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誓————月名
月名  发于:2010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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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比我见过的姑娘都好看。」
  「那还真是承蒙青睐。」他没有发怒,即使被比做青楼女子。
  「动怒了?」
  他微微一笑。「像吗?」
  「倒也不像。」淡淡说过,他便只是目不转睛地看著眼前的乐清文,那麽深的凝视,几乎让乐清文无法动弹。
  好像有那麽一瞬间,四周变得沈寂,刀剑大会的喧扰再也无法传入他们耳中,天地间,彷佛仅剩他们二人,但这样的凝视其实不过刹那,怎麽会有天长地久的错觉?
  「云缺。」他柔柔地唤。
  步云缺只是看著他,然後闭上了眼,淡然一笑,那一刻,心中的悸动,像是蝴蝶翩然飞过水面,触动了一点涟漪,不过轻轻一点,却不断地扩大、扩散。
  乐清文他……与他人自是不同!
  他轻浮惯了,对谁都是一个样子,纵使是师父或越水烟,亦时常让他气得七窍生烟,但仅有乐清文不曾责怪过他的任何玩笑、不曾将他的不认真看作认真,却也不曾错估他的决定,相识未久,何故总有一种错觉,像是已相识了一生一世,却只嫌永远太短,还不够他们看遍过眼繁华。
  乐清文却没再看他,只是静静地捧著茶水,看著眼前喧扰的人群,而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却有一颗狂跳的心!
  那是什麽样奇异的感觉,就像他们之间的那一战,那令人眷恋的一战……总令人觉得像是遗忘了什麽重要的事物,却又希望永远不要想起。
  永远……
  「清文。」
  「宇闻兄。」他站起行礼,而梁宇闻亦向著步云缺略微颔首。
  「清文,刀剑大会即将开始,你与我还是前往台前等候吧。」
  「我知道了,请宇闻兄先行一步,我随即赶上。」
  梁宇闻无法,只有自行离去,而乐清文只是看著步云缺,後者却只是微微一笑。「怎麽了,还不快去?」
  「你等我。」
  「等你做什麽?」
  「刀剑大会後的事我没兴趣,同你上别处去。」
  「等你赢了再说吧。」步云缺只是略微摇了摇手上的白瓷杯,笑意浪荡。
  知道他等同於应允自己的要求,乐清文便安心离开,而台前已是一片热闹,刀剑大会的主角俱已齐聚,步云缺看著,眼中却始终仅有一身白衣的乐清文,即使不刻意找寻,那抹微白依旧牢牢抓住他的视线,他甩了甩头,却怎麽也甩不去那道身影,他站起身,走向早已安置妥当的擂台,而见大会即将开始,人群也渐渐往擂台方向移动,他的身影便默默地淹没在人群中。
  乐清文听著盟主的训示,眼角於光却瞥向台下,原来的位置已不见步云缺,想来是到了擂台附近……
  「杨某在此宣布,刀剑大会就此开始!」武林盟主杨称天一声令下,四周便响起如雷掌声。
  看著眼前刀剑交错,步云缺却毫不留心,他的眼中仅有那道身影,他身形不动,静静地听著旁人对擂台上的评语,直到,乐清文踏上擂台的那一瞬间,他的双眼才像是见到光明一般,刹时清明。
  鸣麒剑法果然精妙过人、看来乐清文是赢定了、多美的剑法,只可惜听说伤身……声音此起彼落,却都进不了步云缺的耳,直到擂台旁的杨称天与武林大老们笑著谈起乐清文的出色武艺时,他才专注地倾听。
  「清文的确是英雄出少年。」龙空派掌门勾起微笑,惊叹鸣麒剑法之过人。
  乐庆全只是摇头。「还不到火候。」
  「乐庄主还是这样谦逊。」杨称天看著擂台上飘渺的白色身影,像是著了迷般无法移开视线,但即使那样认真,他还是看不清鸣麒剑法的精髓,只被那凄凉的美感所吸引。「好个『一剑倾城』。」
  一剑倾城……看著那犹如狂雪的剑法,步云缺竟被深深撼动!
  而擂台上的人听不见任何的评语,好的、坏的,都不比眼前的刀光剑影更重要,乐清文一个回身,长剑横扫过对方下盘,却又以极其微妙的姿态再行攻击,对方防不胜防,衣襟已被划破一道口子。
  心头的跃动是为了什麽,为了那道追寻自己的目光吗?乐清文垂下眼眸,手上攻势不减,剑如舞、人如风,移换身形之际,他却看见了步云缺,只是那麽一眼,便像是有什麽为之乱了,是呼吸、还是心跳?
  只是那麽一瞬闪神,对方便迅雷不及掩耳的攻来,面对眼前不留情的刀,乐清文却仅是略微闪身,而刀锋险险划过他的腰际,但对方再也避不了他的最後一招。
  想起步云缺总是注视他的眼眸,他呼吸一窒,恍惚想起自己由鸣麒剑法中悟出的自创之招,来不及多想,他已剑随心转。「血月舞狂华。」
  剑光如缤纷落华,而剑意却又沈静如月,一轮带著血色的明玥,无情、无泪,是最深沈的悲哀,同时也是最纯粹的痛。
  在众人的惊呼中,步云缺却是无法克制的步步後退,只是那麽一瞬间,他终於明白那满天缤纷的一战中,生生划过心头,既重且深,却又仅止一瞬的痛楚。
  怎麽会、怎麽会……
  怎会这麽想要毁灭眼前的绝美事物,却又那麽渴望拥有!

  江湖誓 八

  下了擂台,他却遍寻不著步云缺,站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他却不知在这满是名门正派的人海中,该如何呼唤步云缺的名,又该如何寻找一个被他拉往这里的人?
  「清文。」乐庆全大步走来,眼里满是掩不住的赞赏。「方才赢得漂亮。」
  「多谢爹。」
  「只是,那最後一招……爹似乎没见过?」
  「那……那是孩儿自己悟得的,因不知好不好,所以不敢贸然展演给爹看,请爹见谅。」
  「其实,爹再也教不了你什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乐庆全却还是笑著,像是今天才终於看见乐清文抽长的身形,以及他早已长大的事实。「等武林大会结束,我们就赶紧回鸣麒山庄吧,你二娘若知道你今天的表现,定会为你高兴不已。」
  乐清文只是笑了笑,没有答腔。
  「好了,你也累了,爹就不扰你了,想去哪儿走走就去吧。」
  「是,爹。」
  看著乐庆全的背影,他却只是缓缓地回过身,走出今平山庄的大门,而那一个小小的城镇,因著刀剑大会的人潮而显得极为热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落,眼角瞥见一样东西,他遂停住脚步。
  「公子,随意看看,我这摊子卖的可都是好货。」
  长指拿起一条黑色头绳,虽是深深的黑,却别致地以银线共编,想起步云缺随意散著的发,他微微地笑了,放下了银子,他便转身离去。
  「清文。」懒懒地坐在柜台後的越水烟,一见是乐清文,便笑著站了起来,并不忘放下手中的烟杆。「怎麽只有你一个人?」
  「与云缺走散了,我正在找他呢,看来,他没有过来。」
  见他就要离去,越水烟连忙开口叫唤:「清文。」
  「嗯?」回过头,他笑著回应。
  「同我来吧,我有事想问你。」
  「也好,正想与你讨罈百夜香呢。」
  「这成什麽问题呢!」
  他走上楼,而乐清文亦静静地随之跟上,走入越水烟的房间,乐清文等著他开口,但他却仅是走到窗前,像是有什麽难以启齿,而他正在心中反覆地演练著盘问的话语。
  於是,他先开了口。「我知道你想说什麽。」
  「哦?」
  「我的选择,不会改变。」
  「即使要担负成为正道叛徒的可能性?」他一直很在意,很在意乐清文的态度,步云缺的感情太激烈,禁不起任何背叛,而他们之间的距离本该遥远,究竟是什麽样的机缘,竟造就了今天的场面?
  「如果可以,我希望没有那一天。」
  闻言,越水烟只是嘲讽似的笑了。「但宁风与我的身份永远无法改变。万一有一天,我们与正道起了冲突,成了正道逼杀的对象,你又该如何自处?」
  「自处之馀,我只希望保得你们平安。」
  「这样要付出的代价,庞大的超乎你所能想像,你真的懂吗,清文,亦或仅是年少轻狂的盲目无知?」
  「我的确年少,对於正道的手段也诸多不解,但我永不後悔我的抉择。」
  「何苦呢?你与宁风相识不深,要从此断了音讯也并非难事,何苦担负那样沈重的可能。」
  是啊,他与步云缺相识未深,要自这段友谊中抽身而出的确不是难事,可是……可是他放不下,放不下步云缺、放不下与他一起时,那种平静的感觉。
  「我只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只是想要在一起,无关身份或彼此所选择的道路。
  听见轻轻的笑声,他抬起头,却见越水烟有些无奈的掩住双眼,随即又放开,那眼里的笑意,像是杞人忧天又像是万般皆命。「清文,宁风性子激烈,可不同平日你所见的轻浮随便。」
  「我眼中的他,从不轻浮。」
  看著他坦然而清亮的眼,越水烟敛了眸,也罢也罢,能做的该说的他已尽力,或许天意难违,也或许,他们不会成为一桩悲剧,如果他们真的可以……像是为著他们祈祷,又像是嘲笑自己的多虑,越水烟背过了身子,摆了摆手。「你走吧,阿七已备好了百夜香,就等你去取。」
  「谢谢你,水烟。」不只是谢那罈百夜香,更谢他的谅解,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仅剩下越水烟一人独立房中。
  抬起手,像是习惯性的想吸一口水烟,却发现烟杆不在手中,看著空无一物的掌心,越水烟又笑了。「谢我什麽呢……我什麽也不能为你们做,无论是悲是喜、无论是悲是喜……」
  无论是悲是喜,这条路只能继续走下去,而不到尽头,没有人知道结局。
  ☆★☆★☆★☆★☆★
  「这可找到你了。」
  回过头,步云缺看著手提酒罈的乐清文,不由得静静笑了。
  「为何不等我?」敲开封泥,灌下一口酒,乐清文却似微带怒意。
  「我说了等你吗?」他反问,随手抢过酒罈。「你有几条命?方才才使过鸣麒剑法,现在这样灌酒!早该叫水烟把百夜香都给收起来。」
  「你没说不等我。」
  「啧,婆婆妈妈,真不像个男人,不等你又怎麽了?」说著,他也灌下一口酒,却别开了眼,不曾正面对上乐清文的眼。
  「既无关紧要,为什麽不敢看我?」
  步云缺却只是灌酒,没有理会他,看著他散乱的黑发,乐清文却是轻轻笑了,信手拉过他的长发,逼他正视自己。「步云缺。」
  「你烦不烦,别像个女人一样!」
  「女人女人,一天到晚尽提女人,要欲求不满,就赶紧上青楼去,莫在这里浪费我的好酒。」
  「青楼青楼,一天到晚尽提青楼。」放下酒罈,步云缺看著乐清文,却是笑了。「何必舍近求远,我说过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姑娘都好看吧?」
  带著厚茧的掌抚上他的脸,乐清文蹙起眉,正想躲过,却让他以更快的速度压倒在身下,後背贴著因缺乏日照而有些冰凉的泥地,双手被男人有力的手所禁锢,面对这样的场面,乐清文却只是静静的看著他,不闪不避的目光,让步云缺想起苍凉的月光,松开他的双手,改而遮住了他的眼,乐清文只听见步云缺轻声的说道:「你这眼睛真是惹祸……」却看不见他的表情。
  有那麽一瞬间,他真的想就这样强要了乐清文,然後将这一切没来由的疯狂结束!但他的目光……却冲击了他的心,以著一种几近於「怜惜」的心情。
  有些冰凉的掌覆上他的,乐清文轻轻地移开了他遮蔽自己视线的手,却看见他复杂的神情,像是打了结的丝线,越是强硬去解开,越是死命的纠结。
  於是,他只是柔柔地唤道:「云缺。」
  「为什麽不逃?」

  江湖誓 九

  「为什麽要逃?」
  「你不怕?」
  「怕什麽?」他竟轻轻地笑了起来,而步云缺只是看著他,直到接触到他的目光,他才停了笑。「不怕。」
  叹了一口气,他像是无力地倒卧在他身上,将脸埋入他已有些乱了的黑发中,以著一种几乎听不见的音量,说道:「我看见了你的最後一招。」
  「嗯。」
  「很美……也很伤心。」想起那一瞬间,心底彷佛又隐隐刺痛。「所以我走了。」
  「我知道。」知道什麽并不重要,他只是缓缓地回应著。
  步云缺很温暖,温暖的让他几乎想睡了,刀剑大会让他感到疲倦,而方才的酒力令倦意加深,他闭上双眼,竟就这样进入了梦乡,听见他低沈而有规律的呼吸声,步云缺抬起头,看见沈沈睡去的乐清文,他几乎忍不住要笑了起来,却又担心吵醒他,於是只能静静地扶起他的上身,让他靠著自己,免得泥地潮冷,让他受了寒。
  看著他沈静的睡脸,步云缺无奈的笑著,手指隔著些许距离描摹他的样子,却终究收回,没有真的抚上他的脸庞。
  明明在一起,却觉得心底隐隐传来痛楚……这是什麽样的心情?无声的笑著,他拿过一旁的酒罈,一个人静静的喝著,而远方的桃花依旧开得张狂,远远看去,竟有几处不是桃红,而是血般鲜豔。
  直到夕阳西下之际,乐清文才悠悠转醒。「这可醒了?」
  「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大约半个时辰吧。」喝下最後一口百夜香,他淡淡答道。
  看著他平淡的神情,乐清文站起身,坐上两人身後的大石,双手拢起步云缺的黑发,并自怀中拿出方才买的头绳为他系上。「送你的。」
  「为何?」
  「因为你陪我走了这一趟。」
  步云缺只是笑了,不说谢也不表示什麽。
  「我在家乡,有个青梅竹马的女孩。」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说这些,但他没来由的开了口。
  「哦?」
  「她生的极美,知书达礼又个性温顺,双方父母似乎都已经在心里为我们定下了这桩婚事。」
  「所以,你喜欢她?」想拿起酒,却又像是想起酒罈已空的放下手,步云缺没有看向他,只是望向茫茫虚空。
  「不知道。」
  「那你还要娶她?」
  「不知道。」
  「你究竟想不想娶她?」
  他又闭上了眼,轻轻地靠著步云缺的右肩。「不知道。」
  「你怎麽啥也不知道?」终於转过头来,他却对依旧闭著双眼的乐清文莫可奈何。
  沈默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你知道吗,云缺?」
  「知道什麽?」
  「知道什麽样的感觉,才叫情动?什麽样的感情,才叫爱情?」闻言,步云缺却是轻轻笑了,却听见乐清文低声问道:「笑,是知道,或不知道?」
  转过头,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睁开双眼,定定地凝视著他,步云缺敛了笑,想起方才倏忽而过的荒唐想法,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知道或不知道,都与你无关。我的感觉,自是与你不同。」
  「说的是,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说著,他又闭上了眼,靠著步云缺的肩头不曾移动。
  「还睡?」
  「让我睡到月亮升起吧。」
  没有作声,步云缺静静的,仰头看向天边其实早已升起的弦月,却告诉自己那微弱的光芒仅是错觉,只有肩头传来的一点热度,才是真实……
  他是不是太沈迷了?
  看著眼前犹兀自吞云吐雾的越水烟,步云缺迷蒙了,毫不在意地看向他,越水烟却像是什麽都了解般的,但当步云缺的手搭上他的肩头时,他却仅是按住那只手,笑著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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