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晴(出书版)by 苏木
  发于:2010年05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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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阿福吗?"紧闭的眼,在阿福踏入房间时,微微地睁开了一个小缝儿。
  "小少爷,昨儿个可睡得安好?"
  "嗯。"而且,还感觉特别地安稳,"阿福,昨晚你可曾听见任何声音?"
  "没有,小的昨晚并没有听见,小少爷听到的可能是茶馆内巡房的大叔吧。"
  "那你后来有再进入我的房内吗?"虚弱的嗓音里有着一丝急切。
  阿福困惑地摇了摇头。"昨儿个,小的一觉到天亮,有发生什么事吗?"
  "没什么。"莫非是他作梦?
  记得自个儿意识恍惚,四周看得不真切,却依稀感觉一股温热的气息缓缓靠近他、偎着他,好温暖、好温暖,渐渐地逐退了他身上的冰冷。
  是他,梦迷糊了吗?
  "小少爷,小的先去将早膳端来,一等辰时(指上午七时至九时)过了,咱们就上路。"
  门再被掩上,雪晴怔愣地瞪着身旁的被褥,小手轻抚,还留有淡淡的余温,是他自个儿的?还是......他梦中出现的那道身影?
  昏迷中,他根本就分不清是是梦还是真。
  穿上软鞋,套上外袍,将一头黑发用绢带系好,推开窗棂,俯视而下,街角对面有位年轻的小伙子卖着白嫩嫩香喷喷的豆腐脑。
  红日照耀下,泛着透明晶亮的光芒,让人食指大动。倏地,一道身影莫名地吸引住他的目光,让他的胸口猛地一窒。
  对那人,有种既熟悉却又非常陌生的奇妙感觉。 未q染小坛神秘谁搬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如此的反应,只是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人的背影,某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令他迫切地想看清楚那人的面貌。
  奈何那人背着他,又见他似乎就要离开,情急之下,"等等--你别走!"让我瞧瞧你。
  这一叫,惹来了茶馆外许多人的注目,纷纷停下工作、停下了脚步,回过神,雪晴愕然才明白自己多么唐突,多么傻!
  连他是什么样的人、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更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何想叫住他的原因,不经思量,糊里糊涂就干下糗事,慌得他连忙将身子躲进房内,将窗棂关上。
  "小少爷,早膳来了。"清淡的咸稀饭配上水豆腐、荷叶粉蒸肉等,颇有江南食物的气息。
  心底仍在意那人,偷了个缝,雪晴瞧了瞧外头,发现那人早已不见踪影,一股不明所以的怅然滋味攫住了他的思绪。
  "您在瞧什么呀?"见小少爷一直盯着外头,阿福好奇地站在窗棂旁,四处张望着。
  "只是......见那豆腐脑香嫩,有些想吃罢了。"红了双颊,支吾地址了个谎。
  "哎呀,小少爷喜欢吃那豆腐脑呀,小的现在马上去买。"话落,阿福像阵旋风似的,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不多会,阿福气喘如牛地奔进来。"小少爷,赶紧趁热吃,幸好小的动作快,才没让这最后一碗的豆腐脑给人抢了去。"
  "阿福,谢谢你。"感动之情油然而生,雪晴朗他露出了如繁花如繁星的笑颜。
  不好意思地搔着头,内心却惊艳于那抹动人的笑,阿福不懂,为何总管要他没事时,就尽量不要接近小少爷?
  小少爷只是身子比一般人还来得孱弱些,怎么总管却仿若拿他当瘟神说似的。
  *********************
  隋炀帝为下江南,命人开凿运河,经扬州直达余杭,穿州越县,绵延千里。
  河汊四出的水乡风貌,造就了江南万般千种的风情,曲水流金,鱼舟唱晚。
  "小少爷,江南到了。"阿福难抑兴奋地朝马车内之人喊道。
  一上了马车便昏睡的雪晴,直至此刻,才缓缓清醒了过来,耳畔听到了渔夫清亮高亢的歌声,唱着属于江南的小调歌儿。
  马车缓缓行驶在青石板路上,喀啦喀啦,谁也没注意到马车后那抹不知名的颀长身影正紧紧跟随着他们。
  半晌,车夫拉紧了手中的缰绳,将马车停在一栋小宅院门前。
  雪晴让阿福搀扶着走进小宅院里,清秀淡雅的建筑风格与北方的建筑不尽相同,多了几分灵秀,多了几分静谧,更多了几分悠长的恬淡气息,果真是适合休养静休的地方。
  "好像......"雪晴突然顿住身形,喃喃地低语。
  "小少爷,怎么了?"
  "好像......有谁在盯着咱们瞧似的。"从下了马车,就隐约感觉一道视线缠绕着他,虽不致令人厌恶,却使人感到有些别扭,不知如何是好。
  "有吗?"阿福半信半疑地左右张望,就是没瞧见附近除了他们,还有其它人。
  "是小少爷多疑了吧,小的一点也没感觉到。"
  "是吗?"他自言自语,想说服自个儿那是错觉,却还是甩不掉那种被人窥伺的感觉。
  绕过曲长的回廊,经过了一池荷花水塘,水面上像缎子裁出来的圆弧荷叶,新鲜软绿;馥郁沁人的香味扑鼻,令人心旷神怡,仿佛怀中拥抱了软玉温香的美人般,沾染了满身的香气。
  推开了门扉,幽雅的房间霎时款款映入眼帘,左侧有着一整排的书柜,右侧推窗而望则是满池的芙蓉,阿福将雪晴扶至雕花椅上坐落。
  "小的要先去街上,替小少爷选几名姑娘家当丫鬟,这一时半刻可能回不来,小少爷看是要躺着歇息,或是要到外头走走都行,就是不能太勉强自己。"
  "阿福,你还真唠叨,你就尽管去吧,雪晴已非三岁孩童,非得要人跟前顾后的,我自个儿会照顾自己的。"笑着轻斥。
  舟车虽劳累,但一路上,他多在昏睡,无暇欣赏外头的景致,倒也趁机休息了好久,这会,身子反而不觉得疲累。
  "看小少爷精神挺好的,小的就放心了。"
  待打点好行李之后,阿福才出门。
  不想闷在房里头,雪晴走出门之外,缓缓地踏在碎石铺成的小径上,忽地听闻,卖花姑娘清纯婉转的叫卖声从墙的另一边、从大街小巷传来:栀子花呦......栀子花呦......
  就是那种开着白色大花瓣的栀子花吗?他只听人提过栀子花的果实可以作成黄色的染料,又可供药用,来了江南几次,他不愿麻烦下人,又怕让人笑说男孩子怎贪爱拈花惹草,总是与它擦身而过。
  卖花姑娘愈走愈远,自己即便想追上,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雪晴怅然地凝视墙外,轻叹了一口气。
  "公子,是您要买花吗?"娇憨的嗓音隔着墙垣,乍然响起,传进失落人的耳内。
  她是在问自己吗?雪晴无法确定。"公子,花就给您放在这儿喽。"话才一落,一朵娇艳盛开的栀子花安安稳稳地被放在墙垣顶头上。
  "姑娘--我没买这花呀!"着急地提步奔上前,隐约瞥见一花姑娘的碎布裙摆飘扬着,心一慌,扯着喉咙喊。"姑娘,你别走呀!就算我买了 这钱你还没向我拿呀。"
  就见雪晴气喘嘘嘘地追着那抹鹅黄裙,两人却是愈离愈远,一下子,卖花姑娘早已拐进了胡同里,不见踪影。
  雪晴不死心,想奔至后门,却没注意到脚下突起的小石子,一个不小心,身子向前倾倒,势必就要狼狈地撞上地面,突然间,仿若有人从后头拉了他一把,让他安然地稳住身形。
  "笨小子!"悠悠地,似乎从那遥远的角落传来,又像是近得从背后传来的声音。
  "谁?"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却又让那凭空出现的声音吓了好一大跳,雪晴佯装镇定地转过身,但,什么人也没有,就连个鬼影也没摸着。
  静寥的庭院,只听得到他一个人略微沉重的呼吸,放眼望去,除了池塘内的芙蓉安详地栖息在肥沃的水泽,还有那嗅得到清新气息的浓密绿荫,再无一物。
  不知怎地,那种被人窥伺的感觉重上心头,更加强烈、更加明显,决不是他多心,更非是他疑神疑鬼,真是有人在暗地里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有谁......在......那?"断断续续地,雪晴喘着气,坐在休憩用的躺椅上,平息方才剧烈奔跑而引起的心悸。
  许是奔跑的原故,或是在骄阳底下待了太久,雪晴的身子有些吃不消,头一阵昏眩,还隐隐作痛。
  "到底......是谁在那......装神弄......鬼的?"在某些地方会显得格外固执的雪晴,执意查出真相,才肯罢休。
  "哎呀,小少爷,瞧您脸色惨白,怎么还待在外头?"咚咚咚,阿福仓皇地跑过来,身后多了几名绑着麻花辫的小姑娘。"你们两个,快扶小少爷回房休息。"
  看来阿福已经将选丫鬟这事给办妥,就见被指名约两位丫鬟有些笨拙地扶起虚软无力的雪晴,却因才刚来,一脸困窘地不知该往哪个方向。
  "记好,东厢房唯一的一间房就是小少爷的房间,咱们下人的房间通通都在南厢房,其余的事我等会再说,你们先扶小少爷回房。"
  阿福虽敦厚纯朴,指使人的架势倒也不输给精明的总管,想是他认定在江南的这段时间,肩上扛负了所有的责任,是以,才会马上变得如此认真。
  "但--"他还没找出那人呀!
  "小少爷,有事进房再说吧,您可不行再多待下去了。"雪晴虽坚持,却也不愿拂逆阿福的体贴,何况,他真的需要躺下来休息一会。
  *********************
  随着雪晴的背影渐渐远去,一道模糊不真切的身影自梧桐树后走出。
  随意披散在肩上的黑发掺杂着些许怪异的白发,双眉之下,有着神秘的双眸,远远观来,就跟寻常人无异,镶着黑色眼珠,个仔细观视,却依稀发现阒黑中透着一丝丝诡谲的冷红,存在着某种动物的灵性。
  年轻的男人有着一张俊挺饱满的容貌,眼角、嘴角间还带着几分稚气、几分桀骜、几分不驯,身材略高,体型精瘦,穿着一袭薄薄的白色衣衫。
  然,扎在右手上的嫩绿色破布却显得突兀--
  没错,他就是那只受了伤的野狐所幻化成的人形。那时,他一时不察,让那猎人的陷阱咬住了右前脚,正暗自咒骂自己倒霉时,偏偏又遇上了一辆赶路的马车。
  见那高壮的黝黑男子皱着眉正要一把抓起他时,内心暗道,这祸是躲不过了!万万没想到,马车内的人竟出声救了他一命。
  还没回过神来,自个儿就被那名看来病恹恹的少年给抱在胸口,很温柔、很温柔地抚摸着他,一点也不怕他的样子。
  心中还真想骂那少年蠢,不识青红皂白,不懂事态轻重,竟随意将只天生就不信任人类的野狐钻在怀中!要当个大善人也不必将生死置之度外嘛。
  倘若它是只性子残暴的野狐,一见生人张口便咬,岂不是发狠地咬上他脆弱的颈子,哪还能让他看到今日的朝阳!
  少年该庆幸的,他不是那种低劣的野狐,他是只有修练法术的野狐,既能幻化成人形,有人性却没了兽性,因缘巧合之下,学得一些变法之术。
  那少年不仅不怕死地抱着他,还帮他包扎伤口,该说他是个好心的烂家伙,还是说他是个愚蠢的笨家伙?不用他救,他自个儿也可以施点小法术解决问题,只要他视若无睹就行了。
  野狐有法术这事,要是被无知的人们发现,莫不是将他当成危害世人的妖狐了--即便他无害人之心,人却有害他之意。
  然后打着斩妖除魔的响亮旗帜,开始追捕他这只小小的妖狐。是以,他才不愿在无知的人面前显露自己的法术,好让他们有借口讨伐他。
  就因那少年"好心"地救了他一命,累得他这名懂得"有恩还恩,有仇报仇",简言之,就是恩怨分明的野狐欠了他一个恩情。
  跟在他们后头,也是为了趁早将恩情还他,免得日长梦多。正好在昨晚,那少年一副要死不活地躺在木板床上,若不细探,还真以为他没了气息,两脚已踏入棺材了。
  没见过哪个人像他那么怕冷的,见他脸色惨白,手脚异常冰冷,呼吸微弱,眉头痛苦地纠结,心中忍不住怪起他的仆人怎没尽好职责,没来由的,一阵莫名的火气蓦地升起。
  还没意识到自己内心的变化所为何来,手脚就像有自个儿的主意似的,忙不迭地将他拥在自己温热的怀抱里。
  受伤时,被他抱在怀中没发现,直到自己变成人,反将他抱在自己怀中,这才惊觉,他的身子好小好小、好轻好轻,仿若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淡淡的药香从他那瘦弱得只剩几斤肉的身躯徐徐飘来,一股令人眩目的感觉随之而来,让他的心突地漏跳一拍。
  又见他细细长长的弯眉渐渐地舒缓开来,菱形的唇畔挂着一丝浅笑,胸口像被人压住似的喘不过气来......
  第三章
  天未明时,天际尚是灰蒙蒙的,见他脸色已转好,自己便悄然离开。
  只是,挂心于他是否真的安好的自己,禁不住流连于茶馆之外的街道上,伫足在他休息的房间底下,紧盯着那扇迟迟未开的窗棂,心在忐忑不安。
  下意识里,虽知道这样的举动陷自己于危险之中--他能幻化成人,但,一身的狐骚味还有眼底那抹野狐的血红精光,露出了他的破绽,寻常之人他还能自信地骗过他们,若不巧遇上了一位道行高深的道士,定是让他一眼就瞧出自个儿的身份。
  即便如此,却怎么也敌不过内心的欲望。
  他自我解释,仅仅是为了确定自己一夜未眠,费心地温暖他冰冷的身子,就为了还他这份恩情是否值得。
  等了许久,那少年推开了窗棂,探出半个身子,苍白的小脸此昨晚他见着的那副媲美僵尸面貌的鬼模样好多了,让人松了口气。
  不知是他将他误认成别人,或是他叫的是别人,抑或是他叫的人正是他自己,他那一声,着实吓了他一跳,还以为他看出自己的身份了。
  本想自己既然已还他情了,没有道理再跟着他们,可,该死的,自己不知是被那要死不活的小子下苗蛊了,还是怎么着的,竟违背了自己定下的规条--不去招惹麻烦,尤其那小子看来就是大麻烦一个--亦步亦趋地跟在马车后。
  跟着他们一路来到了小宅院前,见那名仆人模样的黝黑大哥在进去不就后又出门,自己便堂而皇之地翻墙而入。
  啧啧,宅院虽不大,却不逊于那些王侯将相的豪华宅第,单是种了满池的出水芙蓉看来,这病弱小子的家境必是不错。
  忽地,一抹纤细地像是风一吹便应声而倒的身影信步在碎石小径上。天杀的,病人不好好在房间里休息,跑出来是要干啥!
  若要欣赏风景也不用急在一时,看他一副随时要进棺材的死人模样,相较起来,青翠如画、娇美如诗的风景随时都可以见到,他怎么笨得连这点道理也不懂。
  果真,他从头到尾就是笨小子一个。
  不知死活、蠢得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贪恋风景而不顾自己的身子......
  野狐他完全没发现自个儿内心的起伏转折,竟为了一名他从不屑交往的人类大动肝火,只因那人不会照顾自己的身体!
  他忘了,自己从不在意他人死活,他只在乎他自己。
  瞧,现下,那小子不知为何又露出了惆怅的样子,怎么着了?都已经一副死人脸了,再愁眉苦脸的,难看死了。顺着他的视线,落在围墙之外那位卖花的小姑娘身上,难道那小子是想要那花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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