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生物 上————肖红袖
肖红袖  发于:2010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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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拍摄什么电视剧。
  胖子看到了高海洋,又过来打招呼。
  他说:"呶,我就是这个剧组的,正在拍几组镜头,挺忙的,没时间跟你们详谈。哦,对了,我姓周,是这个剧的副导演。我们男二号演

员突然生病了,想找个替补。你的样子和身材都比较接近,所以我问你是不是学过表演呢。"
  高海洋谦虚地说:"我是学医的,不是学表演的。"
  周导说:"那真是可惜了。我现在还要赶到下一个外景地去。你留个电话给我好吗?"
  高海洋说:"不必了,谢谢你,我对拍戏没兴趣。"
  姜姿立即叫了起来,说:"留啊,怎么不留呢,这是多好的机会呀!拍电视呀!"
  皮皮也兴奋了起来,凑到车前面去看车身上贴的字,原来是《侠女浮萍》拍摄剧组。他傻笑着叫:"谁是主演啊?有没有胡军?哇!"
  周导就塞给高海洋一张名片,说:"没关系的,你的外型这么好,希望有机会能合作一下吧。"说完匆匆地跳上车走了。
  高海洋呆呆地拿着名片看了看。姜姿在一旁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说:"你可真傻,多少人都想出名呢,你要成了明星多好啊。"
  高海洋说:"你想要,给你好了。"说着就把名片塞到姜姿手里了。
  皮皮说:"说得也是,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呢?说不定是伙骗子。来,把名片给我看看......"
  姜姿不给他看,两个人又追逐疯闹起来了。

16
  三个人在植物园尽情地玩闹了一天,感觉有些疲惫了,就在植物园附近找了个小餐馆坐了下来,点了些东西吃。
  吃饭的时候姜姿又叫着要喝啤酒,高海洋说他身体刚恢复,还是要注意饮食才好。姜姿则说:"不行不行,今天本来就是答谢你的,没有

酒怎么能行呢?"
  皮皮说:"那好,就只有我舍命陪君子了,让我代表你多喝两杯表示对海洋的谢意吧。"
  姜姿白了他一眼,说:"哼,谁让你代表我啦?"
  皮皮说:"你求我我还不答应呢,还不是怕你身体受不了。"
  面对他们两个人叽叽喳喳的斗嘴,高海洋总是保持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不帮任何人的腔,只是微笑着,看着。
  他那份随和儒雅惹得皮皮更是胡思乱想起来。

  不觉中几杯酒落下肚子,皮皮看高海洋的眼神都有些恍惚了。眼前的高海洋潇洒俊美,没有当下青年学生那种浮躁,浑身上下充满了男子

汉的强烈气息,感觉距离自己很近,也隔得好远,仿佛就要抓在手里了,却也永远够不到一样。
  他正与高海洋面对面坐着,喝着喝着酒,目光就呆了,不觉地停在高海洋的五官的某一处不肯离开,也忘记了离开。他想,他的五官怎么

可以长得如此精致呢?简直就是无可挑剔。那鼻子、那眼睛、那唇角、那眉骨......他觉得自己的色心已被撩拨得草长莺飞杨花乱舞的,而高海

洋却仿佛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不卑不亢,不骄不躁。
  姜姿自然知晓皮皮的心事,那太显而易见了,他是过来人,有着无数酒桌上的风月经验,在见识过不少春心萌动的事情。高海洋象个绵里

藏针的武林高手,越是醇和稳重就越是高不可攀。人若是下作些倒还不那么使人敬畏,所以高海洋越美好,就越激发起他自内心而来的自卑与

自怜,越是自卑与自怜就越是激发了那种贪占的欲望。
  总之面对着一个神话传说般的高海洋,这两个家伙喜极若狂情难自禁,也捉襟见肘徒自熬煎,简直是无计可施了。

  子沛仔细看完了周洋组织过来了那个母亲节专题报道的稿子,有几篇文章情真意切文笔流畅,而作者署名都比较陌生,心想这个周洋倒还

真有些关系,做事很有效率。他签字通过后,叫周洋到办公室里来坐下。
  子沛询问了一下周洋近期工作进展的情况,然后问他有没有兴趣负责一个新版块的主题策划工作。
  周洋说:"好啊!"很明显子沛是有提拔自己的意图,他怎么能不珍惜机会呢?
  子沛顺便就问了一下关于母亲节那几篇稿子作者的基本情况,果不其然里面他准备作为主打文章的作者正是郝菁菁。
  他笑了,说:"你倒真的是物尽所能啊。她要是有什么新的时尚的长篇文章,我看可以做个专栏。"其实他心里突然想起的倒是自己上次

在武汉的冒失举动,而回到北京后,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这次行为过于轻浮了。好在周洋看来是并不知情,所以证明郝菁菁还是个守信用的人。
  于是又自然谈到了郝菁菁的话题,关于她私生活方面的。周洋说:"她其实也谈过恋爱的,但都因为她个性太强,把人家给吓跑了,哈哈

哈哈。"
  子沛明知故问地说:"你和她是同学,又都搞写作的,怎么没走到一块儿呢?"
  周洋一时语塞,说:"我......我们没缘份嘛。"
  子沛知道他话里有隐,也不揭穿,笑了笑说:"我还以为你们是两小无猜的金童玉女呢。"
  正说着,子沛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他接电话,脸色立即变了。

  电话是子沛的哥哥子洲打过来的。子洲说:"咱爸病危,你快抽时间回来吧,要不然可能会来不及了!"
  子沛急了起来,忙布置了一下工作,匆匆赶回家收拾了一下,然后给皮皮打了个电话。
  皮皮正坐在赶回家的出租车上,他刚把姜姿和高海洋送回去,心里还没褪去那份颤栗的妄想与迷醉的冲动。子沛说:"我爸爸病危,我立

即赶回去看看,你自己在家照顾好自己。"
  皮皮也跟着担心了一下。随后更多的却是不以为然。皮皮并非那种冷酷无情的人,只是子沛的那个他从未谋面的爸爸对他来说太陌生也太

遥远了。处于他的位置,原本就是对子沛家庭亲情与责任相左的一种关系,况且那老头原本就瘫在床上,什么时候蹬腿闭眼那是必然的事情。

皮皮甚至想,死就死了吧,正好还对自己和子沛没压力了呢。
  但是那毕竟是子沛的爸爸,血浓于水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他自己的经历是没有父子情深那一环节的,他根本就没有去监狱探望过那个使

自己蒙羞和历尽磨难的爸爸。子沛却不是这样的,子沛是孝子,无法违背孝道,所以跟皮皮生活在一起这么久,虽然没说过什么颇有压力的话

,但自内心里时刻都留着那份最本质的负疚感。
  他语气恳切地叮嘱子沛,不要担心,路上小心,电话联系。
  回到家里,子沛已经走了,房间里空荡荡的留下熟悉的冷清。
  他懒洋洋地进了卫生间,拧开喷头洗澡,洗了很久,直到感觉肌肉都要化了才出来。他只披了一件睡衣,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斜眼看着窝里趴着的小狗,它竟然长大了一些,原来世界并未因自己的忽略而停止运转。
  他想,该给它再找个伴儿了,高尚死去也这么久了呀,狗也会孤独的。
  这两条狗是春节过后子沛陪自己去买的,其实皮皮更喜欢市场拐角那家铺子里出售的藏獒,那个家伙雄赳赳的,脖子上长着象狮子鬣毛一

样的长毛,血盆大口,威武得不得了。皮皮又是害怕又是喜欢,想象着自己要是牵着它走在街上该有多么威风啊。不过那东西性情暴戾,很是

凶猛,到时候在街上不知道是自己牵它还是它牵自己了。再一看价格,贵得皮皮吐了一下舌头。
  后来还是选中了高尚和卑鄙,两条当时毛色并不怎么光亮的斑点狗,说服皮皮的理由是,这种狗也会长得很高大,而且满身的花纹也很漂

亮。当时子沛还开玩笑说一条起名叫皮皮,另一条起名就叫子沛,说这好比他们两个人相依相伴的。皮皮说:"什么呀,拿狗比做人,不要!

"
  死了的高尚原本是要叫做子沛的,真象是一种不祥的预兆。皮皮想,若是子沛死了,自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但死亡并不是常常发生的事,对于活着的人来讲,这只是个美好或者可恶的想象罢了。皮皮太闲了,闲得只剩下了想象。
  他突然觉得,或许生活至此,高尚活着还是死去了,都没什么区别了吧?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骂自己太无聊了,一时又恨自己,真是缺德的。

17
  高海洋刚刚走出手术室,这一周他在产科实习,刚参加完一个剖腹产的手术,胃里还在翻腾。他还没有做好精神准备面对那些初生的婴儿

,也从未料想过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会是那个样子的--他不知道怎么样来描述才好。
  那个小生命被医生用双手从母体里托到这个世界上来了,闭着眼睛没命地哭嚎着,浑身还包裹着白花花的胎脂,褶皱的嫩嫩的皮肤暗红着

......而那个躺在产床上的母亲呢,肚皮被豁了一条口子,然后医生象裁缝一样缝合刀口,缝上子宫壁,缝上肌肉层,缝上筋膜,缝上皮肤......

生命如此不堪。而一切又是必然,他选择了学习这项高尚的技术,能使人起死回生,能见证生命的开始与结束,然后还得客观与无情。这对二

十一岁的他来说,真的是太冲击了。但是他习惯了,他仿佛天生就具备这种超常的素质,也得助于长期的引导与训练。他沉浸在一本本比砖头

还要厚重的医学书籍里,徜徉在一个又一个学科中,学习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他严谨稳重,缺少年轻人那种喧闹与冲动,并且好象成了个感情

的绝缘体。比如他认识钟山--姜姿那个打鼓的二哥,他与钟山不过是邻居罢了,然后钟山不假思索地叫他来看护照料姜姿两天,就象使唤一个

熟识的小朋友。他没有任何想法,照看就照看,走了就走了。他性格如此,象一棵树。
  他知道姜姿是干什么的,但他觉得无所谓。医生到了某种程度,眼睛里就只剩下病人了。他还没到那种程度,只是他已经开始有这种迹象

的发作了--比如在西餐厅里吃牛排,人们去注意它是否鲜美多汁水、有几分熟等等,而他克制不住自然而然去观察和想象,这是哪块肌肉,这

肌肉的构造如何等等等等。
  他褪去手套,又惯性地用1:1000苯扎溴铵代替酒精浸泡着自己的双臂。五分钟后他走出医院大门呼吸新鲜空气,刚打开手机,就有电话打

进来了。

  高海洋看那号码,很陌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电话。
  电话一端一个女孩子说:"您好!是高海洋先生吧?"
  他奇怪地说:"我是,您是哪位?"
  女孩子礼貌地说:"哦,是这样的,我们周导让我打电话跟你联系一下,我叫边小丽,是《侠女浮萍》电视剧组制片部的工作人员。周导

跟我们制片主任刘主任推荐过你,刘主任说想约你见个面,行吗?"
  高海洋说:"这样啊......替我谢谢你们主任还有周导演了,我......比较忙。"
  边小丽立即说:"没关系的,我们这边正在拍摄,也挺忙的。我想这是个机会,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我们缺一个男二号演员,听周导说

你非常合适,如果没时间,就算了。"
  高海洋笑笑说:"我没学过演戏,也不爱好表演,真的,您忙吧。"
  边小丽说:"那就以后再约吧。"
  高海洋说:"您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的?"
  边小丽说:"哦,忘了跟您说了,您的两位朋友现在也在这儿呢,是他们告诉的。"
  挂断了电话,边小丽立即拉长了脸,扫了姜姿和皮皮两眼。又转身对刘主任说:"什么玩意儿啊,给机会都不要,还挺高傲的呢!电影学

院的学生多得是了,公司那边随便一个电话过去,人排着队往上挤随便挑,真没见过这样儿的!"
  刘主任却笑了,说:"我倒觉得这个孩子有性格,不贪图名利,比较成稳,现在这样的年轻人少咯。"

  昨天晚上姜姿拿着周导的名片心血来潮,就打电话来联络,周导说剧组今天会在香山拍摄几个镜头,说若有兴趣可过来瞧瞧,于是姜姿屁

颠屁颠地约了皮皮出来了。
  皮皮正百无聊赖呢,子沛也没有打电话过来,便兴致勃勃地跟姜姿一起跑了出来。
  香山脚下剧组正在实拍,不过几个镜头而已,已经清场了。两个人只能远远地看着几个替身演员吊威亚,在树梢上飞来飞去的,一次又一

次地重拍,觉得好玩极了。
  而周导仍是对高海洋念念不忘。看到皮皮和姜姿,第一句话就问:"哟,是你们两个小朋友啊,那个小伙子怎么没来?"
  姜姿不无嫉妒地说:"他在医院实习呢,来不了。"心里想凭什么好事儿都让高海洋给碰上啊,自己长得也不差嘛,怎么这个胖子就不开

眼发现一下呢?
  周导说:"那小伙子叫什么名字?气质真的不俗,又帅气又稳重,真应该做演员啊。"
  皮皮说:"叫高海洋。"
  后来就留下了电话号码。可是没想到高海洋仍是置之不理,皮皮这个时候就真的佩服起高海洋来了,就象那个制片刘主任说的那样,高海

洋是个有理想有主见的人,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并且不为诱惑所动。
  高海洋啊高海洋,不过区区二十一岁,怎么可以就这样有魅力呢?

  姜姿还不死心,又厚着脸皮缠着刘主任说话,而刘主任哪有时间理他呢?他就追着边小丽说话,边小丽哭笑不得的,后来说:
  "你若真热爱表演啊,就先做个群众演员如何?明后天有几场在八达岭长城拍的外景,要些扛旗的小喽罗,不过可能很辛苦。"
  姜姿嘻嘻笑着问:"那给多少钱啊?"
  边小丽说:"一天三十块,中午包个盒饭。"
  姜姿说:"这么少......连来回路费都不够,我不干。"
  皮皮在一旁说:"我干我干啊,我正好没事儿闲得难受呢,不要钱过来帮忙行不?"

18
  吃完晚饭以后皮皮给子沛发了一条手机短信息,大意问子沛的情况如何,又说自己找了份临时工干,在《侠女浮萍》电视剧组跑龙套。过

了很久子沛才回了信息,说自己正守在病房里,爸爸正在抢救,让皮皮自己看着办。
  皮皮并不知道子沛那边的情况有多严重,他想大不了不就是一死么。而实际上死的确不算是什么大事,真正的大事是死又死不了,并且有

可能死不瞑目。子沛爸爸的情况就是如此。他挣扎了又挣扎,然后在医护人员的恪尽职责之下又复苏了过来,看到了子沛的第一句话就是:
  "小二啊,你怎么还没带个老婆回来啊......我剩下一口气咽不下去,就是不想愧对祖宗啊我。"
  说得子沛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有些东西,真的是金钱弥补不了,努力无法完成的,老人就是要看到你结婚才认为自己一辈子完美无缺,

你做不到就是大逆不道,就是没良心、没天理。

  因为事发突然,众人怕真就成了一场死别,因此那些亲戚、平素相好的朋友,爸爸旧年知交也都平地里冒了出来。看着老人转醒过来了也

都嘘了一口气。而老人此刻眼里没有别人,只盯准了子沛,子沛想回避都不行了。
  子沛的妈妈又老了一大截儿,瞅准了机会私底下就问儿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你不小了啊你知道吗?你是不是有毛病啊,要不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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