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骗走江湖 上————穿心莲
穿心莲  发于:2010年0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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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逸虽不解他要干什么,还是用轻功飞上树,摘了几片叶子下来,递给阿善。
阿善挑了最满意的一片,吸了口气,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江隐爱乐成痴,所精的乐器不下十几种,其中,他最爱的就是笛子。平日里他没有太多的情绪外现,而在吹笛子的时候却不吝于抒发自己的各种情怀。他在吹笛子的时候很投入,通常会不自觉的加入内力,于是笛音就会幽远绵长的传遍寒云堡的每一个角落。
今天,他正在吹,忽然,笛音中混入了另一种声音,听那声音,仿佛是叶笛。吹的人显然是精通音律,熟晓宫商,却内力不强,故而声音传的不远。但江隐内功精湛,耳聪目明,还是听了个真真切切。
这叶笛的声音不似他的笛音那么悠扬,却是清脆而宛转。追着他的《月下梅雪》的曲调硬是要造出另一种境界。仿佛朝阳照在初溶的雪地上,鸟鸣声声,落梅飞舞,一派生机勃勃,好好的“月下梅雪”硬是变成了阳春白雪。
江隐的唇边露出了一丝他自己都没有觉察的赞赏笑意,有趣。笛音一转,竟然急转而下,如银河倒倾,震人心弦。
突然,叶笛的声音断了。
江隐这才回过神来,暗叫一声糟糕!那人的内力太差,而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在笛音中加入了过多的内力,已经成了武拼了。旁人或许还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和自己合曲的那人怕是已经受了内伤了。
他一边忆着刚才叶笛的声音往声源处走去,一边埋怨自己,怎么一遇到音律的事,就失控了呢?那人是谁?是寒云堡的人么?

15

声源处居然就是那个软禁林子骞的小院,而他到的时候,里边已经是乱成一团。江隐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站在角落观看。
那个高大的仆人急得团团转,“林子骞”坐在石凳上,面色苍白,嘴角一丝殷红的血迹。冯逸按住他的脉门,看样子正在为他调息疗伤。
冯逸一边疗伤一边说:“堡主也真是的,居然那么认真。”
“林子骞”抹了抹嘴角,苦笑着说:“别怪他,他也是太投入了,我知道他绝对是无心的。也是我不好,看他吹那么苍凉寂寞的笛音,忍不住想和他合鸣一曲,却忘了学武之人在投入的时候是会本能的排斥外来的干扰的。”
冯逸的脸上渐渐浮起了一层汗珠,疗伤结束后擦擦汗,笑着说:“林公子真会替堡主说话啊!”
“林子骞”微微一笑,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却又带着些许的悲伤语调:“谁叫我爱他呢。”
这个轻轻柔柔的“爱”字,却让江隐没有来由的心头一沉,呼吸也随之一窒。
“少爷,您没事吧?”
“没事,冯护卫内功深厚,我歇歇就好了。”
“林公子,您等等,我去拿几颗培元固本的丹药来。”
冯逸说完走出院子,看见江隐就站在院外的不远处,不由得一愣,然后行了个礼,有些语带埋怨的说:“堡主,请您好好待林公子吧。”
江隐迟疑了一下,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难道……那人说的“爱”竟然是真的?
由于从冯逸那边“探听”到,负责看守的人除了他都只是一般的高手,没有那种“耳听百里”的深厚内力,于是晚间冯逸不在的时候,阿善和樊二虎说话已经不用“贴耳朵”了。──但依然挨的很近,用很小的声音。
“喂,你真的不要紧么?我看你都吐血了。”
“你也忒看不起我了,我曾被师父灌了好几年的珍贵药材,不是白灌的!现在壮的像头牛。那笛音虽然让我乱了内息,却没有达到吐血的程度,那血是我咬破舌尖流下来的。在寒云堡里,越示弱越安全啊。”
“那就好,对了,你还懂音律啊,真吓我一跳。”
阿善露出得意的神色:“这算什么?我有自信,若认真比起来,我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没有一样会输给江隐的,若是再搞不定他,我的姓就倒过来写!”
樊二虎露出迷茫的神色,问:“阿善,你姓什么?你总不能把‘阿’字倒过来写吧?”
阿善一愣,显然没有料到樊二虎会在意这个细小的问题,继而妩媚的一笑,轻咬了樊二虎的耳垂一下,在他耳边低低的说:“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当然姓樊,我叫樊阿善。”
樊二虎面红耳赤的把他推开,这是在寒云堡里,哪儿能这样!虽然羞窘于阿善的轻佻态度,但樊二虎并不笨,他知道阿善在逃避话题,而且,他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没有一样会输给江隐”究竟是随口说说?还是真话?若是真的,能达到这样的境界需要学多久?练多久?他的师父──一个游方术士,耍花活的卖艺人会教他这些么?
他越来越不了解阿善了。
樊二虎绕着圈子问:“既然你那么本事,为什么不找个正经的营生?非要这样满江湖的骗人?”
阿善白了他一眼:“我师父就是干这行的,我身为徒弟当然要继承师业,多么理所当然啊!”
樊二虎叹了口气,果然问了也是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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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隐今日的心情有些不太平静,不晓得怎么回事,总会偶尔想起冯逸的那句话“堡主,请您好好待林公子吧”。他才来了几天?就把跟了自己若干年的护卫给收买了。不过,那人倒是真的很精通音律呢,如果不是他身份特殊,和他相交当个知音也不错。这些天以来,玄灵教那边没什么动静,难道真的和他没关系?不,再等等。毕竟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方式和时机都太不寻常了。
忽然想到那人唇边的一缕鲜血,又是一阵烦乱,干脆起身向那个小院走去。也罢,不管你是不是玄灵教派来的,我且探你一探吧。
江隐来到那个小院,看见“林子骞”和他的仆人还有冯逸坐在一起喝茶闲聊,气氛和乐融融,不由得有些不悦,这人的身份尚真伪难辩,怎么冯逸就敢这么交好?
阿善第一个看见他,露出惊喜的表情:“江隐,你来看我了?”
冯逸起身施礼,识趣的走出院门,临走前还给樊二虎使眼色,让他也回避。怎奈樊二虎“不识趣”偏偏不走。
江隐注意到了冯逸的小动作,有些无奈。拂了拂石凳坐下,问:“你的内伤──还好吧。”
阿善一脸幸福的笑:“嗯,无碍。”
“昨天是我不小心……”
“嗯,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看着笑成一朵花似的“林子骞”,江隐忽然发现话题有些进行不下去。
一时间,场面沉寂了下来,阿善带着迷恋的微笑看着江隐,江隐则是不晓得说什么好。
半晌,江隐才试探的说:“你……很精通音律?”
阿善有些羞赧的说:“谈不上精通啦……我出身于大户人家。娘很喜欢丝竹之音,于是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找了有名的先生教我,我学的最多的是琴。先生夸我天赋好,可是我身子弱,一直没有精力学的太好。后来,我身体又差了些,有个郎中说,我这种身子一定要习武才能定住元气。我爹就花钱,把我送进了青城派。”
“青城派的师父知道我压根不是要习武,只是要健体的,就教了我一些调理内息的心法,虽然也教了些武功招式,却没有强迫我去练,只要我的身体健康就行了。后来……我的身子渐渐好转,越发怀念起琴,就弄了一架天天弹,练武倒荒疏了。师父见我的身体无大碍,也就随我去了,只是他还是叮嘱我,要我注意,切不可情绪激动大喜大悲,不然还会有犯病的可能。”
江隐一皱眉:“你身上还有宿疾?”
“那不算什么,我习武之后只犯过一次,就是……就是初见你的那次……最后,最后居然转成了相思病。”说到这里,阿善有些羞窘的吐了吐舌头:“不过,后来就好啦,后来,我在你的喜堂上那么闹也没再犯病,应该已经痊愈啦。”
提到喜堂,阿善的眼神一黯,轻扯着江隐的衣袖,期盼着说:“我真的和玄灵教没有勾结,你信我好不好?”
江隐看着他,没有言语。
樊二虎却是已经受不了的想要吐了,阿善这次扮的“娇羞痴情林子骞”的形象真的让他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那个羞赧的神情,那个轻扯衣角的小动作,那个细声慢语的调调都让他忍不住的想扁人!妈的,装得跟个小媳妇似的!你的豪迈呢?你的直爽呢?你的“小爷我”的口头禅呢?都他妈的去哪儿啦!
江隐忽然起身出去了,阿善有些不解,不一会儿,看他抱了一架琴回来,放在了石桌上。
“八音之中,惟弦为最,而琴为之首。你既爱琴,就弹给我听听吧。”江隐用一贯的淡然语调说。
阿善用手轻轻的拂了拂琴额,赞了句:“此琴漆光褪尽,色如乌木,且漆面的纹理不断,必是一架百年以上的古琴。”
江隐听他说的头头是道,目光中已经带了些许的赞赏。
阿善回房净了手,又在石桌上焚上香。看他这副郑重的态度,樊二虎也有些紧张起来,难道这弹琴还有很多的讲究?
作完准备,阿善坐在了琴边,修长的手指扣在了琴弦上。

16

引宫按商,琴音不绝。
初初听上去,这琴音如淙淙流水,似是溪边葱葱的草木,暖暖的阳光,尽是无边的春色。忽而音调一转,风云变色,草木尽枯,杜鹃啼血!冷清月色凄凉的照着世间,寒澈心扉,隐隐有雨声传来,似是得不到爱人响应的少女的呜咽,雨声渐大,显是少女伤心到了极处,疯狂却又无奈……忽而,琴音又缓了下来,竟是柔肠百结,奈何一叹,相思入骨,愁上眉头。
突然琴声乍停,江隐在沉醉中回过神来,不解的看着“林子骞”,却见他已是泪流面满。
“林子骞”痴痴的望着江隐,忽然用手抹了抹眼泪,低声说了句“失礼”垂下头去,指尖颤抖,却是再也弹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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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寒云堡的人都有些奇怪,怎么堡主没有吹笛子?已经好几天了。
怎么没有吹笛子?江隐自己也很奇怪。自己那日明明是去探查底细的,可莫明其妙的就变成让林子骞弹琴。自从听过之后,他就满脑子都是那琴音,连心爱的笛子也没有办法让自己心绪平静了。
他把自己关进琴房,试图用那架古琴弹出和林子骞一样的音色,可就是感觉不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是技巧的问题么?可是他已经弹了一遍又一遍,指法已经熟的不能再熟,还是没那样的感觉!最终,只能无奈的长叹一声。
那琴音是林子骞的心境写照么?那连绵不绝,压的人难以喘息的音调是他的哀怨么?怎样的入骨相思才能弹出那样啼血的悲愁?林子骞,你说的话都是真的么?
江隐一直认定的是“林子骞是玄灵教的人,我要如何如何”却从来没有仔细考虑过“若林子骞不是玄灵教的人,我该如何如何。”所以,他陷入了难题。
按理说,林子骞就算和玄灵教没有关系,单纯是因为“爱”而破坏了他的亲事,让他在江湖众人面前颜面尽失,也是一件不能轻易作罢的事情。他原先之所以把林子骞毫发无伤的留下来,完全是想看玄灵教的动静,再决定如何处置。可眼下,已经基本可以相信这人和玄灵教无关了,处置上却犯了难。
该……如何是好……?
江隐陷入了沉思。
同一时间,樊二虎也在沉思。
弹琴那日,阿善有些不正常。确切的说,是在弹琴之后。
那天,阿善中途停下之后,江隐什么都没有多问,抱着古琴就走了。阿善也回到了屋里。樊二虎一开始觉得阿善泪流满面,指尖颤抖是演技,可到了屋里之后,阿善的泪虽然停了,却依然在颤,不仅是指尖,浑身都在颤。
樊二虎一惊之下,连忙把他抱住,问:“你怎么了?”
阿善好一会儿才平静了下来,回拥住他,把脸埋在他温暖宽厚的怀中,深深的吸了口气,说:“没事,只是好久没有弹琴了,有些紧张。”
真的只是紧张?樊二虎怀疑,此时的阿善已经没有再刻意扮演“林子骞”了,却依然没有往日的神采飞扬。
阿善闭上眼淡淡的说:“我只是弹着弹着想起了一些往事,其实……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娘爱音律,我爹就请了最好的先生教我……先生夸我天赋极佳……这些……都是真的……不过,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的都快要忘记了……”
“嗯。”樊二虎不晓得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到怀中的人,只能紧紧的搂着他。
半晌,阿善忽然低咒一声:“妈的,我现在真想和你做!”
樊二虎哭笑不得,若是往常,听到类似的言语他就会离他远远儿的,此时,却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认命的抱紧了怀中的人。
阿善睡了个午觉就恢复正常了,依然投入的诠释着“林子骞”的角色。时不时和冯逸闲磕牙,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和他说说“悄悄话”。仿佛那天“不像阿善的阿善”只是一个幻影,并不曾真的出现过一样。樊二虎却明白,或许阿善并不如表现的那么自在随性。
这日,江隐来到小院,撤了看守,也下令让他们可以在整个寒云堡里自由的活动,不再是软禁,更像是招待。
堡内的人,特别是冯逸,都挺开心的,看来堡主和林公子要“破镜重圆”了。其实堡主人挺好的,就是平时过于淡漠了,无悲亦无喜,这样的人除了寄情于音律,仿佛就没什么乐趣了。还是有个爱他的人比较好,有个知心人说说体己话,林公子那么开朗温柔,一定能让堡主也开开心心的。
江隐撤了看守之后,在院中的小桌上摆了酒菜。算是正式把“林子骞”当客人一样招待了。
看着江隐和阿善在吃饭闲聊,樊二虎有些郁闷,平时,不管吃什么自己都和阿善一桌吃的,现在却是人家在吃,而他和冯逸在身后站着看。
阿善说:“江隐,我能看看你的笛子么?”
阿善称呼玉音公子一向都是直呼其名,而江隐也习惯了他的这种叫法。有别于属下们恭敬的称呼“堡主”,也有别于外人敬畏的喊他“玉音公子”,这种摒弃了多余的情绪,用轻柔的语调,单纯而随性的直呼姓名也让他觉得别有一番滋味。──若他知道了锦绣公子君冉曾被眼前这人支使着去给他洗头洗脚,导致了他完全不会再去“恭敬,敬畏”与君冉齐名的人,估计就更是“别有一番滋味了”。
江隐拿出自己珍爱的玉笛给阿善看。
这玉笛居然是整块羊脂白玉做成的!通体乳白,没有一丝瑕疵,触手温润,让人爱不释手!
江隐拿出玉笛的一瞬间,樊二虎豁然开朗,原来……这才是阿善此行的真正目的!帮助杜咏艺破坏亲事也是个跳板,能通过帮他而进入寒云堡,接近江隐,最后拿到玉音公子的这只价值连城的玉笛才是他的真正目的!枉杜咏艺还一个劲的感谢他,并对他的安全问题考虑再三,还给了那么一大笔的“演出费”,阿善真是两头不吃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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