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 3-4部————youyu
youyu  发于:2010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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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什么原因,耿原修好像从很久以前就着力收集这些资料,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他亲笔腾抄的,从墨迹和纸张上判断,那应该是二十多年前的东西了。那个时候,耿原修不过二十多岁,怎么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多年前,好奇的岳凌楼曾经无意中问到这个问题,而耿原修却没有回答,只是揉了揉肿胀的眼睛,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觉得我在做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知道的越多就越可怕......」
原来那个男人也有害怕的事情么?明知可怕却还要去做......也许正是这种克服了惧意的执着,和敢于挑战的性格才使他在未及而立之年就把耿家的事业推上了颠峰,富甲一方吧?
「你在干嘛啊?」
身旁的洛少轩奇怪地看着岳凌楼,岳凌楼这才把手从水里抽出来。被河水浸泡后的隐剑,血水染成的红色不见丝毫消退,反而更加明亮夺目,宝石一般光华流转。
冰蝉是一种上古生物,蝉身雪白,手指大小,以人血为食,吐出的丝没有任何质量和颜色,唯一的特性就是沾血不褪,血色会永远留在冰蝉丝里。这也就是隐剑不能用来杀人的原因。然而这种奇怪的生物,应该早就从这世上消失了才对啊......
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岳凌楼害怕去想,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离他不远、靠近下游的位置,黎雪也蹲在河边。她的手中是一盏浅红的莲花灯,中心燃着暖暖的明黄。
黎雪小心翼翼地把灯推入水中,望着它渐渐漂远,那小小的亮光映着河水,随着粼粼的波纹缓缓摇晃,一时间竟使人恍惚起来。黎雪目送着花灯会入河中的其他点点明黄,直到再也看不见,这时她才起身,叹了一口气。
这副惆怅的模样被洛少轩瞧见了,于是好奇地悄悄走到她身后,用扇柄敲了一下黎雪的脑袋问:「怎么,大小姐?有什么伤心事?这灯是放给谁的?」
黎雪揉着头嘟嘟嘴,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要说话就好好说,打我的脑袋干什么?把我打笨了怎么半?」
「打笨了就叫他娶了你,养你一辈子好不好......」
「喂!你说啥!」
黎雪和洛少轩异口同声地朝笑得暧昧不明的岳凌楼吼去。黎雪更是激动地立刻弹开两米,以便跟洛少轩划清界限,同时还不忘贬低对方道:「我嫁猪嫁狗也不会嫁他这种人!」
「放心吧,就算天下女人死光了,我娶男人也不会娶你!」
被拿来跟猪猪狗狗作比较的洛少轩忿忿地发出狠话,这句没怎么经过大脑思考的话敲响了黎雪的警铃,立即大声嚷嚷起来:「原来、原来、原来真的是这样!你这个人果然是有断袖之癖的!怪不得一路上对他特别照顾,我就奇怪你怎么对我又打又骂的,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原来你根本就是讨厌女人!你......」
「你给我安静点!」
洛少轩大吼一声。刚说东,她就扯到西去了,这女人的联想能力也太丰富点了吧。无奈地叹气道:「拜托,黎大小姐你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怜香惜玉我当然懂,不过,爱惜杂草的方法却从来没有学过。」
「你......」
黎雪刚说出一个字就被洛少轩指住了鼻子,「你!你刚刚说什么『他』?哪个『他』?不给我说清楚你别想回去睡觉!」
「我才要告诉你呢!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人家早就『名花有主』了,虽然西大哥现在下落不明,但只要有我在这里,你要是想趁虚而入搞破坏的话,我第一个揍扁你!你给我放老实点!」
「哦,你说他啊......」恍然大悟的洛少轩拉长声音,指着岳凌楼说,「你别开玩笑了好不好?」
「对啊,一点也不好笑。」
旁边看好戏看得正开心的岳凌楼,此时也不忘加上一句来凑热闹。但是表情却正经得很,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是想捣乱。
「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以为得到岳凌楼帮助的洛少轩得意洋洋地看着黎雪,鼻子翘得老高。
「他除了在我身上『摸来摸去』以外,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摸、来、摸、去!」
黎雪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盯着洛少轩瞬间惨白无比的脸。
「我什么时候有摸来摸去的!你不要来凑热闹了好不好!」
「当然有啊......如果要说的话,就是今天早上扶我上马的时候,傍晚时把我抱入客栈的时候,晚上吃饭的时候,还有......」
「好啊!你还不承认!」
说着,黎雪右手一抡,一个耳光就朝洛少轩的脸打去。「啪!」的一声,把洛少轩给打蒙住了。好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抬手摸了摸吃疼的脸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黎雪大口喘着气,直直地盯着洛少轩肿起来的脸,嘴唇张了两下,好半天才说出来:「下流......我看错你了......」
「我......」
看到黎雪一副委屈的表情,洛少轩竟手足无措起来。被打的人是他,被冤枉的人是他,怎么现在被骂的人还是他!不给洛少轩任何解释的机会,黎雪抬手一抹眼角,扭头跑开了。
想必是刚刚被打的那巴掌后劲还没退下去,洛少轩傻不拉几地在原地呆站了一阵子,才对岳凌楼说了一句:「她好像哭了耶......」
「这是当然的吧......」岳凌楼翻了翻眼皮,差点没昏过去。洛少轩不是反应迟钝的人,但是现在怎么就跟一个白痴似的。
「她到底是怎么了?」洛少轩皱眉在岳凌楼的身边蹲下。
「你想知道?」
岳凌楼嘴角一扬,洛少轩立即点头。
「爱啊......是爱......」岳凌楼神秘兮兮地凑到洛少轩的耳边给他解惑。
「我......」
「还说什么!追啊,笨蛋!」
经岳凌楼这么一提醒,洛少轩才噌一下站了起来,立在原地偏偏脑袋,念了几句「奇怪了,奇怪了」才慢条斯理地追了过去。明明就没有招惹到她什么,没事哭个啥劲啊?而且更奇怪的是,看到黎雪这么一哭,连洛少轩也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大坏事似的,心里很不好受。
望着洛少轩渐渐提速、远去的背影,岳凌楼恬淡地笑着。到底有多长时间没有碰到这么有趣的事了?自己多久没有这么笑过了?即使当事人不是自己,但是看到那两人笨笨地互相喜欢着又死不承认的样子,连岳凌楼也被这种温暖又可爱的气氛给感染。
「那两个人......」北岳司杭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河边,望着洛少轩的背影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最后在离岳凌楼两米远的地方坐下,随手捡了一块小石子抛到河中打发无聊。
「怎么,你吃醋啊?」说的虽是玩笑话,但岳凌楼的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他一边问,一边捡起石头曲指弹向河中,但是他的目标不是河水,而是北岳司杭刚刚扔出的石子。两块石子撞在一起,竟弹了回来,落到岸边。
今天是中元节,河水中漂浮这各种各样的莲花灯,现在向河里丢石头,会看成是对亡灵的不敬。但北岳司杭好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似的,反倒觉得是岳凌楼有意跟他过不去,于是扭头瞪了岳凌楼几眼,仿佛在用他极不友好的眼神质问「你干什么」一样。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岳凌楼语气硬梆梆的,说教似的,「不怕招惹了亡灵?」
闻言,北岳司杭立即冷笑一声,嘲弄道:「怎么?你还怕鬼?没听过一句话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么?恐怕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吧,还来说我......」
自己心里有鬼?是啊......岳凌楼惨淡地一笑,这句话无法反驳。他心里不仅有鬼,而且还不少。
首先是一只厉鬼,那只鬼嗜血、残忍、歹毒,杀人不眨眼,害人不浅。那厉鬼的名字也叫『岳凌楼』,在他的身体里住了整整十年,把他折磨得痛苦不堪......第二只鬼,是一只漂泊的孤鬼,有着美丽而又寂寞的眼眸,让人心碎的神态和迷人的微笑......他披着那张外皮去迷惑别人,后来连自己也被那鬼给迷住了,失去了真正的感情。也许真像耿芸说的那样,连最基本的表情也忘记了......
然后......也许,还有一只鬼在他的身体里呆了整整十年--那是只能被他和耿原修感觉到的鬼--叫做『慕容情』的女鬼......
想到这里,岳凌楼不明缘由地打了个寒颤,他倒映在河面上苍白的脸,微微晃动了两下。慕容情......十年的时光已经让很多的回忆都淡去了,可以说除了慕容情这个名字,他甚至连母亲的脸也想不起来。
情儿......
那个男人不断地叫着这个名字。在那间弥散着花狱火糜烂气息的房间里,仿佛魔咒般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叫着这个名字......那个时候的岳凌楼,恨不得卡住那个男人的脖子,把他从幻觉中卡醒!不是......我不是她......你看清楚!看清楚啊!
岳凌楼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双手撑在地上,右手没有痊愈的地方传来一阵令神经麻痹的疼痛,而握紧成一团的左手五指猛地张开,插入泥土!既便如此,身体依然不受控制地不断发抖,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他绝对不会承认那是不甘心,绝对不会!
「喂......你怎么了?」发觉到岳凌楼的不对劲,北岳司杭还算有良心地关心了一句。虽然他对岳凌楼没什么好感,但却并不是讨厌,而是有意和对方保持距离罢了。因为他觉得岳凌楼身上妖气太重,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好像都可以勾魂摄魄似的。
然而此时的岳凌楼脑子里一片混乱,哪里听得进北岳司杭的话?
「话我可说清楚了,刚刚是你自己把洛少轩支开的,呆会儿你晕倒了,我可没力气抱你回去......」北岳司杭话虽这么说,但脸上依然露出了关心的表情,朝岳凌楼移近了一点,仔细观察对方的脸色。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这哪像是人,根本就猛鬼一只嘛!不仅脸色惨白,映着银色月光显得青光森森,而且下唇也被咬出了血,嘴角和唇瓣鲜红一片,就像刚吸过血似的!再加上今天的日子--七月十五!众鬼之节!
北岳司杭的身体竟不由自主地朝后缩去。以前就猜岳凌楼是一只披着美人皮的妖怪,所以现在,浮现在他脑海里的四个字竟是『原形毕露』!
「呵呵。」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身后竟传来一丝轻笑。不是那种轻蔑的嘲笑,而是很友善的那种笑声,但即使如此,也妖异非常,拥有让人背脊发寒威力。
岳凌楼蓦然转头,就在他身后五米远的位置,站着三个装扮奇怪的人。最左边的那少年正是傍晚偷钱袋的人,右边的那人个子最高、双腿修长,而站在中间的,身材最娇小,正用半只袖子掩着嘴,想必刚刚那笑声便是他发出来的。那人的脸隐藏在紫纱之后蒙胧不清,但黑夜之中眼角位置却有一个亮点在闪着光。
察觉情况不对劲的北岳司杭立即起身握剑,却在被紫震横了一眼后再不敢轻举妄动。那种眼神和气势,不用动手,北岳司杭就已知道自己绝非敌手。
这时,只见紫乾上前几步,抬起岳凌楼下巴审视了一阵子后,半眯起眼睛说道:「今天傍晚时......就觉得你有点眼熟,后来慢慢才想起你像的是谁......现在仔细一看......才觉得不可思议,莫非我真是见鬼了?我问你......你,姓的是不是『耿』?」
 
 
 

〈中篇〉
◆◇◆◇◆◇◆◇◆◇
「我问你,你姓的是不是『耿』?」
耿?岳凌楼完全愣住了!猛地甩开紫乾的手,但却没有作答。因为他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什么样的回答才是最有利的。
而紫乾却好像是见了老朋友似的亲切,「哦,不,也许我应该问......你的母亲是不是『慕容情』才对?」
这、这个人到底是......岳凌楼心中瞬间警觉起来,双眉不由自主地越颦越紧。而紫乾好像没有发觉似的继续说道:「可不可以告诉我,慕容情她后来到底嫁的人是谁啊?」
「你到底是谁?」知道对方不容易欺瞒过去,岳凌楼索性不隐瞒自己的身份,「你认识我的......母亲?」
最后这『母亲』两字出口,竟是非常艰难。岳凌楼的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意,究竟有多少年没有说出这个称呼了,仿佛自己已经忘了还有这个温暖的名词存在似的。
「你果然是她的孩子......」紫乾的眼底竟有一丝欣喜,他仔细望着岳凌楼的脸,仿佛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
被他看得不自在的岳凌楼索性垂下了头,望着河中漂流的点点明光出神。北岳司杭也觉得事情不正常,望望岳凌楼,狠狠地回瞪了紫震一眼,再把视线移到洛少轩离开的方向,仿佛在祈祷那个去追黎雪的人快点回来解围似的。
但是洛少轩那边的事情好像也挺麻烦,因为直到现在还没见到他把黎雪领回来的影子,就更别说解围什么的了。好半天,紫乾才收回了目光,抬手拂了拂河岸的一块石头,在岳凌楼身边坐了下来,友善地微笑着说:「如果你是慕容情的孩子,那么我们也不算生人。亲热一点的话,你叫我一声『宫主』也是可以的......」
「宫主?」岳凌楼皱紧了眉,不解地反问了一句。难道母亲和这个妖异的南洋教派有什么关系?记忆里的慕容情是一个只懂得刺绣和书画的温婉女子,善良得连蚂蚁也不会踩死一只,怎么看也不可能是教派里的人啊。
正在岳凌楼思索的时候,紫乾的嘴角又微微向上一勾,点头道:「没错,宫主,『南洋紫星』的宫主。」
南洋紫星!
这四个字仿佛在岳凌楼的头顶打了个响雷!立刻想到了盘踞在云南的邪教『紫星宫』,一个是『紫星』,一个是『南洋紫星』......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关系?而且听口气,对方好像很熟悉耿原修和慕容情似的......耿原修已死,耿家没留下几个活口,天翔门也摇摇欲坠,自己原本决心要抛弃掉过往的仇恨,但是现在,好像一个越来越大的漩涡正急速朝自己移来,想把自己卷进去......
「我都说了自己的身份了,轮也该轮到你了吧......」紫乾歪了歪脑袋,模样就像和十多岁的孩子般天真地说,「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凌楼。」
「姓呢?」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执着。
岳凌楼低头望着水面,眉又压低了一层,这才终于说出一个『岳』字来。
闻言,在短暂的一瞬间,紫乾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但随即又换上笑脸道:「原来如此。果然是慕容情的作风啊......如果是喜欢的东西,无论怎样都会守着,即使叫她去死也不会皱一下眉;但如果是不喜欢的东西,就算放在身边看一辈子,也还是没有任何感情......」
也许二十年前,耿原修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会对慕容情放手的吧。他是一个狡猾的男人,也是一个懂得计算的男人。如果让慕容情讨厌他一辈子,还不如让慕容情感激他一辈子。这笔生意,虽然亏了一点,但还不至于本利全无。
岳凌楼默默地听着,从来不曾有人这么详细地告诉他有关慕容情的事情。虽然他曾一度时期以为自己怨恨着那个女人,怨恨她占据了自己的身体,和她的阴魂不散。
但是现在,当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那些陈年往事,他心中竟会有渴望--并且这种渴望还很强烈。他想知道,真的很想知道,慕容情和岳闲,到底是怎样的人......几十年前,他们和耿原修之间,到底都怎样的羁绊。
但是紫乾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打算,只见他突然起身,轻轻拍了拍裤子问道:「你的腿好像有点毛病?」见岳凌楼不答话,又朝不远处的紫震点了点头,紫震立刻过来询问有什么吩咐。
「要辛苦你了......」紫乾望着岳凌楼的眼神蓦然深了一层,仿佛藏了一点心机在里面,「我有话对他说,所以......帮我把他带上船去,我随后就到。」
什么!岳凌楼猛一抬头,虽然他希望从紫乾那里知道有关亲生父母的事情,但是绝对不是以单独见面的形式,而且还要到对方的地盘去!和『紫星』有关系的人,都绝非善类,深知这一点的岳凌楼,当然不敢擅自闯入虎穴。但是,此时他面对紫震抱起他的手,却丝毫没有反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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