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覆（四）

好半晌，君蝶影才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缓缓地放下手中信签，神色木然地呆望着石床上的丽人「…妳…是娘亲?!…易…会是…我爹?!…原来…我有爹…也有娘…不是没人要的…呵…」

没有嘶吼，没有泪水，只是细不可闻地喃喃自语，不知是否由于昏暗烛火的光影，君蝶影的容颜看上去有种诡异的惨白，一旁的凌书岳一直仔细地注意着他表情的变化，就怕疏忽了变成遗憾。

「…可是…那爹是…被师父…杀…死的…不对！师父没有…师父杀的都是邪魔…是魔尊…魔尊…爹却是…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语无伦次地反复呢喃，当君蝶影察觉到两个存在事实的矛盾时，心中那个从小以轩辕行云为中心筑构起的世界便都在瞬间瓦解溃散…

「书岳，易前辈不是在开玩笑吧，你瞧我跟他的容貌可有几分相似？」突然回头冒出的问话让凌书岳猜不出他问这话的意思，然而不待凌书岳的响应，君蝶影又自顾自地接着说。

「原来我娘亲这么美，她大概想不到我居然尽得她的真传，长的像女孩儿，呵…要不当年联句时就不会用蝶影这词了，该阳刚些，像什么雄、杰的，书岳，你说对不对呢？」虽然对着凌书岳发问着，君蝶影视线的交会却不在凌书岳身上。

收回散漫的视线，只见他足步轻移，悄悄地走至冰石边，弯下身就着美妇冰冷的颊上柔柔地印上了一吻「娘，好久不见了…真的是好久，如今爹终于回到您身边，我却该离开了…是该离开了，不该耽搁这么久的」

「书岳，我们上去好不好，这儿…好冷」是啊，真的好冷，分不出是身上还是心底的冷…却冷的那般透骨蚀魂…

巧笑言兮，君蝶影脸上堆着甜美的笑容，彷佛十分开心知道到了爹娘，凌书岳却见到他的心正随着唇边的笑意裂了道口，他笑的越是灿烂，那道口就有多深…

下山回到枫林中的小屋，君蝶影却又坐不住地央着凌书岳陪他到外头过过招活动手脚，一会儿又摇着枝桠，在片片飘落的枫雨中纵情笑闹，像稚童般追逐着自己的影子。

玩累了便捡棵树脚一坐，拥着满地红枫，向凌书岳喋喋诉说着幼时趣事，说雪儿，说头陀，说城里的师兄们，却彷佛忘了、遗漏了那个他最敬爱的师父…

所有的一切凌书岳都看在眼里，没有一句安慰的话语，就只是静静地陪在他的身旁，陪他嬉戏林间，听他讲着件件陈年往事，只有在凝视的时候，墨黑的眸子才会不经意地露出担忧的神韵。

为什么这般逞强呢？郁闷地看着在他眼前刻意谈笑的君蝶影，凌书岳心中百味杂陈…是不想我担心吗？你总是这般善解人意，体贴到让人觉得心疼…可知这样故作坚强的你，叫我怎么放得下…

天色渐黑，草草地烧烤了些野味果腹后，君蝶影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或许是没话可讲了吧，少了话语佐伴，原本澄澈的眸子开始飘忽迷蒙了起来，像是跌入了另一个时空。

当君蝶影再次回过神时，才发现干柴已尽，营火渐熄，原来已过了大半个时辰，收回空洞的视线，就发觉身前对坐的凌书岳面上挂着十分明显的表情…从不曾在人前显露的担忧…

「…别担心，我没什么，只是有些伤感罢了，而且就算真还有些什么，刚刚也都发泄完了，我可没这么多力气…我…只不过是在想些事情而已…回屋吧，也该休息了」

带着歉意对凌书岳笑了笑，君蝶影潇洒地起身拍了拍衣裳，彷佛就此抖落了所有烦忧，脸上挂着"没事"的神情，大步向木屋走去。

不该再增加他的负担了，他的担子已经够沉重了，不能再加上我这份…君蝶影默默地忖着…再说如今连自己也搞不清自己的心，搞不清此刻应有的情绪该是什么？是恨吗？该怨吗…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应该是要这样的…可是为什么父亲的容颜竟是那般的模糊难辨，而那人所给予的温暖…却是点点滴滴萦绕心头，这般实在地叫他忘不了…有谁能教他…该怎么学会遗忘…

又是个失眠夜，君蝶影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却赖着不愿起身，就怕又像昨夜般惊扰了身旁的凌书岳，只能睁大了眼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任思绪驰骋。

两日的无眠，该已倦了，了，可是所有的知觉感官却是违背意志的清晰，清晰到能细数自己的心跳，清晰到陈年过往都变的斑斑鲜明，却是越回味越觉酸涩。

不愿去想，也不敢再想，却怎么也没法阻止一幕幕的回忆浮上心头，缠绕于心的景象并不只是那如春风般和煦的笑颜…还有那付被人断成六截的白森枯骨…那该称做"爹"…的骸骨…

爹…好个陌生的称呼…还不识得他的模样，却就背上了他的仇与恨…呵…还真是有趣，君蝶影想到就忍不住想摇头。

「你当他是父亲吗？」蓦然许久前凌书岳曾问的话语自脑海升起…是啊，近二十个寒暑的教养之情…那个人岂不是更有着做个父亲的资格…

好想放肆地大笑几声，笑自己这如玩笑般的身世，笑这天下最拙劣的戏局，却怎么也无法扯开嘴笑个痛快。好想放声恸哭一场，哭自己这莫名其妙负在肩上的亲仇，哭这人世最无情的变局，却怎么….也掉不下一滴泪…

呵…原来哭笑不得会是这样的感受，君蝶影从没想过除了凌书岳外，还会有这样的两难，他可以做书岳与师门间的桥梁缓冲，可以想法子替双方挡下伤害，可以…

但如今面对的却是自己浑沌难明的心，他又该拿什么来堵，用什么来挡…为什么会是这样矛盾…这两个同该被称做父亲的人…

痕（一）

「…还是睡不着？嗯，想聊聊吗？」正当君蝶影辗转难眠，胡思乱想时，沉稳的语声那般适时地在身侧响起，将他从自我憎恶的纠结情绪中拉了出来。

「啊…对不起，吵醒你了」第一个念头便是觉得对凌书岳感到万分歉意， 翻过身却发现那双带着无尽话意的黑眸中哪有半点睡意，就像未曾入眠一般…他也一直没睡…君蝶影忍不住轻叹了声，自己不稳的情绪还是影响了他。

「别老是动不动就道歉，对我还这么见外吗？」不容隐藏情绪的距离，让凌书岳轻易地看见他眼中的紊乱，更看清了他心底挣扎的斑斑伤痕。

「不是的，我…」垂下眼，凌书岳深情的目光像似要将他穿透，君蝶影赶紧让长长的睫羽帮忙掩饰眼中藏不住的情绪。

「不许躲我」伸手将君蝶影搂进怀里紧紧抱着，霸道的语词里有着绝对的坚持，然而却也带着些许黯然，凌书岳轻轻扳起君蝶影的下颚，让他看的到自己眼中的决心「为什么老躲我？还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你心里的份量…」

「不，只是…我只是还没整理好…只是有些…乱」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该怎么面对…未来的种种…所以不想让你看见我纷乱的模样，不想让你感染上这份难以宣泄的烦闷…

「你这小子，老这样…别忘了，你还有我…别总是一个人捱着」不舍地压上失色的丰唇，凌书岳爱怜地轻轻吻着，用最直接的方式传达着自己的浓浓的情意。

「…」闭着眼，享受着凌书岳给予的温柔，君蝶影开始觉得在这人的臂弯里可以暂时将一切拋开，可以放任自己沉溺。

「可不可以…吻的…深一点」红着脸要求着，什么都好，此刻他只想忘了自己，不是偃都城下的君蝶影，不是魔尊之子的君蝶影，只是个偎存在恋人怀抱中的幸福人儿。

环上双臂，贴上艳红的软唇，主动地向凌书岳索吻，尽管动作生涩笨拙，却仍轻易地挑起凌书岳的欲念。

「是你说的…待会儿可别躲」一把揽过纤细的腰身，轻捧着那张美的令人心碎的容颜，凌书岳回以最热烈的拥吻，就彷佛想从他口中攫获他心中所有的哀愁，融化他的烦忧。

灼人的热度随着凌书岳的爱吻在两人间蔓延着，点点麻疼的触感自颈项游移到了胸口，烙下的每个印痕都让君蝶影的身躯不由地一阵轻颤，微眩的意识里只觉得身子像飘在云端般难以着力。

不知何时，两人的衣衫已散乱地掉落一旁，凌书岳轻扣着君蝶影的双肩，忘情地在君蝶影嫩滑的背腰上洒下片片属于他的印记。

「久违了…这只蝶儿」轻吮着君蝶影后腰的蝶印，凌书岳眼中闪过一抹黠慧的神色。

「你说…什么…你见过？…什么…时候」睁开迷茫的双眼，君蝶影轻喘地问着，语声却消失在另一个缠绵的吻中。　

「再说吧」现在可不是说话的时候，凌书岳低下头吻上君蝶影胸前的蓓蕾，同时也试探地抚上他微昂的情欲。

「唔…书岳…别…」体内窜起的陌生感觉让君蝶影顿感手足无措，惊慌地望着凌书岳，直觉地想推开那双在身上洒火的手。

「不要紧的」覆以浓情的深吻堵住君蝶影的不安，凌书岳并没停下手中的动作，反而轻轻搓揉起那轻颤的情欲。

「啊…」不成声的碎语自两人叠合的唇间溢出，原本抵在凌书岳胸前推拒的双手被他一把握住高举在头顶上，只能难忍颤栗地紧绷着身躯，君蝶影眼中漾起了股迷蒙的水雾。

如浪般的快感一波波冲击着，像被淹没的窒息感让君蝶影忍不住呻吟出口，却又在下一刻抿压抑着，细碎的汗渍斑斑沁出。

终于紧绷的身子随着灼热的释出而放松，君蝶影无力地瘫在凌书岳的臂弯中喘着气，却是羞赧地不敢睁开眼，整张脸庞染满了情欲的红霞。

「好美…」忍不住出声赞赏着那一身白里透红的肤色，凌书岳轻柔地吻去君蝶影眼角沁出的泪珠「…你这模样让我更想要你…」

「别糗我…哪有人…说男人美的」星眸半张，漾着莹莹的水光，羞涩归羞涩，君蝶影还不忘噘起嘴反驳凌书岳用错了词。

「是吗…那改说漂亮好了」不待君蝶影抗议，凌书岳再次腻上那嫣红诱人的唇，沿着嫩白的颈子细细地吻噬而下，双手则轻抚着滑细的臀丘，享受着两腿内侧如绒缎般的肤触。

「唔…书岳」体内刚平息的燥意随着凌书岳双手在身上的摩娑又再次燃起，君蝶影低吟着，才消褪的红云又浮上了双颊。

「可以吗…来，抱着我」轻声问着，凌书岳修长的手指沿着股丘间沟壑缓缓探入，灵巧的舌瓣则沿着那动人的曲线吻噬而下，留恋着嫩白腰间的蝶印。

「别…问我」语声模糊地轻呓着，君蝶影万分难为情别过头去，双手却顺从地环上凌书岳宽阔的肩膀。

「好…不问」手指轻柔地旋入窄穴，没有抗拒，君蝶影只是稍稍绷紧了身子，搭在凌书岳肩上的双手也加重了些力道。

「别怕…」沾着体液的手指来回润滑着内壁，凌书岳不想为了自己的欲望而伤了怀里挚爱的人儿，等君蝶影放松了些后，才轻柔地分开他修长的双腿，将自己缓缓地挺入。

「唔…」忍不住咬起下唇，白皙的十指紧扣着，分担身下那撕裂的痛感，尽管凌书岳是那样的温柔小心，结合的痛楚还是让君蝶影眉头紧蹙，眼中的水雾更凝为珠泪，串串滴落。

「蝶…」染着爱欲的瞳眸漾起了疼惜的神色，明知道这行为对身下的人儿而言是项沉重的负荷，却还是禁不住自己的欲望，只因爱他已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急促地换了口气，尽管疼痛依旧，君蝶影仍勉力绽露出一抹的笑容，凑上唇怯生生地吻住凌书岳张口欲言的双唇…是的，是自己愿意让这事发生的，不能到这时候才怯步。

「蝶…」怜惜地唤着，捺下满心的不舍，凌书岳迎上唇舌，热情地与君蝶影纠缠着，身下则徐徐动作着，希望能引起君蝶影的欲念，代替所有的痛楚。

麻痛的感觉蔓延了全身，意识逐渐变的飘渺，凌书岳的热情像团火般炙烧着自己，令人沉沦的异样感觉再次如浪般袭上，深深地攫获着残存的知觉…微眠的意识中只剩下这份被拥抱的真实…一种存在的感觉。

痕（二）

「蝶，别走这么快…小心伤口」

「…」赤红了耳根，君蝶影的心里直擂鼓，这可是市集大道耶！身旁尽是嚷嚷的人群。

虽然凌书岳低沉的嗓音并不大，而且就算旁人听到了也不会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可是这种事…君蝶影实在想不通为何凌书岳能说的这般坦荡荡，自己却羞的不知所措，好象做了坏事见不得人一般。

休息了两天，君蝶影决定回去找头陀，他还记得当头陀见到紫晶坠时的异样神情，也许当年的事，他知道些什么…事情既然已启了头，君蝶影决定就要查个水落石出，将所有的疑惑都找出解答来。

「干麻只叫这个字，我不是说过别这样叫我」抓着了话柄，君蝶影赶紧压低声音抱怨着，免的这胆大妄为的家伙等会儿又说出什么令人脸红心跳的话语。

「嘿，我偏要这么叫，这可是属于我的”蝶”，不喜欢吗？呵…我会叫到你喜欢的，蝶蝶蝶蝶蝶…」藏不住笑意地眨了眨眼，凌书岳现在的模样就活像个调皮甩赖的顽童。

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君蝶影就只差没抱头喊天了，世上哪有人脸皮这么厚，一副无赖样，他记得凌书岳初见面时应该不是这样的，他不是该整日绷着那副万年寒冰脸吗？…这不会是所谓的近墨者黑吧，自己似乎还没这么严重…

眼见君蝶影仍是脚下不停的往前疾走，凌书岳索性掠上前一把将他揽起，身形倏展，如行云流水般带着他在人群中穿梭疾驰，引起了片惊叹声。

「喂！你…」无处着力地腾空着，只好紧搂着凌书岳的颈项，君蝶影一脸被打败的模样，早该知道这家伙有多张狂与霸道，怎么还天真的以为在人前他会收敛些。

「是我弄伤你的，我有责任」不顾怀中君蝶影丢过来白眼，凌书岳依然故我地抱着伊人向市集外的林间飞驰，欣然地看着君蝶影面上羞赧无奈的神情，好一阵子，才收起玩笑心情。

「蝶，说正格的，你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