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誓————月名
月名  发于:2010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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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不提及背景身份以及那可能将两人分隔的一切一切,他们只是在这个江湖里相遇,只是这样而已,心情像是豁然开朗,他轻轻一笑,拍了拍步云缺的手。「你歇歇吧。」
  步云缺依言闭上了眼,却没有松开手,乐清文也没有动,只是偎著身後的温暖,像是也跟著沈沈睡去,像是很久没有睡得那麽深那麽深,亦不再多梦,不再梦见恍惚的桃花飞舞、不再梦见深沈而翻滚的江湖,醒来时,是那麽完整的满足,他浅浅地笑了,却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他轻轻移开步云缺的手,以不吵醒他的方式下了榻,而若和还来不及敲上门扉,他已打开了门。
  看著难得散发的乐清文,若和掩下了惊讶,轻声回禀:「少主,厅内已备下接风宴,二夫人要小人前来通知少主与步公子。」
  「我知道了。」他转身,却看见步云缺不知何时已静静坐在美人榻上,朝他笑著,他没说什麽,只是坐到镜台前,自己动手盘发,插上了玉簪,他随即走向步云缺。「走吧?」
  「可有药箱?」
  乐清文蹙了眉。「你受伤了?」
  步云缺摇摇头,却指向他的手,乐清文会意,摆了摆手。「不必了,只是小伤。」
  「药箱。」他没有漏瞧,方才盘发时乐清文脸上一闪而过的痛楚,伤口虽不深,却容易被牵动。
  若不让他如愿,他定不肯参加接风宴了……无法,他只能让若和取了药箱来,坐在步云缺身旁让他为自己上药,步云缺的动作很轻,却很仔细,敷上了伤药後再包扎,他一点也不觉得痛,看著步云缺关起药箱,他才笑道:「可以走了?」
  「嗯。」
  走向宴客用的漻洸厅,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看得若和暗暗惊奇,好久没有看见少主如此开怀的样子了,而少主也鲜少与人如此亲近,至少在一干时常往来的正道子弟中,他还不曾见少主这样对谁笑过,就拿交情最深的傅公子来说,他也不曾见两人如此融洽的样子,而今天一直跟在少主身边的他,也不曾发现少主手上的伤……这位步公子,的确是值得少主另眼相看的!
  这场接风宴可说是宾主尽欢,步云缺表现得体,与一般正道子弟无异,且因行旅多地,自是有许多奇闻轶事可与之分享,乐庆全与苏静卉笑得开心,也对乐清文与步宁风更放心,席间乐庆全多喝了几杯,说是难得发现酒量可以与他匹敌的步宁风,硬是要拚个高下,还是苏静卉趁著两人还没醉倒在地的时候就阻止了乐庆全,这才和庄人扶著已经酩酊大醉的乐庆全回房。
  「宁风,对不住,我与庄主先行回房,你与清文多聊聊吧,把这儿当自己家,想要什麽只管和我说,别客气。」回房前,苏静卉还特意停了脚步,向步宁风这样叮咛。
  乐清文正想起身送行,却让苏静卉笑著阻止,看著他们走远,步云缺才笑道,「你二娘真是好人。」
  「是啊……」乐清文又喝尽了一杯酒,拿起酒壶正要为自己与步云缺再斟一杯时, 却突然停了动作。
  「怎麽了?」

  江湖誓 十七

  「这样喝酒无趣,不如我带你到别处,我们再拚个高下?」
  一挑眉,他笑著回道:「有何不可?」
  於是,他们来到观星楼,楼上的风极强,他们却无畏的坐在边栏上,笑著饮酒,一杯一杯,酒罈空了,乐清文便唤若和再取了几罈来,喝了两罈,乐清文已是双颊泛红,眼角微带桃花,看著,步云缺却是笑了。
  「还喝麽?」
  「怎麽,你要认输了?」
  「我怕你连坐都坐不好了。」
  笑著,乐清文在栏上站起,夜风吹起他的衣摆,他低头看向步云缺,「谁说我连坐都坐不好?瞧,我还能在这上头走几步呢。」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了,快坐下吧。」拉著他的衣袖,步云缺还真怕他一个没踩稳,真要摔了下去。
  「怕了?」
  「怕极了。」
  乐清文笑了开来,却没有坐下,月光映了他一身,翻飞的衣袖缥缈若仙,步云缺觉得自己醉了,若不是醉了,他怎会看见双颊泛红的美丽仙人?如果真是醉了,他能不能……
  只是那麽一瞬间,乐清文已跌了下去,守在两人身後的若和还没来得及出声,步云缺已眼明手快地拉住了他的手,却没能将人拉起来,反倒一并摔了下去,看的若和心惊胆跳,赶忙转身冲下楼。
  风声在耳边狂啸,步云缺将乐清文抱入怀中,把握了一瞬间的机会,向地面发出一掌,乘势转过两人的身子,就著掌势放慢两人下坠的速度,饶是如此,落地时的力道仍是让他呛咳了好一会儿。
  「你的心跳得挺快。」
  「醉鬼!」没好气的顺了呼吸,却因为怀中的温暖而放下了心。
  乐清文又笑了起来,听见若和急急赶来的脚步声,步云缺放开了他,却站起身又将他拦腰抱起,而乐清文偎著他的胸口却依旧笑个不停。
  「这样很好玩吗?」
  「还可以。」闻言,他竟正色地点了点头。
  「少主、步公子!你们没事吧?」
  「没事,我送纪倵回房,你下去休息吧。」
  「不用请药爷来吗?」
  「下去休息吧,若和。」让步云缺抱著的乐清文转过了脸,只说了那麽一句,便让若和听话地转身离去。
  抱著乐清文回到东厢,走进内室,步云缺突然无声地笑了起来,怪不得下午的时候他只让自己在外头的美人榻上休息,敢情是怕自己看见这张女儿闺房里的海棠花围拔步床後,又要笑他像个女孩家?更遑论这拔步床还安著白纱帘幕,而一旁的窗子没有关上,白纱轻轻飘盪,像是落地的海棠。
  走上红木平台,轻轻将乐清文放上了床,步云缺坐在床沿,替他解开了发髻,又以极轻极轻的动作为他褪下外袍,待他将发簪及袍子放到一旁的柜上後,回过头,却见乐清文睁著一双朦胧的眼看著他,像是强撑著醉意,他笑了笑,抚上他的额。
  「睡吧,醉鬼。」
  「云缺。」
  「嗯?」忙著为他盖上锦被,他只应了一声。
  「我喜欢叫你云缺,不喜欢叫你宁风。」他不想和其他人一样……话语里,竟有那麽一丝耍赖的意味。
  步云缺笑著,拍拍他的头,想不到乐清文也有这麽像孩子的时候,那语气真像是孩子赌气时的感觉。「好好好,你就叫我云缺,不叫宁风,你开心就好,快睡吧。」
  但乐清文却抓住了他的衣袖,怎麽也不肯放。「你陪我。」
  「多大岁数了,睡觉还要人陪?」
  乐清文却像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只是拉著他的袖子,闭上了眼,沈沈地睡去,看来真是醉了……步云缺无奈的拉了拉袖子,却又怕惊醒了他,只好坐在床沿,静静地看著他的睡颜,没有被抓著的另一只手,却轻轻地抚过了他睡时的眉眼,并掠过那麽想亲近的唇!
  笑了,却是有些苦涩的。「如果你知道我对你的心、知道我想怎麽对待你,纪倵,你可还会、可还会……」
  可还会抓著他的袖子,那麽天真的要他陪?
  趴在床沿,看著他依旧沈静的睡脸,他方才忘了关窗,所以白纱仍是轻轻地飘盪著,其实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女人用的拔步床,总觉它像个笼子,自成一方天地,把人给囚在了里头,可只因为这张容颜、只因为这双眼,他竟甘愿就这麽困著,那怕是一世一生……
  那怕是一世一生,他也甘愿!
  睁开双眼,还没看清眼前的人,已是一阵头疼,像是千万匹马在脑里奔驰,他蹙起眉,还没起身,已有一只手伸了过来,为他揉著。
  「云缺……头好疼。」
  「谁让你昨晚喝那麽多?」
  对了,他还记得自己喝多了,拉著步云缺就在观星楼那儿胡闹……突然,他急急起身,拉住了步云缺的手四处瞧著,他记得自己摔下了楼,也记得是步云缺护著自己,可昨晚却没有观看他的伤势,万一因为自己而伤了步云缺,那可怎麽是好?
  「我没事,纪倵。」
  该死,他不太记得昨晚的事了,可却知道观星楼该有多高!「那麽高摔下来,怎麽会没事?都是为了保护我!」
  步云缺抱住了他,像是安慰孩子一样的轻拍著他的背。「我没事,纪倵,我真的没事,我不是还好好的在这儿吗?你别担心,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到药爷那儿去,可好?」
  「对,到药爷那儿去,让他帮你看看。」
  「我说,要个解酒汤才是真的。」放开了他,却还不忘替他揉著额际,想要减缓酒醉後的不适。「头疼了吧,醉鬼。」
  拉下他的手,乐清文下了床,就这麽直直地走向外头,打开门,却是吓著了外头捧著水的若和。「少主?」
  「我带云缺去找药爷。」
  就这样去?没有更衣没有梳发甚至没有穿鞋,要这样穿过半个鸣麒山庄去找药爷?
  笑著停住脚步,步云缺拍了拍他的手。「纪倵,要去可以,你总得先换个衣裳,把自己整理一下吧。」
  「还整理什麽!」他的伤势要紧。
  「少主,不如你与步公子先略做梳洗,让我去请药爷来吧。」
  「这倒也是。」接过了他手上的水,步云缺笑著向他点点头。「快去吧,记得叫药爷带些解酒药来,你家少主喝多了头疼。」
  「是。」略微颔首,若和便转身急急离去。
  「云缺!」
  「我真的没事,再者,我若真受了伤,你要我这伤患走大半个庄园去找大夫,你怎麽舍得?」关上门,将他拉回房里。「来吧,先梳洗一下,你这麽走,头又要疼了。」
  「我担心你……」
  步云缺却是笑著,握紧了他的手。「我知道。」
  知道他把自己放在心上,怕自己伤了痛了,而他也是相同,只记挂著他的不适,他知道,他们把彼此放在心头,放在最珍重的那个位置。

  江湖誓 十八

  药爷来过了,身後跟著端著解酒汤的若和,乐清文一面喝著难喝的药汤,一面看著药爷替步云缺把脉诊治,当药爷不顾步云缺的反对硬是要掀起他的衣裳时,那广阔後背上的一片瘀血,几乎令乐清文不能言语,看见他的表情,步云缺竟觉得痛,但痛的却不是背上的伤,而是他歉究自责的表情。
  「纪倵。」若和送走了药爷,顺道下去帮他煎药,房里只剩下自己和乐清文,可他却只是低著头不言不语。「我真的没事。」
  「你不让我道歉,我不知道该说什麽。」他仍是低著头,不看向步云缺。
  「如果是为了保护你,再重的伤我也甘心,更何况只是小小的瘀血?再者,药爷也说了,我除了背上的伤以外无甚大碍的,你就放宽心吧。」
  「可我觉得痛!」心上觉得痛……
  闻言,步云缺却笑了,那麽满足的笑著,听见笑声,乐清文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却迎上他认真的眼眸。「纪倵,告诉我,如果昨晚换了是你,你会不会保护我?」
  他偏过头。「这还用问吗?」
  「那就是了。」他握住乐清文的手,那麽郑重的像是立誓。「我们都愿意保护彼此,所以,谁也不必挂心。」
  看著他,即使知道他只是为了让自己宽心,他还是点了头,微微地笑著,因为他知道,这不是一句谎言,总有一天,他也会保护步云缺!
  见他终於笑了,步云缺才放下了心,正想取笑他那张拔步床,一名侍女却急急地叩门闯入。「少主!」
  「竟菊,什麽事慌慌张张?」
  「庄主及夫人请少主尽快赶到庄门,梅夫人及梅小姐以及傅公子等人,已经到鸣麒山庄了,庄主请少主前去迎接。」
  「什麽?」他站起身,不敢置信。
  「纪倵?」步云缺见他脸色不对,只是唤了他的名,却突然想起他青梅竹马的婚约,於是也只能跟著沈默。
  摆手浅退了还想说话的竟菊,乐清文没有坐下,倒是踱步到了美人榻,一瞬间,忍不住想笑,可想笑什麽却又说不出,还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情绪,他坐上美人榻,看向步云缺,却发现他一直看著自己,目光那麽坚定,彷佛不曾一刻或移,於是,他真的笑了,轻轻的,笑了开来。
  「该来的总是会来。」笑够了,他正色说道。
  「也是。」
  若和敲门走入,只见两人对看著,相视一笑,乐清文站起身,朝步云缺招手,而後者什麽也没问,笑著与他走了出去,见状,若和只能跟在两人身後,而庄门前已是一片热闹,见乐清文款步而来,傅晚照首先出声:「清文!」
  「晚照。」他笑著,却不急著上前,站到了乐庆全身旁,静静地朝梅家母女行礼。「梅夫人、梅妹妹,一年不见,清文有礼了。」
  「还叫梅夫人?」梅夫人笑道,乐庆全与苏静卉亦笑了起来,乐清文也笑了,笑意那样淡漠。
  「清文,好久不见!」傅晚照朝他走了过来,却又直打量著他身後的步云缺。「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朋友,步宁风。」知道步云缺不喜欢正道,乐清文简单的介绍了彼此。「这位是傅晚照。」
  「久仰。」笑著,步云缺拱手为礼。
  乐庆全看著众人,笑道:「想不到鸣麒这会儿竟如此热闹,来来来,请各位入内,不要站在这儿了。」
  看著含羞带怯的梅疏影,步云缺静静笑了,再看向热络的傅晚照,他笑意更深,乐清文走在他身旁,不知有意或无意,两人的手指微微地碰触,其实只是一瞬间,两人都没有停下脚步,像是什麽事也不曾发生,却淡淡地笑了。
  进入大堂前,苏静卉拉住了乐清文,步云缺也跟著停下脚步。
  「清文,我听若和说,你昨晚喝醉了,今早起来还犯头疼?」苏静卉一向慈祥的眼眸里似乎透著些许责怪。「还摔下了观星楼?」
  「对不起,二娘,我一时忘了形……」
  苏静卉点点头,转身朝向步云缺深深福身。「宁风,谢谢你保护了清文。」
  「夫人不要如此,我承受不起。」
  看著步云缺,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宁风,清文一定很喜欢你,我从未见他与谁这般开怀畅饮过,而你,想必也同等重视他。」
  步云缺只是看著乐清文笑了笑,没有答腔,而後者也回以一笑,看著两人无声却默契的互动,苏静卉也忍不住开怀,却还是惦记著步云缺的伤势。「只是,你的伤……」
  「小事,鸣麒里有个好大夫。」
  「我会请药爷多关注你的伤势。」
  「那倒不必了。」步云缺答得极快,见状,乐清文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只是微微耸肩,没再多说什麽。
  「二娘,我和宁风还未用膳,我想同他进镇,可好?」
  「可庄里有客人……」想了想,苏静卉又笑道,「去吧,早点回来就是。若和,为少主及步公子备马。」
  「是。」若和退下,而苏静卉也缓缓步上通往大厅的阶梯,看了眼依旧笑著的乐清文,她像是叹了口气,那样轻的,而身边的侍女竟菊却没有察觉。
  跨上马,乐清文笑开了眉眼。「比一局如何?」
  「输了又当如何?」
  「听凭胜者。」
  话语一落,两人便策马奔腾,宛如疾射而出的箭矢,转眼已失了身影,若和一阵错愕,赶忙回过神来急驰追上,两人御马之术几乎不相上下,但乐清文始终胜过步云缺半个马身,兴许是少主拥有地利之便,若和这样想著,却没有发现,步云缺一直分神看著乐清文的笑靥,却敛了狂傲的笑,而眼底划过一瞬痛楚。
  看著乐清文飞扬的黑发,步云缺竟觉得喉头一阵苦涩,他在想什麽,乐清文这样笑著,像是非常快乐,但他在想什麽……而自己,在这样的情势下,又该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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