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奴 上————天使J
天使J  发于:2010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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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啷──」
几根木柴顿时由手中掉落,小宝儿的手发抖,想着昨天欺负人的恐怖男人是主子……
他吓得腿一软,连连声称:「我……我没偷……东西。」
所有人「咦」了一声,好几道目光眼睛登时落在乔宝儿的身上。
他张着惊恐的眼,手足无措的望着众人,彷佛发誓一般地强调:「我真的没偷东西,没有、没有……」
严总管扬手「啪」地打上他的后脑杓,喝令:「快将柴火捡起来,别狡辩。难不成主子会冤枉你?偷就是偷,被逮着,受罚是活该、应该。」
「……」含冤莫白,乔宝儿蹲下身子捡拾木柴。
哼,偏头又一瞪,严总管啐了声:「大厨,你可瞧见了?小宝儿已经默认他干了什么事才受罚。往后,你可别又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扣帽子,好一番道理去说给主子听吧。」呿!
「别以为这事就这么就算了。呵呵……」严总管的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料想小宝儿待在府里不出半年,下场定是被主子给弄死。
「原来是偷东西啊……」女婢银翠恍然大悟,小宝儿这回为了什么事挨罚。
「可不是么,胆子真大。」秋莲有感而发,「大厨,你八成以为他年纪小就善良么?亏你还撕下衣裳,帮他抹药、接骨,真是……」
厨房的小学徒也吃惊地说:「啧啧,我真服了你有胆子到芙蓉阁偷东西,你是没脑子么?还是活得腻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奚落,大伙儿也不意外新进的奴才偷东西,谁能指望下等阉狗会干出什么好事。
乔宝儿有苦说不出,脑海回荡一声专制──「我说你有,就是有。」
「呸!」银翠睨了小宝儿一眼,「装那什么可怜兮兮的样子,人不安分就别怪大伙儿瞧不起你。」
偷觑他人不屑的神情,那嫌恶的目光似一把利刃刺入心口,待众人一一擦身而过,清澈的眸移往大厨的脸上,见他都不说话,乔宝儿抿了抿唇,放声一喊:「大叔,相信我!我没有偷东西!」
一瞬红了眼眶,他可以佯装视而不见他人的怀疑,就是会偷偷塞给他饭吃的厨子大叔不可以怀疑。
「我没有偷东西……」执拗又坚定地,「真的没有。」
厨子上前,伸手取来他揣在怀中的木柴,叹道:「我相信你不会偷东西。」
因为,这府里压根没几个人是好东西!
一锅大杂烩在半个时辰后闷得熟透,厨子一掀锅盖,扑鼻而来的香味四溢,尝了尝味道,出乎意料之外,存心焖烂的食材竟然受到主子的青睐,一连数日啧啧称赞这道菜别有番滋味。
他叹了气,心下决定继续留在此地掌厨,原因不外乎是为了餬口饭吃,更重要的是,他舍不得让一个尚在发育中的孩子因受罚而挨饿。
在府中,小宝儿并未因受伤就能减少工作量,严总管加重了那孩子的活儿,尽是指派些粗重的差事磨人,小宝儿的手伤不见好转,甚至有恶化的迹象。
厨子抬头见一抹纤瘦的身影提一桶馊水摇摇摆摆地经过门口,眼神倏地一暗,想着厨房后头搁着每餐剩余的残羹菜肴用以喂猪,每一回少说也有两大桶,那重量压得一个孩子如何喘得过气。
又一声无奈的叹息由厨子口中溢出,他随手拿起大碗,舀了碗热腾腾的汤料留给乔宝儿。
闷不吭声,他等着小宝儿干活告一段落回来厨房,等着他张着清澈的眼眸凝望是否有食物可以吃。
如果,他不开口唤,那孩子等了会儿之后就转身离开;是认命,还是已经习惯受人践踏……
清洗茅房,搜集马粪、猪粪等等贱役一一落在头上,乔宝儿等着专程来收粪肥的老伯出现在后门口。
小狗子捏着鼻子,不耐烦地叫:「林老伯今天晚了些,人是干什么去了!」跺了跺泥沙,他不喜在太阳下遭受强烈曝晒,空气之中又飘散着浓浊的秽气,臭得要死,头会发昏呢。
「林老伯来了。」小宝儿看着远处推车而来的老人家,笑了笑,他不在乎多等一会儿,弯腰驼背的老人家难免走路慢。
「他终于来了啊。」小狗子一把推开挡在门坎的小宝儿,他急忙地奔上前,见到老头儿就喊:「喂,快拿钱来。」
「拿去、拿去。」林老伯掏了口袋,取出几文钱给小狗子。
小狗子顿时眉开眼笑,收了额外的外快,小宝儿干活,他收成是应该。
眼看人甩头就走,那模样挺乐活。林老伯低头继续推车至府邸后门口,另一个名唤小宝儿的孩子已经提着装粪肥的桶子来倒入推车里。
林老伯见他的右手包了一团布,「受伤了么?」
「不碍事的。」乔宝儿的手在抖,隐忍着疼痛不让林老伯知情。
收了粪肥,林老伯又掏了口袋,取出几文钱递给这孩子。
在门口搁下桶子,乔宝儿一瞬呆了呆。「我……不能收钱。」他略显惊慌失措地左右观望,怕小狗子看见会不高兴。
「拿去藏着。」他定期来收粪肥,怎瞧都是这孩子在做事,钱该给这孩子才是。
「别让人看见了,小狗子那孩子贪财欺负你,别以为我眼花瞧不出来。」
「不是……」乔宝儿摇了摇头,说明:「我有薪俸可以拿的,是真的。」他抓起桶子,退至门坎后,跟林老伯说声:「再见,您走好。」
随之,他将后门关上,拒绝收那一身褴褛,摆明也是穷苦人家的血汗钱。
「林老伯啊,没有儿女呢,他不收粪肥就得去当乞丐啦,比我们还不如。」
小狗子曾说过的话语回荡在耳际,乔宝儿提着两大空粪桶走往马厩方向,沿途不断想着:林老伯没有儿女,若是生病就乏人照顾……
乔宝儿缓缓地回头望,清澈的眼眸流露一丝悲悯,无形地穿越一道门扉,将老人家的背影和亲人的影像重迭。
此刻,爹是否也在太阳底下吃力地推着车……
劳累整日,乔宝儿蹑手蹑脚地回到房内,耳闻低浅的打呼声,眼看小狗子睡得沉,顿觉松了一口气,不再担心将人给吵醒,以免又是挨一顿骂。
摸黑至衣柜前取来一套衣裳,小心翼翼地推回抽屉,整个人挪至床边捞来床底下的一只脸盆,再蹑手蹑脚地踱出房外。
一身脏污,连自己都能闻到一股浓浊的秽气。他想着好心的厨子大叔在今夜帮忙提水,且催促他快将自己梳洗干净。
饥肠辘辘,脑海充斥着其它人捏皱鼻子将他赶出厨房的情景,不许他靠近一块儿吃饭。
低垂着头,藉由晕黄的月光走往洗澡间,沿途不断想着厨房灶上的蒸笼里搁着厨子大叔留给他的食物,肚皮又一阵「咕噜、咕噜」地响。
来到洗澡间,乔宝儿马上将门栓给扣上,警觉性地东张西望,门边有用来生火、烧水的炉灶和大锅,一堆栈成似小山的木柴,里边搁着一只大浴桶、小矮凳,墙边设有吊挂衣裳的铁勾子和挂着一盏油灯。
浴桶内,冉冉轻烟弥漫,乔宝儿顿时明白好心的厨子大叔已经帮他备妥热水。
一阵暖意淌过疲惫的身躯,他上前挂好衣裳,搁下脸盆,开始宽衣解带。
由于小狗子曾交代过,千万不能让人看见少了一块肉的身体,这是忌讳。他坐在矮凳上,由脸盆内取出巾帕覆盖住胯下,小心翼翼地拆开缠绕在手的布条,露出那浮肿的手背,动了动指节,泛起神经抽搐般的疼。
黯然的眼眸迅速蒙上一层水气,他怕手好不了怎办?
他以后回去要替四娃、五娃绑头发呢,牵着她们的小手玩耍、采漂亮的花。
累积一日的担心终于溃堤,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捞起水瓢从头将自己淋得湿透,带走的污秽流向排水孔,带不走的伤埋在心底,梦想是一把锁,紧扣住黑暗的门扉,不让他人的不屑、嘲笑与欺负继续让自己难过。
仅靠左手慢慢地洗净身体,背对着窗,任由晕黄的月光洒落孤寂的身影,浑然无知一道阴影定在窗口,有双阴鸷的视线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而走……
看一条阉狗在洗澡……
凶狠的目光透过窗口射向纤瘦的侧面身影,嘴角浮掠而过一抹笑意,呵呵……
据他所知,阉狗向来忌讳让人瞧见身体。啧啧,果然长得和一般人不一样。
以往,他一向对阉狗疾言厉色,可别指望会多瞧上几眼。如今,彷佛挖掘他人的秘密般,他倒是喜欢抓到别人的把柄,无疑是种乐趣。
良久,睥睨的眼神自窗口移开,孟焰踏离脚下的一块石头,也不打草惊蛇,干脆处在原地等待。
略显不耐烦地拧眉,好不容易终于听见了一声吱轧声响,被他盯上的「贼」离开了洗澡间。
已近亥时,他不禁纳闷这家伙竟没走往这儿来?
孟焰驱步上前,捕捉到一抹身影进入厨房。他则停在几步之遥的距离隐没身影,将厨房内的动静瞧分明──乔宝儿一头湿漉,沐浴后,浑身顿觉清爽。他一心想着炉灶上的蒸笼内搁着今夜的膳食,早已饿过头的胃迫不及待能填入些东西。
掀开蒸笼盖,扑鼻的香味令他精神一振,「厨子大叔好好。」特地留给他美味的「佛跳墙」。
嘴角弯弯的扬起,内心盈满一份感激之情,就在他双手捧起碗之际,瞬间抬眸瞥见一名男子跨进厨房。
「原来,你到这儿作贼。」
啊!乔宝儿倏地张大了嘴,浑身一震,「匡啷!」一碗佛跳墙顿时洒得满地都是。
孟焰挑了挑眉,瞪着地上的残羹菜肴,怒意顿生。「你,可真浪费、糟蹋了食物。」
「我……我……不是……故意……」他不禁双手发抖,腿也发软……
孟焰撇撇嘴,抬脚勾来长凳坐下。「哼」了声,彷佛谈论天气一般,问:「你怕什么怕成这样?」
乔宝儿一瞬成了哑巴,发不出声音说出他怕极了眼前一脸阴沉的男人,比严总管还恐怖……
孟焰偏头笑了笑,伸指点向他,「你见到我,怎不跪?」
乔宝儿的双膝一软,登时跪下。
头垂得低,见今夜的膳食全在脚边却吃不得了,他好饿……
干爽的裤子已经弄脏,心疼的是厨子大叔偷偷留给他的食物,倒是不在意必须多洗一件脏裤子。
左手拧紧衣襬,右手仍不断在抖,指尖差点触摸到地上的菜肴,他忍着饿极的胃口,没捡起脏掉的食物来吃。
孟焰一派饶富兴味地盯着他红肿的右手,想着那是自己的杰作,凝聚于心的怒意顿时消弭了不少。
「把地上的食物清干净。」他发号施令。
「是。」
「不准丢,用吃的。」他恶质地说,存心看一条阉狗捡垃圾来吃。
「啊。」乔宝儿抬起头来,氤氲的眼眸瞬间闪过一丝感激之情。
一低头,他毫不犹豫地抓起菜肴塞入嘴里,吞下满嘴沾染细小沙粒的食物,一点也不嫌脏、不嫌难以入喉。
搞得满手油腻,又是菜肴又是饭粒,混着迸出眼角的泪往肚子里吞。
他怕饿肚子,不吃会没有力气干活儿,夜里难以入眠,若挨至近天才入眠,一旦睡过头,会被严总管和其它人打一顿。
凌驾于屈辱之上的害怕情绪早已令他忘了什么是尊严,他压根不明白别人为什么叫他阉狗。
他不是狗,他只想把分内的活儿做好,往后可以拿一笔银两回家乡,给亲人过好一点的生活。
「啧啧,真的吃了啊。」孟焰一脸惊讶,颇意外他连丝毫的犹豫都没有。
起身蹲至眼前,瞧他的双手拨弄地上的垃圾,像捡宝似地通通塞入嘴里。
就连踩在脚边的食物都不放过,真脏……
一瞬抬手勾起他的下颚,拧眉盯着他涕泪纵横的脸,孟焰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这条阉狗比起他以往所养的狗奴才都还要听话,为什么?
莫非……
「你,犯贱?」
食物塞满了嘴,乔宝儿无法说话,却也不敢摇头反驳。
 

第六章
吓得不敢入眠,小脸不时探出棉被外,偷瞧窗外的影子消失了没有……吓!
低抽了几口气,瞠大的眼瞳映入一道黑压压的人影转身,那分明的轮廓透过窗纸,刻划出一张阴沉恐怖的表情。
被窝下的身躯不断颤抖,冷汗直流,「不要吓我……会怕……我会怕……」发颤且泛白的唇喃喃溢出内心的惊恐,他想着主子在厨房叫他滚,他连滚带爬地躲回房里,以为就此摆脱一场噩梦。
可,主子没回房,就站在窗外。
抬手撕下片窗纸,孟焰嘴角勾勒一道残忍的意味。
月光透进房内,阴鸷的视线穿梭在房内的一张床,一个小家伙的身上。瞧他怕得……啧啧。终于,他在寂寥的夜里找到一丝乐趣,少了酒精麻醉的身躯更显傲然,摆明不想离开。
「我讨厌孩子……」喃喃自语,敛下眼,瞬间拧碎撕落的窗纸,掌心一摊,任其随风飘散,带不走的恼逐日累积,一层又一层地堆砌在心底最深处。
不禁咬牙,撑开眼帘的剎那,迸射而出的狠戾光芒再度调回床榻,「怎会放过你,做梦。」
哼了哼,他撂下一道夺命令,预知了未来将玩弄一条阉狗于股掌之间,至于猎物能活命多久……除非他身上还有善心这种东西。
待窗棂外的身影消失,乔宝儿终于松了口气,发白的脸庞渐渐恢复些血色,但,额际的汗水仍不断滑落,肚子好疼……
半晌,他摀着嘴,全身缩成虾状,裹着棉被在床上翻来覆去,细微的闷呼溢出指缝间,「好疼……」
乔宝儿跌跌撞撞地奔向茅厕,几乎泄尽了浑身力气,隐隐犯疼的肚皮并未因来回几趟茅厕就改善多少。
他蹲在就近的树下,抚着腹部,小脸埋进屈起的双膝。
泪水渐渐淌湿了布料,此刻,他渴望一双温暖的手轻拍着背,同时给予柔声的安抚。
「娘,我有听话,有的……」低喃着,颤动的睫毛刷过一颗颗晶莹的泪,在最脆弱的时刻思念着亲人,回忆片片过往,他和弟妹们挤在一张床铺,无论是谁在半夜哭闹,他总会醒来轻声安慰。
如今,他们可睡得安稳?娘在夜半醒来几次呢?
而他,就在这里等──谁来抹去脸颊的泪……
严总管双手叉腰,摆着一张臭脸,毫不客气地抬脚踹往躲在树下的家伙。「你在这儿偷什么懒?都什么时候了还没瞧见你做事!」
乔宝儿晃了晃身子,仰起脸来,视觉暂时模糊不清,眨了眨眼,一会儿终于看清严总管满脸横肉的刻薄相。
吓!
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去做事。」
「慢着。」严总管瞪着一屁股跌坐在地的小宝儿,怒问:「我有笔帐要跟你算,我瞧你和小狗子房间的窗纸破了一大块,小狗子说那不是他破坏,可见就是你了。」
「啊,不是,我不敢。」乔宝儿猛摇头晃脑,希望严总管相信他。
「你少辩解,以为我会相信你么。」哼,他也懒得计较太多,「我以前就告诉过你,府里少了什么、坏了什么,是谁干的,就由谁来赔偿。」糊窗纸的银两会从小宝儿的薪俸里扣除,他压根不在乎谁蠢到和银两过不去。
摆了摆手,严总管不耐烦地叫:「好了,少赖在地上,快去干活儿,否则你休怪我又罚你不准吃饭。」
脸色一白,乔宝儿连忙起身,发麻僵硬的双腿几乎不听使唤,走了几步,他跌在地上又爬起身来,一路摇摇晃晃地奔往佣人房。
「呿,选了个没用的笨家伙,才多大年纪就这么懒,真是教不来的笨东西!」
睨了眼,脸一撇,严总管抬高了下颚,鼻孔哼着气,端着好大的架子离开。
「你干什么去了?」小狗子一见到来人就发难,「我撒了泡尿,你赶快清一清,夜壶要洗干净。」
天刚亮呢,严总管依照惯例查勤,幸亏他没睡过头,不然又被揍,那多冤啊。
一蹬一蹬地跳下石阶,小狗子经过小宝儿身边,无视他一脸病恹恹的气色,又说:「记得将我床上的棉被折好,别害我被严总管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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