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誓————月名
月名  发于:2010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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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麽?为什麽我会伤害你,为什麽我会伤害你……」明明会比他更痛、更痛,为什麽执意的想要伤害他,明明想要温柔对待,为什麽终究只能相对无言?
  不停地问著没有答案的问题,却不敢抬头看向乐清文的表情,他怕,怕乐清文的表情及不言不语,怕依旧等到沈默以对的冷漠与绝望,怕得几乎想要夺门而出,却舍不得放开这双温暖的手。
  「你一定很痛……」但他却说不出一句歉意,他不想道歉、不能道歉,歉语一旦出口,是否一切便会成为过往云烟,然後他就只能笑著参加乐清文的婚礼,把一切当作年少轻狂的回忆?
  他不能,不能!
  乐清文抽出了他松开的手,却只能看著掌间的泪痕,心脏传来的痛楚更甚於那几个夜晚,他不能呼吸,而脑间一片空白,只知道步云缺的伤心、步云缺的疼惜、步云缺的痛苦,他不记得自己,那些夜晚的一切几乎不复记忆,身体的痛楚彷佛都已过去,但这一刻的心痛却感觉将会延续到永远。
  他抚上了步云缺的发,无法克制的,而颤抖的声音再也不复往日的清柔。「我不痛,真的,我不痛了……所以,你不要哭。」
  不要哭、不要哭,他不知该怎麽停止步云缺的泪水,他只知道步云缺不能再哭了,否则他也要一起灭顶在那绝望的痛楚之中,他怎麽会认为能够一起毁灭也是幸福的?如果步云缺毁灭了,他该怎麽办,他不想步云缺这样的,他不该哭泣、不该失意,他应该要静静地站在远方,嘲讽地看著在正道中的自己,然後笑著伸出手,等待自己走向他,然後带著他走到那桃花的深处,笑著闹著。
  「不要哭……」
  求求你,不要哭,你哭泣我会心痛,你的泪水比我的一切更珍贵,更值得疼惜,求求你,不要哭……
  当乐清文失去意识的一瞬间,他只想说,请你,不要再哭泣。
  抱起乐清文,步云缺轻轻地将他放倒在拔步床上,盖好锦被,看著他沈睡的苍白容颜,手指隔著些许距离,描绘著他的一切,发现自己的指端微微颤抖时,他只是笑著,握拳将指尖深深收紧,即使见血也不自觉,依然静静地看著他的睡颜,然後悲伤的发现,纵使他明知自己会不自觉的伤害乐清文,他还是不愿意放手、不愿意离开,如果可以就这样……放下白色纱帐,他站了许久、许久,直到天明。
  睁开双眼时,乐清文以为他看见了嫣红的桃花……坐起身、伸出手,以为抓住桃花的那一瞬间,他才想起自己仍在鸣麒山庄,而他以为的桃花却是白色纱帐上的一抹血迹,掀开纱帐,他匆忙下床,一个踉跄,却正好跌入不知何时进来的若和怀中。
  「少主!」连忙将他扶起,若和急忙的探视他是否有哪儿摔伤,却被乐清文紧紧拉住双手。
  「若和,去找云缺,快去找云缺!」
  见乐清文神色有异,若和不敢迟疑,只将他扶回床上後,便急急冲出东厢,打开西厢的门後却看不见步云缺与那随身佩带的刀,连忙拉住附近的仆人问个详细,然後又赶忙回到东厢,看见他回来,乐清文随即问道:「云缺呢?」
  「少主,从昨夜到现在,没有人见过步公子,他的刀也不在房内。」
  难道……再也压抑不住,乐清文站起身,向若和说道:「快为我梳洗更衣,我要出庄。」
  正想说话,却见乐清文眼神凛利,掩藏著无法克制的慌乱与紧张,无法,若和只能为他梳洗更衣,才刚梳好头发,乐清文便急急站起,却看著墙上的配剑,半晌,仍是将之取下,系在腰侧。
  打开药爷给的药瓶,他倒出两颗药丹吞下。「若二夫人问起,就说我这几日在房里闷坏了,想出庄走走;药爷那里,就不用多说了。」
  「少主,至少让若和陪你一道去。」
  「不用了,爹尚未回庄,若有任何事,就由你和总管一同处理。」
  「是。」
  看著乐清文离庄的身影,若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而背後不知何时到来的药爷,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无奈的笑了,他们都不能阻止拥有爱情的人奔向结局,投向所爱的人的怀抱。
  下了马,乐清文缓缓地调整呼吸,失去内力的他就像一名普通人,这麽急速的奔驰让他喘不过气,但他执著的眼还是看著熙来攘往的人群,寻找那玄黑的背影,虽然心脏还在狂跳,但他仍是离开了马匹,静静地往前走,虽然他不知道步云缺在哪里,但往前走著的感觉总让他拥有一丝希望,也许步云缺会在下一个转角出现!
  走过转角,他扶著白泥墙面,出现在眼前的不是步云缺,而是不相识的人群,来意不善的眼神让他忍不住一笑,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笑著离开了土墙,他的眼神扫过眼前众人,很快的发现好整以暇坐在众人身後的蓝衣男子,正是扬子江畔赫赫有名的熽龙帮少帮主,陈衹澧。
  「乐少主,真是好久不见。」他笑著,如沐春风。
  「的确许久不见,不知陈少帮主远道而来,有何指教?」
  「为求剑而来。」
  求剑?乐清文了然一笑,手指抚上腰间雕刻精细的冰冷剑柄,武林中人俱知陈衹澧向喜收藏各家名剑,尤以天器老人之剑为命,天器老人一生仅铸剑十把,而他腰上所系便是最後一把,也是唯一尚未落入陈衹澧手中的,至於他的来意,自然不言自明。
  「名剑不过身外之物,但要乐清文双手奉上,实是难事。此剑为盟主赠予家父,再由家父转赠,按理说,乐清文并无处置之权,还请陈少帮主见谅。」他拱手为礼,但身旁之人毫无动静,陈衹澧也只是笑了。
  「乐少主过谦了,将来整个鸣麒山庄都是你的,更遑论这一把剑,不是吗?」一击掌,陈衹澧身後之人捧著三把剑走出。「我也不会让乐少主为难,更不想用非常手段,若乐少主愿意,这三柄名剑请你任选其一。」
  乐清文冷冷一笑,步云缺的离去已令他心烦意乱,陈衹澧又步步相逼,若非化功散令他毫无反击馀力,他又怎会傻傻站在这里任人威胁利诱!「陈少帮主这是逼我?」
  「自然希望是公平交易。」
  「不如这样吧,请陈少帮主随乐清文回转鸣麒,待家父论断,如何?」
  「欸,区区小事何须劳烦鸣麒庄主?再说,鸣麒庄主早在数天前便离庄与盟主共商武林大事……乐少主应当也只是单纯想拖延时间罢了。」
  「陈衹澧,莫要苦苦相逼。」他黯淡了眼眸,却无计可施。
  「相逼?好吧,那麽,便只有领教领教赫赫有名的鸣麒剑法了。」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抽剑出鞘,陈衹澧笑意更浓。
  握紧了剑,却迟迟不肯抽出,剑是小事,他倒不是真的在意,也知道自己没有胜算,但怎麽甘心就这样换剑!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一道黑影自一旁跃下,站立於乐清文身前,一柄银刀在阳光下闪著耀眼的光芒。「想伤他,先问过我。」

  江湖誓 三十四

  看著眼前的玄黑背影,乐清文内心突然感到一阵酸涩,差一点,他便要开口唤他的名,而那曾几何时变得不被允许?
  「哦……阁下是?」陈衹澧歪著头,笑著打量眼前的陌生男子。
  「步云缺。」
  挑起眉,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今天,我一定要得到那把剑!」
  手轻挥,众人一拥而上,步云缺将乐清文护在身後,不问他为何不拔出那把绝世名剑,只是挥动著他的银刀,光练一闪,一道血痕洒拨入空,步云缺杀的狂乱,乐清文的目光却不曾一刻或离,这是步云缺为他而杀的人、流的血,他合该一一记下……迅雷不及掩耳之际,一把剑朝他直砍而来,纵使脑中已闪过千百招闪避及回击的招式,他却只是力不从心,手握上剑柄,却不敢抽出,如果让陈衹澧看出他根本无力反击,只会加重步云缺的负担,於是,他竟只能看著刀刃逼近,直到步云缺将他拉入怀中,替他硬生生挡下一剑,但伤痕不能让他停止,他杀得更狂、更疯,一只手紧紧地将乐清文护在怀中,另一只手却握紧了刀,不怕伤不怕痛的开出一条血路,那怕已是伤痕累累,他却只记挂怀中人的安危,如果是为了乐清文,那麽,再多的血都不可惜!
  「够了,陈衹澧,我把剑给你,住手!」住手、住手……真的够了,不要再伤害步云缺,什麽都拿走,想要什麽都拿走。
  「不够。」说话的,却是步云缺,他的血还在流,他的刀却不曾停过,杀过一个又一个。
  当他终於来到陈衹澧面前,怀中乐清文的白衣已是血迹斑斑,但他还在笑,像是非常开心能够保护好乐清文,看著眼前的两人,陈衹澧深深震慑,不是害怕,不,或许就是害怕,这个男人……竟是视死如归!
  银刀直指著陈衹澧,他笑著问:「还要剑麽?」
  陈衹澧看似镇定的一声冷笑,正想上前的下属在他手势下暂退一旁。「在下竟不知乐少主有这样一位过命之交,今日是我冒犯,但阁下能护乐清文多久?」
  「一生一世!」
  「好个一生一世,陈某期待。」说罢,他拂袖而去。
  其实不值得……身上的血液传来濡湿的感受,其实不值得……他早该把剑给陈衹澧!咬著牙,压下心头无法言说的痛楚,正想观视步云缺身上的伤势,却被拉住了手,步云缺什麽也没说,只是拉著他转头就走,没有人能够保证陈衹澧不会再回来,他们必须尽快离开!
  跟著他急促的步伐,乐清文胆颤心惊地看著一朵一朵坠地的血花,不、不要再走了,他需要治疗,血……「云缺!」
  他终於唤了他的名,这一声叫唤,却是这麽刻骨铭心,步云缺停住脚步,静静的回头,眼中的欣喜划痛了乐清文的心,泪水聚集在眼眶中,他却忍著不肯让它落下,步云缺像是想要走向他,但却一个踉跄,乐清文连忙上前抱住他,但怀中的身子却无力的向後仰倒,於是,他与他一同跌落在静谧的巷弄中,惨白的土墙更衬得他们一身血般豔红。
  「云缺、云缺!」
  他的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颊,乐清文终於再也忍不住流下滚烫的眼泪,他接在掌中,每一滴都那麽疼痛。「纪倵……别哭。」
  「云缺!」他几乎无法言语,只能紧紧地抱著步云缺有些冰凉的身躯。
  「纪倵,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想你爱我,如果我今日死去,掏出我的心,你会发现我的心上刻满了你的名。」连心都交出去了,死又有什麽可怕,他只怕乐清文不爱他。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云缺,不要……」不要离开他、不要说这种话,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只要愿意,他们一定可以一起走!
  抹去眼泪,他撑起身子,努力的要将步云缺扶起,那些药丹为什麽没有效,为什麽他只是看似健康,却不能扶起步云缺,他最想要的就是保护步云缺,为什麽他不带若和出来、为什麽昨晚他不紧紧地拉著步云缺的手,为什麽他要掩饰自己的心意,如果他愿意唤他的名,求他留下来……他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勉强地扶著已神智不清的步云缺站起身,乐清文还来不及判断出前後方向,身旁的红色小门已吱呀一声的打开,而门後的人却令他大为震惊。「水烟?」
  看见两人狼狈的模样,越水烟蹙起了眉,忙上前扶住乐清文,又急急地唤人赶来帮忙,当大夫处理好步云缺的伤势後,已是华灯初上时分。
  「这是怎麽回事?」坐在远远的窗边,越水烟吞吐著烟雾,淡淡的问。
  「为了保护我,云缺他……」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放下烟杆,越水烟缓缓走来,按了按乐清文的肩。「别担心,大夫说过了今夜便不会有事,虽说是失血过多,但并无大碍,倒是他好几日不曾好好阖眼休息,才导致气虚体弱,你不用挂怀。」
  为步云缺拂去脸上发丝,乐清文只是摇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云缺,原来你离去後总是一夜无眠的折腾自己吗?
  「清文,你的脸色也不太好,不如,我备间乾净的房让你休息吧。」
  「不用了,我想在这儿陪他。」
  「那麽,至少吃点东西,我著人准备,可好?」
  「好……」其实他没有食欲,他什麽也不想要,只想陪在步云缺身边,但他却不愿令越水烟担心。
  见他终於点头,越水烟笑了笑,回身拿起犹烟雾袅袅的烟杆,正要走出房间,乐清文却轻声唤他,於是他停住脚步,转头看向他。「嗯?」
  「水烟,你为什麽会在这里?」
  看著乐清文始终没有回身的背影,越水烟沈吟了一会儿,终究缓缓地说:「我担心你们。」
  担心他们……乐清文静静地笑了,但笑容恁般苦涩。「谢谢你,水烟。」
  越水烟走出房间,握著烟杆的手竟然有些颤抖,冷冷的笑了一声,很快的冷静下来,不过是一声谢,怎麽会打动他的心,泛起一丝不该有的亏欠,他不是早已决定这出戏的结局?
  「後悔了?」
  「大师兄的轻功真是出神入化,神出鬼没。」笑了一声,越水烟越过他的那一瞬间,却被抓住了肩,他看向安骥远,却没有在他眼中看见一丝疯狂的嘲讽,反倒是一片压抑的朦胧。
  「做什麽?」
  「还可以後悔。」
  闻言,越水烟楞了半尦嗀终究轻轻的笑了开来,笑声冷冷落落,并甩开他的手,向前走去。

  江湖誓 三十五

  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步云缺,乐清文静静地握著他的手掌,只是这样看著他,为何就有落泪的冲动?认识了步云缺後,他才明白,原来所谓的伤心,是如此的难以忍耐!手指轻划过他的眼角,想起昨夜落在掌心的炙热泪水,便心痛如绞。
  「云缺、云缺……」声声呼唤中,他终於明白,原来有些情感早就超过界线。
  云缺,请你快些醒来,如果你醒来,我要告诉你……他倦极睡去,却仍然握著步云缺的手,怎麽也不肯放开,睡睡醒醒间,他总是看见那日桃花下的男人,对他笑得那麽明亮灿烂。
  於是,当步云缺醒来,他望进了乐清文深邃而迷蒙的眸子,像是期待著解脱,他轻声一笑,即使这声笑牵动了他的伤口,心上的伤口。见他睁开双眼,乐清文放开了他的手,却不言不语的看著他,多麽可笑,他明明清楚自己该说些什麽的。
  是否过了今日,他们便要分离?那麽,他还能做什麽……「我不会道歉。」
  道歉?是了,步云缺想的是那些荒唐夜晚的伤害,可他挂在心头的却不是那些,原来他并不在乎自己,放任步云缺的伤害,其实是一种多麽卑鄙的手段,明明希望为自己安置安全的後路,却还是那麽渴望他的触碰。
  「我不要你道歉。」他不需要步云缺的歉语,他想要的不是那些!
  步云缺看向他,缓缓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没有抚上他的脸庞,那个动作看来多麽可笑,又是多麽失落。
  「我只想你告诉我,云缺,你想要什麽?」告诉他,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他曾在心中告诉自己,只要是步云缺想要的,无论多麽珍贵,他都会毫不吝惜地给予。「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麽?」
  他想要什麽?伸回的手掩住眼眸,明明是那麽痛苦的,但他却笑了起来,笑声那麽嘲讽。「我想要什麽?」他想要什麽……
  「云缺,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麽?」只要一句话,也许只要一句话,他们就要走向不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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