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晴(出书版)by 苏木
  发于:2010年05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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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是看不惯那笨小子垮着一张脸,皱着一双好看的眉罢了,才会大发善心地向卖花小姑娘买了一朵什么......栀子花的。
  只是那小子真是笨得可以,都收下花也就算了,还要追上那卖花小姑娘,结果,狼狈地被一颗小石子绊倒,这一跤,肯定是跌得头破血流、惨不忍睹--
  没多想,自己已使出法术,拉了他一把,然后又忍不住心中愤怒地骂了他一句。
  那小子似乎被他的声音吓到了,白着一张脸在那扬声问道,见他身子都已摇晃站不住脚,说话有气无力的,还死硬撑着,叫人直想将他拽进房间,非要他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地休息个够才行。
  正以为自己就要禁不住内心那般冲动时,他那壮硕的仆人才姗姗来迟,喳呼喳呼着将那病小子扶了进去。
  见他已进房去了,野狐才静下心来开始思量这般反常的自己。
  天杀的,也不知那小子究竟是哪一点犯得着他这只野狐替他担心了?咦......担心?他担心那小子?这......好吧,他承认,他是有那么一丝丝、一点点、一滴滴担心那小子突然怎样了,但,只是如此而已。
  再说,他又不是没见识过生老病死的,那时,他并没有什么感觉呀,既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有任何惋惜之处,怎么,现下,却完全反了?他不懂,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
  微风,沁凉,野狐怔愣愣地陷入沉思,骤然地,目光不经意地望向那独自地咏唱着对水乡有着最深刻眷恋的芙蓉,似悲似喜,似低吟似娇嗔,缭绕在耳畔。
  不自觉地,野狐竟将那芙蓉的纯白花瓣看成了一张小小、苍白,却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眸子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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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鼓晨钟,从佛寺里传来沉稳的钟声,声声传千里,朴和尚用力捶打着悬挂在阁楼顶端上的大钟,仿若能安定人心似的。
  雪晴斜卧在窗棂旁的躺椅,小手中正捧着一本泛黄的书册,视线却没专心地放在书上,而是瞥向外头,入目的依旧是庭院花树,瞧不见围墙之外的景致是怎生的模样。
  来了几日,过的是惬意的生活,白日,不是看书便是作画。
  除了四名丫鬟,阿福又挑了几名临时的长工,专门作一些费力的活儿,小小的宅院里常能听到下人们说话声或打扫声,比往常来时有人气了些。
  月儿尚未探出头来时,阿福总是会先在房里生了一炉火,点上能镇定心神的檀香,木材坚香的气味霎时盈绕整个房间。
  夜里,总感觉有人在身旁,轻轻地将自己抱在怀中,就像......夜宿在小镇茶馆里,让他安稳地沉睡。
  但,他就是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作梦了,还是睡糊涂了。几次想睁开眼察看,奈何睡意方浓,即便睁开双眸了,也看不清身旁有何人、有何物,半晌,便又沉沉睡去。
  "小少爷,该吃药了。"一道娇嫩的嗓音打断了雪晴的冥思。
  春桃端着药,缓步走了进来,小心地将药放在桌上。春桃跟其它下人们都是跟着阿福唤小少爷的。
  "......谢谢你,春桃。"猛回过神的雪晴,顿了一下,才露出了一抹淡笑。
  "小少爷,今儿个天气不错,您身子也没什么大碍,要不要去外头走走?"春桃心想,小少爷性子虽沉静了些,但总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总会想去外头胡闹。
  "去外头?你是说街上吗?"雪晴有些心动,倒不是在房里待烦了,而是想趁着自个儿身子还不错时,见识见识从来只能在书册上欣赏的诗句。
  "去街上走走也好,去瞧瞧江南的景色也好,就是让身子骨活动活动,说不定小少爷的身子能慢慢好起来呢。"春桃天真地说道。
  "嗯,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浅浅笑着,他自个儿的身子他自己最了解。"春桃去帮我叫阿福过来好吗?要出去的话,也要先跟阿福说一声才行。"
  "好,春桃马上办,小少爷您等着。"春桃两手提起裙,兴冲冲在回廊上奔跑。
  没多会,阿福来了,而春桃气喘如牛地跟在后面。
  "小少爷,您找小的?"
  "我来了几次江南,总无缘与江南的风光结识,总不能一直窝在房里,白浪费了大好时光,你说,江南这儿可有哪里是值得玩乐的地方?"
  不待阿福回答,春桃喜孜孜地抢着说:"春桃知道,小少爷忘了春桃是生在江南、长在江南了吗?若要问江南的好去处,春桃可以说上一天一夜呢。"
  "小少爷右不嫌远,哪儿都能去,像是杭州西湖、西塘古镇、扬州二十四景之一的长堤春柳、秦淮河畔、江南名园退思园......"
  "春桃,瞧你兴奋的样子,莫非是你自个儿贪玩,才提议去外头走走的?"雪晴笑着阻断迳自说得兴致高昂的春桃。
  "咦--"怪叫了一声,"小少爷可别冤枉了,春桃才不是那种人呢。"心知雪晴在戏谑她,春桃气恼地鼓着腮帮子。
  "小少爷,您身子行吗?"阿福担心的不外是这个问题。
  "你也看到了,近日让你们养得胖了几斤肉,脸色也比刚来时红润了许多,我不会勉强自己的身体,若哪儿不舒服,我会明说的。"
  一路跟随着小少爷下江南,到现下住进宅院也好几天了,阿福多少也摸清小少爷的性子,小少爷外表虽柔弱,看来像是优柔寡断之人,实则小少爷是个坚毅执着之人。(hksar)
  阿福是总管在下江南的前一天新雇来的,自是不明白京城那边的下人们为何有些不喜欢小少爷,只是相处下来,阿福心底很是尊敬小少爷,对他的话,也总是唯命是从,现下,虽攸关身子能不能撑得住的重要问题,却也不忍拂逆。
  "小的若说不行,小少爷还是要去吧?"阿福心知肚明地苦笑着。
  "阿福,你真好。"知道阿福已答应了,雪晴也难掩兴奋之情,开怀地扬着唇角。
  "小的去请轿子来,春桃你就在这帮小少爷准备准备一下。"
  "是。"
  雪晴轻轻阖上手上的书卷,将它摆回书柜上,然后笑看着春桃替他取来长外衫套上,带着药箱,兴高采烈地蹦蹦跳跳,完全没了姑娘家的样子。
  *********************
  杭州西湖果真名不虚传,历代风流文人雅士多有着墨于西湖之美。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有人说杭州之美,美在西湖。雪晴贪看着群山环抱的西湖,山明水秀,千里水大一色,尽点缀在青山绿水之间。
  湖中孤山屹立,苏堤和白堤仿若两条绿色彩带纵横其间,美不胜收。
  "阿福,让轿子停下,我想下来用走的。"西湖风光近在眼前,怎能只在轿中隔帘观赏呢?
  "是。"
  正好前方有座小凉亭,一行人移往凉亭内稍作歇息。
  "小少爷,您瞧,春桃说得一点都没错吧?这西湖无论怎么看,都有一番美景。"像只翩翩飞舞的燕子般,春桃眉开眼笑地直绕着雪晴打转。
  "西湖有十景,平湖秋月、苏堤春晓、断桥残雪、雷峰夕照、南屏晚钟、曲院风向、花港观鱼、柳浪闻莺、三潭印月、还有双峰插云呢。"
  梳着环髻的春桃兀自滔滔不绝地细数着,俏皮的娇音令人听了随之一笑,素白纤指落在西湖上,指着话里的十景。
  雪晴淡笑不语,黑白分明的瞳眸紧紧地将西湖的面貌纳入眼帘。
  "阿福,我想上那孤山走走。"若不亲自走一趟,可说是白来了。
  "那让小的跟您去?"闻言,阿福立即站起身。
  "不了,你们也走累了,该在这休息休息,难得出来,你们不必净顾虑着我。"眼含笑地摇摇头,把阿福推回去坐好。
  "那让春桃跟着小少爷去,到孤山就到孤山,到苏堤就到苏堤,春桃不会喊累。"背起了药箱,春挑已然一副准备就绪的模样。
  "我想静静地欣赏风景,可不想身旁有只小麻雀吱吱喳喳,扰人闲情。"轻点了一下春桃嫣红的鼻尖,取笑她聒噪的性子。
  "小少爷又胡说了,人家也只是爱说话了点,哪是您说的像只麻雀那样烦人,小少爷净会冤枉人。喏,阿福,你说,是不是这样?"春桃急着辩解,忙不迭地瞪向阿福。
  "这--"矛头突地转向旁观的自己,阿福红着脸,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不会得罪人。
  "你别为难阿福了,他是有口不能言,怕说出来可伤了你的心。"雪晴挂着笑,难得的,窥见一丝丝的调皮。
  "没......没有......绝对没这回事,小少爷您怎么陷害我?"惊慌得撇清那欲加之词,一听见那轻笑声,才知道被捉弄了。
  "小少爷......很快乐吗?"呆愣地睇着头一回笑得如此纯真、如此自然的心少爷,阿福忍不住开口问道。
  "嗯。"轻颔首,稍稍敛着笑,却仍掩不去眼底的晶亮。
  在这儿,没人会拿他当不洁的东西看待,眸里不会有害怕、不会有不耐的眼神,春桃与阿福都是善体人意的人,待他极好,雪晴已忘却了一切忧心之俗事,投身在江南的魅力中。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道理,雪晴心情变得开朗,身子也不若从前那般,动不动就呕吐或头晕。
  "咱们会在这儿待着,小少爷一个人可得小心,若是不舒服了,千万别逞强,要是怎么着了,请小少爷待在原地,小的自是会去找您的。"阿福不放心地嘱咐。
  "是~~"故意拉长了音,"阿福说的话,我哪敢不从。"
  "小少爷--"又气又好笑,阿福真不知该拿这突然开始捉弄人的主子如何。
  "哈哈,瞧阿福又说不出话来了,真有趣。"春桃乐得加入取笑行列。
  西湖滨畔,笑声不断飘来。
  *********************
  原来人......的笑脸是可以那般......好看呀!
  野狐怔了怔,瞬也不瞬地盯着远处那笑得开怀的小脸,蓦地四周都暗了下来,看不见其它,眼底似只容得下那抹真切的笑颜。
  什么样的悸动正抨击着他的胸口?什么样的热度燃烧起了他的血液?野狐仿然无知,因为他从未有过如此的情感。
  野狐不知道自己一直跟着那笨小子究竟想干什么?每每想离开,双脚却像生了根似的,心也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扇窗棂,发愣地瞪着笨小子作画时的侧脸。
  小小的、尖尖的下巴,不知自己的手能不能将他的下巴整个包住?他在画什么?那么认真,禁不住好奇地踏上前,却在他一个抬眸,倏地将身子缩回。
  金乌西落,换上了一轮美月。
  隐身在庭院的梧桐树上,等着所有的人都入眠之后,翻身进入笨小子的房里,淡淡的药香先是迎面扑来,再是檀香香味接着而来,两者交杂出惹人遐思的味道。
  仿若情不自禁,恋上了将那笨小子拥在怀中的感觉,即便睡着暖炕,一旁也早已生了一炉火,他的身子还是稍嫌冰冷了些,一碰触,便能清楚地感受到。
  说是着迷了,还是眷恋着一开始他将野狐模样的自己抱在胸口的感觉,每夜,他总在他的身躯找寻着同样的感觉,无法自拔。
  耳畔传来他规律的呼吸声,没有令人皱眉的咳嗽声;还有证明他仍存在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不是微渺的令人无法确认的起伏声,有时,他就这么听着,听着......
  什么情愫在心底滋长着?如藤蔓,从胸口,往四处爬升,缓缓地包围住他的人。
  扪心自问这样的举动代表何意,即便想破头,绞尽了所有的脑汁,思索了一整晚、一整夜,却仍是找不出答案来......
  徐风飘来,芙蓉盛开,香气随之轻送。
  暗花丛里顾怜香,藕花深处藏芳意,谁道郎君归何处,唯问衷心系何人。
  *********************
  柳荫夹道,雪晴人在白堤上,前头正是孤山。
  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远眺湖光景色,今日果真来得好,亲眼瞧见了大文豪苏东坡曾写"水光潋滥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名句。
  粼粼银波,似织女那双纤细灵巧的手,用金梭织出绚烂夺目的云彩,轻挥洒,落下了点点似眼泪般的光芒,缀着淡蓝湖面。
  咏叹之余,虽少了雨助兴,却也丝毫不减西湖之美。
  终于上了孤山,因走了一段路,气息有些紊乱,幸赖孤山上有座竹楼,雪晴坐在椅上,轻拭去额上的汗水。
  真不中用,才说身子好了点,马上又自打嘴巴了,思及此,雪晴扯了个苦笑。
  眼前的参天古树下有一小池塘,池塘内有几只水鸭悠游地滑着水,间或拍打着双翅,优雅的身形令人忍不住想亲近。
  怕惊吓到它们,雪晴轻手轻脚地靠近,水鸭是种警戒心非常高的动物,又不喜生人接近,见雪晴走近,鼓动扁扁的鸭嘴,朝他发出呱呱呱的警告声。
  雪晴没有防备,被它们的举动吓得退了几步,一个踉跄,脚步滑了一下,身子往后跌去,
  双手在空中挥舞着,以期能将身子转正。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影像野兽似的突地窜出,伸出手臂解除了他的困窘。只是那人没想到因前几日下雨,脚下泥土尚软,眼下没注意,自个儿也滑了一跤,而雪晴更是没料到会有人出现,下意识地抓住那人的衣襟。
  结果是,两人双双跌落后方一个小山墩,一路滚向坡下。
  慢慢地惊慌中从回过神来,雪晴看了看自己,弄了一身的狼狈,灰头土脸的,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毫发无伤,仅仅让泥土沾上了脸及衣衫。
  忽地,一道细微的呻吟声从身下传来,雪晴定神一瞧--
  "啊!真对不住......压到你了!"仓皇地爬起身,雪晴实不敢相信,自己竟丢脸地将入压在身下,而那人显然是他的救命恩人。
  "你没......事......吧?"红着双颊、耳垂,脑子糊了一半,雪晴困窘地半垂着头,结结巴巴地询问。
  就见那人垂着头,微蹙着剑眉,缓缓地坐起身子,拍拍身上的尘土。"没事。"
  甫听见那人的声音,雪晴有那么一丝的熟悉,好似在哪儿听过那带点沙哑的嗓音,究竟在哪听过?
  "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雪晴脱口而出。
  "没有。"抬起了头,看清了容貌,那不是野狐又是谁!
  这笨小子还真敏锐,野狐暗自咋了舌。
  见那人不说话了,雪晴急忙道:"对不住,是雪晴唐突了,请别生气。"不知为何,雪晴对他有种莫名的好感。
  "我没生气,倒是你不要紧吗?"方才这么用力一跌,他虚弱的身子挺得住吗?
  "没事,你瞧,只是沾了一堆泥土而已,没什么外伤,反是你,一路护着我--"
  "谁跟你说这档事儿,我问的是你的身子--"不耐地截断他的话,却猛然发觉自己差点说漏了嘴,赶紧改口。"呃,我是说,你......你......"糟了,这下该怎么圆谎?
  方才才说两人没见过面,自己却一副早清楚他身子弱的样子,这笨小子岂不生疑?
  "我是说,看你身子瘦弱,骨头没摔断吧?"别脚的话,野狐真恨不得咬自己的舌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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