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收手?哼,好大的口气,就连易天宇在他们面前也不敢这般放肆」头陀怒瞪着双眼「你知道些什么,别穷搅局!别说你没那本事,就算有,向天借胆,你也不准对他们俩位动手」
「我只要知道是他们杀了我师父就够了,其它的我不需要知道,而向来,也没人能向我下命令」淡漠的语声丝毫不容转圜的余地,凌书岳一字一顿的说着,针锋相对的言词让气氛瞬间凝重了起来,
「好,很好,天宇兄还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半嘲讽着,头陀此时的语气带着股长辈的威严,凌书岳等人也注意到了他对易天宇称呼的改变,虽然微感疑惑,仍不足以改变凌书岳的心意。
「我不清楚你跟影儿是什么关系,他既然带你来这,就表示他当你是十分重要的朋友,如果他对你也是这般重要,就别再管什么,放下一切,带他一起走」叹了口气,头陀语气软了下来,语声有着浓厚的倦意。
「不要想跟双奇动手,更不能让影儿与他们动手…你与他们,不论谁胜谁败,对影儿来说都将会是难以弥补的遗憾,如果你真的在乎他,就听我的,带他走的越远越好,别再管这些陈年旧帐,他…」
「想走?哼…」一句刺耳的锐啸声打断头陀的话语「原来是龟缩在这阵里头,我还以为有多大的本事,区区一座归元阵就想拦住我莫如茵,作梦!」
断(一)
闻声,整个气氛霎时沉重了起来,血手驼龙与孙如意分别立在凌书岳两旁戒备着,而难以察觉地,头陀眼中泛起了一丝痛楚的神色,嘴角抽搐着,彷佛这声音唤起了一段不愿开启的回忆。
随着的林叶声,十几条人影接连着从林中奔掠而出,为首的便是君霁跟莫如茵,一身劲装,满头银丝随风飞舞着,虽皆已是近百之龄,却仍不减一代宗师的威风。
两人身后跟着轩辕行云及成渊一干人,两帮好手尽出,看样子这回寰宇双奇是势在必得,丝毫不给对方一丝侥幸的机会。
「很好,一个不少,霁哥,这回倒省了不少功夫…」莫如茵回首笑说着,看的出她早把凌书岳一行人当作囊中物,生死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中。
微微点了点头,君霁潇洒地向前迈了步,不愠不火地开口道「后生可畏,没想到你们藏身的地点竟离城如此之近,倒累的老夫四处找你们」
「血手驼龙,孙如意,念你们一身功夫得来不易,只要说出姓凌的在哪儿,老夫保证不为难你们两人」君霁耐心地劝说着,敢情因为凌书岳每次都带着面具出现,没人认得眼前这神情冷漠的年轻人就是数次向他们伸血手的魔尊。
「至于你…君蝶影」尔雅的语声转为严厉「上回的惩处,老夫还以为冤枉了你,没想到你竟真的正邪不分,跟这些邪魔歪道牵扯不清,不但枉费行云对你的一片苦心,更是辱了偃都城的声名」
「…念你曾为偃都一脉,老夫就特例破格一次,你自己动手吧,老夫会要行云当你仍是偃都城的弟子,依礼为你入殓,葬于城中,至于你的朋友,若不关此事,老夫会从轻处置的」
一段话,彷如神旨,毫不留情地宣判了各人的命运,别的倒还好,要君蝶影自绝一语却让轩辕行云身后的弟子们听的瞪直了眼,焦急的神情溢于言表,再怎么说,十数载的朝夕相处,孰能无情?更何况这可人儿是大伙最钟爱的小师弟。
眼见他犯下如此禁忌的错误,痛心之余,有的是更多的不舍与怜惜,怎么也想不到会这责罚会如此严重,双奇竟要他以死谢罪,不由纷纷着急地望向他们的师父。
「前辈!这罚…是否太重了,蝶影他不懂事,他…」轩辕行云惶急地辩解,不用看身后弟子们的神情,他自己也有不舍的私心啊,然而不到两句就被莫如茵的冷哼给打断。
「不懂事?行云,日照当头,你是昏了头还是花了眼,快二十的人,还能说是不懂事?是年纪还小?还是该说是被你宠过了头?」凌厉的目光直逼的轩辕行云住了口,冷汗不住地往下淌。
「师…轩辕前辈,别说了,别为我辩解什么,不值得」看不惯双奇咄咄逼人的模样,君蝶影终于忍不住出声,却改了对轩辕行云的称谓…
「蝶影,你…」仓皇的表情明显地露在轩辕行云的脸上,他听的出君蝶影的语气中有着从未有的决断。
「请听我说,听了后您就知道不值得为我做些什么,因为您根本就不需要对敌人仁慈的」改了称谓,却依然抹不去语中的敬意,君蝶影怎么也无法把轩辕行云当作个陌生人,更遑论当作…敌人。
「蝶影,你在说什么?什么敌人?你只不过一时胡涂交错了朋友,没有那么严重,只要你…」轩辕行云不死心地劝说着,而一旁的双奇则好以整暇地像在看场好戏。
「错了!」毅然打断轩辕行云的话,君蝶影的语声渐渐冷冽了起来,既然决定要断,就该断的干净,断的…不留一丝感情。
「从我出生,就注定了跟…你是敌人,跟整个偃都城是敌人,跟所有你们这些满口虚伪的正义白道是敌人。现在,你最好听清楚,我不姓君,姓易,知道吗?魔尊易天宇的易,我这样说,应该够明白吗?还是要我用剑教教你们?」
一口气表明身分,直骇的所有人惊呼出声,轩辕行云更是无法置信的瞪直了眼,而双奇眼中却倏然放着慑人的光芒,神韵竟似有几分喜悦?!
不管众人惊异的眼光,君蝶影冷然望着吃惊的师父及师兄们,立场的表明,就表示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他已经亲手斩断了自己跟原本世界的唯一联系,然而紧抿的唇却显得那样苍白…
再也无路可退,是自己决定舍弃这过往的一切,但却为何反倒有种被拋弃的孤零感,早以为所有的感觉麻木的近乎空白,却又为何还会觉得…痛…
「哈哈…」笑声震天,却听的出带着几许诉不尽的悲凉「老天有眼!这魔头竟真的还有子祀,哈,我太高兴了,一个徒弟,一个儿子,够了,哈…哈,太够了,够我好好用你们的血来洗我心中二十年的怨恨」
如泣般狂笑着,莫如茵眼中却泛着莹莹泪光,连向来自制甚强的君霁也都禁不住握紧了拳,看的出他在努力平复着自己翻腾的情绪。
「哼」一声冷冽至极的哼声,声音不大,却又清清楚楚的回响在每个人耳际「还真是吵,你以为这是哪儿?秤斤论两的,要不要如意借你算盘算算」缓缓地走到君蝶影身边,凌书岳毫不避忌地紧拥着那颤抖的躯体。
「来来,老孙做生意一向公平,童叟无欺,嗯,上好的水晶算盘一副,坚硬耐用,保证顺手,这样,算你便宜点,租一次,黄金十两也就足了,如何?」笑嘻嘻地搭唱着,尽管气氛如此紧张,孙如意仍不改戏耍本色。
以眼神制止了想出口相驳的莫如茵,君霁冷静地打量这眼前这口出狂言的后生小辈,只见他虽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却有股骇人的气势,双眼更是有着说不出的肃杀之气。
「…老夫该识得你,是吗?」微阖起双眼,君霁在脑中思索着这熟悉的感觉,蓦然地掌出如风,毫无预警的扫向凌书岳及君蝶影两人。
目中威棱一展,凌书岳带着君蝶影伸形急旋起来,在众人还来不及惊呼出口时,右袖轻描淡写的随之挥出,袭来的掌风便如同遇上了堵墙,霎时消散无声无息。
「果真是你,怎么这回不戴面具了?」君霁仍是潇洒地负手在背,实在让人难以联想刚刚出手的迅捷,而出口的言语又是让人一阵惊愕。
「该是还债的时候了」凌书岳松开拥着君蝶影的手臂,随着冷然的语声,一步步走向前,每一步都像踏在众人的心腔上,迫人的气势让人为之一窒。
「好,的确是还债的时候,霁哥,一人一个,我要姓易的!」厉啸一声,莫如茵如电般射向君蝶影,而君霁也极有默契的拦向凌书岳。
就在君蝶影想闪身相避时,一道劲风从身旁掠过迎上扑面而来的莫如茵,「砰」的一声巨响,莫如茵前扑的势子被阻了一阻,而对掌的来人更是被震的直退了好几步,身形摇晃不已。
「哼,找死!」身形再起,去势比刚才更快,扬起的掌风更是刮起一股窒人狂焰,直扑犹在摇晃不稳的身影。
「头陀!」看清出手的竟是头陀,君蝶影已没时间再惊讶为何一再力劝他们罢手的头陀却反而先行动手。
避无可避,君蝶影只能急扑头陀身前,同时运劲于掌,打算先挡下这凌厉的一击,虽然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是时间不容他多做其它思考。
「雪柔!」狂吼声凄厉的响起,没有意义的片段字语却让莫如茵身形一顿,霎时掌劲也敛去几分。
「砰」地又是一声巨响,当尘埃落定时,只见头陀被头散发地跌坐于地,君蝶影则脸色微白地轻咳着,莫如茵则是一脸带着疑惑的怒容。
另一头,凌书岳跟君霁正难分难解的打着,虽然他瞥见君蝶影的危境,与君霁的拼斗却无法容他分一点心思,还好血手驼龙及孙如意已趁隙掠至,让他紧悬的一颗心稍微放松些,同时也做了个决定…速战速决!
断(二)
「你说什么!你刚刚喊什么?」不可遏止的怒斥着,莫如茵却也清楚自己的声音是怎样地沙哑虚疲,还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二十年了,二十年不曾再听到这令人心疼的名字,怎么会在这时候这地方这…是听错了吧….
「咳…雪柔,我说君雪柔!」嘶吼着,像似掏心般地吶喊这名字,随着语声的撕裂,一股血箭也自那大张的口中激喷而出,然而头陀却彷如不觉,巍巍颤颤地站起身,在君蝶影的扶持下一步步逼近错乱中的莫如茵。
「你不能杀他,决不能!即使要我死,我也决不许,这是我对柔妹最后的承诺,最后的…」原本灰白的脸庞此时激动地样起了红晕,头陀气喘连连的继续吼道「难道你要杀柔妹的孩子吗?你要杀自己的外孙吗?!」
一句话,一旁争斗的两人倏分,君霁更是直掠莫如茵身前,平素冷静如电的双眼此刻正大睁着,看着头陀,更看着他身旁一脸惊愕的君蝶影。
「喂,不管事的,你…在说什么?什么…外孙,别开这种玩笑,会…要命的」茫然注视着身旁的头陀,虽然人就在自己身边,君蝶影却觉得看来朦朦胧胧的,什么都模糊成一片,连自己的声音听来都显得那么遥远。
「你是谁?怎会识得柔儿?他…怎么可能是柔儿的孩子?虽然他…他真的很像,可是他自己也承认姓易了,难不成你是说柔儿跟易…啊」惊觉到可能的答案,连君霁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地低呼出口。
「怎么了?霁哥,你瞧也像吧,上回我们见这娃儿的时候,不就觉得他跟柔儿真像,柔儿有孩子?可是这娃儿又说他是魔…」着急地拉着君霁的衣袖,双目惊惧地大睁着,莫如茵彷如一下子忘了自己是叱咤风云的寰宇双奇。
「霁哥!你是说,你是说,柔儿跟…跟易…」再也说不下去,这是她多不愿意承认的事实,泪水禁不住点点滴落「不会的,不可能的…柔儿是被强掳的,她不会丢下我们…天哪,她到底是怎么…去的,她…」
「你是谁?为什么要造谣毁人名节!你别以为这娃儿长的像柔儿就…就…你给老夫说清楚!」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可能的事实,君霁转而质问着头陀,却也终忍不住让泪水润湿了双眼。
「二十年了…多漫长的岁月,伤心人更如是,也难怪你们不认得我了…」惆怅地说着,头陀颤抖地伸手挽起散乱的长发,露出那张俊秀却满布沧桑的面孔「师父,师娘,请恕徒儿不告而别,二十年来未能随侍你们身旁」
一声师父师娘,又是语惊全场,除了众人屏息的呼吸声外,林间就只有的风声,伴随着一片片摇曳的树影。
「你…情儿?你是情儿!」莫如茵激动地上前拉住头陀的双手,君蝶影却彷佛本能般地一步步向后退,直到撞进一双稳健的臂弯中。
「书岳…老天也太爱开玩笑了吧」低吟着,君蝶影倚着这温暖的胸膛,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给身后的人儿。
好累,眼前又将是场惊天骇地的风暴,而自己却再次站在这风暴的中心…此刻他还真想挖个洞躲起来,什么都不看都不听都…不想…
抿着唇,双目依旧冷漠地看着这突如其来上演的戏码,凌书岳紧紧地将君蝶影拥在怀中,像是宣示他的所有权般,同时脑中也飞快地考虑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却不知为何,总觉得有股阴影盘据着心头,不安的感觉越来越盛…
「为什么当年你竟只字词组未留,就这么突然地离开?失去了柔儿,再失去你…情儿!你可知这些年师娘有多怨有多恨!」
「我…唉,千错万错都该怪我当年不该多管闲事,救了个…不该救的人」红着双眼,头陀眼中也泛起了泪光「要不,柔妹…柔妹也就不会遇上他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逸情?你给我说清楚!」君霁彷佛恢复了冷静,也恢复了身为武林前辈及为人师父的尊严「就这么一趟关外采买,竟让老夫失了女儿,丢了徒儿!你是管了什么不该管的事了?」
「…终还是得再提这段往事…」摇头轻叹着,头陀有着满脸的怅然「当年与柔妹进关,除了采买本不该多搭理什么,是徒儿恃武逞强,年轻气盛地看不惯一群家伙以众凌寡,还是个已负伤的中年人…所以插手救了他…魔尊…易天宇…」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的身分…他的谈吐出众,风度翩翩,虽与徒儿之龄差了二十载,但徒儿却不觉得丝毫拘束…养伤的日子里,我们朝夕相处,或烹茗奕棋,或把酒笑谈天下事…他的确…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呵…」突兀地笑了出声,却任谁也看的出这笑容有多苦「对,没错,他会是个好朋友,甚至我会敬他如兄…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爱上柔妹,更想不到柔妹…柔妹居然也倾心相许…」
「胡说!」怒斥着,君霁的脸上罩了层寒霜「半百的粗汉浑人,柔儿那年还未满十七,花样年华的,怎么会…会看上他,简直作梦!就算是真的,也是她少不更事,被姓易的骗了,你这做师兄的怎么不阻止她!」
「呵…作梦?我多希望这是场梦」轻笑着,头陀语声飘渺地轻吟「纷雪飘柔枫飞宇…花雨逸情,舞蝶影…影儿,你不是想问这个吗?上联是你…爹用他和柔妹…你娘的名字填的,下联则是你娘回敬的…」
「我还记得,记得易天宇笑着问她是拿谁的名儿来对的…她回说,逸情是指最疼她的师兄…我,关逸情,没错,她知道我是最疼她的…至于舞蝶影…蝶影…就留做孩子的名吧…哈…咳」呛笑着,每一咳,血丝就沿着那颤抖的嘴角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