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长情歌————一步风晴
一步风晴  发于:2010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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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这一日阳光不错,曲远驰将何穆青抱到院子里看善生练剑。
“师兄,前日太子来过了……”他坐在男人身边,一只手轻轻的抚著男人满头的银发。这几年里,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动作。
“十三……”
“嗯。”
“你不用顾忌那麽许多,我这身子……早晚也只不过还有一年……”
“师兄!”曲远驰握住男人的手,随即又慢慢松开,脸上淡淡维持著一丝苦笑“师兄,你别这样说。”
男人笑笑,回握住他的手。
“师兄,你,你恨我吗?”

男人没有回答,这样的问话很久之前有过,那时候他们两个人还都不能看破那个情字。
天禄山一役,他受了内伤又身中奇毒,几乎没命。却是在那生死别离之际,他才发现他一直在意的伦常、道理,到头来只换得他与深爱的人互相伤害而已。
他其实不比曲远驰用情少,却从来不能洒脱承认。

“师兄……你恨我吗?”这是他清醒後听到曲远驰说的第一句话,那时候他没有回答。

他恨过,恨他自己而已。
他以为成全了小师妹和师弟便是对曲远驰最好,却害了师妹。
他以为离开便是对师妹赎罪,却只让曲远驰终究行差踏错,成为武林公敌。
他以为代他受过,喝下那杯毒酒就是爱他,却只是亲手断送了他们的未来。


曲远驰没有真要何穆青回答,他其实知道。他们之间早已不是一句爱恨能表达的,要说一句爱你并不难,他们却谁都不开口,放在心里就好。说出来的时候,恐怕也是一切结束的时候了。

“善生的功夫又精进了。”
“是,比起当年的我们可要强的很呢。是吧,师兄。”
“十三,你也累了,善生这孩子不错,你该放心了。”
“我只怕他也是个痴儿……”
“这话从何说起?”
“……没什麽。”
曲远驰没再说话,只是默默交替的捂著何穆青冰凉的双手。
那双手纤长却苍白,握住他的时候也用不上力,那是几年前中毒所致。
曲远驰还记得何穆青倒在自己怀里时那种恐惧的心情,他那麽害怕他一直执著追著的师兄再也活不过来。那种恐惧现在想起来也还是觉得脊背上都是凉意。
然而,现在他却不再害怕何穆青在哪个早晨就突然再不能清醒过来,这种不害怕并非是他已经能放下,并非是他不介意,只不过是他知道,到了那时自己定然不会独活。
从前蹉跎的时间已经太多,活著的时光不能长久的互相陪伴,那麽死後他也不想他孤独。

 


一曲长情歌-10

本就是夏日,善生一身青衫早就湿透,却仍然不想停下。
他需要的并不是休息,伤好的这段时间里,他都每日不停的练功。他要的只是没有空歇的时间,有些抹不去的画面和冲动只有这样不停止的专心练习才能不来纠缠。

“善生你过来。”何穆青看看曲远驰将善生叫到跟前。
“大师伯。”善生规矩的给何穆青行礼。他与这位大师伯的接触并不多,平日他也都是冷冷的一张面孔,所以善生不敢对他有任何礼数不足。
“善生,你那紫夜剑法练得已经纯熟了,大师伯这几日教你一套新的内功心法可好?”
“大师伯……”
“师兄……”
曲远驰按住何穆青的手,他知道他说的那套内功心法,那是他何家的不传之密,只有何家的长子才能习得,原来的紫夜剑派内也只有何穆青一人得到。紫夜剑法已经是各派剑法中的翘楚,如果能得到这套内功心法那就一跃可成为一流高手了。

“善生,你跪下。”曲远驰脸色庄重。
“十三,你这是干什麽?”
曲远驰却没有回答何穆青的话。“善生,你要好好记得,自此之後,你不再是曲善生。你是何善生。”
善生郑重磕了三个头开口叫何穆青义父。
“善生快起来。”何穆青知道曲远驰是不想让他破了何家的祖训。
曲远驰知道他一向遵规守矩,当初两个人明明相爱至极,他也不肯打破世俗男男相恋,如不是生死也走过了,恐怕现在自己还在苦苦追寻著他吧。
知他生性守矩,现在又如何舍得他破了祖训心里难过?但他的确不会有子嗣,这心法如失传也实在可惜,所以曲远驰才让善生拜何穆青为义父,让他记得他还有一个姓氏为“何”。


伤口尽管有太子府最好的创伤药,还是留下了淡淡的痕迹。这些叶希乔并不在意,然而却时常的会看著这些痕迹想起狩猎场上拼著全力想就自己的少年。
一年多的时间,那少年已经不再是当初分别是的善生,他长高了,功夫精进了,连眉眼间都生出了许多成熟的味道。而那面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像是曲远驰……
“师傅……”叶希乔恍惚间轻轻唤出口来。
屋顶上有轻微的响动,然後是一个人影落在窗前。
叶希乔披了件衣服,走到窗前推开窗“是谁?”

善生借著屋内的光亮痴痴的看著眼前的人。
那人一脸的惊讶表情,睫毛轻轻抖动著,雪白的脖颈露在夜色里分外耀眼,沐浴过後还带著水汽的头发打湿了胸前的一片衣衫。
善生轻轻抚过他的额发,笑的温柔“伤都好了?”

叶希乔从来没想过这麽快就又见到善生,夜闯太子府,他怎麽也不觉得这样的事情会是善生能做得出的事情。
“你,你怎麽来了?”
“我来看看你好不好……”

回到山上之後,善生几乎不敢回想任何狩猎场的记忆。
偶尔思及,除了苦涩疼痛之外,只有强烈的思念和担心。只是,那种情绪,越是克制越是强烈,终於抵不过,还是做了这出格的事来。
他在太子府外来来回回的转了好几天,也在夜里来了好几趟,才摸清了府内的安防规律,找到叶希乔的所在。

“你,你怎麽这样傻……被发现了怎麽办?”那声叹息里除了担心还有一点感动。
他也付出过真心,只是年少时被夥伴排挤,年长之後又被践踏,那份真心他再不敢露,隐隐的藏在心里。即使是师傅,他也只是默默的看著,从最初他就清楚的知道,不会有回应。
这少年,他对他只是平淡,也没想过要给他自己的那一片心。
而眼前,他却是全心全意的为著自己。
“没什麽……”善生看著眼前俊美的少年,只觉得能这样静静的看著他就已经满足。
“乔儿……”
“嗯。”
“乔儿……”
“嗯。”
长久的想念、心痛和爱慕,都堵在善生的喉咙里,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轻轻的唤著叶希乔的名字,仿佛那两个字有超凡的魔力一样,只这样叫著,就能平复他心中的激动。
“乔儿,你等我,很快我就会带你离开的。”
叶希乔只是微微笑看著他,这比自己小了两岁的少年已经第二次给他承诺了,虽然仍不知道实现的那天什麽时候才来,却也还是愿意相信。
善生见叶希乔没有说话,只当他并不相信,原本还信心十足的表情淡了许多,脸上也渐渐显出苦笑,低下头。
看著他难过的神情,叶希乔伸手将它揽进怀里,肩头慢慢的有些湿意。

 


一曲长情歌-11

两个人隔著窗栏轻轻相拥著站了有一会儿,善生才纳纳的抬起头“乔儿,我,我要回去了。”
“嗯。”
“你,你一定要好好的等著我……”
“嗯。”
叶希乔原本个性温柔不多话,现在面对著一再给自己承诺,甚至夜闯太子府的人,更加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我走了……”
几个起落,少年的身影已经隐入黑夜,他依依不舍的眼神却还在叶希乔的眼前没法淡去。
他想对他说不值得,可是这话已经说过了。他想告诉他不能回报,却在心里舍不得看见他伤心的样子。
而离开的那个人对自己说过的话,他也只偶尔在日子难捱的时候才拿出来,暖暖自己几乎绝望的心。


“六弟?”景鸿迈进紫夜前厅就看见自己的六弟景文正坐在那里。
看见景鸿,景文脸上一时间尽是欢喜的表情。
景鸿皱皱眉,他一直很小心的躲著这个缠人的六弟想不到却意外的在紫夜山庄碰了面。
“大哥,你来是找曲庄主吗?”
“你是皇子,又刚封了王,怎麽还尽是小孩儿脾气?”景鸿径自坐下,曲远驰也早站起身行过礼。
“大哥也还不是一样?连招呼也没打就进来了……”景文小了景鸿六岁,现在也不过刚刚十八岁,皇宫原本并非是能娇惯谁的地方,但他却能在景鸿的保护下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
现在有景文在,景鸿要问的事明显的已经不能问出口,僵在那里,脸色很不好看。
曲远驰吩咐了下人倒茶、添点心,看两兄弟一个绷著脸不说话,一个欲言又止的样子,只觉得年轻人的小心思好笑,也没告辞就自己去了後院。
有时间看他们兄弟两个闹别扭,倒不如用来陪他的师兄。

景文小心翼翼拿个松子糕给景鸿“大哥,你原来最爱吃的……”。景鸿斜眼看看景文手上的东西,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现在的他却并不爱吃甜食,就像现在他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喜欢景文总是跟著他一样。他有自己的事要做。
“你出来太久了,回去吧。”
“大哥……”景文扁起小嘴,一脸委屈。
“回去!长禄!送六王爷回府。”一番吩咐下来,威严不许人反抗。
送走了景文,景鸿一个人踱到後院。
见他过来,曲远驰站起来。
接过他递来的纸,展开,名单上的人大部分都是在他预料之中,景鸿食指半屈扶著下巴,笑意不明的看著名单上第一位的名字:顾正。


一袭新衣,一把羽扇,一张古琴。
这些叶希乔在十三岁的初夜里也见过,那是迎接客人的必需品。
他笑笑,想起景鸿四年前的话,他说:“他那张脸用来送人也算出得了手,留著总有些好处……”
指尖轻轻划过琴弦,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听起来像是哀鸣。
他想起了善生,他恐怕等不到善生来实现承诺了。

桌子上的药茶兀自冒著热气,屋主人已经换好新衣出门去。
白天的热气淡去,夜有些凉意。叶希乔一身紫纱罩在白袍之外。身後的男孩关切道:“公子还是披件衣服吧,夜凉了。”
“多件衣服又能暖到哪里去?……”
“公子……”
“走吧,迟了你又挨骂了。”
叶希乔抬头看看天,却连一颗星星也看不到。
青砖小路再长也还是有尽头,几个转弯已经到了正厅。喧哗的情景竟然和云鹤小苑那麽相似,恍惚间眼睛也有些酸涩。

 


一曲长情歌-12

叶希乔轻轻躬身行礼:“太子殿下……”
景鸿放下手中酒杯,微笑著看向玉立门外的叶希乔,余光里已将一旁顾正的痴态尽数看清。
“希乔,顾将军也是爱才之人,你便弹一曲来,让顾将军品评品评。”
“是。”

顾正看著叶希乔盈盈落座,十指轻动,心思却全不在他所弹得曲子上,眼光只来来回回的看著叶希乔的人。
曲毕,叶希乔站起身来看向顾正:“让顾将军见笑了。”
顾正恍然回过神来,竟忘记刚才是什麽曲子,面子上也有些不自然。
“太子,这位是……”
“怎麽,顾将军对他的琴艺还觉得入耳?希乔,给将军满酒。”
这吩咐已经再明显不过,顾正也不再客气,先前的顾忌现在全无,直接抓住叶希乔的手摩挲起来。

顾正从来没见过这般美貌的男子,虽只是少年人的模样,却不会让人觉得跳脱无状,呼吸言语里都是恬淡安静的感觉,一双水目更瞧得人心痒。

来太子府应宴的时候,他就知道会有丰富的收获,太子想要巩固地位,那对他这当朝的第一将军自然要来拉拢,他只是没想到太子所送的礼会这样的和他心意。金银财宝他多的是,普通的宝贝已经入不得他眼,他就只有偏爱美少年的嗜好总是不能如意得偿。

景鸿见顾正已全不如刚刚的戒备,对叶希乔不免多看了一眼。

这少年尽管不是他所爱,却的确是让他最舒心的。他从不会无理取闹和争风吃醋,也不像其他的少年那样曲意迎合、故意献媚,仿佛永远一副无争的样子。
偏偏就是这种神情,总是能激起景鸿征服的欲望,时常会想些办法故意折磨折磨他,这乐趣他自己还没享受够,现在就要拱手送人,不由得有些不舍。
他知道顾正的爱好与他完全不一样,到了顾正手里的少年几乎不会有生还的可能,不免在心里惋惜一下。

“顾将军不妨将希乔带回府上慢慢指教。”
顾正一听更是大乐,竟连君臣礼数都忘到脑後,一手搂著叶希乔一边挥手和景鸿告辞“那就不客气了,太子的心思下官也明白,请太子放心……”
看著顾正急急离去的背影,景鸿禁不住冷笑出来,我的心思?你很快就能明白了……

子夜时刻本应是夜最静的时候,善生却跟著曲远驰借著夜色的掩护跟著景鸿接近大殿。
大殿通明,皇帝衣衫不整的被押到景鸿的面前。
善生只远远的藏在殿外,一番情景他也只是知道这素来冷峻的太子按捺不住,上演一出宫变好戏而已。

历代王朝的皇宫都不安宁,谁是这天下之主,谁是这皇宫之主也只不过一夜就变的事。这等天下顷刻易主的大事,他并不在意,但他却不能不担心,景鸿如若失败,那麽他府邸上下都会牵连在内,那其中也有叶希乔。

躲在暗处,善生也禁不住背寒,这偌大的皇宫,皇帝的家院,眼下这刻竟连一点反击的迹象也无,那人是怎麽缜密部署才能让这宫防变得可如入无人之境?

大殿里,景鸿与老皇帝的对话持续了一会儿就见一名太监模样的人端著酒壶、酒杯从眼前经过,一路留香,即使不嗜酒的善生也能闻得出那该是陈年佳酿,只是,其中却隐隐夹杂著一股特殊的腥气。

天将发白的时候,善生才和曲远驰离开皇宫。
只是一夜,天下易主已成定局。善生和曲远驰只负责暗中保护太子,宫变一事绝不插手,现在一切安妥,他们也是时候回山上了。

善生半路上却去了太子府。
景鸿即将称帝,以後自然也是要住在皇宫,而现在这样的纷乱时刻,太子府里逃跑一两个男宠应该也不算紧要的事。这正是善生等了许久的好时机。
然而他却并不知道,景鸿能一夜之间如此顺利的夺位靠的正是用叶希乔稳住了顾正。

 


一曲长情歌-13

一夜之间能有多少变数?等叶希乔明白自己现在身在何处的时候,脑子里反复想起的便是这句话。
从太子府到将军府再到这大牢之中,只是一夜而已,他却像走过了十几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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