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辉本就为亚雄的迟迟不现身而心烦意乱。听得郭菲吟留下,满心的不舒服。他明白,这个女孩,是听说那个男人要来才留下的。
哲辉拨通电话。亚雄竟以工作忙而推辞。哲辉就差在电话里给他跪下了,亚雄才点了头。
哲辉站在梧桐树下等。
雪花轻轻柔柔地撒在他身上,钻进脖颈。
哲辉心想,自己这麽费心耗力地求他来,不是给他和那个漂亮又充满挑战性的女孩制造机会吗?
哲辉的脑海里徒现:有一天,亚雄真的成了郭菲吟的俘虏。这个英俊潇洒肌肉发达的男人落入那个美丽新潮性感风骚女孩的温柔乡里,还由得他翻身吗?想到亚雄一览无遗地把他男性的身体展示给他之外的另一个人,无论男女,他都受不了。
如果那一幕情景真的出现,他想,他会疯。
还好,亚雄只是闷头喝酒,绝少开口。
文秀惊奇地问:“亚雄,今天你好酒量!是不是看到小辉大喜临门高兴啊?”
亚雄抬起醉意朦胧的眼皮,自言自语,“高兴,高兴,能不高兴吗?”
郭菲吟不住地给亚雄添菜,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派头。
酒过三巡,亚雄对文秀道:“老家的爷爷去世了。要我回去。後天,我不能参加哲辉的婚礼了。”
在坐的人惊讶!大眼望小眼。
“几时得信的?怎麽没听你说起?”郭菲吟问。
“刚来的电报。没办法。爷爷很疼我。”
文秀似是而非地说了句:“偏偏小辉大喜的时候......”
亚雄低著头,酒早已把他的面色染红。
“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这顿年夜饭。大家吃没吃饱,自己知道。
郭菲吟坚持要送亚雄回家。哲辉嘱葛蓝想方设法的把她留下。
临走,醉醺醺的亚雄在哲辉的新房门前停下脚步。环顾了好一会。
哲辉扶著亚雄下楼,黑黑的楼道,灯不知何时坏了。
亚雄右臂勾著哲辉的脖颈,脚步踉跄,满嘴的酒气在哲辉的面前飘荡。
哲辉小心翼翼,生怕踩空从楼梯上摔下去。下到底层,亚雄突然右臂发力,一把搂过哲辉,不由分说,唇压了过来。哲辉不及反应,亚雄灼热的舌已开始横冲直撞。这个男人像是决意要把这冬夜的冰雪一扫而光。他的身体情不自禁地和他的身体摩擦。生怕这扑天盖地的寒流会把他身体里的热情卷走。哪怕就是在这狭窄漆黑的楼道里他也要展开他男人的昂扬,向他证明他的存在和不可战胜。他要他明白一个道理:他,随时随地可以拥有他。因为,他有这个资格。
这是一个寒流来袭的雪夜的除夕。他和他,两个男人,还在一起。紧紧地,抱在一起。
哲辉好不容易叫到了TAXI。
亚雄刚想上车,哲辉问道:“你爷爷早在你小时候就已过世了,对吗?”
亚雄怔了怔!回过身来,看著哲辉,现出一抹苦笑。
还有两个小时,新的一年就要到来。
文秀和奶奶各自睡去。葛蓝想留夜,直说门外的雪太大。哲辉装糊涂,送她出门。
空落落的新房里,哲辉伫立窗前,凝视著黑夜里漫天遍地的飞雪,心思纷乱。
再过一天,一切都将不复往昔。对他来说,那是个关口。他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得过。可是,即便咬著牙挺了过去,後路又将如何?那不是一日一时的关口,也许就是一生一世的考验。哲辉愈想愈怕。心里一片茫然。
桌上定在震动档的手机显示来电。已经挂断。哲辉一看,竟是亚雄。
回拨,盲音。再拨,还是盲音。
哲辉有些坐不住。悄悄出了门,径直去往威海公寓。
公寓里冷冷清清。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长短不一的烟头。
亚雄不在家?
哲辉找了几处始终不见亚雄的踪影。雪愈来愈密。他返回威海公寓,痴痴地盼著门被打开。
手机响。哲辉心里一热。
“哲辉,快打开电视。”是谢枫,在电话的那端扯著大嗓门叫,背景乱糟糟的一片,“看今晚的除夕晚会。”
哲辉有点莫名其妙,不知谢枫意欲何为?
“哲辉,我就要出场了!我成功了!本想早点告诉你。可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因为是你给了我灵感,写了这首歌。再过几分锺,你就会听到我的歌。很快,新年的锺声就要敲响,就把这首歌作为新年和新婚的礼物送给你吧......”
哲辉愣了愣,快速地开了电视。
屏幕上果然出现了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款款的上台。在柔柔的灯光里唱一首名为《黎明前回家》的歌:
是谁?在夜幕里徘徊,
是谁?在黎明前等待。
寂寞投入大街小巷,
背影留下几多无奈。
难道又要面对失败,
感情依然没有未来。
仰望冷月心生一问,
风雪漫漫何方驻爱。
花朵,谢了还会再开,
流水,总要汇入澎湃。
天堂的路我们去踩,
雷雨过後就有虹彩。
心莫流浪荒郊野外,
知音得遇茫茫人海。
君心如月把酒当歌,
回家的路你我同在。
.....
谢枫的眼里噙满了泪水。悠游的神情似已忘记了舞台的存在。一曲歌罢,谢枫在雷鸣般的掌声中下了台。
哲辉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他感觉谢枫的歌声从未有过如此动听。
......
心莫流浪荒郊野外,
回家的路你我同在。
......
哲辉产生了一种极强烈的冲动。他想立刻见到亚雄。在这茫茫风雪的除夕之夜。他不想让他孤单影只。不想让他独对青灯。尤其是这个除夕。更不能。
窗外的雪遮天蔽日。长长的街道行人寥寥。北方来的风带著哨声呼啸著掠过这个城市。上海,这夜每个角落都在过去,把现实换变成回忆。每个角落都在迎接,满怀著对未来的憧憬。
亚雄,回家吧!黎明就要到来。不要把自己放逐在冰天雪地的寒夜。回来吧,这是我们的家。这里有灯、有酒、还有挚热的身体。
哲辉没有等来亚雄。
哲辉终於等来了他的“大喜之日”。
整整一天。哲辉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耳边尽是白头偕老恩爱一生的甜蜜话。身体,筋疲力尽。
黄道吉日,天空却是灰蒙蒙,依旧有大朵大朵的云从头顶上掠过。薄暮时分,雪花更密。
奶奶和文秀心满意足的看著新婚夫妇,像是完成了一生最重大的任务。
葛蓝著红戴绿地忙碌,笑容灿烂如花,开在这个寒冷肃煞的冬季。
亚雄去了老家“奔丧”。哲辉拨了几次电话,得到的回应都是对方已关机。
闹新房的人绞尽脑汁的折腾这对新人。荤素皆有,花样繁多。哲辉的忍耐近乎极限。
人渐散去,哲辉蓦地发现顿然冷静下来的新房像是变成了一座冰窖。散发著不尽的寒意。
他浑身上下止不住的冷悸。
这是新年初二的深夜。
远处,仍有隐约的爆竹声传来,时断时续。
盥洗室里,哲辉洗刷完毕。他想不出还可以继续干些什麽?坐在浴缸边发起呆来。
四周静的可怕。像是所有时间都已停止等待,都在注视著这个新婚之夜里他下一步的行动。
哲辉没有勇气跨出盥洗室,这一步对他来说需要比别人多上几百倍的信心和热情。可他没有!他有的只是对未来一步步的茫然、厌恶甚至恐惧。
如果那间新房里正在等待著他的不是她而是他那该多好!哲辉想道。
此刻,那个男人在哪里?在做什麽?这个冰天雪地的寒夜,对他来说是何其残酷、何其的不公平。
这个夜,对自己而言难道公平?难道还不够残酷?
哲辉再拨亚雄的手机。这一刻,哪怕听听他的声音或者宽慰他几句,自己的下一步也许会有一些力量。
盲音。还是盲音。
一个小时後。
哲辉失去了继续呆在盥洗室里的所有理由。带著无望走了出来。
葛蓝早就上了床。
哲辉匆匆地宽衣解带,匆匆地拉开被的一角,匆匆地钻了进去。
哲辉的脑海里徒现出一扇门。门内散发出阴暗潮湿的气息,还带著一股浓浓的腥烈。一声声地惨叫由内而外......
哲辉想象著这扇正向他开启的似曾相识的门。
葛蓝把头轻轻地靠了过来。一副缠缠绵绵的样子。
“哲辉,你看我身上有啥变化?”葛蓝的声音很柔,柔得能让人醉去。
哲辉看了看小鸟依人的新婚妻子,茫然地摇头。
葛蓝娇羞地拍哲辉,“枉费了我的一片心意。你们这些男人,一点都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葛蓝朝自己的头发指了指。
哲辉恍然大悟。曾几何时?葛蓝留起了一头乌黑的长发。
哲辉想起第一次和这个女孩见面时曾毫不客气地说自己喜欢长发飘飘的女孩。
哲辉的心丝这一刻被狠狠地抽动。
哲辉想打开电视驱散房里让他窒息般的静寂,葛蓝用手轻轻搂住了他的脖颈,脸贴上了他的胸。
哲辉感觉一股挡不住的潮水正浩浩荡荡地向他涌来,很快就要将他彻底淹没。虽然他惧怕这奔腾而来的洪流,但他却无法抵抗。
葛蓝柔软若绵的皮肤紧贴著哲辉,在他耳边不停地喃喃:“你是我的男人!我的老公!我的丈夫!我要你只爱我一个人!......”
哲辉的血瞬间涌动。可惜!只是瞬间,又复凝固。相反,他有了种极不自然的别扭。这种别扭,他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他的记忆里:某个场景某个人也曾向另一个人说起过这些话。不过,那是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的对话。说这话的不是别人,却是自己!
葛蓝,这个柔情万缕的姑娘,此刻,正把她的柔情一缕缕的搓成绳,一圈圈的绑缚著身边这个从恋人变成丈夫的男人。牢牢的扎紧、打结,随他怎麽也脱身不了。
哲辉被葛蓝的绳索绑缚的透不过气来。浑身此起彼伏像是正被点著火。他的确在努力,想把这星星点点的火苗燃起来,变成熊熊的火焰,点亮这个夜,别使这夜太过漆黑寒冷。可是,任凭他竭尽全力,火把总是不能高高的挺举起来。他,始终进入不了角色,胜任不了举起火把的重任。面对著滚滚涌动的潮水,他无力自持......
“别!不要!”哲辉猛地翻身坐起,大汗淋漓,“对不起!对不起!不行!我太累了、我太累了......”
哲辉忽然想起来了:那记忆里透著腥冷、令人毛骨悚然的门内不正是他和他去重庆旅行时参观过的“中美合作所”吗?
那四十八套美式刑罚?还有那些受刑的人们?......
上海,还从没有下过这样的大雪。一连数日,昏天黑地。
面对恶劣天气,人们有点无所适从。
汪涛不无担心地看著亚雄,看他一杯接一杯地用酒猛灌自己。他明白,今天是大年初二,哲辉新婚之夜。他没劝亚雄,他很清楚,劝也没用。
茶吧里空落冷清,印证了中国人的传统习惯。汪涛并没指望在这样的氛围里赚钱。他只是为了有个地方可以使自己耳根子清静。
有个年过四十满脸麻子的男人走到亚雄的身边坐下,对著亚雄嘀嘀咕咕?亚雄不置可否地盯著他看,稍倾,“哈哈”大笑起来,挥舞著酒瓶指手划脚。
汪涛怕出事。忙走过去。
亚雄一把拽住汪涛的胳膊,布满血丝的眼睛咪成了一条线,笑声放肆。
“你知道,他对我说了什麽吗?哈!太有趣了!”亚雄酒气冲天,“他说他为我倾倒,他喜欢我......他,想和我上床。上床?汪老板,听明白了吗?”
汪涛扶住舌已打结的亚雄。
“哈哈,睡觉?真好!都想睡觉。都去睡觉了......”亚雄伸出胳膊看表,“喏,深更半夜了,睡了,正好是睡他妈觉的时候。”
亚雄摇晃著身子,酒气罩了汪涛一头一脸。
汪涛心里了然。哲辉的新婚大喜,亚雄的冰天雪地。
“亚雄,我了解你对哲辉的感情。你应该明白他怎麽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想,也许哲辉比你更难做更痛苦。他前有阻力、後有压力,一个人承受煎熬。在这个时候,他多麽需要你的支持和理解!你这个样子,哲辉看了会有多难受?”
亚雄的眼睛在汪涛脸上停了片刻,想说,没说。一转身,再度大笑起来。
“汪老板,你看我手里拿的什麽?酒,是酒。告诉你,酒可是个好东西。他不会离开你,在你找不著人睡觉的时候它能陪你,它能让一切统统去他妈的蛋......”
亚雄一个趔趄,几乎坐到了地上。汪涛刚把他扶起,亚雄大嘴一张,吐了他一身。
“我送你回去吧,你醉的不轻。”汪涛拉了亚雄就走。
亚雄甩开汪涛的手,吼道:“滚蛋!谁说我醉、醉了?你知道吗,我自由了!自由多好,一个人,想和谁上床就和谁上床。再也没人管我。唠唠叨叨,我早烦够了!不让我抽烟,不让我熬夜......骂我老气喘、说我大臭脚......好了,管别人去了,没我的事了,没了......”
亚雄的眼角滚动著晶莹的泪花。汪涛亦忍不住。
亚雄推开了汪涛,踉踉跄跄地出了“火鸟”。
午夜後。天上的雪还在飘,地上的雪结成了冰。
亚雄晃晃悠悠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雪钻进了他敞开的衣领,贴上了他热血奔涌的胸膛。他似乎忘记了这是个寒风肃煞的冬夜,直想把自己的衣服统统扒光,让冒火的肉体得到彻底释放。
“怎麽,想脱衣服?”
亚雄醉眼朦胧的看去。
“哦!你就是刚才那个想和我睡、睡觉的人。”
“哎!别说的这麽难听,”方才茶吧里主动和亚雄搭讪的麻子男人挺著个大肚子笑著,脸上的皱纹被一根根拉了出来,“是关心你的人。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想和你交个朋友。我一路跟你过来,怕你迷路。”
“扯蛋!”亚雄大手一挥,“别你妈的玩走过场。关心我?屁!你是关心我的鸡巴对不对?你是不是也想问我‘鸡巴大不大?’‘做1还是做0?’‘有没有地方?’......哈!我问你,你,你跟了我一路就只想和我睡觉?”
麻子男人像只看到了“天鹅肉”的“癞蛤蟆”,头点个不停,“有没有兴趣?”
亚雄展开一个顽皮的微笑,把嘴凑了过去。麻子男人以为亚雄想和他接吻,忙欢欢喜喜地迎上。亚雄嘴巴一张,喝道:“滚蛋!”
麻子男人吓了一跳,知道没戏,转身就跑。
“站住!”亚雄叫住了麻子男人,转过身去,背冷冷地对著他,“我跟你走。”
“癞蛤蟆”捡著了“天鹅肉”,乐的一蹦老高。
车开了多久,亚雄全然不知。
他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一双手时不时地摸他的脸、摸他的腿、摸他的那个东西......
他感觉被人扶下了车、扶进了房、扶上了床......
亚雄的眼前徒现一个影子,晃来晃去的不肯离开。他对影子说你还来干吗?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有一张温暖的床在等著你。雪有多大,你们的床就有多热。有一双手会摸你的脸、摸你的腿、摸你的那个东西......你不再是0!你成了她的1!笑话!你怎麽可以是1?你做的了1吗?可你的身边有了个0,她成了真正的0!她要逼迫你做她的1!0?真的很难做?不就是被压在下面吗?你老说我压疼了你,好,我也让你压我一回,你狠命地压,把我这辈子压你的全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