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两股掌劲甫接触,凌书岳就发觉错了,君霁的目标不是君蝶影,而是他!因为原本猛烈的掌势在一接之下竟无着力之处,而后头一股阴柔的掌劲却无声无息地紧跟着袭到,他退无可退,只能聚起护体真气硬接了这一击。
「少主!」惊惶着,血手驼龙与孙如意分别奔向前来,两人的眼中都有着说不尽的悲愤,堂堂的寰宇双奇竟施这般见不得人的手段。
「书…岳」难掩心中的震撼,君蝶影有些茫然地搀扶着凌书岳,他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是眼前这般情景…以凌书岳的功力,虽然说是仓促出手,也不该…伤的这么重…
「呵…好功夫…好计策」凌书岳轻蔑地冷笑着,这一开口,嘴边淌下的鲜血也就越多越急,脸色更加惨白了几分,终于撑不住沉重的身躯而缓缓坐倒,只是仍紧紧握着君蝶影方才伸出的手。
听凌书岳这么一说,君蝶影霎时便明白了,君霁是以他为饵偷袭了凌书岳,而凌书岳恐怕是一点防范也没有吧。
「你们…」木然地望着身前不知所措的莫如茵,君蝶影此刻心中真是五味杂陈…他错了吗?就因为他的一点企盼,竟害的凌书岳受如此重创?还是这是告诉他…有些人,有些事,若硬要凑在一起,就只会让彼此受到伤害…
「蝶影,过来,别再让我多说一次」带着胜利者般的笑容看着,君霁直到此刻终于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呵…姓凌的,你该很清楚现在是谁说了算吧」
「不服吗?好,蝶影,由你决定」故作大方地示意着,君霁有着绝对的把握「答应离开他,跟我走吗?」
凝视着君蝶影,凌书岳什么话也没说,可是从他的眼中看得出他是宁死也不愿放开握着君蝶影的手…你该知我,蝶…
同生?共死?弯下腰,单手轻捧起那张憔悴的容颜,君蝶影缓缓地贴上自己的唇,吮着唇上沾着的血渍,探入舌,品着这带血的甜蜜…这一次该要好好记住了,记住他的味道,记住他的气息,记住他的眼,记住他的唇…
是最后了吗?这般的甜蜜,凌书岳不禁觉得有些怅然,想不到还是走上了这一步,竟是要带着他同赴黄泉…蝶…你真的无悔?
突然颈后一麻,跟着便是眼前一黑,在最后的意识消散前,凌书岳却听到了句他至死也无法相信的话语…「我答应…」
忘(一)
「我答应离开他…」
才在众人的震撼中,毫不顾忌地与凌书岳深情拥吻着,而下一刻君蝶影却出手如风,点昏了怀抱着的人,说出这绝情的言语。
「君…」「喂,你…」血手驼龙及一旁的孙如意不能置信张大了口,一路走来,他们甚是明了自己的主子对这人用情之深,恐怕就算是要他舍命也在所不惜,而眼下正危难的时候,这人竟说出这般忘恩负义的言词。
「你们还不想他死吧」淡淡的一句,便轻易地制住了两人的冲动,君蝶影低着头凝视着臂弯中昏厥的凌书岳,伸手轻拭他嘴角的血渍。
「好,我就知道我的乖孙不会被这小魔的甜言蜜语给骗住」全然的胜利让君霁笑的合不拢嘴,去了心腹之敌,找到了徒弟又认回了孙,这是多完美的结局。
「蝶影,来,剩下的交给行云他们去打发就好了,你不用动手,以后我也不希望你再被血弄污了手,天大的事,有我和你奶奶顶着」
君霁这一说,血手驼龙跟孙如意两人又紧张了起来,凌书岳此刻正在君蝶影手中不说,就算没有,单凭他们两人也绝难将伤重的凌书岳安全的救离此地。
「我想我似乎说的不够清楚」轻轻的将凌书岳的身子扶倒在地,君蝶影转身面对着君霁与莫如茵「我是答应离开他,离开还活着的他」
「当然,你们怎么做,我阻止不了,只是先说个明白」平静地说着,君蝶影苍白的脸庞有着股从未见过的冷意「他活着,我就离开他跟你们走,死了,我就跟他一道走,若是今后你们再伤了他一丝一毫,我也绝对如法炮制,在我自己身上…你们决定吧」
笑容逐渐自嘴角消失,君霁没想到君蝶影的答应还带着这样不容妥协的条件,没想到看似柔顺的他,竟有这般激烈的性子…尽管嘴上不说,君霁心里头可骂了不下百十句。
莫如茵急忙将君霁拉过一旁,就怕他一时火起把君蝶影逼上绝境「霁哥,蝶影既然愿意离开姓凌的,我们也就别再计较了,枫潭蝶影该是知道的,回头我们再慢慢问就好…况且是蝶影答应跟我们走的,姓凌的也没奈何,还是先让孩子回到我们身边吧」
「…霁哥,再怎么说他都是柔儿唯一的孩子,你可别拧了意气用事,等蝶影跟我们过段时日,我相信他会知道我们这一片苦心的」
君霁微微地颔首,想想妻子的话也不无道理,日后只要拿着君蝶影这承诺扣着,就算凌书岳有天大的本领也带不走人,若君蝶影想违誓,他会让他明白所有人、连整个偃都城都与这事脱离不了关系。
「好,今天我就先放过这小子」君霁扬了扬眉,扫了四周一眼「不过我话也说在前头,蝶影,就算你是柔儿的孩子,如果日后你食言的话,我也定不轻饶」
「一言为定」君蝶影淡漠地笑了笑,那神态彷佛是在笑说君霁的多心「你们先离开吧,这林子…我希望以后你们也尽可能别来这儿,别打扰关叔叔」
「影儿,逸情是我们的徒儿,你这…」犹疑着,莫如茵也觉得这要求似乎太过了。
「当然,如果关叔叔不介意的话」看了眼关逸情,君蝶影的神色有着说不尽的萧索「我只是想还给他原有的清静…我想以后我也不会再来这儿了」
「...如茵,行云,我们先走吧」瞥了眼君蝶影,君霁却没法从君蝶影此刻面上的神情看出他在想什么…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退出林子返转回城。
「影儿…你连不管事的也不要了吗」苦涩地开着口,关逸情颓败的脸上挂着满满的感伤「你是怪不管事瞒你这么久还是…」
「怎么会,你想多了」打起精神对关逸情笑了笑,面上纯美的神情却已不复再见,短短的几个时辰,君蝶影彷佛变的稳重成熟不少,或许该说他在这短短的时辰里已懂得太多了。
「还是先调息疗伤吧,你伤的不轻…还有他」上前扶起了关逸情,君蝶影朝血手驼龙望了望「前辈,麻烦您将书岳一块抱进来,还有…请别解他的穴」
摸不透君蝶影的心思,秦严心中揣测着,不过由他之前的举动来看,应该不会伤害凌书岳,也只有小心地抱起凌书岳便跟孙如意一道进入小屋中。
「请前辈将他放在床榻上吧」转身点亮了蜡烛,君蝶影熟稔地翻着瓶瓶罐罐,倒了杯水,服侍着关逸情用药「关叔叔,我要走了,书岳就麻烦你了,还有雪儿…我想牠还是不在我身边会比较安全」
「这么快走?」担心地望着君蝶影,关逸情突然觉得以前那可人的男孩似乎就这么消逝无踪,再也找不回来,而眼前的是一个让他摸不透心思的陌生人。
「蝶影…你真这么决定吗?刚刚应该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吧,难不成你当真要跟着他们?甚至回关外?」
摇了摇头,君蝶影又是习惯地笑了笑「对象是他们,我想当玩笑也不成…我不想再让师傅他们为难,已经欠他们够多了…关叔叔要是想我的话还是可以来城里看我啊,我想这点他们不会反对的」
「那他呢?」望了眼躺在床上的苍白容颜,关逸情也说不出此刻心底是什么滋味,按理他该是乐意见到君蝶影离开这危险人物的,他也不想二十年前的旧事重演,任由凌书岳再次从他手中带走他最爱的人,可是不知为什么,心底却总有那么点酸楚…
「就算你真决定不与他一起,难道你不希望多留片刻看看他…再说这小子也伤的不轻,你就能这么不挂心的走吗?」
「…我留下来又能怎样呢?关叔叔,我相信你,再怎么说书岳也没上次伤的重吧」刻意移开视线,君蝶影转向秦严与孙如意「书岳以后就麻烦两位照顾了,请别让他到城里来,若是再和那两位朝上面,恐怕就连我也拦不住,你们该知道那后果」
「你…是说真的?」迷惑地看着君蝶影,孙如意听的满头雾水「你不要少主…带你走吗?你真的想要离开他?你们不是,不是很要好吗?…而且他恐怕不会听我们的,少主的性格你应该晓得的,我想还是解了少主的穴,你当面跟他说吧」
「是啊,我了解他」轻叹了口气,随即嘴角又扬起了抹笑容,君蝶影望着屋外澄澈的天空,转身背对着众人向门口走去「就因为了解,所以我不愿意再他清醒时从他面前离去…还请你们原谅我这点私心」
「请转告他…就说是我倦了四处漂泊的日子,想回到家人的身边,请他尊重我的决定,别来打扰我的生活」平板的语音,让人听不出是真是假,而明显的光影对比更让君蝶影整个人模糊了起来,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忘(二)
竹影摇曳,风语低喃,淡柔的月光透着枝桠,流泄了一地的嫩黄,这样的月夜着实叫人着迷,直让人沉醉忘却了时间…一个白影就这么沐浴在月光竹影间漫步着,单薄的身形在这迷离的月色中显得格外孤寂。
一草一木似乎自离开后都没变,就连空中飘来的味道都让君蝶影感觉这般熟稔,熟稔地令他依旧早起练剑,照常吃着饭,微笑寒喧,一切平静地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月有阴晴圆缺,人呢?君蝶影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心里抑郁地像堆满了杂物,却又不知该从何清起…早明白离开他并不容易,自己却始终无法选择一走了之…始作庸者,还能怨谁呢?君蝶影自嘲地抿了抿唇。
回来后君蝶影发现自己突然喜欢上了皎洁的月儿,习惯让月儿陪着自己,静静地看着她由东向西,由圆变缺…即使是没有月的夜里,他也依旧难以入眠,一个人的夜,总是特别的漫长,总是要到夜色尽敛才能让自己恍惚地闭上眼。
月儿又圆了…无意识地呢喃着,君蝶影痴痴地望着天上皎月,似乎月上有着令他着迷的景象,抑或是只有月娘才能懂他这复杂的心事。
「就这么放弃了吗?我认识的君蝶影好象不是这个样子」突然自身后林间传来阵语声,熟悉的令君蝶影身形一震。
「是吗?你已经好一段时间没见我了…人总会变的」缓缓地转过身,君蝶影向林间幽暗的人影笑语着「我以为你已经先回去了」
「…放下你?」人影缓步向前,月影在他脸上抹上了片亮彩「你知道我做不到的…我记得曾说过我不会放弃等你的,不是吗?」
「…何苦呢…再过几天我就要去关外了,更何况…」苦笑地抿了抿唇,君蝶影垂下了视线「我和他之间的一切…你该很清楚」
「我知道,我知道我取代不了他,我也不想代替他什么…但至少我能够在你身边伴着你,瞧,我人现在不就在你面前?他呢,现在只不过是个遥不可及的空梦」月光下的脸孔清瘦了几许,坚毅的神情却依旧不变。
「玉麟兄…」轻声唤着,心中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要说不被这份深情感动实在是骗人的,君蝶影毕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但却又不得不打破萧玉麟的这份希冀,因为他很明白这是他怎么也无法回报的。
「或许…我的人已经变了,但是我心依旧,即使是相隔两地,此生永不再见…别再对我用心了,不值得,我的心早丢了,现在的君蝶影有的只是徒具记忆的空壳而已」轻吐着不曾显露出的深情,君蝶影只想让萧玉麟死心,别再把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
「…」用力地握紧双拳,萧玉麟好一阵子才有再开口的气力「是吗?还是不行…好吧,我不会勉强你的,不过我也不会离开你,我跟师父说过了,暂时不回金流楼,我想双奇两位前辈应该可以允许我一道走,就当作我是他们与中原同道的联络点」
「夜凉了,还是回屋歇着」转变了话题,萧玉麟不让君蝶影再辩解些什么,即使明知道识条伤心路,他却依然无悔地走着…体贴地解下肩上披着的风衣替君蝶影围上,柔声低语着「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早点休息吧」
「…谢谢,我没事,是月色的关系吧…」无奈地笑了笑,突然间君蝶影止住了话语,伸出双臂揽着萧玉麟的颈项,在萧玉麟还来不及反应时,两片柔嫩的唇瓣已随之覆上,却是冰凉地带着颤抖。
惊讶地着君蝶影的举动,萧玉麟忽然感到股不寻常的气氛,一种紧张不安的感觉蔓延着…越过君蝶影的肩膀搜寻着,萧玉麟在林间看到了对森寒的曈眸正凝视着自己。
心里暗笑了声,萧玉麟反而放开了怀,索性闭上眼,将君蝶影结实地抱了个满怀,热烈地回吻着那双丰润的唇瓣,这一来换成是君蝶影惊的张开了眼。
「…别演了,蝶」冷冽的语声穿林而来,寒眸的主人正一步步地走出竹影,肃杀的寒气彷佛使周遭的景物为之冻结,这人似乎带来的秋的萧瑟「你早知道我来了」
轻轻地推开萧玉麟,君蝶影缓缓地转过头,人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仍旧状似亲昵地倚着萧玉麟的臂膀,神情却显得十分淡漠「你干么还来呢?我以为要命员外他们应该跟你说的很清楚了」
「是很清楚」深深地注视着君蝶影的眼睛,凌书岳搜寻着眼中他所企盼的神色,可是他却失望了,因为那双眼此时竟冷的跟自己如此相似「你觉得我该相信吗?就算是你亲口说的,我也不信,你晓得我知你就如你懂我一般」
「走吧,我已经等了月余,就算是为了你与他们的血亲关系,这已经是我最大的限度,总不成要我等个一二十年,等他们归天吧,我没那么好耐性」
轻轻地摇了摇头,君蝶影浮起抹状似幸福的笑容「我不想走,我现在的生活很快乐,我想在关外的日子我会过的更宁静,不会腥风血雨的,不用整日单惊受怕,也不需弄的众叛亲离,与我所爱的人为敌」
「我记得你说过你早该对我放手的」闭了闭眼,君蝶影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淡漠「现在正好是个时机…你带给我的只有灾难,你该很明白,我只不过想找回以前平静的生活,不为过吧…所以,请你离开」
定定地瞧着君蝶影,凌书岳仍似古井不波般的平静,就像这一串话根本没听入耳「我说过,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就算你说不,我也要带你走」
陡然撤下腰间的软剑,君蝶影突兀地横剑于颈,带起了串血珠,快的就连身旁的萧玉麟都来不及阻止「我知道打不过你,那好,你就带着我的尸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