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生物 上————肖红袖
肖红袖  发于:2010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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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姿说:"那倒是没有。我这么聪明,怎么会被虐待呢?我呀,找个借口就溜了。嘿嘿,厉害吧?"
  皮皮说:"算了吧,跑了你还知道他是虐待狂?"
  姜姿说:"其实也不能算是虐待狂,他挺喜欢我的。他就是喜欢用绳子把人手脚捆在床上,然后......他也不做什么,他就是看你的裸体,

你越挣扎他越高兴,呵呵。"
  "哎呀......"皮皮砸着嘴叫:"啧啧啧啧。"

  在姜姿嘴里没有人不是喜欢他的,这个把自恋当自信的家伙对生活有着用不完的盲目乐观与冲动。或许在他眼里,世界就是个包裹着无数

诱惑的果冻,半透明的,淹也淹不死,吃也吃不完。皮皮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大,二十岁还是三十岁,或者他二十岁还是三十岁都不会有所区别

。他大口大口地用小勺子挖咖啡杯口上的奶油吃,然后抿着嘴唇,不留下任何不雅的痕迹。

  皮皮说:"他多大?那个虐待狂。"
  姜姿说:"鬼知道他有多大,反正南方人都那样,看着二十多,一问三十多,实际四十多。再说,谁管他多大干什么?反正挺有钱的。要

不我也不能这么快飞来飞去了。他还说要在北京给我买套房子呢......哎,你说我是搞欧式装修好呢?还是搞日式的?"
  皮皮说:"等房子到手了再说吧,你。"
  姜姿笑了笑。在他嘴里,要给他买房子的人也很多很多,但他仍然住在丰台区一个简陋的小民房里。
  然后皮皮的电话响了,子沛发手机短信息过来,问他在哪里。
  皮皮没有告诉子沛自己跟姜姿在一起,因为子沛看不上姜姿这个人。

4
  川唯鲜菜馆门面不大,但崭新的装修的确雅致,两个人在临窗的雅座里坐了下来,心情随着古筝乐曲的飘荡有了些旖旎感觉。皮皮自然点

了平常爱吃的"鸡油白菜芯"和"麻婆豆腐",子沛就要了"水煮鱼"和"口水鸡"。两人没有要酒,只要了一瓶加冰块的可乐。
  他们已经习惯了在一起吃饭,他们是一家人,他们在一起吃饭可以什么都说,也可以什么都不说,他们不用顾及吃相,可以不存在着任何

非进食的目的。但今天子沛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补偿意味的,因为高尚死了,皮皮心情不好,他也恍然觉得这段时间自己把皮皮给冷落了。他刚

被提拔为杂志的副刊主编,加职加薪,一时感觉象驰骋在草原上的四蹄生风的野马。奔跑的背后,皮皮被自然冷落,这种冷落是每日朝夕相伴

却惯性视而不见的冷落,比任何冷落都有杀伤力。

  子沛吃了两口菜,说:"最近我们社里招了一批实习的小编辑,其中有一个叫周洋的,样子长得象那个演员叫什么来着?反正挺端正的。

他搞了一个母亲节的专题策划,我看还不错,已经叫他组稿去了。"
  皮皮说:"看上了?"
  子沛说:"瞎说......哪敢呀?"
  皮皮说:"这豆腐花椒放多了,失败!"
  子沛说:"明天我要出差,到武汉办点儿事,可能一个星期左右回来。"
  皮皮说:"怪不得。"
  子沛说:"怪不得什么?"
  皮皮说:"怪不得今天出来吃东西啊,看来又得有一个星期我要吃方便面了。"
  子沛说:"傻子,我不在家的时候别那么懒,饭还得做啊,别总吃方便面。"
  皮皮说:"我懒得一个人做饭吃,做多了吃不完,做少了不够吃,我懒得去买菜。"
  子沛说:"平时你不也得买菜?好啦,我尽量早点儿回来。"
  皮皮说:"你一个人去?"
  子沛说:"没有,还有一个人,就是我刚跟你说的那个周洋。"
  皮皮说:"他不是刚来实习的么?什么事儿他也要去啊,你们社里又不是没别人。"
  子沛说:"他是湖北的,对武汉比较熟,到时候也可以引荐一些同行业的朋友。没事儿。"
  皮皮说:"去可是去了,小心别勾搭那个什么明星脸。"
  子沛笑,说:"看你那小心眼儿,都什么跟什么呀。你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他呀。"
  皮皮说:"两个我都不放心。更何况人家还是明星脸来着?"
  子沛说:"我对明星不感兴趣,只对你感兴趣。"
  皮皮说:"小心人听见了。色*狼。"
  子沛呵呵地笑了。这个时候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皮皮总是一副撒娇的模样,管他叫色*狼。他们在一起的

第一晚,皮皮抱着他不松手,一遍又一遍地问"色*狼,你是不是会跟我在一起一辈子?"他就一遍又一遍地回答"是的"。然而生活开始平

淡了,日子过来了,他们在一起的话越来越少,彼此都好象忘记了曾经热烈和大胆过。皮皮是个因感情而生因感情而活的人,而子沛不是,子

沛也无法是。生活不可能全部是感情,谈情说爱也只能是一个附加部分。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在这个活着比任何事情都首要的京城里,

千万富翁和流浪汉几乎没什么区别,都是活着,都时刻感觉着生存的危机与压力,都担心着什么突然袭来的变故使自己失去一切,比如非-典

,比如禽-流感,比如车祸或战争。

  皮皮说:"明天什么时候走?"
  子沛说:"中午的卧铺。周洋属于自费,不给报销,所以就迁就他一下一起过去。"
  皮皮应了一声,又说:"我有个朋友刚回北京来,到家里陪我住两天,好不?"
  子沛说:"只要不是那个姜姿就行。"
  皮皮说:"姜姿怎么啦?姜姿不是人?你别总戴着有色眼镜看人。"
  子沛说:"不是我反对你交朋友,到家里来做客也没关系,但那个姜姿......行,不说他了,你要是觉得闷就找点儿事情做?"
  皮皮拉长了脸,狠狠地吃了一口白菜。终于忍不住了,他叨咕着:"做什么?有什么好做的?到幼儿园里带孩子当男阿姨?到街上去发宣

传单?你就陪你那个明星脸去武汉游山玩水好了,我呢?陪卑鄙说话?卑鄙都生病了......忧郁症......连饭都不吃......"
  子沛有点儿生气,但压制住了没有发作。皮皮是可怜的。他的皮皮,一只斩断了翅膀的小鸟,每天在笼子里活着,冲不出去。他若冲出去

了,这个家还是家吗?皮皮跟自己不一样,他的能力与思想限制了他的职业与交际,他太容易被生活的洪流给淹没和吞噬了。他现在还保留着

初出校园时的那么一点点真、一点点直、一点点清爽与可爱,而一放手,那些东西就会不见了,惨痛地磨灭。他多喜欢皮皮的不就是这些么?

如果没有了将是多么大的损失。他没让想法流露出来,也没让皮皮的唠叨影响心情。走神的刹那,他又开始思忖自己武汉之行的公务上去了。
  看见子沛发呆,皮皮捕捉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终于子沛回过神儿来,叫服务员过来结帐。
  临出门前,子沛说:"随便你吧。"
  皮皮立即开心了,说:"就知道你最好啦!嘿嘿。其实我只想让他帮我再挑一条狗嘛,要跟高尚一模一样的。我想好了,要给它起个名字

叫继续高尚。"

5
  子沛很难得地睡了一个懒觉,皮皮把他的胳膊都压麻了。他醒来的时候皮皮仍旧没醒,睡得头发乱成一堆乱草一般。后来子沛用电动剃须

刀刮胡子的生硬吵醒了皮皮,皮皮爬起来叫:
  "你刮那么干净干什么?又不是相亲!"
  子沛哼了一声,说:"比相亲重要多了,相亲只见一个人,这次办事要见的人可多了。"
  皮皮说:"越多越好,省得你背后搞鬼。"
  子沛说:"瞧你!......嘿嘿,我走了啊!"
  皮皮说:"走吧走吧,罗嗦个没完,讨厌。"
  子沛说:"闲我罗嗦了?那我真走了啊,不许想我。"
  皮皮说:"别臭美了,谁想你啊?"
  子沛凑了过来,在皮皮的鼻子尖儿上亲了一下,又揽了一下他的腰。皮皮的身上有种淡淡的植物般的清香味道,他非常喜欢。
  然后他没有吃东西便出了门。皮皮还穿着睡衣,把他送到门口。隔着防盗门的铁栅栏,皮皮说:"你没什么事儿就早点儿回来,别忘了给

我带些当地的土特产回来。"
  子沛满口答应着上了电梯,去车站前在的士上给周洋打了一个电话。

  之后皮皮睡了一个"回龙觉",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睡变形了。卑鄙在客厅里不停地窜来窜去,还用爪子抓阳台玻璃,象一只猫一样,嘴里

不停地呜呜叫,终于把皮皮弄烦了。他气咻咻地下了床拿着一只拖鞋准备教训它一顿,但到了阳台上他又忍住了。
  那条可怜的孤独的狗,看到主人后没有了以往的活跃,连尾巴都不摇一下,眼神里却充满了凄楚,好象就要掉眼泪了一样。
  他丢下拖鞋,叹息着抱起了卑鄙,问:"你又在想高尚了是吗?"
  他简单地梳洗完毕,吃了两片面包,然后带着卑鄙出去遛遛。
  春天刚来,小区的草坪上还没有绿意,风很大。皮皮把大衣领子竖起来挡风,把卑鄙放开让它自由撒野去了,然后坐在一条休闲椅子上。

他给姜姿发了一条手机短信息,问他在哪里。很快姜姿回了信,简单的几个字,说"我不好,在医院里,刚做完手术。"
  皮皮被吓了一跳,立即打电话过去,问:"喂,你是怎么搞的啊?怎么在医院里?"
  姜姿有气无力地说:"是啊,出问题了,不住院怎么办呢?"
  皮皮说:"什么问题啊?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姜姿说:"跟你说不明白......旁边人多。"

  姜姿留下了医院地址,又告诉他在住院处十楼1031病房。皮皮把狗送回到楼上,立即换好衣服叫了车,到医院里无看望姜姿,心里也想探

个究竟。
  等他上了医院住院处的电梯,看贴在电梯里的楼层说明,十楼是肛肠科的病房,他猛然明白了什么,心里升腾起一股隐隐的责怪与疼惜。

他想,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他在管理处简单登记完毕,径直地穿过走廊,迎面走过来一个长相俊朗的男子,高高大大的,眉目间充满英气,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帅哥

与他擦肩而过,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饭盆,看样子是个病人的陪护人员。皮皮想,这是谁这么有福气啊,有这样一个美好的人照顾着。
  瞬间的想法掠过去了,他找到了1031病房,那病房里只有三张床,姜姿换了一套病号服躺在靠窗的床上,确切地说是趴着。他的脸朝向门

口的方向,看到皮皮进来了,竟还诡异地一笑。
  皮皮感觉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搬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
  皮皮说:"你还笑?亏你还笑得出。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
  姜姿说:"因工负伤了。"
  皮皮呸了他一下,说:"不要脸。"
  姜姿说:"也没脸可要了。流了那么多血,妈妈的,想死。"
  皮皮看旁边病床上的患者还在睡觉,也没什么闲杂家属在,便贴近姜姿耳边小声地说:"昨天不还活蹦乱跳的吗?这个突然,谁搞的?"
  姜姿说:"人搞的呗,还能是自己搞的?"
  皮皮说:"手术了?"
  姜姿说:"送进来的时候就流血不止,当时就逢了,简单的小外科手术,缝上了就好,趴两天就没事儿了。"
  皮皮说:"你呀,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呢?"
  姜姿说:"没办法呀,我也想象你那样,有人养着不做事,但我不行,我得生存。"
  皮皮没话说了。生存的确是个问题,说大大过天,说小如草芥。真是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姜姿与自己追求的生存可能是不一样的,可

付出这样的代价值得吗?这也只是个意外罢了,可这样的意外真是叫人心里不是滋味。他心里对姜姿又怜惜了起来,但姜姿竟然还能笑得出,

人啊......
  据说姜姿五年前来到北京,当时是投奔一个"朋友"的。姜姿没说那朋友是干什么的和怎么认识的,但提起那个朋友来,他眼睛里总会荡

漾着水银一样的光亮。可是呢?投奔并不是件浪漫的事,那个朋友把身无长处的姜姿往小旅店里一送,塞下两百元钱后就再也不出现了。皮皮

真的又惊讶又佩服,对于姜姿,他竟然能够坚持下来,这个义无返顾的同志。
  皮皮总想,不管姜姿是什么样的人,做着什么样的使人不齿的事,但终究是个可怜的人,并且有着一股不服输的精神。要不他怎么不回山

东老家去呢?姜姿则说自己是没有退路可寻了,他实在不喜欢家乡那土里刨食的生活,他爱上了城市里的烟火,不在乎化做飞蛾。

6
  病房里很安静,偶尔有医护人员过来走动一下。
  皮皮问姜姿有没有人来照顾他,他想若是没有,自己正好有时间可以过来,姜姿笑了一下说有人。正说着高海洋买了稀饭回来了,他是如

此出众,引得从门口经过的小护士都不由得张望了一下。
  皮皮看了高海洋一眼,惊讶极了,原来就是自己刚才在走廊里看到的那个帅哥。这个男孩子怎么可以这么......这么漂亮的?
  真是个叫别人自惭形秽的人啊,从外表到气质都如此统一而阳光。这样的人根本就是块电视明星的料吧?没想到竟在这里充当着端饭盒的

角色。
  高海洋把饭盒放下,又关切地问床上的姜姿:"怎么样?还疼吗?"
  姜姿说:"麻药早过劲儿了,有点儿疼。"
  高海洋说:"普鲁卡因一小时的作用时间,现在疼是正常的,没关系,别乱动。"

  然后姜姿介绍说:"这就是皮皮,这是我二哥的朋友高海洋。"
  高海洋礼貌微笑着对皮皮点了一下头算是招呼,皮皮感觉自己象是被电了一下,慌忙掩饰着自己的异常不安,也笑了一下。
  然后高海洋出去了,好象是去拿药。皮皮立即紧张又神秘兮兮地问姜姿:"他是谁呀?怎么没听你说起过?高海洋?"
  姜姿甚是得意地说:"我也是刚认识的......算是因祸得福吧,哈哈。"
  皮皮看着他那喜难自禁的样子,忍不住挖苦着说:"怪不得你还能笑得出来。"
  姜姿说:"别瞎想了,说了是我二哥的一个朋友。我二哥听说我受了伤,他自己不能照顾我,就托他这个朋友过来照顾我两天。"
  皮皮说:"你又哪儿来一个二哥啊?你二哥又哪来这么个朋友呢?电影学院的学生吧?"
  姜姿说:"我不早就跟你说过了吗?我在酒吧上班的时候,我们四个认识的人结拜成了弟兄,二哥就是打鼓的那个,留长头发那个......他

哪儿来这个朋友我也不知道了,反正有人伺候着我就享受着呗,嘿嘿,更何况还这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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