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轻摇,又是个宁静的月夜…
君蝶影倚着桌畔,凝望着昏黄的烛火,似是烛火中有着他想要的答案…三天了,离他苏醒过来又过了三天,虽然身子仍是虚的很,却已经可以下床走动。
三天来,寰宇双奇仍继续派人搜索着崖下,生见人死见尸,这是两人多年来累积的经验,绝不大断言,另外对君蝶影的"关心"也从不闲断。
「蝶影…」萧玉麟闷闷地开了口,这些天来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君蝶影,然而君蝶影却出奇般的安静,安静到像似他自己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还要问什么枫潭吗?」收回了目光,君蝶影有些怜悯的看着有些局促不安的萧玉麟,他知道这些天师父与萧玉麟问他的这些话全是双奇交代的。
「我真的不明白…人都已经死了,他们还想做什么?」淡淡的语声,少了平日生动的语调,也少了些生气,或许,是遗失了些什么没收回…
「蝶影,你还在怪我吗?」萧玉麟担心地凝视着君蝶影那显得晦涩的双眸,忍不住伸手轻握住那微凉的双手。
「怪你?为什么要怪你…」没有闪躲,君蝶影任由萧玉麟握着自己的手,语声飘忽的像似在自言自语。
「因为…我们用计算计了他,因为我故意把你也拖下水,让他以为你是我们这种人,你不是很在意吗?」沉痛地说出心底的话,这些天君蝶影魂不守舍的模样,萧玉麟全看在眼里,他再钝,也看的出是为了什么,虽然他并不愿意承认。
「那又怎漾?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反倒是我让你们担心了」收回散漫的眼神,君蝶影给了萧玉麟一个甜美的笑容,但看在萧玉麟眼中确恁般令他心疼…我做错了吗?
「蝶影!你和他…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他是邪道上的人物啊,想想他手上染的血,想想他剑下的亡魂,难道你忘了,那剑还饮过你师父的血,噬过许多正道之士的身躯,你怎么能这么容易的原谅他!你不要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
双手有力地抓着君蝶影的双肩,萧玉麟多希望能够当头棒喝,摇醒君蝶影,希望君蝶影只是一时被迷惑住,只是还没看清楚罢了。
「呵…」轻笑着,君蝶影慢慢地起身走向门边,抬头遥望着夜空中的一弯月眉,扬起的唇角带着淡淡的惆怅「是这样吗?或许吧…其实你不用担心呀,都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是的,都已经结束了…其实从来就没开始过不是吗?他与"他"根本什么也不是,不应该是敌人,但也谈不上是朋友,充其量只能算是人生旅程上彼此相遇,走上了一段。
而这一段记忆也终会在时间的洪流中渐渐逝去…既然两人的关系只是如此,若真的只是如此,却又为何闭上眼全是他的身影,又为何胸口这般闷的难受…
「蝶影!你要去哪?你的身子还没复原,需要休息…」看着君蝶影推门走出,萧玉麟急忙拦阻着。
「不要紧的,房里有点闷,我只是想到屋后的林子里走走,那地方二师兄知道的,让我一个人静一下,好吗?」淡柔的语声让萧玉麟不忍拂逆,只能停下脚步,目送君蝶影的身形消失在夜色中…
我还是不行吗?你的心中真没有我能容身的位置?难道就只有"他",即使他已经不复存在,也依旧占据着你的心?…天哪,我竟是在跟一个幻影争…呵…萧玉麟放声狂笑着,笑声中却有着掩不住的凄楚。
漫步走着,君蝶影原想去看看头陀,只是难保寰宇双奇没派人盯着,他不想连累不管事的,于是就这般漫不经心地走着。
等回过神时,才发觉不知不觉中又走上了悔悟崖…还是忘不了…君蝶影苦笑着,从没想过那片白色身影竟在自己的心中刻划的这么深,直到此时,他才察觉到自己对凌书岳竟有着一份如此蚀心的思念。
「嘎!」高昂的鸣声霎时打断君蝶影紊乱的思绪,只见雪儿在他头上盘旋着,接着便俯身直冲而来。
「雪儿!」高兴地喊着,尽管整个人被白鸟冲倒,跌扑在草地上,君蝶影还是热情地拥抱着那雪白的颈项,将整张俏脸埋进白鸟胸前的丰羽中,尽情宣泄着。
突然间白鸟不安地轻舞着巨翅,君蝶影不解地抬起头来,就在此时,一片暗黑的网影迅速地罩向他们。
「嘎」白鸟猛然煽动着巨翅,硬生生从偏斜的网角中脱出,同时前额也顺势将君蝶影顶上背脊,作势欲飞。
一股狂飙的掌劲却迅雷不及掩耳的直袭而来,眼看就将撞上这一人一鸟,不料白鸟竟一敛巨翅,突兀地转了半圈,恰恰避开,还乘着掌势张翅飞起,活像一身手矫健的武者。
发掌的人不禁楞了一下,接着快捷地跃向崖边,双手倏扬,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扁毛畜生竟避得如此巧妙,又懂得藉力,那晓得白鸟平素在与君蝶影及头陀的打闹中学了不少腾跃闪躲的方法。
「咻!」两枚黑溜溜的暗器破空而来,分打白鸟的两翅,君蝶影本能地弯下身去拦,只觉得左臂一阵剧痛,然而没拦下的另一枚仍是射入了雪儿的右翅,顿时鲜血长流,失速地掉落了丈许,却仍是勉力地维持着平稳。
担心着雪儿的伤势,也担心着下一波的攻击,君蝶影知道离崖边还不够远,仍在暗器的射程中,抿唇凝眉,君蝶影决定怎样也要护雪儿周全。
「住手!会伤了蝶影!」思维间,一声叱喝传入耳中,君蝶影闻声回头看去,只见崖上两条人影正打的难分难解,其中一人全身的黑,另一人则竟是二师兄。
分神的片刻,白鸟因为伤势颠旋了一匝,君蝶影一个不稳便摔下了鸟背,原想伸手勾住白鸟的长颈,却又担心猛力的拉扯会使雪儿一同坠落而作罢。就这迟疑的瞬间,君蝶影已被茫茫的云雾所吞噬,恍惚间只听到耳畔呼呼的风声中夹杂着崖边的惊叫声与白鸟的悲鸣…
光与影(三)
好冷…这是醒来后的第一个感觉,缓缓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的漆黑,君蝶影不禁觉得有些愕然…这是哪?阴曹地府不成?
转头想看周遭的景致,才稍微的挪动就让君蝶影差点没把牙咬碎…痛!…看样子是还没当成鬼,要不然做这种还会痛的鬼也实在太不称头了,君蝶影心想着。
痛归痛,君蝶影还是慢慢的侧过头,努力辨识着眼前黯淡的光影,慢慢的,他终于分辨出眼前的微光似乎离自己所躺的地方还有丈许,瞧那模样像似黎明时未亮的天色。
轻轻地移动着手指抚摸着,身上所盖以及身下垫覆着好象动物皮毛一类的物品,再往下探便是粗糙的砾石…这儿该是个洞穴吧。
正当君蝶影思索着身在何处时,一阵细微的衣衫摩挲声自顶上传来,自然地令他抬头想看是谁,不料一个动作过大,又是一阵痛楚的筋挛袭击全身,虽是咬紧了牙,还是忍不住轻吟出口。
来人像似被这一声低吟惊扰到,迅速掠至君蝶影的身旁,感觉的到来人正俯下身察看着,可是任凭君蝶影睁大了眼,还是分辨不出这黑暗中模糊的身影是谁…
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的覆上了额头,另一手则迅捷地搭上了腕脉,当君蝶影渐渐从剧痛中恢复能够开口时,一个他以为再也不会听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要乱动!你伤的不轻」
惊愕地睁大了双眼,双唇轻颤着却说不出话语,君蝶影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声音,艰难的想伸出手去确定眼前的人影,证实那不是自己的幻觉,手指刚动就被那人牢牢的握住了。
「不是叫你别动!你想做什么跟我说就好了」冷冷的语声有着明显的不悦,更带着些许焦躁,虽然语意依旧如此霸道,但此刻听在君蝶影耳里却像是首最动人的乐曲。
从没想过自己竟会如此眷恋这份冰冷的声音,从没想过这声音的主人会令自己的心绪这般悸动,满腔的思念纷纷化作颗颗晶莹的泪珠宣泄着君蝶影这些日子郁闷的情绪。
「怎么了…很痛是不是?」着急地问着,大手拭着君蝶影脸上发烫的泪水,动作却是那样的轻柔与不舍。
「…书岳…」呢喃着,君蝶影闭上了眼,想阻止泛流的泪水,可是却怎样也止不了这溃堤的泪。
「喂…」低声轻唤着,凌书岳被君蝶影这突如其来的泪水弄得手足无措,只好柔声安慰着「别哭了,再哭下去的话,会闹水灾的,你不会是想溺死自己吧」
「呵…唔」被凌书岳逗的笑了出声,却又在下一刻被牵动的伤势扯痛,君蝶影不禁低声抗议着「…别…开玩笑…好痛耶」
「痛?哼,你也知道痛,我还当你真以为自己是只蝶,可以跟鸟一样在天上飞」没好气的回嘴着,说什么凌书岳也忘不了君蝶影从天而降带给他的那分"惊喜",只差没把他的心脏给停下来。
「…飞?…雪儿!」蓦然想起雪儿,君蝶影紧张的又想起身,他记得雪儿也受伤了,更还记得那萦绕耳际的凄厉悲鸣。
「牠很好,至少比你好多了」大手稍稍用力地握了握君蝶影冰凉的手掌,传递着让人心安的讯息「崖下有个湖,是雪儿在你落水后实时拉了你一把,我才来得及…会冷吗?」
感觉出君蝶影在颤抖着,凌书岳立刻捱着君蝶影躺下,解开衣衫,小心翼翼地将君蝶影翻过身,让他俯卧在自己身上,再阖起衣衫,扯过一旁的兽皮轻轻裹覆着。
好暖的胸膛…君蝶影无力地瘫在凌书岳的怀抱中,两颊却莫名其妙地有如火炙般烧烫着,他着实搞不清自己为何会这般脸红心跳。
「这样好些吗?」语声虽冷,却字字透漏着无比的暖意,凌书岳调整着姿势,避免碰触到君蝶影的伤处「现在不能生火,那些老家伙还不死心的到处搜查呢」
提到这儿,君蝶影又突然想起两人之间的误会,不由的身子一僵,有些手足无措地急急解释着「你的伤…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他们的计划,我只是不想你再杀人,只是…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会使你受伤,我…」
吶吶地停了口,君蝶影发现凌书岳似乎根本没在听自己笨拙的解释,就着微弱的天光,他看到凌书岳正凝视着自己,目光却很是怪异,就如同那天在崖上初见时,他也是这般神情…很专注,很深沉,还好象包含了很深的…感情
被看的别扭,君蝶影垂下了视线,不安地低语着「…怎…么了?你不相信?要怎么你才…」剩下的话语突兀地被封在凌书岳的唇中,君蝶影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着,直觉地以双手抵在凌书岳胸前推拒着,力道却恁般微弱。
察觉出怀中人儿的抗拒,凌书岳迅速地结束了这次亲密接触,为的只是怕君蝶影挣疼了伤处,而君蝶影犹自惊愕的楞在当场,小口微张,却遗忘了话语。
「你很吵耶…我有说过怪你吗?」彷佛掩饰着什么,凌书岳微微移开了视线,语气如昔的平淡,语调却显得柔和许多。
「…可是…可是…那时候你的眼神…」无意识地自语着,君蝶影此刻的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怎么也转不过来,他还在思索着…想些什么却又不甚清楚…
「那是骗人的,全都把它忘了,过去的不愉快全把它忘记」命令似地,凌书岳低沉地耳语着,双手彷佛强调般更加紧拥着怀中失神的人儿。
「你…刚才…是在亲我?!」上扬的语声有着掩不住的讶异,到此时君蝶影才算回过神,脸红之余是满布着迷惑的神情。
「你…真是书岳?」不一样…这不是我认识的凌书岳,那个有着如冰一般眼神,浑身透着寒冽冷意的男子,怎会如此地轻柔细语,怎会…?
光与影(四)
「怎么,不像吗?那我该是什么样呢?」有些好奇的问着,凌书岳的确有点想知道君蝶影心目中的他究竟是什么模样,虽然可想而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好话才对,因为自己曾那般无情的伤害他。
「该是什么样…」轻轻重复着,君蝶影微微地扬起了唇,惊愕的情绪已渐渐抚平,所有的慧黠全都跑了回来「嗯,我想想…该是个头上长角,嘴生獠牙,眼睛长在头上的家伙」
「你这小子,敢消遣我,该罚…」低沉的语声还在耳畔回荡,凌书岳又忍不住在君蝶影的唇上轻轻的一啄。
「…你真的很不一样耶…」如梦般呢喃着,这次君蝶影没有抗拒,只是迷惑更深了,从没想过也没见过凌书岳会有这如同常人一面,所有的棱角、令人生畏的寒意与煞气此刻全然不复存在,彷佛两人之间少了什么又多了什么…
「…」轻叹了声,凌书岳自嘲的笑了笑,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有这么一面吧,不知道自己能撤除所有防卫,卸下所有伪装,不知道能如此坦率明白的流露情绪,丝毫不需隐藏,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这般浓烈的情感,还有想倾尽一切去爱的冲动…
「怎么了?」听见凌书岳的喟叹,君蝶影微微仰起头望着,虽然看不见凌书岳脸上的表情,可是他听的出那一声叹息有着许多难语的感慨。
「知道吗?对我而言,你是那样的特别…从第一眼,你就如同火焰般深深吸引着在黑暗中踽行的我」
不再掩饰着此时澎湃的情感,或许是夜,更或许是眼前的人,让他放下所有的顾忌,拋掉无谓的高傲,凌书岳也觉得这一夜自己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然而很讽刺的,光越强阴影也就越深,越接近你,就越觉得你的耀眼,令我不安,直想夺下你这把火,用你的光芒照亮我的世界,哪怕只是一时的温暖也好,但我终究还是下不了手」
「想放你自由…只要能知道你的光芒依旧绽放,哪怕只是远远望着,也就足够了,我是这么想的」
「我…以为只要把你推开,只要离你远远的,就不会伤害到你…我真的曾经这样以为,所以我刻意地疏远你」
「可悲吗?明知道已经无可就药地被你吸引,却只能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别接近你,只希望我的影别遮了你的光,希望我这满手的血腥别染上了你」
带着歉意与苦楚,凌书岳在君蝶影耳边低低倾吐着,所有对君蝶影的爱怜都在此刻倾泄,在差点失去君蝶影的瞬间让他彻底的清楚知道生命是何等的脆弱,他的自以为是差点就造成无法弥补的遗憾。
「结果呢…你还是伤了,整个人伤痕累累,而我呢,只是满心想着,念着,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却离你如此之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