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提起他,我根本就不该同意把他带回来。”
“别激动,你说过要做个好人的。”露比说,“我还没见过那孩子,但听说他很勇敢而且还非常聪明。你应该把他带来,我有话想问他。”
“我不是你的仆人,别指挥我做这做那。”
“好吧。”露比说,“想独闯龙潭吗?”
“露比,你只是中介人,好好在这里数钱才是你的工作。”艾伦望著他,甚至没有感到自己有点前後矛盾。他问:“你花钱买来的调教师身份呢?”
“只能用一天,我花了大笔钱,有效期是周日,必须再等等。”
“还有一天。24小时。这段时间什麽事都有可能发生,要我坐著等吗?”
“你只能等。”露比说,“艾伦,这是最後一次了。干完我们就散夥。”
艾伦立刻点头:“我也这麽想。”
露比说:“我会把钱结算好存进你的帐户。还有一个建议,别再找新的中介人,也别再干杀手这一行,它已经不适合你了。不能信任同伴,继续下去只是自寻死路。”
“我想对你说我从来没有不信任你。尽管有时我嘴上会那麽说,但是这次……”
“不是说我。”露比直视他的双眼,仿佛一直看到他的内心。
“我说的是麦克。”
第十一章 预言者
这个房间结构简单,却又十分诡异。
一个陌生的地方总是会让人觉得不适,尽管这里显得很干净,地面铺著柔软的地毯,周围还有一股清香味。麦克原以为醒来时会看到一个中世纪地牢式的刑房,到处挂满镣铐枷锁和刑具,火盆烧著烙铁,行刑者虎视眈眈地盯著自己。然而这个房间却如此干净,甚至有些温馨。四面的墙漆成了浅蓝色,越到顶部越深,天花板是蓝黑色的,上面有一些星星状的小灯。如果没有这些星星,这里恐怕就是一片黑暗了。
麦克尽量坐起来,没发出一点声音。墙壁的隔音效果并不完美,隐约能够听见外面的音乐和喧闹。他的双手被反绑著,可能是电线之类。麦克挪到墙边,倾听门外的声音。音乐表示他距离核心还很远,这只是地上的一层。
强烈的麻醉让他感到有点头晕,幸运的是至少没有被剥光,他们只拿走了外套,有用的东西还在。作为这一行的前辈,艾伦的看法是,不要轻视对手的疏忽,这很可能是一个圈套,一个引诱你犯错的诱饵。麦克决定小心行事,虽然现在的状态让他很想睡觉,但他得克服麻醉剂带来的後遗症。萨德玛利亚是个坚固的堡垒,以前有一个男孩从这里逃走了,而前天兰德尔•帕斯克也顺利地逃离了这里。麦克觉得这多少应该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和警觉,这成了一项挑战。
他贴著墙,缩紧身体,试图把双手从下面绕过来。这项工作挑战身体的柔韧性,经过艰苦的努力,他终於成功了。麦克继续听著外面的动静,手指从牛仔裤的小口袋里找出刀片割断电线。
获得自由之後,一切就显得过於简单了。这个温馨小屋在废弃之前应该是游戏室,或是谈情说爱的地方,但现在已成了储藏室。一些白色木头人摆在角落里,第一眼会让人以为是雕塑或者模特,实际上这是些裸体人形状的家具──双手著地跪著的桌子,四个背靠在一起半蹲的椅子,各种奇怪的造型。
麦克抬头看著天花板。
他动手搬了张桌子站上去,手指摸著通风口的接缝处,双手抓住盖子用力摇了两下。尽管一切小心,尽量保持安静,但有些声音无法避免。
星星的光芒不见了。维修通道却没有想象中那麽黑,灰尘也不多,看来常会有人打扫。
现在他还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哪,露比提供的信息暂时派不上用场。麦克需要先找到一个参照点,确定目前的位置。如果他在地上的俱乐部,那麽整个结构就不是什麽秘密了,地图他已了然於心。
麦克一边爬一边从间隔的通风口往下看,大部分地方没有灯光,保持神秘感,但是有一个房间亮著,光线不太稳定。房间里只有一个人,正目不转睛地盯著一排屏幕,其中一个是大厅的监控录像。
屏幕中的内容像一部沈默的电影。大厅里正在模仿古代奴隶拍卖,几个赤身裸体的孩子戴著锁链口枷被牵到中间,沿著舞台走一圈。客人们可以随意检查货物,交易随时都能进行。
监控室的人看到其中一位客人把手指伸向金发男孩的双腿间,他激动地吸著气,摆弄起自己的玩具来。监控室的桌上只有一个杯子,里面泡著黑咖啡,周围没有多余的椅子。
麦克移开通风口的盖子,轻轻跳下去。当那个全神贯注的人听到声音回头看时,刚好看到麦克举起拳头对他微笑。“电影散场了,先生。”
一拳正中目标。麦克解下他的皮带把他捆紧塞到角落的柜子里,接著重新回到屏幕前,依次看过每一个显示屏。
监视器分布很广,麦克边看边记住了几条重要通道,以便能在应急时逃生。他看到几个人进了一个房间,很快又出来,他们迅速分开到各处。那一定就是蓝色星星的房间,麦克知道自己的潜逃被发现了,不过这是迟早的事。他找到电源,把咖啡全倒在上面,电线短路让所有电器都停止运作。
破坏工作告一段落。麦克重新爬进通风口,往前走了一段,找到一条通道跳下来。
接下去是真正该发挥诱饵作用的时候了,引出Tyrant并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在艾伦到来之前他还有很多活要干。
麦克在通道里随意走动,没有特定目标,就像在一个巨大的迷宫里寻找出口。他推开一扇门,听到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男孩躺在床上,身上盖著白布不住颤抖。他的眼睛看不见,嘴也被堵著,全身无法动弹。麦克揭开白布,立刻转开了眼睛。
他早已猜到下面的情况,但还是避开细节部分不看。这孩子犯了什麽错?麦克想替他解开绳子,这时身後的门开了,一个人问:“你是谁?”
麦克立刻转身,对方第一句话说的是“你是谁”,而不是“他在这”。
这说明这个人不是追捕他的保镖或打手。他穿著白色长袍,脸上戴著一个半幅面具。
“他怎麽了?”麦克说,明知故问,“是你把他弄成这样的吗?”
“你是谁?”对方又问了一遍,语调中已经有了警觉,“你为什麽会在这里?”他的目光透过面具上的洞闪闪发光,忽然打开门对著外面喊:“来人,快来。”
麦克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男孩。很遗憾,现在救不了他。
他冲向门口,这时有四五个人闯进来把他围住。麦克抬腿猛踢其中一个的胯部,当他弯下腰去时又用力踢另一个人的肚子。但是先倒下去的人抱住了他的小腿,令他失去平衡,其他人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按在地上。
他的双手被重新捆绑起来,施刑者一脚踩在他背上用力抽动绳子,使他无法再自己挣脱。几个人一起动手把他从地上拖起来,没有人对他的逃跑出言喝斥,这里不需要语言交流,一切都不必解释。
麦克被送回了蓝色星星房间,一个同样穿著白袍的人和两个助手已经等在那里。
打手们把他绑在一张裸体人偶的椅子上,转身离开。
“你好,你叫什麽名字?”穿著白袍的人问。
“这是什麽地方?”麦克反问,他得到的是一个耳光。
“回答问题,而不是提问。你叫什麽名字?”
“麦克。”
“很好,从现在开始,你要忘了这个名字。我会给你一个新名字。”这个人抬起麦克的下巴说,“我喜欢你的眼睛,绿色的,希望你在这里能够过得愉快。”
“放开我。”
“这次不予追究。等我告诉你所有规则之後,如果继续犯错,那就不会是一个耳光这样简单的惩罚了。”他说,“先检查身体,一号药剂。”助手上来抓住麦克的手臂为他注射。
“那是什麽?”
没人回答问题,麦克以为又要失去意识,一天之内两次昏迷不醒真令人沮丧,但是他很快发现失去的只是力量而不是神智。他非常清醒,却用不出劲。
助手脱掉他的衣服,使他暴露在空气中,这时麦克脖子上的十字架引起了注意。
看到这个奇特的吊坠,调教师的目光立刻变得大为惊讶。
“你从哪弄来的?”
麦克看著他,保持沈默。
“这东西是从哪来的?”对方又问了一遍。
“你是可以听这个秘密的人吗?”麦克说,“你想听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调教师戴著面具,目光闪烁,他还没决定是否要听秘密的内容,把情况转达一下可能是更好的方法。
“你有麻烦了小家夥,如果‘他’亲自来见你,那就绝不会是像现在这样温柔的授课。在这里等著。”说完他离开房间,关上门。
麦克松了口气,计划顺利,但危险游戏才刚开始。
第十二章 水银灯下
艾伦把车停在距离萨德玛利亚一条街的小巷里。
从远处看,俱乐部灯火通明,正是一个狂欢庆祝中的城堡该有的样子。地上宫殿完全是掩人耳目,萨德玛利亚有著庞大复杂的地下结构。就像一个秘密乐园,只招待同类,对外守口如瓶。
艾伦最後检查了一遍装备,推开车门下车。
凌晨2点,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他走进小巷深处,打开手电筒,下水道井盖留著条缝隙。是兰德尔逃走时没来得及关好吗?整个事件越来越像一个圈套,可离开康斯坦丝模型店时,露比却没有阻止他的“个人计划”。
“你不妨去试试。”露比说,“靠你的运气和随机应变,反正不让你去也没用。你就是这样的人,固执、自以为是。还觉得自己挺能干。”
艾伦打开盖子,下面一片漆黑,生锈的钢筋梯往下一路延伸。下水道并没有想象中那麽脏,只是有一股奇怪的阴凉味,不知从哪吹来的冷风令人有点悚然。艾伦留神著四壁,手电筒的光线有限,为了避免犯错,必须加倍小心才行。有时候,他会觉得黑暗是一个固体,他能感觉到黑暗在动,甚至能够捕捉。当手电筒的光线亮起时,黑暗中的小怪物尖叫著四散奔逃。它们充满好奇,躲在角落里观察。
这是一种充满童趣的想法,艾伦想,他的童年可不如现在这麽异想天开。
走了一段黑路後,他看到一个输水管空著,没有水流出来。可能排水系统出了故障或者改道的缘故。艾伦往里面看了一眼,一些蟑螂盘踞在中间,声音惊动了它们,其中几只扑扇著翅膀飞起来。艾伦爬了进去。
通道很长,味道也不好闻,时间在一成不变的管道中稀薄起来。兰德尔就是这样忍受著痛苦逃出地狱的,信念和爱在这个漆黑的通道里升华。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有流动空气。艾伦抬起头,关掉手电筒。他伸手感觉漏风的地方,是个残破的缺口,废弃的排水管像一个天然通道,缺口则是人造的门。艾伦倾听周围的动静,有人在就会有声音,但是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这里暂时安全,像一个发电机房,他爬上来,打开手电筒。路线没错,变电箱後面有个小洞。如果是小狗的话,很容易爬进去。艾伦觉得对他来说有点困难,可实际上通道很宽敞,他试了一下,确定自己不会在中间被卡住。和宽敞的排水管相比,这个小通道很短,爬到头也用不了一分锺。然而米歇尔花了八年时间才打通,他每天可能只有几分锺自由,这是个多麽漫长难捱的过程。
手电筒的光线照到了尽头,出口被挡住了。艾伦伸手摸了摸,是木板,但不容易推动。他把耳朵贴在上面听了一会儿,希望外面没人。
艾伦耐心地等待几分锺,没有任何声音。他敲了敲木板,又用力推了一下。看起来似乎是个衣柜。洞口在一个衣柜後面?可兰德尔当初说的是镜子,房间里到处都是镜子。
艾伦一直很奇怪为什麽没有人发现这个洞口,对一个不懂得料理尾巴的孩子来说,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事,而且这在米歇尔逃走时就应该引起重视。如果不是兰德尔说谎,那就是有人帮了他,萨德玛利亚有内应吗?这个可能性似乎很小,但却是唯一合理的解释。艾伦又用力顶了一下,这次推开一条缝隙。
这点空间足够大了。他挤出去,房间是空的,一片漆黑。正如兰德尔所说,房间里到处是镜子,无线反射产生了怪异的空间感。空气中隐约有一种血腥味,比下水道的气味好不了多少。
艾伦用手电筒照著周围,房间中央有一张床,床栏上挂著手铐,墙面上挂著各种道具。想到这些道具的作用,艾伦感到有些难受,令他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他把衣柜推回原位,并打开看了看。里面有些干净的白布单。艾伦用它们擦掉身上的污水和泥泞,以避免等会儿行动时留下脚印。他还不知道麦克在哪,只能秘密调查。如果遇上Tyrant最好,但他明确首要任务是找人。
艾伦反对露比的计划并不是因为任务危险,他不怕危险,只是感到这个任务的过程如同一种心灵考验,强迫回忆过去。
“如果你连回忆都不敢,那就完了。”露比总是对他采取一种轻蔑的态度。
“说得轻巧。”艾伦离开时说,“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可你就像只蜘蛛,不错,是益虫,但令人讨厌。”
“谢谢。什麽是益虫,就是对你有用。”露比说,“不管你多讨厌我,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算了,艾伦把弄脏的白布塞回柜子里,反正这次事件结束就散夥。
只要露比不克扣钱,他和麦克一样可以过充裕闲适的生活。恋爱真奇妙,竟让他产生了退休的念头。艾伦把房门打开一线向外张望。门外也没有人,走廊灯光昏暗,刻意制造出压抑气氛。兰德尔指出了几处装有监控器的地点,但他肯定没法说全。
艾伦避开那些地方,这样盲目寻找不是明智之举,他决定找个人问路。
走出这条小通道,外面显得比较开阔,很多房间相连著,每扇门上都写著编号和标记。这些是秘密游戏室,艾伦尽量避开,走进另一条通道。这时他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晃了一下,於是立刻退了回来。一个穿著白袍的人,脸上戴著面具。通道不长,这个人很快就要转弯不见了,艾伦向两边望了一下,这里没有房间,所以不会有监视器。他从角落出来追上那个人,突然勒住他的脖子,捂住嘴把他拖回来。艾伦强迫他看著自己,低声说:“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他用枪对准了这人的额头。
“我有话要问你,希望你说话别太大声,你不会想和我同归於尽的对吗?”
艾伦看著他的眼睛,他点了点头。
“我有个朋友在这,希望你能回忆一下。你们会送新人去哪?”
那人说:“没有固定的地方,我们按照补缺的方式分配新人,原来的孩子被客人带走就会补充新人。”
“今天有人被卖掉吗?”
“有几个。”
“他们归谁管?”
“不是我的。”
“仔细想一想,我现在不想杀人,你最好能帮得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