。可是却再也梦不到自己转世为黑猫。
  放学后。
  臣拿着书包和一本书,登上西栋校舍的楼梯。
  这本书是宫濑向图书馆借来的。因为他今天必须赶去打工,所以委托在教室里发呆的臣为他还书。
  “反正你都会去图书馆嘛。我今天没空,拜托啦!”
  臣拿着宫濑硬塞过来的书,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离开教室走向图书馆。
  宫濑并不知道臣已经许久不去图书馆了。
  就在阿悠答应臣动物园之约后,臣就再也没有到过图书馆。
  因为臣知道阿悠再也不会到图书馆等他,而臣也不打算再见阿悠。
  臣并不讨厌阿悠,臣仍旧喜欢阿悠。他比任何人都珍惜阿悠,期望阿悠守在他身边。可是他不想看到阿悠。
  四天前,在顶楼上他问阿悠星期六和谁在一起时,他多希望阿悠哄哄他。不论阿悠怎么说,臣都愿意相信他。可是阿悠却回答“那天我和吉住老师在一起”。
  这种回答,明确的表达了和臣分手的意思。
  阿悠明知说一句“No”,就可以留下自己,可是他并没有那么做。阿悠不言不语不解释,对臣而言是种莫大的打击。
  一定是为了保护自己,或者是保护某个人,阿悠才坚守这个秘密。阿悠不说,臣也无意强迫他。因为臣也害怕知道事实。
  知道事实的那一瞬间,只会更确定阿悠背叛了自己。
  臣喜欢阿悠,不希望阿悠背叛自己。为了不想确知阿悠背叛自己,他强迫自己不和阿悠见面。
  从前,当母亲知道父亲有外遇时,既不说也不问,假装毫不知情,我此刻的心情可能就和当年的母亲一样吧!
  走进图书馆后,果然看不到阿悠的影子。
  臣明知阿悠不会来,可是进了图书馆后,两只眼睛依旧无意识地环顾室内,搜索着阿悠。双脚也不自觉地朝着和阿悠碰头的书架走过去。
  臣只觉得自己好愚蠢好可悲。
  还了宫濑的书后,臣立即离开图书馆。
  当臣从西栋楼走回学生寥寥无几的第一校舍途中,经过入口处的长廊时,被吉住叫住了。
   
  吉住示意臣到美术准备室。臣一声不吭跟在吉住后头。
  准备室中空无一人。从打开的窗子可以看到外头覆着新绿的樱树,也听得到各社团在操场上呐喊的声音。
  吉住靠在一张对着杂物的桌前,从口袋里拿出香烟点上火。
  “斋木还好吗?”
  听到犹如烟圈般令人作呕的问题,站在吉住正对面的臣不禁扬起了眉毛。
  “他的事,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我是想跟他道歉,可是一直看不到他的人。他连绘画教室都没来了。”
  “绘画教室?”
  “你不知道?看来斋木并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我每个星期天,在自己的工作室教孩子们画图。”
  星期天!
  臣想起了阿悠坐上吉住的跑车离开车站的光景。
  难道那天阿悠只是到吉住家画画?他们两个看起来很亲密,就是因为这层关系?
  看到臣似乎豁然开朗解决了一个迷题,吉住突然低声笑着。
  “你们真的都不太说自己的事。斋木也不知道你父亲就是HATAYA产物集团的社长。”臣略为动摇了。
  “……你告诉阿悠了?”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他了。你不想让他知道吗?”
  “……”
  “迟早他都会知道的。”
  “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臣将心中的不悦露骨地表现在脸上。吉住回答一声“不”后,看着天花板吐着烟圈。
  “——今天我已经向校方请辞了。”
  “辞职?”
  “我的事已经办完了,没有必要再找他了。”
  对于吉住的恬淡态度和自言自语,臣显得有些讶异。
  “辞职后,你打算怎么办?只靠绘画教室能够混饭吃吗?”
  “绘画教室我也不做了。暂时我不想再画画。我想我会到星期五俱乐部去工作。来学校之前我一直都在那种地方工作,哪里是有钱有闲的人去的地方,是用金钱买爱的地方。”
  吐着烟,吉住自暴自弃地笑着。
  “临去前,我还想做最后的修饰。一旦动手的话,无论如何都要将它完成。”
  吉住说着,即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小的纸片。
  原本不当一回事的臣,在看到纸片的那一刹那睁大了眼睛。
  因为纸片上写的正是他的名字和行动电话的号码,那是他写在阿悠记事本的号码。
  看到臣脸色大变,吉住嗤鼻冷笑,故意拿起纸片在臣的面前晃动。
  “你想知道我怎么会有这个吗?”
  臣握紧拳头。
  “……现在知道也与事无补。”
  “是的。”
  吉住将纸片抛在臣的脚边。
  “的确现在知道了,你们也不可能回到从前。或许你不知道还比较好。”
  “……”
  “怎么样?到目前为止,有没有什么想要却又弄不到手的东西啊?你是端谷少爷,是一流企业的继承人,有莫大的财富守护着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到手,每个人都必须照你的意思行事。斋木的事,你是不是也认为如此啊?你认定了他应该属于你。但是……你错了。”吉住将烟叼在嘴角。
  “怎么样?想用钱把他夺回去吗?”
  “你说什么?”
  臣一把揪住了吉住。吉住的手肘因而碰到了桌面上的东西,一本素描本应声滑落至地板。其中有几张散置在臣的脚旁。
  臣不经意看了一眼,却带着惊讶皱起了眉头。
  每一张画画的都是同一个少年。
  ——是阿悠?
  不,不是阿悠。
   
   
  少年长得的确很像阿悠,但是分明的五官,比阿悠略为成熟。每一幅画都是少年的笑脸。但是笑脸之下却隐藏着浓浓的孤寂吧。
  “很像斋木吧?”
  吉住拂开了臣的手,俯身拾起素描本,让每幅画归位。
  “他以前也像斋木一样纯真可爱,眸中透着无邪。”
  “以前?”
  “是的。长大之后他变了。身为豪门之子的他,开始在乎面子,开始以我们之间的爱为耻。”
  “……”
  “你应该感谢我。”
  吉住把素描本放回桌上,再悠然回过头来面对臣。
  “反正你们注定要分手。就算你现在挽回了他,将来继承了之后,你四周的人还是容不下他。那个时候,他只是你的绊脚石。你将疏远和他的关系,并以你们之间的关系为耻。接着你会用金钱漂亮地解决掉这个枷锁。你不会希望让斋木看到如此卑鄙的你吧?”
  “被金钱漂亮的处理掉的是你吧?”
  臣发着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瞪着吉住。
  “所以你要在阿悠碰到和你一样的遭遇前,将他带离我的身边?你以为每个有钱的人都和背叛你的恋人一样卑劣吗?”
  “是的。”
  吉住直视臣,毫不畏惧地进行挑衅。
  “是的,我就是这么认为。资产家是这世界上最令人讨厌的一种生物。我之所以会在星期五俱乐部工作,就是要从那些自以为可以用金钱买自由的人身上无尽的榨取。所以你也不例外……我也要夺走你最珍爱的人。我要无情的摧残他,让他永远回不到你的身边。”
  “你说什么?”
  “觉得背脊发凉吗?斋木纯真得像个孩子……真的像极了初邂逅的他。对我来说,你们两个就像是上天为我定做的消气对象。一个是我最讨厌的资产阶级,一个长得如此酷似他。对做梦都梦到要报仇的我来说,把斋木打入绝望的深渊,实在有说不出的快感。”
  臣倒吸一口冷气。
  这会是真的吗?一种可怕的念头涌进了脑海。
  “你真的……”
  看着愕然瞠目的臣,吉住耸了耸肩,把一小截的香烟放进桌上的烟灰缸捻熄。
  “是的。那一天我在我的房间里强暴了斋木。”
  “!”
  “那一天的前一天,我在图书馆听到你们隔日相约去动物园,我就在斋木出门之前打电话把他约出来。只说了一句‘要谈端谷的事’,就轻而易举地把他带走了。”
  臣的身体微微颤抖。
  那一天吉住知道我和阿悠约会的事,故意把阿悠带走。从一开始,吉住就没打算让阿悠赴约,从一开始,吉住就打算对阿悠施暴……
  “从一开始你就是有企图地接近阿悠?之因为他长得像你以前的情人,你就拿他当复仇的对象?”
  “但是,阿悠也很快乐呀!他的肉体一如他的脑袋那么单纯。不管对方是不是他所喜欢的人,他一样娇吟、扭动,几度抓着我不放……”
  “不要说了!”
  臣大叫一声阻止吉住吉虚妄瞎说。但是,吉住仍然残忍地嘲笑着承受不了打击而颤抖的臣。
  “他好可怜,眼泪一直流个不停。”
  ——瞬间,臣给了吉住一拳。
  “卑鄙无耻!”
  砰!吉住摔倒在地板上,臣一个箭步跨骑在他的身上,并揪住他的胸口。
  “你说你最讨厌资产阶级这种生物!你说资产阶级是最卑劣的生物!说得好!至少钱还发挥了作用。因为你比他们更卑劣,你比他们更丑陋!”
  “你……说什么?”
  “你应该感谢用金钱打发你的情人!至少他还给了你一个价码。其实像你这种人根本一文不值。他以你为耻,是理所当然的。他舍弃你更是理所当然的。”
  (那天,你和吉住那个家伙在一起?)
  (是的,那天我和吉住老师在一起。)
  臣想起在顶楼上,最后一眼看到的阿悠是如此的痛苦而安静。
  (我和吉住老师在一起。)
  那个时候,阿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回答这句话?不编织谎言,无法说出实情,就只能回答这一句话的阿悠,当时是以何种心情面对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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