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生物 下————肖红袖
肖红袖  发于:2010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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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菁菁说:"我还想把杂屋收拾一下,开辟成客房,买两架钢丝床来给他们睡呢。两个人睡客厅沙发也不大象话。"
  子沛说:"就住几天对付一下算了。还是锁上,皮皮的东西不要动了。"
  说完挂了电话,子沛仍旧在气。他心里明白此行父母的目的绝对不是看看那么简单,十有八九又是催着他早些生养小孩子之类的。一个谎

言开了头,就得拿无数个谎言堵下去,看来这句话一点假也没有。但这次谎言无法再继续了。
  再继续下去,不仅仅是假戏真做了,甚至是一辈子都得做下去。

  下午社长刚到办公室又找子沛过去训话,没头脑地就把他训斥了一顿,说是最近这两期杂志做得实在是一塌糊涂,零售额严重下降,很多

报摊都有退货的迹象了。直说得子沛心里窝火、额上冒汗。
  子沛决定做人员调整,把几个版块的编辑好好整治一下,那些实习期间没什么业绩的就权退,重新再招人,只要周洋,还是叫他远远地出

差罢,省得在眼前乱事儿。
  但是社长显然是对周洋的印象好到天上去了,直接就说要提升他为副主编,子沛也无法驳斥他的面子,生硬地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再回

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一股无名恶火冲了上来,立即感觉腔子里都有些闷,头也微微痛了起来。
  开了会,做了调整通知后,他并没有直接动周洋,仍旧让他在原位做原来的事。周洋顺便在会上说自己做了个"国庆节"的专题策划,并

说得井井有条头头是道的。子沛想,这个家伙真的是颇有才华也的确是无孔不入啊,什么都抢在头里,什么节日都能做出花样儿来,但他的策

划方案的确比较新颖生动,从工作角度来看无可挑剔。
  他还是把方案压了下来,没有叫周洋进行组稿,回头对周洋语重心长地说:"好好做,你的方案做得不错啊,咱们杂志的风格就是青春时

尚、健康向上,不但要有精彩的文字,更应该使读者感受到一些为人的基本原则、实实在在的道理。"
  周洋也语重心长地说:"恩,领导说得对。其实我做的这个主题不仅仅弘扬热爱祖国的民族精神,也是歌颂人间真情的嘛!人都是感情的

动物,贵在相处。亲戚远了都不成,象我家里那些亲戚,我表哥表弟之类的,常年不走动都不认识了似的。但在这里同事处着,比哥们还近呢

。"
  他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会上的人听了都笑笑过去了。
  但子沛明显感觉到他是话里有话的,又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心里就更窝火了。

  下了班子沛直接去了火车站,买了站台票一直走到月台里面。
  乘客下得差不多了,子沛妈妈才推着轮椅出来,在乘务员的帮助下下了车。子沛的爸爸坐在轮椅上,精神抖擞的,见了子沛满脸都是喜色


  子沛强挤出一份笑来,推着轮椅出了站台。
  叫了一辆出租车,吩咐司机往家的方向行驶,司机说这个时候正是下班高峰期,恐怕要堵车,子沛说那也没办法。
  子沛的父母则坐在车里四处观望着,他爸爸不时感叹:"唉,好多年没到北京来了,变化可真大!"
  子沛说:"是的。"
  子沛爸爸说:"老咯,人一老时间过得就快了,要入土啦。"
  子沛就说:"甭瞎说了,我看你气色比前两天又好了不少,药都带了吧?"
  子沛爸爸说:"带了。反正住不了几天,就是看看你们的小家。好歹也成家了不是?我两眼一闭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啦。"
  他还跟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谈着,司机一边夸着老人虽然不能走动但精神不错,一边说着些无味的闲话。
  直说得子沛心里乱七八糟的。

62
  北京的交通的确是个问题,出租车开出没多久,便真的堵住了,在一座立交桥附近,桥上桥下都排起了汽车的长龙,汽车的尾气也就慢慢

地沉积起来,远远看乌烟瘴气的。
  车里虽然开着空调,但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凉爽,贫嘴的司机加上唠叨的老人,倒在堵车的时候不觉得心焦寂寞,而子沛则把头靠在车窗的

玻璃上了,看外面的天空。
  太阳很足,所以无法直视,但那天空不是蓝色的。
  他看到还是有风吹过的,一只白色塑料袋被卷了起来在空中忽上忽下地飘着,象是在飞,也象是在游荡。
  子沛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包里掏出个苹果来,用手帕擦了擦,隔着防护拦递到副驾驶的位置上给子沛,叫他吃,又给热情地司机一个,

司机连连推辞着。
  子沛把苹果握在手里,回头说了句:"行了,回家再吃吧,闷得慌,没胃口。"
  记得很小的时候,苹果在他的家庭里还是奢侈品,子沛是很少吃到的,这也养成了他不爱出水果的习惯。而现在,妈妈仍旧象对待小孩子

一样笨拙地显示母爱--只是,那手帕脏不脏?这苹果还甜吗?他方子沛还有吃苹果的心情吗?
  他好无奈,这个杂志社里意气风发的主编,此刻象个委屈无处诉的孩子,握着苹果恨不能把苹果捏碎了。突然地,一颗豆大的雨点儿就打

到了车窗玻璃上,绽开一朵水花儿。
  司机哼了一句:"嘿!这么热的天,我说准得下大雨不是?天气预报也说有雨嘛!"
  雨就扑头盖脸地下了起来,车窗前两个小雨刷子也不停地摇摆起来,但水流滚滚不断,空气也顿时凉爽多了。
  道路终于畅通了,雨仍旧没有停,隔着水幕,依稀可见街边那些没带伞的人慌乱地奔跑,或者栖在街边店铺的屋檐下避雨。
  车子在某条街边拐过,子沛看到那里有家川菜馆,招牌被雨水冲刷得很新,几个金色的大字"沸腾渔家川菜馆",门口站了几个躲雨的人

,挤挤插插可怜兮兮的。
  子沛很想皮皮,这段时间,他看到有关四川的东西,哪怕是个川菜馆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皮皮--皮皮是四川人,皮皮在身边的时候,

听说哪里开了川菜馆都会跃跃欲试地吵着过去尝鲜的。
  车子呼啸着溅着水花儿开远了。

  而此刻皮皮正在这个屋檐下避雨呢。
  瘦小的皮皮被淋得浑身湿透,荒不择路地挤在这个酒家的门口,空气终于凉爽了下来,而他的脚也开始发痛,小腿肚子胀着,好象是肿了


  他漫无目的地几乎走了一天。他本想找份工作,但很显然他太弱小了,在这个浩瀚如海洋的京城里,象只不知来处和去处的浮游生物,身

上只有二百多块钱,没有身份证也没有学历证明,什么都没有。这时候他突然感受到了当年姜姿曾感受过的无望,也是一无所有,也是为了生

存。
  于是他突然理解起姜姿来,哪怕姜姿堕落、无耻、陷害过自己,他也觉得姜姿是无奈的,人为了生存和保护自己,有太多不得已而为之,

此刻的他,是否就此走上姜姿的老路呢?
  但是姜姿是能放得开的,裸体跳舞都不在乎,姜姿至少比他的条件要好,身材好,出卖肉体都比自己有本钱。皮皮想,此刻回蓝都吧,安

心做下来,能够暂时活下来,然后再做打算也成,这时候他又特别理解起小吴来。
  磨难是一个极度宽容的老师,它能教人理解一切。
  但是不行,皮皮不允许自己如此,他不能消极也不想堕落,他见识过良子贫寒的潇洒,他至少还年轻,还没死,那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自己还不至于乞讨吧?还有手有脚的,京城这么大,是有容乃大,自己先容得下自己,别轻易走上堕落的道路。
  皮皮胡思乱想着,雨渐渐小了,有停下来的迹象。身边的人也都散开了,门口宽松了许多。
  他回头才发觉这里原来是家川菜馆,并且,玻璃门上还贴着张大红纸写的招聘广告!
  这个菜馆原来重装修新开业的,从领班收银大厅经理到服务员都在招收,皮皮盯着广告看了一会儿,想,自己至少服务员还能做吧?以前

办公室文员都做过,嘴巴会说,也能写,有文化,还是四川人,虽然没有身份证,但赌一赌运气也好。
  他浑身湿淋淋地就推门进去了。
  大厅里面有两个看起来比较乡土的女孩子服务员,都穿着蓝色土布的工作服,看皮皮的样子就不是客人,猜想是应聘的,便问了问他,又

叫他找谢经理。
  谢经理是个三十左右岁的女人,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她上下打量了皮皮一下,又询问了一些情况,交代了些招聘要求。皮皮就说自己进

京来找工作的,但是钱包和身份证都丢了,并强调自己是四川人,适合在川菜馆工作。
  碰巧谢经理也是四川人,老乡对老乡总是有亲近心理的。看着皮皮一副落魄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些不忍了。就说:"我这儿有试用期,试

用期工作很低,只有三百块啊!你干吗?"
  皮皮说:"干。"
  谢经理又说:"我们这儿包食宿,但是工作时间长,还没有节假日。"
  皮皮说:"我都这个样子了,不计较那么多,有吃住就行。"又说:"我没身份证,也没什么人做担保,身上只有两百块钱,可以做押金

。"
  谢经理说:"我们是要交押金的,因为有工作服什么的,另外也是一种保证。你先试着干吧。你没身份证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先上来跟

我填个表。"
  皮皮立即连声说:"谢谢谢谢。"
  跟着谢经理上了二楼办公室,填表的时候也不敢坐下,因为裤子是湿的怕弄脏了沙发。
  然后交押金的时候,谢经理又看了他一眼,只收了一百块钱,仍开了两百元的收条。
  谢经理说:"另外一百我替你交了,记得发工资以后要还给我。看样子你连生活用品也没有,出去买毛巾牙膏什么的吧。你拿押金条去找

你们领班领工作服,叫她带你到宿舍里确认床铺,把你身上的湿换下来,你这娃儿怎么搞得跟流浪儿似的。"
  这一刻皮皮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连声应承着。
  出了办公室的门,他握紧了手里那张押金条的纸,就好象握着一张自己的生死判决书一般。

☆☆☆阿吉于2005-03-28 01:14:36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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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刚从医院里出来,远远地高海洋就看见医院大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车身上还贴着"《侠女浮萍2》摄制组"等字样,他皱了皱眉头

,心里猜想多半是冲自己来的。他想,换了手机号码了,这帮人竟还纠缠不清的,真是要多讨厌有多讨厌。于是快步流星往前走,尽量低着头

不想让车上的人认出自己来。
  但他高高的个子和挺拔的身材还是藏不住的,坐在车上的边小丽一眼就看见了他,推开车门蹦了下来,喊:"高海洋!"
  高海洋只好把脚步停了下来,对她笑了一下,打招呼说:"嗨,这么巧?"
  边小丽毫不含糊地说:"巧什么呀,我们去你学校打听了一下,说你现在在这里实习呢,才专门赶过来碰你的。你们开学可真早呀!"
  高海洋做了个苦脸,说:"没办法啊,课业紧。恩......找我还是参加拍摄的事儿吧?我真的没时间,真的。"
  边小丽说:"小高啊,你这个孩子真是......不好怎么说你。你以为这么大的北京城就找不到帅哥了吗?还真端起来了。不是啦!就找你补

拍几个衔接性的镜头,把第二部的头儿打开,肖总交代的叫我来接你的,顺便还有,就是叫你去领演出费。"
  高海洋心里轻松了许多,就吐了吐舌头,问:"多少钱啊?"
  边小丽说:"到办公室找刘主任签字领钱吧,领完了就知道了。"
  高海洋想想,自己也没什么事,就上了车,把白大褂脱了下来用手拿着。
  他说:"我刚从急诊室里出来,身上肯定带了不少病菌,你不怕呀。"
  边小丽一听立即躲他远远的,又把车窗打开通风,连连说:"嘿,我都被非典弄怕了,你别靠过来。"
  高海洋哈哈大笑。

  高海洋领完酬金,竟然有五千元,这对他来说是意外的收获,并且数目甚佳。他计划着,可以买一部自己喜欢的MP3了,等周末放假的时候

好好挑选一下去。还有......有个同学来自农村家境很差,这几年上学都很费劲的,平常打饭总挑最便宜的,看看他需要不需要,在不伤人自尊

的前提下帮助一下也好。自己再买双心怡已久的球鞋,他一直没跟家里开口的,虽然知道家里满足自己的小小心愿非常容易--这是自己挣来

的第一笔钱,感觉还不错。这时候他发觉,钱真是个好东西。
  于是一高兴便答应了剧组加拍一些镜头的要求,并反复说了几遍一定一定是客串,镜头不要多了,不能影响自己的学习。
  电视剧《侠女浮萍》已经开始陆续在一些电视台播出了,风头正劲的明星蒋矜仍是焦点,有高海洋的片段还没出现呢,并且估计出现了也

不会有人注意得到,因为毕竟出场很少,而且大多是侧面和背面的镜头。
  他漫步在街上,在一家商场橱窗前的电视屏幕里竟然看到正在播放这部电视剧的片段,蒋矜看起来还的确漂亮依人,与片场上的她判若两

人。高海洋觉得这世界真的奇妙,很多时候人是分不清真假美丑的。

  第二天下午,边小丽打电话给他发通报,告诉他晚上有一段戏要拍,他就取消了自己的晚仔细计划,打了车赶往摄影棚了。
  他刚上完妆,还没换衣服,肖总便过来了,问了问导演拍摄进度,又跟几个候场的演员聊了几句,转头看到高海洋,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高海洋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想起自己蹲在宾馆房门口可怜兮兮的样子,自己还曾在肖总房里睡了半宿。他觉得肖总挺和善可亲的,并

不象周洋说的那般恶毒,这个周洋真的条毒蛇。
  导演讲了讲戏,高海洋没有台词,剧情是在自己的武林世家里练剑,然后家丁通报侠女来了。替身武师先把镜头拍完了,然后高海洋摆些

姿势拍个练剑完毕的特写,然后听了家丁的通报后叹息一声。拍得比较顺利。
  导演喊通过,高海洋出了镜头,灯光和服装弄得他很不舒服,因为太热了,现在这种天气拍古装戏真是受罪,他的头套里痒痒的都是汗水

,忙去卸妆。
  然后在卫生间里他又撞见了肖总。
  肖总说:"小高你真不错,以前一点表演经验都没有,但做起来感觉很成稳啊。"
  高海洋说:"我们平常实习做手术要比拍戏精细得多,戏拍不好可以重来再拍一遍,手术做坏了可就没机会再来了。"
  肖总哈哈笑,说:"是啊。要是切阑尾错把人家的肠子切下来了,难道再接回去不成,呵呵。"
  高海洋说:"肖总,那天的事还没谢谢您呢,搞得挺尴尬的。"
  肖总说:"别客气小兄弟,这个圈子里污七八糟的事多了。依你的性格来看,我也觉得不适合在里面混。"
  高海洋的目光里就多出一份宽慰与感激来了,暗想,这个肖总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长者啊,比起周洋蒋矜边小丽那些人来,多出太多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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