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生物 下————肖红袖
肖红袖  发于:2010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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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总说:"是吗?呵呵,这小孩子看来挺能折腾的。"
  高海洋说:"不知道。可能是跟他哥掰了。唉,可怜。我说同志真可怜。我认识的那个姜姿也是,被人骗到北京来了,就混下去了,住了

院,我就是那时候认识他的。"
  肖总说:"那你呢?"
  高海洋说:"什么?"
  肖总笑了一下,说:"没什么。"

  车子转了几条街,天有些黑了,然后车子缓缓地停了。高海洋睡意朦胧的,看窗外,以为是到学校了,但看清楚发觉不是,车子停在一条

很静的马路边上,没有什么人经过,只有路边的树在随风轻轻摆动着。
  高海洋问:"怎么了?"
  肖总没说话,慢慢地把车窗玻璃降下了,空调关了,音乐播放了出来,他点了一根烟。
  高海洋说:"哈,你累了,想歇一下对吗?"
  肖总说:"小高就是聪明啊。抽根烟歇一会儿。我要下去在路边透透气,你去不?"
  高海洋说:"我头晕,犯困,就在这儿躺一会儿,你自己去吧?"
  肖总说:"好。"
  说着把座位调整到躺椅的状态,叫高海洋躺下了,自己一个人下了车,站在马路牙子上,身子靠着树,抽烟。
  高海洋想,这个肖总可真有意思,这么大岁数了象个孩子似的呢。
  他打了和呵欠,微微闭上了双眼,养神。
  过了一会儿,他有些进入睡眠状态了,听到车门一响,睁开眼睛看,肖总回来了,坐在旁边,盯着他看。
  他说:"怎么了?"
  肖总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闪烁着,分明有种深情款款的东西在流动呢。
  突然他低下头,高海洋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在他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高海洋把他推开了,说:"肖总......你干什么啊......"
  肖总抽回了身子,把头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了。
  高海洋惊讶自己竟然没有生气......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会发火的啊!这个老男人、这个......再说,自己对男人的没兴趣的......从来没想过要

搞同性恋嘛......可自己怎么都没生气呢?
  他还是有些反感,因为肖总的气息里有浓重的烟味儿,而他是不抽烟的,那些烟味很刺鼻。但是肖总的嘴唇那么柔软啊,不象是个老人的

唇......或许人的嘴唇都是那么柔软吧?他不知道......他想,天!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啊?被蒋矜抱了,现在又被肖总亲了......这......
  肖总小心翼翼地说:"走了?"
  他把椅子摇了起来,用手顺了顺头发,打着呵欠说:"走吧,我要回学校了。"
  肖总说:"好。"
  说着把车子发动了,车灯射出两条雪亮的光柱来。

69
  肖总一直开车把高海洋送到学校门口,高海洋下了车。两个男人都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流露,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此刻高海洋猛然觉

察到肖总绝非周洋之辈,不是那么堕落纵欲的人,但或许也如周洋所说,在这个圈子里混得久了男女通吃惯了,对自己肯定也心生向往吧。好

在已经结束了,最后的镜头,或者说自己娱乐圈的经历,他猜想,肖总以后不会以各种借口纠缠自己的,因为他不是那种人。于是他回了回头

,看见肖总缓缓地驾着车在路口打了转,车远去了。
  高海洋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宿舍,洗了澡,躺在床上,想,自己莫非也是同志?

  皮皮忙了一气,楼上的几个小女服务员乘隙追问他:"哎,你认识那个人啊?哇塞,好帅!你怎么认识他呀?他干什么的?"
  皮皮不好怎么回答,就胡乱说是偶然认识的,并不熟悉,说他是个演员。
  几个小女孩子顿时赞不绝口地感叹了一番,争着说自己眼力不错,果然是个明星,对皮皮也刮目相看起来。
  但皮皮丝毫没有因这种艳羡而开心起来,他记得自己也曾对高海洋想入非非的,可这段时间经历如此颠沛,彻底地使他对生活和情感清醒

了起来,他想,人与人永远是不一样的,有时候想象只能是想象。生活排山倒海地来了,不会给任何人以任何侥幸的余地。
  或者说,皮皮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菜馆打烊了,皮皮随同服务员们一起把卫生打扫完毕,吃了夜宵,然后回到宿舍休息。他也同同一寝室的小张小马之类的熟络了起来。皮

皮虽然样子看起来跟他们差不多大,但实际上毕竟比他们经历多些。他感觉这几个小子的状态倒跟自己初到北京时差不多,意气风发的,每天

有无数憧憬和无穷快乐,感觉随时有机遇从天上掉到自己头上似的。皮皮想,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呢?即便掉下来,能砸在服务员头顶上的,

最大的机遇也不过是成了经理吧?那还得努力和有能力。
  他胡思乱想着,困意上来,自从到了这里以后,身体劳累,睡得倒也塌实了。
  第二天皮皮上下午班,仍旧是忙到了午夜,感觉最后一桌客人正要离去,马上就可以收工了,玻璃门外人影一闪,高海洋竟推门进来了。
  迎宾员例行接待,以为是来吃饭的客人,高海洋礼貌地点了下头,说:"我不吃饭,我来找个人。"
  然后他远远地对皮皮招了下手。皮皮只好跟领班请示了一下,带着高海洋找了个偏僻的空餐桌边儿坐下了。
  皮皮说:"怎么了?找我有事儿?"
  高海洋说:"我来看看你的。"
  皮皮应了一声:"哦。"
  高海洋今天一整天实习并不忙,到了下午想起皮皮,心里还是比较惦念的,于是晚上才过来看看。他看眼前的皮皮心事重重的,猜想这段

时间一定经历了不少事,出于朋友关心一下也不是坏事儿。同时他多少也有些同情和好奇,问:"皮皮你究竟怎么了啊?跟我讲讲。"
  皮皮淡淡地说:"也没什么了......出来了。我哥结婚了。我们分手了。我......反正就找了这份工作吧,挺好的。"
  高海洋说:"我记得你好象是学幼师毕业的吧?应该能找到比这更好的。"
  皮皮说:"这也不错啊,包吃包住的。"
  高海洋张大了眼睛,说:"这么说你吃住都成问题啦?天......你啊。"
  皮皮不知道他是惊讶还是夸张,也不想解释什么,怕一解释自己那些委屈上来了使自己失态,第一次他们在一起吃饭是皮皮请客吃自助西

餐,上一次他们在一起吃饭是麦当劳,现在坐在一起竟成这般模样了。皮皮敏感也脆弱,生活使他不堪。他不想过多现实地活着,即便现实已

经无法逃避。高海洋会使他记起姜姿、周洋,记起子沛,过多地想起这些人会使他更伤心。
  看着皮皮不说话,高海洋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
  两个人坐了一下,高海洋还是忍不住把心里的疑虑说了出来,他说:"皮皮......其实我是当你做朋友的......有些问题突然冒出来了,我还

想请教你呢。"
  皮皮想,这倒奇怪了,高海洋应该是那种没有情绪看不出喜恶的人啊,竟还有问题请教自己么?真是世界真奇妙。
  高海洋说:"你的事你不愿意说就不说吧......还记得我们曾一起讨论过同志的事儿不?......你觉得我是同志吗?"
  皮皮一愣,看着高海洋,又无奈地摇摇头,说:"我哪儿知道啊,这种事你应该自己心里清楚才对。"
  高海洋说:"我就是不清楚才想起跟你聊聊的......我翻遍书上的资料了,没办法对症下药。呵呵。"
  皮皮便也笑了,想这个小医生确实是可爱的,什么事儿都想翻书找答案。
  高海洋说:"我以前从没料想过自己会碰到这样的问题。你是过来人,你跟我讲讲你对你哥的那种感觉行不?我对照一下。"
  皮皮摇头,说:"算了,我不想提他,真的。"
  高海洋也只好把话题打住了。
  皮皮看他确实很有诚意的样子,不象是好奇或寻开心,又有些不忍,便说:"你遇到这样的问题了?"
  高海洋叹息了一下,说:"恩......就算是吧......我也没法对旁人说去,也不能说啊......我就想你是个同志,又有生活经验,好歹比我明白

些。"
  皮皮说:"这种事是说不清楚的啦。"
  大男孩高海洋就露出了几分迷惘神色,很自然,起身拍了拍皮皮的肩膀,说:"我走了。就这样吧。有什么困难一定跟我说。"说着拿起

桌子上的便签把自己的电话号码抄给了皮皮,又从钱包里抽出五百块钱来,塞到皮皮手心里,说:"你拿着吧,真的没别的意思,这是我拍电

视剧挣的劳务费,还有不少,你缺钱就一定跟我说,多保重。"
  皮皮推脱着:"不行我不要,我现在过得去......"
  高海洋还是把钱硬塞给了他,转身离去了。
  一瞬间皮皮的鼻子发酸,心里涌动着复杂又微妙的感触。
  他想,生活真是大浪淘沙啊,淘到最后,还是最不搭边儿的高海洋是朋友。

  第二天趁工休时间皮皮买了张IC卡,因为菜馆门口马路边儿上就有个公用IC卡电话亭子,他先是给高海洋打了个电话,多少说了些感谢的

话,又给老卫打了一个电话。
  老卫听说皮皮找了份工作已经安置下来了,就祝福了他两句,又说有时间会过来看看他,说自己最近生病了,身体不大舒服。
  皮皮说:"你上了岁数,要多注意保养,以后别老去公园转悠,又没什么好事儿。"
  老卫应了一声,说:"还是你懂事儿啊,呵呵,要是那些孩子都象你这样就好了。"
  皮皮说:"我好吗?呵呵,我这么好还是没人要。"
  老卫干笑了两声。又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你知道吗?蓝都出事儿啦!那个老板还有里面的人都进去了,还有些客人。"
  皮皮说:"是吗?什么时候的事儿?"
  老卫说:"说来也巧,就是我带着你逃出来的那天晚上。突然袭击,嘿嘿,抓了一批呢。判得也快,听说姜姿罚了两千块,判了七个月,

算是轻的,那个老板叫什么来着?因为涉嫌贩毒、组织卖淫......要毙掉吧?"
  皮皮恨恨地说:"死了才好,省得继续害人,妈的。"
  老卫说:"说起来还真险啊,要不是那天晚上跑得及时,说不定我们现在是在号子里蹲着呢,呵呵。"
  皮皮说:"恩,这就是命吧。姜姿......真的进去了?"
  老卫说:"是啊。"
  皮皮说:"哦。"
  皮皮心里并没有幸灾乐祸,反而有些怅然,他还是同情着姜姿。
  虽然恨姜姿不义,有时候恨不得他死才好呢,但一想起姜姿也曾跟自己共同生活过,就觉得不忍了。那个疯子,其实也蛮可怜的。
  他又问:"那个小吴呢?哦,你不知道谁是小吴,就是里面的一个服务员,也做MB的,听说怎么处置了没?"
  老卫说:"那就不知道了。不过里面的那些坐台出台的,只要是没粘毒品,基本上都是罚款拘留,过两天就没事儿了。"
  皮皮这才安了心,也暗自庆幸自己虽然颠沛流离的,但终究比他们运气好些。这就是所谓的多行不义必自毙吧?不知道。
  他就又嘱咐老卫保重身体,感谢老卫救助自己云云。挂了电话。
  然后他突然好想给子沛打个电话,犹豫了一会,把卡插上,拔出来,又插上......手指在有些被晒得发烫了的电话键上游移再游移,但终究

没有按下去。

70
  终于出了伏,北方的天气变化是迅速的,不象南方那般四季不分明,气温在一夜之间就有所降低,感觉太阳也不那么毒了。
  这个周末方子沛送走了自己的父母,老太太推着轮椅蹒跚而去,他的心一时激荡一时灰涩,都有些不忍看老头那顶着白发的佝偻背影了。
  从车站出来他就一直沉默不语着,郝菁菁知道他心情复杂,便也没自讨无趣。
  这两天子沛的父母倒没有再谈及什么生不生孩子的事情,他们看得出子沛夫妇对这个话题很不感冒,好象隐隐反感或回避着什么。他们比

较无奈,索然后就自行消失吧?临行前子沛妈免不了又把郝菁菁关在卧室里语重心长地叮嘱了一番,郝菁菁听完了,把门一关,趴在床上,无

声无息地哭了一会儿。
  所以从车站回来,她的心情也一样是复杂的,并且刚哭过的眼睛还有些干痛。
  子沛并没有发觉她哭过,他也无心留意这些。
  回到家里,房间里清净多了,郝菁菁点燃了一根烟,坐在阳台上抽着,夕阳的光芒把她淹没,她的剪影象一尊古朴雕像。
  子沛则收拾着房间,把沙发搬回到原来的位置,把卧室里的东西重新安置好,把自己物品又拿回房间里来。
  他清理着清理着,顺便也把郝菁菁的物品也摆放整齐了,突然就有点儿心酸。
  他想,这个女子也真够可怜的,三十几岁大龄女子,单身生活,没有远亲也没近邻的,孤苦得很,凑成一个婚姻吧,还每天睡沙发......她

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她没欲望吗?她没情感吗?她没渴求吗?
  郝菁菁的行包极其简单,好象随时就会背包出发一样,连化妆品都没两件儿,牙刷都是简易的,这个不精细的随性女人啊。
  但这么不精细的她还每天精心地做着饭,变着花样地挑逗着子沛的胃口......她坐在阳台上抽烟,好象在陪伴那只空零零的狗窝,每根发丝

都沐浴着夕阳的光泽,但周身却布满沉郁落寞的味道。
  然后她丢下烟蒂,大声地说:"子沛,今天周末,你不是说有个什么同学聚会要去吗?我打扮成什么样儿?"
  子沛放下手中的抹布,说:"恩,随意吧,就平常这样儿。"
  郝菁菁也没什么衣服带过来,就刚结婚时子沛装模做样地给她买了两套,但那些衣服怎么可能穿得出去?大红大绿的,根本就是行礼台上

的展品。
  子沛想,送郝菁菁走,得给她买几套象样又合适的衣服,恩,还有鞋子,郝菁菁把那双牛皮凉鞋当万能的了,家里当拖鞋穿,出去也穿,

那鞋质量也太好,怎么穿也穿不烂。
  郝菁菁身材还是不错的,相貌既古典端庄又有些野性味道,这样一个能写善说的才女,在子沛这里浪费着,简直是种罪过啊。
  他怀着分歉疚的心理,开始给自己洗澡换衣服,刚刮完胡子,同学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交代他到后海的某酒店集合。
  子沛猜想同学们是要把那里当活动基地,酒店是为了入住和打麻将的,而旁边的酒吧多,娱乐项目丰富,应该是主要活动内容。同学聚会

而已,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他心里有事儿,就顺势问了问聚会者的名单,想探听一下那个做助理审判员的同学会不会参加。对方倒还干脆,直接说:"你过来就知道

啦!"砰地把电话挂了。
  他回头,才看见郝菁菁已经换好了一件淡绿色的棉布套裙,这裙子的款式和颜色对皮肤要求得很苛刻,穿不好会奇丑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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