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声————河野葵
河野葵  发于:2010年0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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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斋木吗?早,我是吉住。”
  “啊……”
  期待落空。阿悠的心情相当复杂,有失望也有放心。
  “早,怎么一大早就打电话给我?”
  “我现在就在下面。对不起,能不能麻烦你出来一下?”
  “下面?在我家楼下?”
  “是的,你是不是才起床?”
  “不,没关系。你等一下,我马上下去。”
  放下话筒,阿悠走向沙发放下波波。
  “我出去一下。”
  “啊?预定计划更改了?”
  “嗯?不是啦,只是……”
  阿悠语焉不详慌慌张张准备出门。波波则紧跟在后头。
  “波波,你不能去。”
  看到佳织逮住波波之后,阿悠才打开门走出去。
  来到楼下,阿悠看到吉住的积架就停在大门口。他跑上前去,坐在驾驶座的吉住戴着太阳眼镜探出头来。
  “对不起,难得一个假日,一大早就把你叫出来。”
  “没关系,老师,今天……”
  “今天学校有事,办完了学校的事,我顺便过来一趟。我想和你谈谈端谷的事。”
  听到端谷两个字,阿悠的心七上八下鼓动着。听到吉住声音的那一瞬间,他以为吉住要谈的是绘画教室的事。
  “谈端谷……”
  “先上车吧!这里不方便停车。”
  吉住打开前座的车门,催促着阿悠上车。但是,阿悠摇摇头,表示拒绝。
  “我要出去。”
  “出去?是现在吗?”
  “不是现在……十一点钟,我跟人家约好在车站见。”
  “还有一个多钟头。放心,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我会送你到车站,不会让你迟到的。是绿丘车站吧?”
  “嗯……是的。”
  “绝对没有问题。”
  吉住似乎视阿悠的奉陪是理所当然。他以下颚命令阿悠上车。可能是因为眼神隐藏在太阳眼镜之下的缘故,吉住的态度让人觉得较往常强悍许多。更夹杂了一份令人不敢违抗的威吓感。
  阿悠唯唯诺诺地上了车。
  并非阿悠不在意与臣的十一点之跃,而是他想多认识臣的念头暂时占了上风。
  吉住到底想说什么?他到底知道臣什么?
  就因为这份疑惑与不安,让阿悠的心受到了吉住的驾驭。
  如果没有这份疑惑与不安,阿悠没有必要听从任何人的话,更不需要上吉住的车。
  如果阿悠能够坚持自己原本的信念,相信臣,他就会明白,该怀疑的其实是吉住……
  在车上,吉住不说一句话。
  他知道阿悠急于想知道臣的事,却故意点着烟、驾着车,营造难以开口的气氛。他更知道坐一旁的阿悠,没有勇气打破沉默。
  一直到吉住家后,吉住才终于开口了。
  让阿悠进了工作室,吉住把车子和房间的钥匙放在餐桌上,未看阿悠一眼,开口即说:
  “——最近,端谷是不是怪怪的?”
  “咦……”
  阿悠不知如何回答。因为他不知道吉住对自己和臣的关系到底了解几分。心中的忐忑不安,让他不敢轻易开口。
  听不到阿悠的回答,吉住回过头来,口角露出不逊的笑容。
  “你没有否定。”
  “……”
  “我问得真蠢。如果你不认为有问题,就不会跟我到这里了。”
  “端谷怎么了?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看吉住一副装模作样的样子,阿悠努力佯装询问,让自己平静,吉住取下太阳眼镜,冷静地看着阿悠。
  “我想端谷可能怀疑你和我了。”
  “怀疑?”
  “是的。上个星期天,我不是到车站去接你吗?”
  “是的。”
  “那个时候,端谷也在车站。”
  什么?
  “当我的车进入候车区时,我看到他从电话亭里走出来。他似乎也注意到我了,然后……”
  “然后怎么样?”
  阿悠大声询问,心脏跳动加速,脑中尽是吉住所说的话。
  “然后他应该看到你上了我的车。”
  “……”
  “端谷知道你在我这里学画的事吗?”
  “不知道。”
  “你想他会怎么看我们?或许他会认为我们是约好了一块出去玩的。”
  阿悠一阵晕眩,血液直冲脑门,双脚发软。
  那一天,臣真的在那儿吗?臣真的看到他和吉住在一起了?
  在美术室,我是怎么拒绝臣的?对了,我跟臣说,我和妈妈已经约好了!当时未深思熟虑,只是任意编了一个谎言……
  结果我没有和妈妈出去,而是和吉住在一起,臣会怎么想呢?
  臣四天未到图书馆,一定就是为了这件事。昨天他突然问起妈妈,又在临走的时候……
  (让我相信你好吗?)
  那个时候,臣一定就想问个明白。他想问我星期天和谁在一起,他想问我为什么要说谎。
  但是,他什么也没问。
  因为他不想怀疑我,抑或是希望我自己亲口对他说?
  “为什么你当时不告诉我?”
  阿悠微微颤抖,带着责备的眼神看着吉住。
  “为什么要告诉你?对我来说,我只是在车站看到了我们学校的学生而已。”
  “……”
  “对你而言,或许情况不妙。但当时我怎么知道呢?你现在责备我又能怎样?”
  吉住冷言相讥。阿悠紧咬着下唇,无言以对。吉住说的一点都没错。
  当时吉住没有告诉阿悠,并不是他的错,完全是自己咎由自取,因为对臣隐瞒实情的是自己。如果从一开始就实话实说,就不会有今天的误会,也不会让臣不愉快。
  一阵苦涩的滋味,在阿悠心头翻搅。
  “……我要回去了。”
  应付不了眼前的局面,阿悠准备离开吉住的工作室。可是,吉住一个箭步挡在阿悠前头,阻挡了他的去路。
  “我的话还没说完。”
  阿悠惊讶地抬头看着吉住。
  “你要去见端谷?你们要去动物园?那一点都不好玩。”
  阿悠的表情由惊讶转为紧张。
  “你怎么知道?”
  “只能怪你们碰面的地方不对。在那种地方,被别人听到,被别人看到根本不足为奇。”
  “你的嗜好……没品。”
  “又来了,又责备我了。”
  吉住眉毛上扬。这副吊儿郎当的态度反而让阿悠倒尽了胃口。
  “……请你让开,我要回去。”
  阿悠以愤怒的口吻说出自己的请求,并动手企图推开挡门的吉住。可是吉住却出其不意地揪住阿悠的胸膛。
  “谁说你可以回去了。”
  “啊?”
  “我刚才说过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以为我会为了那么一丁点小事,特地开车把你接到这里来?而且现在时间恐怕也……”
  难道……阿悠瞠目结舌,凝视着吉住。吉住仍然揪着阿悠,但是脸上却露出大相径庭的温柔笑容。
  “没错。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让你去赴端谷的约会。”
  “……”
  “没想到一打出端谷这张牌,你就那么简单跟我走了。你真是太无防人之心了。那么念着端谷,到底有什么好处?”
  “为什么……”
  “为什么?”
  吉住看着哑口无言的阿悠,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仿佛嘲笑阿悠像一只落入陷阱的小兔子。
  “我就是要伤害你们,破坏你们。”
  阿悠凝视着吉住的眸子瞬间冻僵了。
  “这件事……和老师……无关……”
  “无关?是的,的确是无关。刚开始的时候,只有一个你就足够了。只有一个人可以达到我的心愿。但是在美术室看到你和端谷接吻时,我知道光凭一个你,还不足以让我泄恨。”
  “泄恨?”
  “是的,他背叛了我,我恨他。”
  吉住似乎不吐不快,继续往下说。
  “从他背叛我的那一刻起,除了恨,我的心就再也容不下其它的情感。我要让他也品尝品尝我曾经体验过的绝望。就是这种力量,支撑着我活到现在。但是,他却永远消失了。在我未完成复仇心愿之前,他就撒手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
  (他现在呢?)
  (已经不存在了吗?)
  (他死了吗?)
  (这件事……)
  吉住所画的那位表情孤寂的少年,在阿悠的脑海里鲜明地苏醒了。
  背叛吉住的就是那位少年吧?吉住之所以那么殷切地希望把他从记忆里找出来,是因为恨?这么说,吉住每次看到我就……
  “真是太奇妙了。他已经不存在了,可是我的恨却未消失,我的伤口也未愈合。我还是觉得心痛……我一直在寻找发泄的代替品,一直在寻找解脱之道……后来你出现了……”
  “难道……”
  阿悠摇着头,扭动着身体企图挣脱吉住的手。
  “难道只因为我长得像背叛你的人,你就要我取代他?”
  “如果我说是又如何?”
  吉住嗤鼻一笑,冷冷地低头看着阿悠。
  “高中时,我认识了他。他是豪门之子,排行第二。他是一个纯情、不懂得人情世故的少年,像极了现在的你。我深深的爱上了他。可是,幸福的时光却是那么的短暂。大学一毕业,他就和突然冒出来的一位财阀千金结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让他引以为耻。他和他的家人,为了清算我和他的关系,竟然企图拿钱打发我。我不认为那是出自于他的意愿。我依然对他深信不已。我希望爱侣做不成,至少可以当普通朋友,让我继续留在他身边。可是,连我这小小的请求也遭到了蹂躏。他害怕我揭露和他之间的关系,竟然卑鄙地用尽手段,让我在画坛无法立足。”
  说到这里,吉住的指头竟然激动地深陷于阿悠的手比重。
  “我是个靠恨让自己活下去的人。”
  阿悠再次愕然。
  因为这是他第二次遭人无理的憎恨。
  吉住就像久保一样,只知道将自己内心的创痛转为恨。而且,他的恨比久保更根深蒂固。
  阿悠看着吉住,他看到吉住眸中有一团炽热的火焰,正在无声无息地燃烧着。
  这团炽热的火焰,是由哀伤、孤独、绝望所堆积而成的恨——一种扭曲的爱所形成的。
  吉住仍然深爱着那个少年。
  吉住仍然爱着画里的少年,那个曾经背叛他的人。吉住由爱生恨,再由恨生爱。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吉住面无表情地看着阿悠流露出怜惜之情的眼眸,用力地把他拉过来。在阿悠还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一口咬住了阿悠的唇。
  阿悠反射性地全身僵直。臣轻点于自己眼睑上的唇再度重现。
  (……让我相信你好吗?)
  ……不,臣!
  “讨厌!”
  阿悠使尽全身的力气躲开吉住的唇。和臣之外的人接触,让阿悠恐惧到了极点。他拼命扭动企图挣开吉住的双臂。但是,吉住却轻易地抓着阿悠,将他推靠在客厅的墙壁上。
  “放开我,不要碰我!”
  阿悠越是挣扎,越是挑逗吉住。吉住死命地吻着阿悠的颈部。
  “住……手……”
  “如果你的端谷知道你爽约,又在大白天里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他会怎么想?他还会像以前那样爱你吗?”
  过度的惊愕,让阿悠面无血色,只能带着颤抖和恐惧看着吉住。而吉住则带着玩弄幼稚孩童的眼神俯视着阿悠,嘴角浮现出下流鄙劣的笑容。
  那位冷静、耐着性子教孩子绘画的美术老师已完全消失匿迹。现在阿悠看到的只是个被爱恨情仇所操纵的疯子。
  “你也该尝尝绝望的滋味。”
  说完这句话,吉住放开了阿悠的手腕,一拳击向阿悠的心窝。
  阿悠叫了一声。叫的当然是臣的名字,但是音量却小得无人听得到。这一声之后,阿悠便昏死过去,沉默了。
   
  臣一直伫立在车站前看着表。
  十一点三十分。
  和阿悠约定的时间是十一点,但是仍未见到阿悠的影子。
  到十一点十五分的时候,臣以为阿悠一定是睡过头了。但是过了三十分,臣真的等不下去了。
  阿悠的家距离车站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上回邀阿悠到家中做客,臣曾送阿悠回家,所以知道阿悠住在哪里。
  就算十一点才离家,现在也应该到车站了。
  会不会发生意外了?离家前或者是到车站的途中,如果发生事情,应该会跟我联络……
  臣赶忙拿出外套口袋中的行动电话。
  他以为是自己的行动电话没电了……可是行动电力充足。
  阿悠应该不会忘了今天的约会。
  臣拿着行动电话,走到距检票口较远、人比较少的贩卖机一角打电话。铃响了三声之后,有个女人接起了电话,她就是佳织。
  “……我是端谷,请问阿悠在吗?”
  “阿悠?”
  臣报上自己的姓,可是佳织似乎没有发现他就是臣。虽然臣以前在佳织的店中打过工,可是这毕竟已是两年前的事了;而且,臣始终未向佳织提过自己的姓氏和年龄;所以,佳织根本不可能联想到他和阿悠就读同一所高中。
  “对不起,阿悠出去了。”
  “你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吗?”
  “大概两个钟头前吧!还不到十点的时候。”
  “不到十点?”
  “是的,他有朋友打电话来。”
  ——朋友?
  臣心跳加速,紧握着行动电话。
  “……他的朋友?”
  “我想大概是和他今天有约的朋友打来的。电话响的时候,阿悠说或许是打给他的,所以亲自去接了这通电话。但是,当我问他是否预定计划有变动时,他又说没有。”
  臣知道在电话那头的佳织,现在也一定很纳闷。
  “那么他去哪里了?”
  “对不起,因为他慌慌张张跑出去,所以我什么也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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