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龙由九[上]
龙由九[上]  发于:2010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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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当真对我没有一点情意?”顾峥突然问道。
 我笑笑,还是累,“顾总管何必计较这些,难道我伺候的不好?”
 顾峥“噌”地坐起身,拉住我的胳膊说道:“五儿,别这么跟我说话,我……我待你都是真的……”
 我挣开他,真不真的对我已经没什么意义,你得你的,我得我的,两不相欠。
 “五儿,求求你,你以前跟我最亲,咱们像以前那样不行吗?”顾峥说着又把我拉近怀里。
 我昂头看他,问:“你会跟你的亲兄弟上床吗?”
 他懵了一刻,松开我,目光黯淡下去。
 “不会对吧?你不会,我也不会。但我不在乎人尽可夫,不管是谁,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我说完,再三使足了力气,终于站起身,离开。
 顾峥果然没有失信于我,两天后他放了千云淇。
 他说可以让我再与千云淇见上一面,我拒绝了。
 我和千云淇的事早就了结,再见也没什么意思。
 只是为防万一,我还是在镶銮禁士团外暗中观望——消瘦了一圈的千云淇依旧冷烈,走起路不见丝毫受刑的痕迹。我看着他上了那匹玄色骏马,头也不回地奔城外去了,心中一片释然,而释然之后又空落落地,莫名惆怅好半天。
 这些天我心中总是不安。镶銮禁士团本是保护皇家成员的私密组织,千云戈得权以来一直只听命于千云戈一个人,而顾峥居然可以控制其中事务,他凭的到底是什么呢?如果是千云戈给他的权利,那他也要有所顾忌才行,放走千云淇这么大的事一旦暴露,结局可想而知。但若不是千云戈给他的权利……我真是不敢想了。
 千云淇走了才五天,千云戈就回来了。
 我正站在三楼的架子上,打扫好久没有清理的书柜,谷庆在我下手跟着帮忙。
 突然芫儿跑了上来,见到我,马上变成一副文静的样子说道:“七少爷,刚才有人来通禀,说王爷回来了。”
 我才觉着好笑,心想,让这丫头装老实还真是不容易;哪料到竞听她说千云戈回来了,心里一惊,身子晃了一下,险些掉下来,幸好有谷庆及时扶住。
 “七少爷小心啊!”谷庆边扶我下来边说。
 我忙将刚才的慌张收起来,想了一刻,问:“他没叫我去接风吗?”
 芫儿答道:“没,王爷还特意嘱咐了,七少爷不用去接风。”
 “哦?”我心中更是不解。
 从前千云戈无论去了哪里,回来头件事就是要我去接风,今日竟反道而行,不知他打的又是什么谜。
 我讪讪支开了芫儿和谷庆,思琢着走到窗边,心里没来由,竟压得好紧。
 千云淇的事闹成这样,想瞒估计也是不能的;何况均赫王爷若真有意知道,这天底下什么事躲得过他的耳目?
 可他若都知道了又会怎样呢?
 我叹一声向外面看去——总归是入秋了,天不似千云戈走的时候热,草木不似千云戈走的时候鲜艳,就连风都不似千云戈走的时候轻柔。
 我与他还从未分开过这么久,一晃将近两个月,倒也习惯了他不在。
 千云戈呢?还固执要困我一辈子吗?还恨我吗?
 忐忑中到了掌灯时候,千云戈一直没有露面,连话都没传半个来。
 我心想,说不定千云戈真被我上回的话气急了,纵不放过我,也不会再来找我,于是失神了半天,便打算睡了。
 哪知我才让谷庆打了水,千云戈就掀帘子进来。
 我慌了一刻,忙把才解开的衣裳系好,又行了礼,恭然道:“也不知道王爷要来,销魂失礼了。”
 千云戈看着我,好半天才说:“是我没叫她们传,你不用自责。”说完便走到一旁坐下,见我仍站着,又说:“怎么不坐?我走了这么久倒生分了么?”
 我也不分辨,径直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又唤了谷庆去沏茶。
 屋子里一阵尴尬——我不看千云戈,更不说话;千云戈像被什么哽住了似的,脸上憋得发热,却偏偏说不出。
 直到谷庆端上茶来,我们才打破僵局。
 我递一盏茶到千云戈近旁,还没抽回手来便被他抓住了。
 “冥玑呢?”他看着我的腕子,略有些焦躁地问。
 我挣开他说道:“我替王爷收起来了。”
 “你……”他脸上一片急色,瞪着我,竟有些发怒。
 “王爷,怎么了?”我小心翼翼问着。
 千云戈“嚯”地起身,一把拽过我,我吓得连番后退,拉扯中,两个人显得格外狼狈。
 “王爷……王爷……”我挣扎着要从他身上离开。
 千云戈却全然不顾,使着气说:“我就让你厌成这样?”
 “王爷再不放开我真的生气了!”我正色道。
 千云戈停住动作,手上的力气却没放松丝毫,盯着我看了片刻,才终于放开我,回身坐下了。
 我连忙退到一边,揉着被他弄疼的胳膊,不敢抬头。
 又是一阵沉默,只觉着两道炙热的目光瞥在我身上,心里忍不住烦闷起来。
 “嗯……”千云戈咳嗽了声说道:“上回你跟我说的,希望我‘知你怜你’的话……你还记得么?”
 我抬头望向他,只见千云戈破天荒一般窘得厉害,心里更加疑惑,于是小心应付:“什么‘知你怜你’,王爷想说什么?”
 “你!”千云戈又无故急起来,他赌气道:“反正本王想好了!就照你说的做,以后我不会没来由随便送你什么东西,也不迫你,你若不许,我也不在这销云阁中住,也不再限着你——但你总归是王府的人,要干什么去还是需跟人打声招呼,没人再敢拦着你的,另外……”
 我早听出了七八分意思,本想着,这阴晴不定的王爷又不知耍什么脾气,哪知他竞是为上回的话来。虽然口气不好,可对他来说已是少有的退让,于是看着他,怔怔地失起神,直到他话停在了一半,才转醒,问道:“另外什么?”
 “另外——”他犹豫了一刻,才说:“我说不限着你,但你要一直住在销云阁才行,不能三日两日地尽跑去别处——还有,那冥玑我是真心要送你的东西,我找不出什么猫啊虎啊的理由,就是想给你,以后你都得戴着,不许解下来。”
 我哑然失笑,这样的表白方式,天底下大概独均赫王爷一个了吧?
 “你……你倒是说话啊!”千云戈见我杵在一旁,忍不住喝道。
 “王爷要我说什么呢?”我也不再拘谨,缓缓走过去坐下。
 “我刚才说的话,你竟没有听吗?”千云戈一急又猛地起身。
 我掩住笑,再去看千云戈,却迷惘了:“王爷的意思销魂明白了。王爷能为销魂如此让步,销魂心里自是感激不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只答应了我,却没回答我。
 你恨我吗?大概现在是不恨的。
 可是你以前为什么恨我?
 但我终究问不出口,只得变故:“只是今天太晚了,王爷旅途劳累,还请回去歇息!”
 “你!”千云戈才要恼,又坐了下来,沉声问道:“你也不问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些吗?”
 “为什么?”
 千云戈望着我——那灼热的目光像把我烫下层皮来,深入心骨的凄哀更不不像平日狂霸的均赫王爷,只让人看得发愣,一时间难以抽离。
 “我不想看你生生离开我。”千云戈如是说。
 我一阵心惊胆战。
 离开?
 离开,离开……
 不知道还能不能离开……
 千云戈又握住我的手:“销魂,我知道你不甘。有些事做了就再也挽不回,但我没想过畏缩。只是你别再难为自己……”
 我狠狠压抑眼泪,一阵酸涩却往心里蔓延——竞是那种好久不曾体验、不用抽泣却更甚千万倍的痉挛。
 你知道我的不甘,知道我的挽不回,也知道我的为难,又下这赌注干什么?
 残败如我,虽不屑世俗评判,但是早放弃了自己,所以才肯依旧轻浮于人间。
 苛求如你,那些屈辱拜你所赐,你比谁都清楚,我不信你不在乎,守着我,你真能此生无憾?
 8
 那天晚上,见我并无挽留之意,千云戈果然回他的东苑休息了。
 我送他离开,眼前怎么也挥不去那一抹深长的不舍,于是忍不住抚着又被他绕在腕子上的冥玑,杵在院门外好久才回来。
 玉缠。
 冥玑上那精红的绳子叫玉缠——用涵汩雪山六十年一结的‘极凝玉’磨成粉,和了天下最痴情的禽鸟赤鸣、炎鸢的血,细细研成丝,九十九根缠成一股,于是有了这么个名字。
 难得他如此耐心地解释,我却无法专著去听。
 直到人走了才恍然明白,为那“知我、怜我”的话,竞是我大意至此——他若不用心,这一件“冥玑”上能作多少文章?凭他统令天下的均赫王爷,国事尚不至此,怎么肯连条配冥玑的绳子都这般计较?原是他每每有意相赠,我却无心领悟罢了!
 接着两三天,千云戈遁形了一样,见不着踪影。
 但听芫儿说,他总是夜深了才回到王府,并且每次都在销云阁外站上片刻就走。
 这些我全然不知,只是越来越猜不透他的心思——猜不透,也怕猜透,忽然之间,竟有股子冲动,恨不得回到最初和千云戈在一起的日子里。
 于是夜夜思多眠浅,欲拒还收,红灯华尽,挑不开太多绪捱,
 若再经历一回,我定要仔细留心,作下证据好为今时判断。
 若再经历一回,我定要重新审视,这段以恨为开头的争缠从何时变得暧昧敏感。
 若再经历一回,我一定不会大意,让他一不小心就惹起我的情绪。
 若再经历一回,他,可还会用恨的方式毁了我再不可一世地占据我,而后才肯为我执迷眷恋?
 捱着捱着,窗外就泛进了天光,阁楼里半昏半黯,却是连灯火都乏了,摇晃得越来越虚弱。
 我撑着的胳膊早麻得不行,慢慢放下,身子直跟着向后仰去,泻落一地不曾疏拢的乌发。眼是倦的,半睁着逾过纱帐,茫然不知所向。
 直到终于大亮,鸟鸣声稀稀落落传来,我才整了整睡袍,懒散地向窗边走去,单手挑开那帷幕。
 这一刻必是命中注定——
 初秋撩人的朝日下,一匹纯色云驹在王府的青石路上朝销云阁的方向飞奔而来。日光太盛,照在驰骋的人身上,镀上层不真实的夙命感。
 我惊震不已,人却像座雕塑似的一动不动,愣愣望着;心中有什么东西疯狂地翻滚,势不可遏,一下子就蔓延了我全部的感观,多日的浑噩随之云开雾散。
 “销魂!”千云戈勒马停在销云阁的院门外,仰头唤我。
 隔着窗,那声音极弱,却余音不绝般,一下下敲碎我最后的禁锢。
 直到有人开了门,把千云戈引进来,我终于缓缓撂下窗帷,安然认命。
 隔了一会儿,只听千云戈又在窗外不住叫我,我拉开窗帷,一把推开窗,泰然向他望去。
 千云戈开怀笑了,眼神一直停在我身上,说道:“下来,咱们出去玩儿几天!”
 我不语,迎着他的目光,像在等什么似的。
 千云戈又望了片刻,终于在马背上腾空而起,经园中槐树的高枝,再一翻身,便立在我面前:“看来我也得把你劫了去才行!”不等说完,他手一览,我被固在他腰侧一同出了窗,不偏不差,落在了马鞍上。
 来不及思量他刚才的弦外之音,只听千云戈笑着在我耳旁说道:“七少爷万寿无疆,小的无礼了!”
 我回头看他,正擦着他的眉眼,便有意揶揄:“王爷可是要折杀我吗?”
 千云戈的脸醉的竟如陈年美酒,全然不顾一旁围着的人们,目光熠熠不肯放开我丝毫:“我舍不得——总算等了你生日来,只盼七少爷肯赏我几日,一同仙游。”
 “我若不肯呢?”
 静默片刻,他又道:“我等。”
 我调过头说:“你答应我件事,我便肯了。”
 千云戈环在我腰上的手一紧,似是催问着。
 悠然扬起脸,我毫不客气:“我看上了王爷这匹马,请王爷送我,王爷自己再去寻一匹别的来,咱们并驾齐驱,要去哪里我都随着王爷。”
 千云戈一愣,顿时了然笑了:“销魂好眼力,这马是本王在广陵孝突山中所遇,驯了一个多月才让它帖服了,你喜欢尽管拿去,只是它性子太烈,不知你能否降的住。”
 “王爷放心,宝马良驹自然都有些脾气,不过我会让它老实听话!”我狡黠地说着,忍不住伸手抚着马鬃。
 “好,那就送你,我也信销魂的本事。这马儿叫‘馀雪’,你可记住了!”说完,千云戈便纵身下了马。
 我默念道:“恨春去、不予人期,弄夜色、空馀满地梨花雪——馀雪,好名字!”
 千云戈会意一叹:“好,本王去寻匹能配这‘馀雪’的来,你梳洗一下咱们就上路。”
 而后大步走出销云阁,千云戈的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我眼前。
 馀雪果然不甘人命,骑着它跑了不过几里路,竟几次三番要被腾晃下来。但不知为什么,每次都是恰到险处,它又稳住了,似是在与我戏耍一般。
 千云戈倒笑得诡怪,直说马也会怜香惜玉,不舍的真伤我,惹得我用冷眼狠狠砸他。
 就这样,千云戈驾着黑晶似的尘鼦跑在前头,我与馀雪互不服输跟在其后。行了半日,不觉出了长都郊界,馀雪反配合起来。我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宝马良驹,固然累,但果然不是寻常坐骑能比,只要认了主,绝对忠实体贴得让人无比受用。
 终于有些体力不支,我们在尧阳境内一个小村子附近停下,千云戈与我饮马溪边,全然不像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均赫王爷。
 “你也不问我要带你去哪里吗?”千云戈站在我身后问。
 经过这一路你来我往,我与馀雪倒生出许多感情,我忍不住一遍遍抚着馀雪皎白的皮毛,惬意答道:“问什么,王爷既说是要劫了我去,自然有好去处。”
 千云戈想起什么似的脸色一收,道:“哼!你还敢说,我倒忘了问你,我不在,你都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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