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奴 上————天使J
天使J  发于:2010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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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狗……
「不是……」
渐渐无力挣扎,他一口咬上主子的肩头,彷佛泄恨般,须臾尝到了满嘴血腥的滋味,凝聚于心的痛却不减。
「芙蓉……」早已丧失心智,孟焰低唤出长期以来不为人知的一面,想要的岂只当哥哥而已……
黎生按以往的惯例,身后领着一群人,前往主子的阁楼──途中,大伙儿小心翼翼地捧着价值连城的艺术品,这都是经由外地运来的一批美玉,每每总要经过主子的鉴赏,才会送入宫里。
由于皇宫贵族们近来流行佩戴玉饰,形成一股风潮,为求手工精巧及细致,主子曾在苏州招揽了一批琢玉匠,将由新疆和阗所开采的上等玉石运至南方,经过琢玉匠的巧手精雕细琢,逐一呈现一件件价值不菲的玉石精品。
由于制工繁复,以及耗费不少人力、物力,精致的艺术品鲜少流于市面,可谓一物难求。
达官贵族们趋之若鹜,熟知孟王爷并非空有头衔而无所是事,人是孟太后一手拉拔大的,其出生来历说来曲折。
孟太后曾因一场政治迫害被打入冷宫,且摘除后位,期间,她养育一对由宫女所生的儿女。几年后,因帝王驾崩,其弟继位,于是恢复了孟氏的名分,同时也册封头衔给孟氏的养子。
碍于其身分乃庶出,难免私下遭人非议,导致孟焰不得干预当朝政事。所幸他也毫无野心,对朝政漠不关心,倒是挺热衷于皇室的经商营利。
当朝君主与一干臣子们纵情于声色犬马,为讨帝王欢心,臣子们投其所好,尽是想些劳民伤财的主意;采矿石,征发大量兵士和工匠,修建「万岁山」。
为时不算短,造成了「良工属集京师,工巧则推苏郡。」这一现象。
然,孟焰颇有经商头脑,懂得顺应时势,从中获取利益──无疑地,他早已掌控不少皇室贵族们的经济脉络,深谙此道,再光明正大地将银两赚进自己的口袋。
外传,他玩物丧志……呵,勾唇一哂,孟焰站在窗边,神情若有所思。
缓缓地回头,阴鸷的视线并未落在精巧玲珑的古朴美玉,露在屏风之下的一截衣袍吸引了他全副的注意力。
丢置于地上的小家伙昏迷不醒,经过一日一夜,他竟没将他丢出房外,怎愈来愈良善了?
「黎生,到外边随便找位郎中过来。」
等候这道命令已久,主子终于正视这问题,总不能让人死在房里。「要属下将他带走吗?」
话落,立刻迎上一道很利的目光,黎生依旧面无表情。
脸色一沉,孟焰问:「怎么,你的话变多了,因为舍不得?」
「不是。」
房内,气氛顿时凝窒,时而传出低浅的嘤咛:「我不是狗……不是……」
眉一拧,孟焰略显不耐地轰人,「都出去!」
「是。」
黎生旋身,率着众人步出房外,如来时一般,不着痕迹的心绪始终没有显露于脸上。待走得远了,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浅笑,暗忖桌上的酒原封不动,主子昨夜未沾杯,如何入睡……
约莫半个时辰后──「郎中,把地上的小家伙治治。」孟焰面无表情地命令,兀自观赏捧在手上的一座玉石盆花。
检视其片雕的手工精细,花开富贵的枝叶一片片栩栩如生,陶瓷盆内缀满五彩碎玉,衬托出翠玉叶片和紫水晶花瓣的美。
苏州玉作注重神态、图案精美,琢玉匠们不愧精研镂空花和勾花的手法。
他发出一声喟叹,心思仍惦着──躺在屏风后的小家伙可别一命呜呼,他们之间还有一笔帐要算,小家伙好大的胆子敢咬人,多么值得嘉许那过人的勇气以及……哀悼勇气维持不久。
郎中愣了下,深感莫名其妙地被揪来治病,站在身旁的男子力大无穷,上街见人就抓。
郎中惊魂甫定,「这……个人受伤……」一看即知遭受虐待,额头瘀青,颊边血迹斑斑,右手红肿,连一双脚都有撕裂伤。
他摇了摇头,时有耳闻高官显贵凌虐奴才,昏迷中的孩子不过十来岁……
郎中深感同情,探手欲掀开那覆在下半身的衣袍,忽地──传来一声警告:「我可没叫你看些不该看的。」
狠戾的目光射向那该死的手,孟焰瞪着郎中一瞬缩回,他很满意地勾唇一哂。
「把他的伤治一治,人若死了,你就别想踏出这里。」撂下话,他旋身踱至床沿,又下命令:「黎生,派人提桶水来,把小家伙弄干净。」
身旁的男子一走,取而代之是身后笼罩着一股庞大的压力,郎中不敢迟疑,立刻动手打开随身药箱,取出些迭打损伤的膏药,佯装作势为病患把脉,他不过是个半调子郎中,略懂皮毛而已。
摸了许久也不知病人会不会一命呜呼,低头观察他脸上血色尽失,微启的唇发出喃喃呓语,时而拧眉,显露一脸痛苦的表情。
郎中好生同情,很自然地开口求情:「他需要休养……禁不起打……」
孟焰一派慵懒地躺在床侧,唯我独尊地放话:「我高兴吓他。」谁有胆子说声不,他倒是还没听过。
打了呵欠,敛下眼眸,不甚在意浪费了一件质料上等的衣袍,覆在小家伙身上聊表他施舍一点善意为他遮丑。
不一会儿,睁了眼,瞧严总管派银翠来善后,孟焰命令:「把他擦干净些,谁敢动那件衣袍,休怪我扭断那双手!」
喝!
严总管和银翠面面相觑,颇吃惊主子的哪根筋没接好,错乱了么?
「快擦。」
严总管推了银翠一把,她登时回神,立刻蹲下身子为乔宝儿擦拭净身。
眼看他浑身伤痕累累,八成是放狗的时候被咬……活该。昨儿,大伙儿忙得团团转,光是找回四散的马匹就花费不少工夫。
她才不信狗是主子放出铁栏外,否则小宝儿怎会被主子给逮来房里教训一顿,弄得人奄奄一息了。
须臾,一桶清水变得污浊,银翠起身告退。
严总管仍留下观看这诡异的现象,黎生抓回的郎中正小心谨慎地为小宝儿包扎伤口,他回头偷瞄着主子状似睡着……乍然,倏地眨开的眸光迎面射来。
严总管呼吸一窒,由齿缝间挤出几个字,「爷……还有何吩咐?」他的反应快──为主子设想:是否要将小宝儿给拖出去,省得躺在这儿碍眼。
「去端些吃的过来。」
出乎意料之外的吩咐,严总管愣了好一会儿。
「还不去?」脸上透出一丝愠怒,孟焰瞧他的手捆得像肉粽似的,就那点小伤……呿,不中用。
「以后,喂狗的差事由你包办,小家伙要干什么,没你的事。」闭上眼,他懒得多瞧严总管吃惊的蠢样。
「……是。」恭敬地倒退数步,严总管离去前敢怒不敢言;心下怨恨小宝儿好歹毒的心地,放了狗咬人,导致大伙儿一时失言,惹得主子不爽快。
真他娘的……倒霉!
片刻后,黎生领着郎中离去,留下假寐的主子兀自厘清失常的行为。
踱下床,孟焰蹲在小家伙的身旁,探手扳过那惨白的小脸,他困惑地睇凝许久,思忖是否玩出兴致来了。
渐渐凑近,微弱的呼吸轻拂过脸庞,他确定胆小没种又冒失的小家伙有多喘两口气活着,「怎不睁眼来瞧瞧,我大发善心将你留下,没弄死……」
桌上搁着膳食,孟焰未动分毫,紧闭的房门,严禁打扰。
窗外的天色渐渐昏暗,静谧的室内有两道模糊不清的身影,保持不变的距离,一个侧躺在床,另一个瑟缩在地上悠然转醒。
眨了眨眼,意识尚不清,乔宝儿感到有些冷,随手将衣袍揪来胸前,感到下身一凉,喝,他惊喘了一口气,倏地瞠大眼眸,记忆顿时回到主子欺负他的那一刻──股间隐隐泛疼,鲜明的五官轮廓印在脑海,他止不住浑身发颤,低喃:「我不是狗……不是……」
衣袍渐渐往下拉,覆住被人当条狗般糟蹋的下半身,别人弄疼他,只因一条命比小蚂蚁还轻贱。他挺身试着爬起的之际,牵动了脚掌发炎的伤口。不禁拧眉,探手抚摸那一阵阵抽疼。
惊慌的眼瞳望着四周,藉由窗外洒进的光线判断自己身在何处,不陌生的房里有着男人的气息。盯着床上的黑影,心下一惊,身体自然地往后挪移再挪移,本能想逃出这里。
「呵,你醒来就想逃了?」
浑身猛地一颤,他光是听闻主子的声音,三魂就飞了两魂。
不顾双脚有多疼,小身驱挣扎着挪出屏风外,眼巴巴地望着房门,彷佛无尽头,不禁浑身冷汗直流,仍挣扎着前进。
孟焰踱下床,来到小家伙身后,折腰握住他的脚踝,施力一扯──「啊!」乔宝儿滑到主子的胯下,瞠然不已。
孟焰俯瞰他的小脸,在昏暗之中显得特别惨白,「你见到鬼?」
乔宝儿摇了摇头,立刻翻身爬出主子的范围;不在乎受耻笑,但怕极了跟主子共处一室。
孟焰怔了怔,见他爬得远了,留在脚边的衣袍很醒目地证实小家伙怕他怕得要死!
哼,他揪起衣袍抛到小家伙身上,精准地从头覆盖。「别爬了,我不信你还有多少力气。」
孟焰随即点亮室内灯火,一回头,见小家伙正拉下衣袍,露出那憔悴的小脸。
「你变成哑巴了,不回话?」
仰起小脸,布满惊恐的眼神飘忽,他又回头望着房门,思绪飘向门外──不知厨房的炉灶上是否还搁着厨子大叔给的膳食。
内心的渴求渐渐驱逐一抹残影,饥肠辘辘,他细碎的低语:「大叔,我还没有拿药……」敛下眼眸,看着右手包扎完好,就想起厨子大叔待他的好。
他总是没把事情做好,抚着右手,乔宝儿缓缓地抬眸,迎视主子阴沉的脸,嗓音瘖哑地问着:「您……会不会……踩断我的左手?」伤痕累累,好生担忧,主子接下踩断他唯一完好的右手。
他在发什么蠢?
孟焰动手夹了一碗满满的饭菜,端至小家伙的眼前,略施一丁点的善意,声明:「你怕什么,只要手脚干净,我就不会把你的骨头拆了。」
「真的吗……」他从未偷东西,却被诬赖……
「当然是真的。」
孟焰勾唇一哂,破天荒地哄一条阉狗,「小家伙,吃饭。」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接二连三赏给小阉狗好脸色看。以往,他见多了阉狗的嘴脸,甚至在饭里下毒……呵呵,人的运势一旺,风水跟着轮流转。该死的阉宦一个个都受他报复,送进牢里扒了皮。
「瞧,你没惹恼我,我也没摆架子不是吗?」他蹲在他身前,笑里藏刀,不怀好意。
视线落在他衣袍外的两条腿,出乎意料之外──小家伙的用途不少,既能泄恨,也同时满足了脑海的残念。
乔宝儿怯生生地伸手接过碗筷,心里明白主子一扫阴霾的笑脸之下,将他当条狗般的给予施舍。
仍需要这一碗冷掉的饭菜,他头狼吞虎咽地扒饭入口,塞了满满的饱足感,厨子大叔烹煮的美食滋味依旧不减,心里暖暖的,无形地驱逐由身旁散发而来的寒意。
孟焰睇凝着他,由心窜起一丝窃喜,小家伙真好拐──只须用一碗饭就消弭了对人的戒心……够蠢!
 

第九章
「小宝儿,我真羡慕你啊,严总管现在都不会来找你麻烦。」小狗子忙着扫落叶,时节入秋,满园飘零,他显得有些落寞,回想当初被送进府里也是这时节。
人没有小宝儿幸运,想想他现在升了些地位,在主子身边伺候着,大伙儿嘴上都收敛了些,以免小宝儿在背后捅人一刀,向主子告状。
眼见四下无人,他蹭到小宝儿的身旁,小声问着:「小宝儿,主子找你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那房里……」话说一半,纯粹点醒小宝儿记得他们之间的约定。
乔宝儿回过身来,踉跄了数步,刻意与小狗子保持些距离。
惊慌的小脸左顾右盼,他怕主子神出鬼没,宛如惊弓之鸟,惴惴不安地回话:「我没看仔细……」
他总是低垂脑袋靠近主子;端水、拿衣裳、伺候用膳、听候吩咐;小心翼翼地避开一双阴鸷的眼眸,那上扬的唇似笑非笑,噙着一丝令人难以解读的意味。
太过清晰的轮廓盘桓于脑海,他试着遗忘主子在他身上制造的痛苦,也将洗干净的衣袍归还,主子不收,很干脆地打赏给他。
饱尝夜里的恐怖梦魇,他将衣袍收到衣柜的底层,以其它衣裳掩盖了心灵的伤,没有人看见他被丢在地窖,被欺负……没受到他人的取笑,他可以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蹲下身子,小心地捡拾几片残叶,树丛外有小蚂蚁窝呢,他发现好些天了。
掏了掏口袋,他特地跟厨子大叔要一点点糖粉给小蚂蚁,拍了拍口袋,惊喜于几只小蚂蚁围上前来搬食。
乔宝儿笑了笑,顿时忆起和弟妹们在田园里拔草的情景。
「你笑什么啊?」小狗子好生纳闷,时至晌午,小宝儿便回到猪舍、马厩做分内工作,一副挺开心的模样,他疯了不成?
愉悦的笑靥一瞬间瞬迷惑了小狗子的心智,这么久以来,他从不知道小宝儿笑起来这般好看。
「我喜欢小蚂蚁。」
他拾起扫把、畚斗,一瘸一拐地继续打扫座院。
趁黑夜尚未来临,他紧紧抓住白昼的每一分、每一秒,心思搁在愈养愈肥润的猪只身上,也喜欢与高大壮硕的骏马为伍,为牠们刷洗,梳理鬃毛,做得再累都甘之如饴,他只求入夜后能尽快入睡。
乔宝儿每走一步,脚掌的伤处磨到了鞋,隐隐犯疼。
裤子的口袋里放着厨子大叔给的药膏,他每天擦,始终不见好转。
也许是鞋子沾了水、泥沙等秽物,感染了伤口持续发炎。忍着痛没说,他怕再给厨子大叔添麻烦。买药要花钱,元计帮忙跑腿,曾叮咛过要他小心些,别再弄出伤口,厨子大叔须养活父母,要存银两足以在将来开一间食肆。
「小狗子,今日,我满十四岁了呢。」他想些开心的事,「厨子大叔要做一块小糕点给我,我分给你一半。」
小狗子撇了撇嘴,「我才不希罕吃糕点,咱们要自由,有了银两,还怕没东西吃么。」他怎这么笨!
「只要手脚干净,我就不会把你的骨头拆了。」
低沉的警告猝然响起,乔宝儿脸上的笑容一瞬消失。
不由自主地,紧握扫帚的指节发颤,他垂首闷呼:「我不敢偷东西。」
小狗子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瘸一拐的扫上凉亭,实在火……
「你这犯贱的笨家伙!你想一辈子低三下四的当别人的狗奴才,我才不要!」
扬手「啪!」地甩掉扫帚,跳上跳下地用力踩了踩扫帚柄,发泄一股怒意后,他不禁思忖小宝儿一定是伺候主子有不少好处可拿,才会这般出尔反尔。
哼,头一撇,怨懑的目光瞪向那抹身影,他一定要搜出小宝儿究竟拿了什么好处!
三更半夜,一顶轿子停在王府外,黎生上前掀起轿帘,恭敬地等候带着三分醉意的主子下轿。
孟焰慢条斯理地步下轿,显露一脸索然无味的神情。
应邀出席朝中大臣的生辰寿宴,期间饮下一杯又一杯的美酒佳酿,大啖山珍海味,如花儿般的美女伺候在旁……无聊。
都是一群想巴结他的家伙,「呵。」孟焰的身形晃了晃,一把揪来黎生的领口,凑近问道:「黎生,那老家伙有意攀亲,你可有瞧清楚他的掌上明珠是什么德性?」
黎生面无表情地回话:「没瞧清楚。」
五指一放,孟焰推开贴身侍卫,瞬间恢复一派凛然的模样。
放眼望入大门内,幽深的府邸不啻是一座作茧自缚的牢笼,他不禁摇头自嘲:「我这人放荡,竟然还有不知死活的家伙妄想将女儿送来……呵呵。我疯了,有人比我还要疯……」
跨入门内的步履稳健,他头也没回地下命:「黎生,今夜别守在我房外,你去休憩,别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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