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骗走江湖 上————穿心莲
穿心莲  发于:2010年0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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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狭小的车厢里将就的一晚,却是樊二虎觉得最畅快的一夜。比起和阿善的抵死缠绵,他更喜欢现在的感觉。那激情的欲海翻腾固然销魂无比,却会让他懊恼不已;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搂着阿善,和他聊聊天,让他多了解一些阿善的往事。这种无关情欲的相拥,贴心的交谈,平和又温馨的感觉,真的让他觉得内心有一种暖暖的满足感。

11

经过大半个月的相处,樊二虎对阿善的性格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要说阿善不骗人的时候,性子不错。直爽,大方,不做作,就连那些许骄傲的说话语气,也显得很可爱。前几日,还出手教训了一个调戏卖唱女的恶少,遇上穷苦的人也会给银子救济,以上种种简直能称上一句“好人”。一旦他骗人,樊二虎就搞不清他了,他会根据“行骗目标”的情况,调整自己的形象,性格,行为,举止,以达到一种“最能骗到人”的最佳状态。入戏之快,演技之高常常让樊二虎瞠目结舌。
让樊二虎最受不了的,就是阿善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住店一定要最好的客栈,吃饭要到最大的酒楼,银子就像流水一样的花出去。虽然不是自己的钱,但他还是心疼的不得了。劝了几次,阿善毫不在意,用他的话来讲,就是“反正银子也是白赚的,不花白不花”,“有钱尽情花,没钱再去赚”,让樊二虎心疼不已。
这日掌灯时分,两人行到一个城镇,找了客栈安顿下来,就去了此地最有名的“华香居”吃晚饭。这华香居最出名的不是菜,而是自酿的碧春酒,据说能香飘十里,闻者皆熏。阿善一上来就要了两坛,一边喝一边赞不绝口。
离他们不远,坐着一个面容清俊的年轻男子。他腰间跨着一把刀,看起来是个江湖人。
那人面前摆了满桌的菜却没怎么动,光是一杯一杯的喝酒,那个贪杯劲不输阿善。
阿善看了那青年几眼,忽然皱起了眉头,说:“他在浪费酒。”
樊二虎不明白,疑惑的看着他。
阿善解释道:“那人已经喝醉了,现在他根本品不出滋味,却还是用这样的好酒牛饮,不是浪费是什么?”
随着天色渐晚,酒楼里的客人一桌一桌的减少。最后只剩下细细品酒的阿善这桌和那个依旧闷头灌酒的青年。
天色大晚,掌柜的绷不住劲,讪笑着来送客了,到了阿善近前一拱手,说:“二位爷,我们该打烊了,您要是喜欢我们这华香居,不妨改日再来光临。”阿善点了点头,结了帐。与此同时,店伙计到那青年跟前说了一样的话,青年也给了钱。
三人一起走出酒楼,那青年被夜风一吹,脚步踉跄了起来,往东歪几步,往西栽几步,看的阿善和樊二虎担心不已。阿善走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说:“嘿!这位兄弟,还行吧?”
这一拍不要紧,那人竟然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没了动静。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只得把那人背回了客栈。
到了客栈,向小二要了浓茶,给那人灌进去。临睡的时候却傻了眼,阿善要的是双人房,眼下却有三人。最后,樊二虎和阿善挤在一张床上,青年占了一张床。
第二天,青年的酒醒了,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阿善把因由讲了一遍,那人明白过来,有礼貌的道了谢:
“在下杜咏艺,昨日饮酒失态,多谢二位施与援手,感激不尽。”
阿善说:“这不算什么,倒是你,没那么大酒量就别一个劲狠喝,小心身体。”
杜咏艺苦笑了一下:“借酒消愁愁更愁,兄台教训的是。”
阿善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看你年纪轻轻的,哪儿来那么多愁!男子汉大丈夫凡事看开点,就没什么愁了。”
杜咏艺摇了摇头:“我心爱的人就要嫁给别人了,这种心情你们不了解。”
阿善沉默了,的确,这事儿不是一般的“愁”。
“若是娶她那人与她两情相悦倒也罢了,我会真心祝福她。可娶她那人是别有目的,她爱的人是我,他们成亲根本不会幸福,我如何也放不下这段执念。”
樊二虎说:“既然你和她互相喜欢,为什么不带她走?”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杜咏艺黯然的说:“带她走?谈何容易,我现在想再见她一面都难。”
看他这个样子,两人心里也不好受。阿善起身给他倒了杯水,说:“就算如此,你也不能自暴自弃的弄坏自己的身体啊,心里难受就说出来吧,或许会好受一些呢。”
杜咏艺看了看两人,终于,胸中一吐为快的意图战胜了对陌生人的防备,苦涩的开口道:
“你们听说过慕容世家吧?”
阿善点了点头,武林四大世家之一,家主慕容夺在年轻时凭着双剑闯出了一片天下,现已是天命之年,威风却尤胜当初。他膝下有两男一女,两位公子现在已是年轻一辈中的风云人物,女儿虽没有习武,却生的花容月貌风姿动人。这三个儿女给慕容老爷子挣尽了光。
“家师和慕容世伯是好友,经常带着我去慕容家住,一住就是一年半载。我和慕容家的小女儿紫英年纪相近,从小就在一起玩耍,算是青梅竹马。后来,年龄渐渐大了,我们互许了心意,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后来,我对师父说了此事,想让师父帮我提亲,可师父说我和他只是江湖散侠,连个门派都没有,还说我的武功太差,配不上慕容家的小姐,要我至少成为慕容公子那样有名头的人物,才敢帮我提亲。我拼命练武,想着早日成为配的上她的人。”
杜咏艺的语调越来越凄苦:“两个月前,慕容世伯大寿那日,忽然宣布要给女儿比武招亲,想找个武功卓绝的英雄当女婿。一个月后摆好了擂台,各路江湖人齐聚,我也去参加了,可是……可是……”
看他半晌没有下文,阿善小心翼翼的说“可是你输了?”
杜咏艺摇了摇头,说:“不,擂台搭了五丈高,我根本跳不上去。”
阿善和樊二虎立刻满脸黑线,看他那副悲伤的样子又着实笑不出来。
“在后台,我见到了紫英,她哭着说我没出息,又说,就算我没出息她也喜欢我,不会变心。这时候,比武的结果出来了,获胜者是江隐。”
“玉音公子──江隐?”阿善问。
“对,就是他。他武功高强,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是寒云堡的堡主。慕容世伯见他夺魁,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当即就定下这个月的黄道吉日让他和紫英完婚。”
玉音公子江隐和锦绣公子君冉其名。两人有个共同点,都是除了武功高强之外,另有一项出众之处。君冉是“美”,江隐是“才”。据说这位玉音公子琴棋书画样样不俗,特别是精五音,通六律,一只玉笛,闻者皆醉,说是“绕梁三日”也不为过。得了这样的女婿,难怪慕容夺高兴成那样了。
阿善说:“江隐既然去参加比武招亲,想必他是喜欢紫英姑娘的吧?”
“根本不是。”杜咏艺说:“一年前,寒云堡和玄灵教交恶,这一年来冲突不断,双方互有损伤,玄灵教一直亦正亦邪,得知慕容家比武招亲的事情后,派大护法简容参加,若他娶到了慕容家的小姐,玄灵教就算归入了正道,还能得到慕容家的助力。江隐当然要阻止这样的情况发生,也去参加了比武招亲,在天下英雄面前胜了简容,重挫了玄灵教的气势。所以说,他娶紫英根本不是因为爱她。”
阿善叹了口气,慕容夺也真胡涂,或许他的本意只是想给女儿找个武功卓绝的英雄当丈夫,但是,比武招亲当中含有过多的“其它”因素,这不是把女儿往火堆里边推么?有些同情的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再见她最后一面,不过自从婚事定下来之后,她就被养在深闺,任何男子不得接近,守卫重重。我想要见她,只能等到喜宴那天,看她穿著凤冠霞帔和别人拜堂。”杜咏艺语气一转,变得坚定无比:“见过之后,我就去深山隐居,苦练武功,我就不信十年八年之后我练不成绝世武功!然后我就回来──夺妻!”
虽然很佩服这位少侠的决心,阿善还是忍不住提醒他:“十年八年也太久了,说不定那个时候她孩子都有好几个了,跟不跟你走还是一回事儿呢。”
杜咏艺身子僵了一僵,又黯然了下来。
阿善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他们的婚宴什么时候办?
“三天后,二百里之外的首峰山寒云堡举行。”
“你身上带了多少钱?”
杜咏艺疑惑的看了看阿善,从怀里掏出钱袋,倒出两片金叶子,三张千两的银票,和二三十两散碎的银子。
阿善把这些东西拢了拢,迟疑了一下,又把那二三十两碎银子塞进荷包,还给了杜咏艺,然后注视着他,严肃认真的说:“我帮你把这场婚事搅黄了吧。”
杜咏艺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阿善。
“不过,我只能帮你把眼前的婚事搅黄了,至于你能不能娶到慕容小姐还要靠你自己的努力。”阿善一边语气坚定的说着,一边把金叶子,银票揣进了怀里。

12

今天是寒云堡的年轻堡主──玉音公子江隐大喜的日子,全堡上下热闹非凡。喜堂中宾客如云,很多人都是冲着玉音公子的名头来攀关系拉交情的。
江隐性子淡漠,不喜热闹,之所以摆这么大的排场完全是为了慕容家的面子,这满场的宾客倒是有一大半是他不认识的。
杜咏艺混在宾客中只觉得提心吊胆,那个叫阿善的人真能把事情办好么?刚才他和他的同伙随自己进了寒云堡之后就躲起来了,说什么要“寻找最佳出场时机”,该不会就这样遁了吧?那就害他白欢喜一场了。
婚礼的程序有条不紊的举行着。新郎官穿著一身大红的喜服,英俊的脸上是一贯的波澜不兴,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情。比起他,来送亲的两位慕容公子笑容满面喜气洋洋,倒更像是新郎官,疼爱的小妹今日出嫁,妹夫又是这么优秀的人,怎能不让人高兴?
司仪高唱道:“一拜天地~~~”
杜咏艺的心紧缩了一下。
“二拜高堂~~~~”
杜咏艺百抓挠心,马上就要礼成了,怎么还不出现?
“夫妻对拜~~~~~~~~”
正当喜庆的气氛达到最高点的时候,忽然喜堂里冲进一人。
“江隐你这个负心汉──────────────”
随着这一声凄厉至极的高喊,一位俊美绝伦的白衣公子跑到江隐身前,发疯般的揪住他的前襟,哭喊道:“江隐!你为什么背叛我!你忘了我们的誓言么?你为什么要娶别人──────”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喜乐班子也忘记了奏乐,热闹的喜堂一下子安静下来。
白衣人泪流满面,伤心欲绝的哭喊:“你说爱我都是假的么?我把一切都给你了,你却……你明明说过你只爱男人的,为什么现在却娶了女人?”
终于来了!杜咏艺提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下,暗中握了握拳。看不出这个叫阿善的居然能演这么好,一边哭的肝肠寸断一边还能把台词说得那么顺流,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那天价的“演出费”果然花得值!偷眼瞄了瞄门口,只见樊二虎也跑了进来,拉住阿善,说:“公子,您别闹了,他只是见你好看和你玩玩,咱们走吧,别再执迷不悟。”
“不!江隐──江隐──,你回答我!回答我!!”阿善演的投入极了,那个悲痛劲,估计哭倒长城的孟姜女也会甘拜下风。
回答他的不是江隐,而是慕容大公子,他看了江隐一眼,眼神已经充满了不屑:“哼,想不到玉音公子有如此嗜好,还始乱终弃。”
江隐紧绷着脸,依旧一脸的淡然,没有如大家想象的那般恼羞成怒,而是扫了一眼满座宾客,冷静的说:“大家莫慌,这人──定是玄灵教派来破坏这场亲事的。”
阿善心中一紧,若是被当成玄灵教的人,那就危险大了!当下,又是一阵嘶喊:“江隐!你如此绝情!竟将我说成是邪教的人!我林子骞好歹也是名门正派的弟子!”
慕容大公子猛地抓住阿善的手腕,运出内力试探,沉思了一下,说:“这人不是玄灵教的,玄灵教的内功自成一派,这人的内力似是正道修习而来。”
江隐冷冷的说:“玄灵教派来的人就一定会是教内的人么?”
慕容一掌猛袭阿善的面门,阿善一惊之下急忙躲闪,两个回合不到,就被一个扫堂腿绊倒在地。
慕容意在试探,不再进招,对江隐说:“你也看见了,这人的武功顶多是三流水平。玄灵教的作风大家都了解,他们会下毒,会刺杀,就是不会派一个武功低微的人用这种莫明其妙的方法来搅这场婚事。”言下之意很明显,他已经信了阿善的话了。
阿善心中已经感谢慕容感谢了一百遍了,演的更加卖力,从“嚎叫”的戏路一转而成为“煽情”,梨花带雨,无限委屈悲苦都写在了脸上,抓住江隐的前襟,哀声道:“江隐,你告诉我,你到底爱过我没有?告诉我!”
江隐冷冷的吐出一句话:“我不认识你。”
阿善一愕,随即失神般的看着他,猛地一咬嘴唇,颤抖着声音说:“好,你不认识我……不认识我!我林子骞就叫你永远记住我!”说罢,竟然往一旁的喜柱上撞去。
“少爷!”樊二虎急忙拉住他,惊出了一身冷汗,阿善演的也太入戏了吧?虽然撞柱子,抹脖子之类的戏份是事先计划好的,但阿善撞的真叫一个决绝,幸亏拉住他了,想起来真后怕。他之所以敢这么放心的撞,是因为完全信任自己么?
要说刚才还有人对此事抱有怀疑的态度,那此时,众人已经是全盘相信了,连江隐本人都忍不住的再三确定,自己是真的不认识这青年的。
阿善委顿在地上,似是万念俱灭般的哭了起来,哭声无比的凄楚哀怨,闻者心痛。一时间,大厅里只剩下这悲痛欲绝的哭声。
慕容小姐偷偷在盖头底下抹着眼泪,这青年被始乱终弃,真是太可怜了,和他比起来,自己幸运的多,至少杜咏艺没有对她变心。寒云堡安排的护卫们也一个个无所适从,虽然堡主交待他们要“随机应变的应对婚礼上的意外”,可是,那“意外”是针对玄灵教的,眼下这个哭得死去活来的公子要如何应对?而且,人家都被堡主拋弃了,已经够可怜了。
慕容二公子起身道:“小妹,大哥,我们走吧。玉音公子志趣高雅,我们小妹怕是配不上人家呢。江隐,慕容家和寒云堡的亲事就此作罢,休要再提了。”说罢,招呼了所有慕容家的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玉音公子陷入了百口莫辩的境地,此时说什么“我不认识这人”“他是故意来捣乱的”都像是一种欲盖弥彰的借口。他也真沉的住气,不再无用的解释什么,也没有立刻发作,淡淡的对护卫们下令:“把这人带到后宅去,严加看守。”
护卫领令,带着哭成泪人的阿善和樊二虎下去了。

13

江隐把宾客们礼数周全的送走之后,才往后宅走去。──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补救方式了。不过,就算礼数再周全,那些宾客的眼神和暧昧态度已经告诉他,他玉音公子今后要成为江湖上的笑柄好一阵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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