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几天住在吕钊家里,他受了些惊吓,我陪陪他。"
"吕钊?那个砸坏你车的小朋友?"聂闻达的回答让罗跃奇大跌眼镜。
"他不小了。"聂闻达纠正。
"你们......"
"昨晚不是他。"聂闻达再次纠正。
"你到底在搞什么?"罗跃奇没有错过聂闻达眼底闪动的光芒,那是猎人见到猎物时兴奋的眼神。"吕钊对你来说太小了,而且他也不喜欢男人。拿来说笑可以,动真格的可不好!"
"谁说他不喜欢男人?"聂闻达笑了。
"他喜欢男人吗?"
"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解决自己的麻烦吧,我这里你就别操心了。"说完,聂闻达按下内线电话,吩咐秘书给自己送资料,间接宣布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
事情没有定论,他不想太早拿出来讨论。
吕钊起晚了,因为聂闻达没有叫醒他。
说来真是丢脸,自从聂闻达住在他家之后,他每晚都睡得很沉,早上聂闻达起来后会将他叫醒。而今天,没有人叫他。
火烧眉毛似地从床上爬起来,推开门吕钊才发现,不该在此时出现在他家的纪饶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取代了平时坐在那里的聂闻达。
"你醒啦!"纪饶看见吕钊,立刻高兴得站起来。
吕钊不自在地笑了笑,突然想起自己既没梳头也没洗脸,连衣服都没穿好,顿时惊得逃回了房间。他一直都希望纪饶无论何时看到的都是他最好的一面,可今天他却这么邋遢地出现在他面前,真是衰到家。
"怎么了?"不明所以的纪饶追到吕钊的房门外。
"没什么!你等等,我就出来!"手忙脚乱地穿戴整齐,吕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镜子,只好凭感觉用手指耙了耙头发,然后拿衣袖狠狠地擦了擦脸。
门外的纪饶等得不耐烦了,一边使劲地敲门,一边高喊吕钊的名字。就在他豁出去准备撞门的时候,吕钊终于低头走了出来。
一把捉住吕钊的双臂,纪饶紧张地问道:"你没事吧?"
"什么事?"吕钊一头雾水。他只是进去整理一下,纪饶却搞得像碰上人口失踪。
"你......"
"什么?"吕钊瞪大眼睛看着表情奇怪的纪饶。
"那个聂闻达......"
"怎么?"一想起聂闻达是为了什么事住到他家来的,吕钊的脸"刷"地一下涨得通红。
见到吕钊如此反应,纪饶也跟着满脸通红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他、他......他对你......"
"什么?"
"他是不是想对你干坏事呀?"纪饶鼓起勇气,一阵大吼。
"什么......坏事?"吕钊彻底胡涂了。
"他......他昨天......"
不知道纪饶到底要说什么,吕钊疑惑地问:"他昨天怎么了?"
"我看见他亲你了!"
"什么?"纪饶的话就像突然投来的重磅炸弹,吕钊觉得自己被炸傻了,僵硬地站在原地,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
"你欠了他的钱,他是不是想借机会欺负你呀?我看新闻,好多这种变态......"纪饶又开始自说自话。
"你说什么?"吕钊打断他混乱的说话,问:"聂闻达做什么了?"
"他亲了你!他帮你擦药的时候你睡着了,我看见他亲你了!"即使纪饶未经人事也多少知道些皮毛。男人之间的亲吻会牵涉到何种赤裸的企图?光是用想的都让他觉得无比羞耻。
相较于纪饶的激动,吕钊倒显得毫无波澜,只是呆呆地站着,然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纪饶说的事他完全没有半点印象,只是那句"好多这种变态",就像尖刀一样钻进他的脑子,扎痛了他的神经。
他也偷亲过纪饶,他也是变态......
"吕钊?"纪饶以为吕钊吓傻了,于是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脸颊。
吕钊猛地回过神来,拼命挣开纪饶的束缚,就像不小心踩到滚烫的炉渣。
"你一定看错了。"吕钊的话里没有疑问,倒像是一种偏袒,只是他分不清是在袒护聂闻达还是在袒护他自己。
迟钝的纪饶没有瞧出其中的端倪,只是一个劲儿地肯定自己所见非虚。
一阵腿软之后,吕钊重重地跌坐在地板上,整个人像掉进冰窖里,瑟瑟发抖。
"吕钊!"
纪饶担心极了,连忙跪在吕钊身边,想扶他起来,却被他僵硬地挡开。吕钊蜷缩着,如同遇袭的蜗牛。
"都是我不好!如果你不帮我背黑锅,也就不会欠聂闻达的钱了。他对你肯定没安好心。怎么办?他一定会害你的!"纪饶急了,眼眶红红的,一脸悔恨。
吕钊把头埋在膝间,神情恍惚地看着纪饶的一举一动。
"没事的。等我把钱还上了,就没事了。"他说。
"对啊!"纪饶突然跳起来,恍然大悟道:"欠他钱的是我!我这就去告诉他,只要我把债还清,他就没理由再打你的主意了!"
说是风就是雨,纪饶不等吕钊反应过来就向门口飞奔而去。
"纪饶!"
这个傻瓜!
吕钊生平第一次对纪饶的迟钝感到愤怒,他欠聂闻达的早就不是一万、两万了,他要拿来什么来还?
纪饶快要气疯了,埋着头使劲往前冲。吕钊和他从小玩到大,他从来都是以保护者自居,如今被保护的那个,却要为了他这个保护者承受如此大的侮辱,这要他如何忍得下去。
聂闻达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想到一肚子坏水,纪饶好恨自己昨天没有冲过去给他两拳,让他再也不敢随便欺负吕钊。
可他为什么没有冲过去?
纪饶记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一直在发抖,然后什么也没有做。
车是他砸的,钱是他欠下的,吕钊是被他给害了,说来说去,罪魁祸首就是他纪饶。吕钊会被欺负,归根结柢就是为了他纪饶。他纪饶就是个没有用的窝囊废!
"纪饶!"
吕钊一阵狂跑,终于追上双眼发红的纪饶,顾不得街上人来人往,他死死抓住他的手臂,不让他再向前一步。
"别拦我,我要去跟他说清楚!"
"你先别急!你确定没有看错吗?"一定是弄错了,聂闻达看上去完全正常,怎么可能是那种人?也许他只是帮他赶走脸上的蚊子,根本不是在亲他。
聂闻达怎么会看上他?一个只知道向他借钱的笨蛋。
"我没看错,他就是在亲你!"
纪饶嗓门大,吼一句半条街的人都能听见。吕钊难堪得脸都绿了,气道:"你小声点!"
没见过吕钊如此又急又怒的样子,纪饶愣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没发现吗?"
"什么?"吕钊不明白。
纪饶的嘴唇蠕动了几下,而后声若蚊蝇地来了一句:"聂闻达看你的眼神一直都不对劲,你向来敏感的,怎么都没发现?"
"你想说什么?"
"他最近一直住在你家吧?昨晚他说今天还会去你那儿。"
纪饶意有所指的几句话听得吕钊心头一阵抽搐,一时间却又找不出话来应对。
"你被他胁迫了?"纪饶再次恍然大悟,"他用钱的事来威胁你了?你不会因为还不上债,就、就......"
"你在胡说什么!"吕钊彻底恼了,纪饶居然会做出这种猜想,真当他是个变态了?他根本......
等等,根本什么?
吕钊傻了,他发现自己无法为是否"变态"这件事提出任何反驳,他喜欢纪饶,而且还亲过他,不管聂闻达是不是变态,他都已经是个变态了。吕钊的心里有些发凉,寒得他全身直打哆嗦。
见吕钊的脸一阵白过一阵,纪饶不禁担心起来。
"吕钊......"
"呃!"
吕钊打了一个嗝,他紧张过头了就会打嗝。
"你别急,我这就去告诉聂闻达他的车是我砸的,我不会让他欺负你!"纪饶以为自己说中了事实,难过得眼泪都要掉下来。这次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再让吕钊受半点委屈,就算背上一身烂债他也不在乎。
"你等等!"吕钊还是揪住了纪饶的衣服,不过这次不是为了拦他。"你以为我会为了还钱把自己给卖了?"
"......"
"好,我们现在就去找聂闻达说清楚,让你看清楚我们到底做了些什么买卖!"吕钊本不想跟着纪饶一起冒傻气,可是他不愿意纪饶对他有任何误会,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产生误会。
听吕钊这么一说,纪饶感觉松了口气,他想解释自己不是要证明吕钊做过什么,只是不想看他吃亏。可没等他说上话,吕钊已经扯着他的衣袖,飞快地往聂闻达的宏达贸易公司走去。
因为吕钊他们被罗跃奇带进去见过聂闻达一次,所以柜台的接待小姐这次没有拦阻他们。不凑巧的是聂闻达刚好在开会,他们只能坐在外面等候。
宏达正是上班时间,员工们都在埋头工作,办公气氛十分严肃。纪饶坐在待客的沙发上,慢慢有些不自在,于是站起来来回回走动两下,而吕钊只是呆呆地站在一旁,双眼无神地直视前方。
"你还好吧?"纪饶忍不住问吕钊。
"我去上厕所。"吕钊摇摇头,突然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可是纪饶却像影子一样挥之不去,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了洗手间。
吕钊本就不是真的要上厕所,纪饶这一跟上来,他就更加不用上了,于是只得跑到水池边洗了把脸。冷水让他冷静下来,不禁为自己一时冲动的决定感到后悔。
"我欠聂闻达的早就不止一笔修车钱了。"
"嗯?"
"外婆的住院费,妈妈的律师费,全都是他帮我付的。我都不知道有多少......一直没敢问。"吕钊撇撇嘴,冲着镜子做了个鬼脸,想让自己轻松一些。
聂闻达居然肯借给吕钊这么多,不正代表着他别有所图吗?纪饶皱起眉头,更加坚定了要找他说清楚的决心。
"不管欠他多少,努力还一定能还上的。我帮你。"纪饶给吕钊打气,还用力拍了拍胸脯。
听他这么说,吕钊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悲哀,还钱要是真有那么容易就好了。
"一会儿你进去,打算怎么说?"
他很担心,害怕纪饶一进去就质问聂闻达昨晚为什么亲他。要是只是个误会,那就丢脸丢大了。
"当然是告诉他车是我砸的,然后要他离你远一点!"
还好!
吕钊松了一口气,又问:"你会不会是看错了?"
"我......"
"聂闻达怎么可能对我有兴趣?要是你昨晚看错了,却又跑过去质问他,他一定会很生气的,到时候我们就麻烦了。"聂闻达会占他便宜,吕钊真的不太相信。
"可我明明就......"被吕钊反复这么一问,原本很确定的东西又突然变得不那么确定了。
纪饶的犹疑让吕钊开始不安,他向来粗心,又容易冲动,会不会弄错根本就没谱。
"哎......"
这时,厕所隔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叹息,把吕钊和纪饶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紧接着,隔间里的人推门走了出来。吕钊看见那一头红发,脸色有些发青,心里却莫名地松了口气,虽然他一直不太喜欢罗跃奇这种夸张的风格,但是他看起来并不坏。
"你笑什么?"纪饶总是急匆匆的,一刻也耐不住。
罗跃奇没有回答他,反而深深地看了一眼吕钊,而后若无其事地开始洗手。一时间,洗手间里只有流水哗哗的声音。
"闻达对你做什么了?"洗完手,罗跃奇回身问吕钊。
吕钊还没开口,纪饶却抢了先:"他昨晚亲了吕钊。"
"不是!纪饶看错了。"纪饶直白的话让吕钊无地自容。
"我没看错!是你睡着了,我看见他......"
"好了。"沉声打断纪饶的争辩,罗跃奇将手放在自动干手机下,和着机器嗡嗡的声音问道:"聂闻达有没有说他为什么要借给你钱?"
"他说反正我已经欠了,再欠也没什么区别。"
"那他有没有要求你在什么时间之内偿还?"罗跃奇又问。
吕钊愣了愣,说:"他说等我有能力的时候......"
事情似乎真的不对劲了,吕钊的脑子里闪过聂闻达的话:你只要记得我是你的债主,等你有能力偿还的时候,我自然会来收债。
债主,这个词从来都不会出现在什么好地方。
罗跃奇看出了吕钊的疑惑,于是暗示道:"聂闻达是个商人,从来不会不求回报地为他人提供帮助。"
"我就知道他对吕钊没安好心!"纪饶一脸气愤。
话说到这分上,吕钊却突然把矛头指向了罗跃奇:"聂闻达不是你的朋友吗?你为什么要拆穿他?"
"我天生多管闲事的命。"罗跃奇笑。
"不行,我要去找聂闻达。把这事说清楚!"纪饶一刻也等不下去,转身就跑了出去。
吕钊没能拦住纪饶,只好追在他的后头。
罗跃奇看着他们,再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聂闻达对吕钊到底有几分认真,他只是希望吕钊能有一个公平的机会,如果他能了解聂闻达的真正意图,就不会一直处在疲于招架的位置。
他还那么年轻,不该轻易地做出选择,毕竟聂闻达引他走的那条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走好的。
纪饶闯进会议室的时候,会议刚刚结束。聂闻达正和两名下属严肃地说着什么,纪饶这么贸然地打断让他明显有些不悦。
"对不起。"吕钊站在纪饶的身后,习惯性地低下头,先声道歉。
也许是看在吕钊的面子上,聂闻达并未追究纪饶的无礼,反而屏退了下属,问:"有事吗?"
"你的车是我砸的,和吕钊无关。"纪饶站得笔直,声音却有点中气不足。他始终都有点怕聂闻达,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好像每次都要把他压成一块饼干似的。
"所以?"
聂闻达闲适地坐在会议室的主位上,耐心地等待纪饶的下文。
纪饶定了定神,接着说:"维修费我来还你,希望你不要为难吕钊。"
聂闻达脸色未变,只是轻微地挑了挑眉毛,问:"我怎么为难他了?"
"你......"纪饶想质问聂闻达昨天的事,可话到嘴边却突然卡回了喉咙,进而转成:"吕钊不会再向你借钱了,他之前欠你的,我们一定会还清。"
吕钊没料到纪饶会这么说,不由得愣在当场。外婆的医药费,妈妈的律师费,哪一样都是深不见底的大坑,一句"不借"就断了来源,那些坑要怎么填?
向来少根筋的纪饶哪里懂得这些难处,他只是固执地认为,吕钊绝不能与这个不怀好意的聂闻达再有任何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