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尽处————月名
月名  发于:2010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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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曾相识的话语却更牵动心中千般苦楚,而温暖的怀抱更令泪水无法停息,明知不该如此,却无法自拔的贪恋岑仕瑾的温柔,他在另一个蓝色的怀抱中不断哭泣,彷佛便将哭尽一生泪水,而身後朱红楼阁仍是声色淫靡,掩去他低低泣音。
  ※※※※※※
  白少邪纱帽遮面,与卫司月缓缓走入白日的任风流中,言如碧迎上来,帮著白少邪脱去头上纱帽,又在他耳边低声说话,听著,白少邪蹙起双眉,沈吟许久後只是轻道:「无论如何,别让人去打扰罪月,而薛翎之事不可再拖,先带我去见他吧。」
  言如碧不敢耽搁,依言行事,待得日暮西山,白少邪才缓缓走入恒罪月所在的房间,但无论是开门声或脚步声,恒罪月皆恍若未闻,只是坐在桌前愣愣地看著手中的折扇,白少邪默默坐在他身边,一手支颊看著恒罪月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出手夺去那柄折扇。
  「还我!」扬手便要夺回,却在看见白少邪绝豔面容时回过神来。「少邪?」
  「终於醒了?」白少邪摇摇头,手上缓缓展开折扇,扇面上的一点焦黑格外引人目光,抚上焦痕,白少邪若有所思的说道:「我与你同上任风流不知几回,却从不知你的心思。」也许这份深埋於心的情意,普天之下仅有雁离一人看清。
  「我知道我隐藏得很好。」但雁离却看见了,甚至为他收藏著这把自己早想丢弃的证据。
  「罪月,我本一直不愿你将雁离带在身边,因为我希望你能幸福,但你的幸福却是雁离无法给的。」
  「为何?」
  「因为雁离不会放下一切爱你,他拘泥於身份,认为你与他终究有别。」收起手中折扇,白少邪一声轻叹。「可我错了,我担心你会受伤,却原来是你伤了雁离。」
  恒罪月闭上眼,眼前只浮现雁离泫然若泣的脸。「他对我是真心的,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那麽他为何不愿留在我身边?」
  「罪月,你可知道,真心,要用真心来换。」
  「我……」
  「你不愿付出,又怎能要求雁离的真心。」白少邪站起身,阖上门前只落下最後一句。「遑论……那已是雁离唯一拥有的。」
  走出房间,没有再理会恒罪月的反应,白少邪缓缓走上阶梯,在最後一扇朱红门扉前轻声一敲,言如碧打开门,见来人是他,便摇了摇头。「庄主来得晚了。」
  「雁离不在任风流?」
  「我刚才听下人说,昨夜岑大人来过。」见白少邪一脸不解,言如碧指了指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腕。「庄主可见过雁离手上那条从不离身的碎晶鍊子?」
  「见过。」
  「当年岑仕瑾仍是应考士子时,曾与雁离有过一段情,那条碎晶鍊子便是岑仕瑾所赠,雁离一直很宝贝,他们两人当时是任风流内最令人称羡的一对,我本也以为他会如其所言为雁离赎身。」想起当时的景象,言如碧唇畔笑意越显讽刺。「结果,金榜题名後他便消失了,後来我才知道他娶了一位将军的女儿,官拜兵部侍郎。」
  「那麽雁离他……」
  「他什麽也没说,照旧过日子,却也不曾取下那条鍊子,後来,他便与无灵去了南吟院,可笑的是,岑仕瑾在那之後找过我,我只骗说月官让哪位江南富户赎了去,之後也没再见他来过,偏就是昨夜让他见到了雁离。」
  「你是说他带走了雁离?」
  言如碧对著不知何时站在门外的恒罪月一笑,摇了摇头。「人家可是长情,我们这位盟主哪儿比得上?」
  「你为何不阻止?」恒罪月走入房中,语气激动。
  「莫说我不知情,就算我知道,雁离也已非我任风流之人,脚长在他身上,他要跟谁走,又有谁管得著?」看恒罪月紧张,言如碧又是嘲讽一笑。「是了,就算是盟主,雁离也未卖身予你,连盟主都管不著的事,哪儿轮得到我。」
  「你!」揪住言如碧的衣领,恒罪月却不知该说些什麽,白少邪忙拉开他,言如碧理了理衣裳,却是不怒亦不笑。
  「盟主,你若不是真心,便别再去招惹雁离,我们风尘中人最是厌恶盟主这样的假情假意!」

  繁花尽处 三十一

  言如碧转过身去,冰冷语气令人闻之生寒,看著那无可转圜的背影,白少邪只有拉著恒罪月离开,一路上,恒罪月沈默不语,回到房中也只是愣愣地看著桌上的两柄折扇,见他神情淡漠,白少邪不免轻声叹息,不敢放他一人却也不能多说什麽,只有静静陪著,几个时辰後,恒罪月终於站起身走出房间,白少邪以为他要做些什麽,却是一如往常的开始阅读卷宗、处理武林事务,见他有意逃避,白少邪不愿多说,便起身离开。
  「如碧,我想请你帮我找雁离。」他知道,整个京城里只有言如碧能够找到雁离。
  看著白少邪,言如碧不言不语,一双勾人魅目却可见明显怒气。「为何?我见盟主一如往常,根本不需要雁离,只怕庄主太过担心了。」
  「你我皆是外人,有些事只该他们两人自己解决,若你真为雁离著想,便该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言如碧不发一语,但白少邪却放心的转身离开,或许言如碧比他更明白雁离想要的是什麽,若是如此,他便不需要担心,至於恒罪月……他需要的是时间,站在长廊上想了想,白少邪终究转入另一间房,薛翎的事情还没完全处理好,也得和华如容联络才行……直到将事情处理到一个段落,白少邪才在卫司月的陪伴下一同用晚膳,见他有些疲倦,卫司月待他用过膳後便拉著他到街上的小摊上吃甜甜的豆腐花,风儿吹过,白少邪的长发有些乱了,卫司月温柔地拂去他脸上发丝,白少邪轻轻笑了,却想起另一个人。
  卫司月握住他的手,明白他眸中的担心所为何来。「不会有事的。」
  由後门进入任风流,白少邪端著一碗豆腐花进入恒罪月的房间,却见他没有点灯,只是就著月光端详眼前的两柄折扇,拿出火折子点亮几盏灯後,白少邪静静在恒罪月面前坐下,他正在等,等恒罪月自己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恒罪月轻道:「少邪,你说,这两柄扇子有何不同?」
  白少邪摇摇头。「我想答案只有你知道。」
  闻言,恒罪月却笑了。「也许本来是不同的,可我现在看著这两柄扇子却都只想起一人。」
  「乐纪?」
  「雁离……我总是想起雁离。」恒罪月敛下双眸,笑意黯淡,却又伸手碰触桌上的灯台,绽开一笑。「有一夜,我看著卷宗,雁离担心灯火不够亮,又点了几盏,但桌上都被卷宗给淹没了,我也没留意到,雁离就拿著灯火在我身後为我照明,直到眷风故意咳嗽提醒,我才忙忙地收了桌子,正想拉雁离坐下,你可知雁离竟做了什麽?」
  白少邪摇摇头,却因他的笑靥而笑。
  「他急急忙忙的跑去倒了杯茶给眷风,你若看到眷风当时的表情……」像是想起雁离的憨实与陆眷风的不知所措,恒罪月笑了开来,但笑意渐弱,终於只剩一片空茫。「我想见雁离。」
  「那麽我们便去找他。」白少邪站起身,却见恒罪月仍是呆坐原地,脸上表情只是不安,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恒罪月,即使是在他们遇过最艰难的情况下,恒罪月仍是勇往直前,但原来这样的人对情感却是如此怯懦吗?「罪月,你已错过一次,人生经得几回错身?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吧。」
  看著白少邪离去的背影,恒罪月站起身,窗外十六月光正好,他却只是茫然,低下头,发现自己手中还是拿著折扇,却是新的那一把,原来这便是习惯,那麽,他真是因为寂寞才需要雁离吗?
  雁离,陪在我身边的你,是不是更寂寞……
  ※※※※※※
  睁开双眼,雁离翻身下床,眼前却是陌生的房间,听见动静,岑仕瑾忙走上前,微笑的牵起雁离的手,带著他走到桌旁,桌上早已摆满他爱吃的菜,一盘一盘,连他都忘了原来自己爱吃这些东西,默默的拿起筷子,几乎是习惯的陪著岑仕瑾用膳,他还记得岑仕瑾总是会将最好的那一份挟给自己,那些曾经多麽美好的,却已经过去了。
  撤下空盘,下人送上香茗,两人相对无语,直到岑仕瑾轻轻抚上他腕上碎晶手鍊,雁离才抬头看向他。「见你仍带著这条手鍊,我很开心。」
  其实只是习惯了,便不舍得丢弃。
  「月官,你是否仍怪我当年负心?」岑仕瑾握著他的手,雁离竟感到他微微颤抖,於是他只能摇头。「我找过你,找遍了大江南北,我想亲口告诉你,我没有变,当年是时势所逼,非我故意负你。」
  看著他真挚的双眼,雁离无法淡漠,他曾经爱过这个男人,也为他伤过心,於是他轻轻地笑了。「都过去了,我不在意。」
  「月官,我只爱你一个人,和我一起,让我给你幸福,好吗?」他一直都记得他的誓言,他答应过要给月官最好的、要陪他走过每个春夏秋冬,要和他一起活、一起老。
  那些月下的誓约言犹在耳,但雁离却无法点头,也许他一生所求不过如此,但为何现下他却只能静默,也许是因为一切都迟了,现在的他只想著,若这些话是出自另一个人口中,该有多好。
  「岑公子,我不愿耽误你,你已娶妻,我不能……」缩回手,看著岑仕瑾失望难过,他只能选择别过头。
  「我不爱她,却也失去你了。」长声轻叹,他不怪谁,只怪自己当年软弱无能,一错再错,自误误人。
  「岑公子,对不起。」
  「这是我最该说的一句话。」笑著,却似眼中有泪,岑仕瑾转过身,不愿让雁离看见。
  「这是哪里?」
  「这是我在城外置买的小院,很隐密,没有人知道的,见你哭得伤心,我便将你带回这里,月官,你是否遇上什麽困难,我可以帮你。」只当雁离是在任风流受了什麽委屈,如果是现在,他已经有能力了!
  雁离只是沈默,明白他的个性,岑仕瑾知道自己无法强迫亦不愿强迫,於是只能淡然道:「无论如何,待在任风流总是不好,你若不嫌弃便住下吧,我会命人不许打扰你,我也不会的。」
  「谢谢你,岑公子。」他的确需要一个地方住下,却不能是任风流。
  岑仕瑾笑著摇摇头,只说夜深了,吩咐了人烧水让他沐浴,自己便离开了,回转府邸後,他直接进入书房,除了洞房花烛的那个夜晚,多年来他便在书房度过每一夜,只是这一夜他却难以成眠,仅能静静地看著手上的碎晶手鍊,过往如梦,而今物是人非,还留著这条手鍊又有何用?
  鍊子已旧,他微微一扯,碎晶便洒了一地,衬著十六的月色,便成一地晶亮如泪。

  繁花尽处 三十二

  捧起盖碗,美艳女子微启红唇,轻啜一口後,一旁侍女随即将之接过,望著手中的信函,她绽开一抹阴狠笑靥,令人望之生惧,而跪於堂下的奴仆只是颤抖著,不敢多说什麽,只见女子折起信函收入怀中,复又一笑。「大人可已准备启程?」
  「是。」
  闻言,女子起身,豔红衣裳飘然摆过,带起一阵花香,来到大门之前,见岑仕瑾行装俱已准备妥当,似正与总管说些什麽,见她来到却随即噤声,也不在意,她只是缓缓拜倒。「孟绯望大人此番离府,一路顺风。」
  岑仕瑾一摆手,身旁侍女随即扶起孟绯。「夫人何必多礼,府内就劳烦夫人多用心了。」
  孟绯一笑,便站在门前目送岑仕瑾,直到马车绝尘而去,她却不动,只招手唤来总管。「方才大人与你说了什麽?」
  总管跪在地上,却在说与不说之中犹豫,见状,孟绯也不强迫,美目之中却现一丝怒意。「你不说,我更确定必是关於别院那贱人之事!来人,备轿。」
  「夫人!」总管在豔红身影後不断追赶劝慰,却再也无法阻止。
  软轿之上,孟绯取出怀中书函,纤指划过月官二字,复又紧握成拳,十指蔻丹埋入掌心,却比不上心痛,月官……她永远不会忘记,洞房花烛那一夜,她的丈夫便是在梦中唤了这名,短短二字却如千钧巨石,轻易毁去她的一生!
  步下软轿,孟绯走入别院之中,来往奴仆俱跪於地上,不敢阻拦,於是她直直走入伊人房中,门扉突然大启,雁离转身,却只见孟绯冷冷娇颜,而双目恨意令他为之一凛,却也心下了然。
  「月官?」果然生得清豔绝伦,怎怪岑仕瑾痴心情长!
  不慌不忙,雁离缓缓跪倒行礼。「月官见过岑夫人。」
  听闻他对自己的称呼,孟绯一笑。「大人突然接获圣上口谕,现下已然离府,这是他给你的信函,可要看清了。」取出信函,随意一掷,白纸飘飞至雁离面前,纸上熟悉字迹写著数日便回,要他安心住下,寥寥数语,却见情深意重。
  「大人对月官照顾有加,月官却愧不敢当,月官这便离去,不敢令夫人为难。」
  「离去?这怎麽可以,既然大人喜欢你,我亦非无容人之雅量,你便安心住下又何妨?」孟绯轻声一笑,却不曾看向雁离,只是把玩著手中细长瓷瓶。
  「月官与大人只是故友,不敢多所打扰。」
  以瓷瓶挑起雁离下巴,像是连碰触到都嫌脏一般。「你是为了保身,还是当真对大人毫无感情?」雁离不语,孟绯只是笑了开来。「有趣,原来你竟不爱他,那麽我更要送份大礼给他了!」
  孟绯将瓷瓶丢给身後侍女,豔红身影伴著笑声渐渐离去,终至无声,四周极静,静得令人心底发寒,雁离仍是跪在地上,抬头看著步步逼近的侍女,却只想起恒罪月对他说过,无论任何情况都要活下去,即使不为任何人,也要为了他。
  为了你,只为了你,我的庄主……
  恒罪月一愣,彷佛听见雁离的声音,见他出神,白少邪轻声问道:「怎麽了,罪月?」
  「盟主屡屡出神,怕是觉得雁离行踪并不重要,既是如此,也无再谈下去的必要了。」言如碧说著,便收起桌上的信函,见状,恒罪月忙就要阻止。
  「是我的错,还请楼主多多包涵。」
  看了他一眼,言如碧终究松手。「岑大人今早接获圣上口谕,要他尽速前往许州处理事务,事务内容不明,但我想,他会否带著雁离上路?」
  「探子回报,雁离不在岑府之中,如今看来似乎也只有这个可能。」看向沈默不语的恒罪月,白少邪问道,「罪月,你说呢?」
  「岑仕瑾出发不久,快马加鞭,也许还能赶上,眷风,为我备马。」
  「是。」陆眷风领命,立刻下楼准备。
  「我与眷风两人同往即可,这里就麻烦你们了。」话语方落,恒罪月便立即转身离去,白少邪走到窗台之前,只来得及见他绝尘背影。
  言如碧见他笑著摇头,忍不住轻哼一声。「人啊,总是失去才懂得珍惜。」
  听他似是十分不满,白少邪也只是轻声一笑。「至少还来得及。」
  一定要来得及!快马加鞭、不眠不休,近一日後他们终於追上岑仕瑾的马车,而当时岑仕瑾已然下车,正准备进入驿馆之中,恒罪月立即翻身下马,迎上岑仕瑾疑惑目光,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先行自报姓名。
  「在下恒罪月,见过岑大人。」
  闻得恒罪月三字,岑仕瑾蹙起双眉,朝野皆知武林盟主恒罪月为当今圣上之左右手,便连先前穆守育将军叛乱事件亦由此人一手平定……思及此,岑仕瑾舒眉敛手,恭敬行礼。「岑仕瑾见过恒盟主。不知盟主此趟赶来,是否圣上有其他要事交托?」
  「不……不是的,我为私事而来,与圣上无关。」
  「既是私事,若有岑某帮得上忙的地方,岑某自当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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