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姑娘说，她怕……大宝，所以希望你让大宝住到别庄去。”

　　郭嘉挑着眉道：“文若难道不知道我不能离开大宝吗？再说有什么可怕？大宝这么懂事这么可爱。”郭嘉说着把大宝耳朵夹住往上提，道：“看，多像兔子啊，她连兔子都怕？那肯定也怕我吧？”

　　荀彧看看脸被扯成兔子状的大宝，确实很可爱，可是这不能掩盖他的本质吧？荀彧道：“人家是养在深闺的大小姐，怕猛兽也有理。”

　　“我管她有理没理。要把大宝送出去，除非我死了！”郭嘉说完话，抓着大宝的脖子半拖着半走地弄进里间卧房，然后把门拴上。

　　荀彧碰了一鼻子灰，在门外叫道：“天底下哪有不怕老虎的闺阁女子？你不会想娶个街头泼妇回来吧？”

　　郭嘉大声回道：“大不了不娶。妻子做的事大宝都能做，大宝还能打猎还能背着我逃命，你找个能打猎能背着我逃命的女人试试？就算不说感情，让我拿能干的大宝换一个弱小姐回来当祖宗一样供着，文若当我傻子啊？慢、走、不、送！再提这个我可放大宝了！”

　　荀彧只好讪讪地回去复命，曹操没话说，只找人给卫家送了笔大礼赔罪，卫家也回了赔罪的礼，亲事看来就这么黄了。

　　大宝听闻亲事黄了，高兴几天，不料很快荀彧又上门带好消息给郭嘉。卫家有个姑娘，是那个拒婚的姑娘的表姐，她听说表妹拒婚，却主动说要嫁到郭嘉府里来。

　　“这个姑娘倒有趣，她说如果你真把大宝送走了，她才不来呢。”荀彧道，“这个姑娘据说人品好，才华高，大小当男孩养的，除了不曾习武，其他方面比大多数男人还强。”

　　郭嘉撇撇嘴，不说话，大宝也没反应，一人一虎肩并肩靠着，大宝只看着地面发愣。

　　荀彧耐心地道：“你怎么想？给我个意思。”

　　郭嘉一手挽着大宝的脖子，道：“我竟然不如大宝？”

　　荀彧笑道：“你这是什么话，听说这个姑娘心气极高，卫大人曾对主公说，她若是个男子，卫家族事后继非她莫属。她说曾经与你谈过一次，觉得很好。你什么时候见过卫家姑娘？”

　　“我见过的卫家……姑娘？”郭嘉眯着眼想一想，道：“原来是她。”

　　大宝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个消息。反正没有卫家姑娘，也会有王家姑娘李家姑娘。难得配得上郭嘉又很喜欢他。

　　只不过还是会难受。大宝不想听荀彧继续说，爬起来默默地走出去。

　　10.大喜

　　大宝难受几天，事实已成事实，议婚结束，婚期既定，大宝再难受也是他自己的事，最多怕郭嘉担心，他少出现几次，多打打猎，给郭嘉养身子也是好的。

　　郭嘉多多少少发现了大宝的不对劲，几次想问，都因为各种大事忙给曹操出计小事准备着昏礼，零零碎碎的把时间占去，没顾上找大宝。等郭嘉记着要问了，大宝看见他扭头就走，最多晚上趴在他旁边假寐。郭嘉怎么叫怎么不听，当着他的面要喝酒，大宝一爪子拍掉照面都不打一个，那也无法。郭嘉只在曹操领兖州牧带来一阵昏天黑地地忙碌结束后找戏志才抱怨，说老虎肯定到十二三岁才开始折腾，这么说起来大宝也不过像人的七八岁左右大小。

　　“他可比你懂事。”戏志才帮郭嘉核实着聘礼用的彩帛，听郭嘉絮絮叨叨抱怨大半天，终于烦了，反驳道：“按你的算法，你一直七八岁。”

　　“哎我已经够烦了，你听着就好，别插话。”郭嘉瞪着戏志才，戏志才回瞪，然后低头写好清算的数额，郭嘉又念了一阵，戏志才突然道：“奉孝，不会是大宝看见你娶亲，他也想找个伴了吧？”

　　郭嘉睁大眼睛：“什么？找个伴？好像有点道理……可是现在又不是春天。再说上哪找个像他一样听话的老虎？不过能找到其实也不错，一年生一窝小小的圆滚滚的只会嗷嗷叫不会打翻酒坛子的刚好可以抱在身上当暖炉的小老虎好像挺好……”

　　戏志才正要说话，一阵风吹过，大宝的虎头搁在他肩膀上虎目直视郭嘉：XD你敢这么想！

　　郭嘉连道几声“不敢”，又怀念一下小时候还要靠他一匙一匙喂肉糜的软乎乎的小小大宝（大宝愤怒：口胡。明明是你的侍从在负责喂我，而你负责玩我！），然后继续默念大宝为什么不乖。大宝被他这么一念，也不好意思再躲着他，到郭嘉正式迎亲之前都没再乱跑，一直守在正堂下。只是到了迎亲的正日子，大宝无论如何也不想跟着郭嘉去卫家的别院把人迎回来，他犹豫一阵最后就在新房外面的花园里趴下来，不远不近地看着。

　　天黑定下郭嘉出门迎亲，照例没有锣鼓笙乐，人来人往祝贺的帮忙的，却十分热闹。大宝隐隐约约听见喧哗的声音，抬起头透过树枝的间隙看一看，眨眨眼又趴回去。明明几个月前他就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就算是恶婆婆也该熬成亲妈了吧？为什么这一晚还是那么难挨。

　　以后会有卫家姑娘，郭夫人，照料郭嘉，她是个有见地的女子，想必会把郭嘉那些不良习惯管得死死的；她还能和郭嘉聊天下大事，评古今风流；她能侍奉枕席，冬天为他掖被子，夏季为他扇风；她将为郭嘉生儿育女操持家计……算算时间，郭奕差不多就是近几年出生的。

　　他能做什么？大宝烦恼地抓抓脸。打猎？代步？总之他还是有点用。

　　大宝看着睁大眼睛看着一队人鱼贯而入到内庭，然后进入新房。大宝能清清楚楚地分辨每一个人，每一条衣纹褶皱，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那么清晰。

　　郭嘉和他的新妇一起进房，然后是一些繁琐的礼节，再然后郭嘉出来，去另一个房间更衣，然后出来，新房里还没结束，郭嘉便在门外仰望没有月色的星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往下就该是……洞房。

　　大宝别过头，又转过去，又别过头，最后无声无息地跃上树，翻墙出院落。他还能打猎，那就去猎一个什么来给郭嘉道喜好了。

　　郭嘉的婚礼热闹了一阵，很快就传来孙策横扫江东的消息，而曹操这时候刚刚坐稳了兖州，注意力必须全部集中在献帝和北边的袁绍身上，对遥远的南方也只能叹一声鞭长莫及。

　　最好的消息莫过于华佗被曹操强行征到廪丘，明年年初就到。郭嘉和戏志才的小命可算是得到了保证。

　　最苦不堪言的当然是新婚的郭嘉，从此多了一个管着他还管得死死的人，尤其这个人还能说会道，不比大宝总是安安静静地用丰富的表情传达意思，郭嘉不想知道可以闭眼。然而卫淇训他的时候，他总不能不听吧？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准流口水，流口水也不准拿被子擦，更不准拿我的枕头擦。脏不脏啊！”卫淇把堆在身边的一堆脏兮兮的口水枕头往前推一推，继续道：“要你每天早上晨起练剑呢，你怎么不听？我也是为你好，瞅瞅你那身排骨，简直就跟鸡肋骨一样。晚上睡觉还掀被子，你知不知道大半夜的摸到一具骨头架子真的吓死人？”

　　郭嘉摸摸自己的肋骨，有这么瘦的排骨么有么有么？

　　卫淇接着道：“还有啊。叫你把大宝留下来的，怎么又让他跑了？我给他做的紫苏鲫鱼汤全浪费了。”

　　郭嘉忍不住回嘴道：“我叫他了，他不理我。有鲫鱼汤，为啥不给我喝？”

　　卫淇冷笑道：“夫君呀，这个家里呢，家务活是下人们做的，钱是我挣的，这些野味是大宝捉的，你做什么？就要鲫鱼汤。大前天的鸡丝没吃完吧？倒在窗台下都发臭了！几年前的俸禄昨天运来，我一看，长霉了知不知道？不指望你帮忙，至少该做的做到啊。你慌什么神呀！腰，腰挺直了，是不是从来没正襟危坐过？”

　　郭嘉忙坐端正，不一会嫌难受又蜷起来，道：“以前有大宝给我靠着么，现在难受。”

　　卫淇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出去，可是这个人总归是曹操的智臣她的夫君，于是耐着性子道：“坐直一些，否则老年会容易腰疼。”

　　郭嘉顺口回道：“我有没有老年还不一定呢……”

　　卫淇起身拿起一个脏枕头砸过去，怒道：“你咒我守寡是不是！你要是不想活了趁早跟我讲，我改嫁！省的还要给你守三年丧。哼。”

　　大宝听到吵闹声从门外探头看屋里的情况，郭嘉被枕头砸到鼻子，正在揉揉，边揉边道：“我这就出去练剑，隽秀快把枕头放下，我这就去……”郭嘉说着看卫淇还要砸，立刻从榻上爬起来转身出门，正好和大宝撞了个满怀，大宝一直喜欢强迫他活动，当下也不跟他纠缠，摆出表情示意他认认真真地练。然后自己慢慢走进去，在郭嘉和卫淇的榻之间的空地坐下来。

　　卫淇自第一次见他知道是救了自己父亲的老虎，对他一直另眼相待，见他主动过来，命侍女取一张新榻放在旁边给大宝坐。大宝想自己不方便再和郭嘉挤一张榻，又不愿意坐在地上，便配合地走到那张榻上。卫淇难得示好成功，十分开心地叫侍女去拿点心，也不管大宝听得懂听不懂，与他唠叨一些郭嘉进来的形状。

　　大宝听着卫淇的抱怨，听得出来卫淇对郭嘉的身体状况非常关心，而且她比他狠得下心。郭嘉平时哭丧着脸认错，大宝立刻就心软了，任搓任捏地让他开心，而卫淇才不管郭嘉什么表情，该做该骂的，一点不少。大宝的心情一时又复杂起来，喜的是不愁没人管束郭嘉，忧的是……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有新妇在家，郭嘉好好地享受了一个热闹年，曹操也很体贴地没把他一整天留在兖州牧的府上，只宴了一顿饭，把自己的长子曹昂介绍给手下的众臣认识，隐约的意思是看中了曹昂允文允武的才能，要好好培养。曹操有命，下面的谁敢不从，从这以后曹营的智计决断武略行军，曹昂全部都能参与。曹昂有事没事最喜欢去郭嘉府里呆着，一来郭嘉是他最服气的谋士，二来好吃好喝，比别家都好。

　　“军师觉得徐州会落入谁手？”曹昂一边咬着一只柔嫩汁鲜的小羊腿，一面趁吞咽的空隙问。

　　“吕布得了陈宫又有那多良将，刘备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倒是你父亲，要收留无家可归之人咯。”郭嘉在大宝和卫淇的瞪视下把伸向羊肉的手伸向香椿。荤素都要吃，卫淇耳提面命的。

　　“刘备竟会投奔父亲？是了，他不投奔父亲还能往哪里去……”

　　“若果真如此，该提醒主公防白眼狼。”

　　曹昂听到新词，问道：“白眼狼？那是什么？”

　　郭嘉拖过大宝：“他教的，养大了反咬一口的狼。”

　　大宝白他一眼。曹昂还要问什么，门外有男仆来报说曹操带着戏志才和华神医来了。

　　郭嘉悲鸣一声，瞧瞧，华佗早上到的时候所有人还只是叫一声华大夫，下午就是“神医”，可见医术必然不错，从此又要过上辛苦的救命日子了。

　　华佗和张大夫是一起到的，张大夫把自己对郭嘉的病的看法说过，华佗给郭嘉诊断完毕，对张大夫一点头：“修甫的诊断不错，郭大人天生不足，年幼的时候似乎又服过积毒的东西，近年来又伤筋动骨地大病一场，虽然调养得宜一时不显，恐怕再过个十年左右就可能复发，到时候只怕性命不保。”

　　郭嘉立刻对华佗敬重起来，曹操最关心郭嘉，立刻道：“神医所言分毫无爽。敢问神医如何医治？”

　　华佗打开药箱试探着下了两针看看反应，道：“还好积毒不深，已经被调理得差不多。只要病发时有大夫在，及时看诊应该就可以确保性命无忧。小人还有一套炼身锻骨的方法，郭大人若是方便，与戏大人一起学罢？”

　　曹操接道：“华神医现在就教，现在就教，我命人收拾地方。未知华神医是否能留在我身边。”

　　华佗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他的志向是医尽天下之人。华佗辞了曹操的邀请，出去和张大夫商量开给戏志才和郭嘉的方子。

　　留个人都不会。大宝看一眼曹操，转过头去跟郭嘉说方法，郭嘉叽叽咕咕一阵，悄悄告诉了曹操，曹操粮草不丰，但是为了郭嘉和戏志才，一咬牙下血本，允诺走到哪里就在哪里给华佗修一个医馆，免费提供药材让他给贫民治病，搜罗聪明的小孩给他当弟子，求医的人到兖州境内由各地驿馆负责送到医馆来。华佗思量再三，痛快地应下来，还做书请同样希望医治天下的张机前来。

　　郭嘉和戏志才每日习五禽戏，根据华佗的药方服药，注意饮食，每十天固定去一趟华佗的医馆，到了这年夏季，众人搬迁到了许县。安顿下来后，张机也到了。经过华佗和张机联手确诊，戏志才终于可以再度理事。他一理事，加上刘晔新到，熟悉曹营之后上手很快，郭嘉的重担减轻不少。几个谋臣最终给曹操定下了必须迎献帝到许昌而不是重修洛阳的策略，曹操同意，接下来就是各人分别准备迎驾以及谋划将来。

　　郭嘉空闲多了，于是刘备和献帝先后到达许县不久，郭夫人被诊出喜脉。算算日子，是刚到许县不久有的。

　　11.宛城

　　郭嘉白天忙政事，晚上阅公文，对卫淇的照顾绝对谈不上无微不至，倒是大宝经常出去捕鸭子捉野兔，都是滋阴的，卫淇放下家计，每天好吃好喝地养着，还有大宝陪着玩耍，心情轻松，进补得宜，给她看过诊的大夫都说肯定她的状况很好。曹操出征张绣的时候，郭嘉十分放心地跟着曹操出征。大宝照例驮着郭嘉走。

　　郭嘉跟曹操议完事，转头见大宝默默地站在原地直视前方不知在想什么。郭嘉爬上大宝的背，问道：“今年你好像很疲倦呢，是不是有心事？”

　　大宝点点头。

　　“到底是什么事呢？你很少这样闷闷不乐。告诉我吧？”

　　大宝迷惘地扇扇耳朵，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好告诉他？郭嘉见大宝不回答，以为他嫌自己多事，气闷地摊手一趴，很明确地将自己心情不好的消息传达给大宝。大宝不知如何应对，只能装没看出他的意思继续默默走路。郭嘉被他宠惯了，大宝突然对他不理不睬，他小孩子脾气一上来，干脆跳下虎背上了马车。大宝很伤心地目送他爬上马车，郭嘉悄悄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却已经别过头去看向曹昂。

　　郭嘉气呼呼地哼哼几声，一摔帘子把自己扔到荀攸旁边软乎乎的榻上。荀攸正在闭目养神，见他进来，道：“郭祭酒怎么到车上来了？你家的老虎不要你了？”

　　“什么我家的老虎，明明现在已经是大公子家的，少提他。”郭嘉愤愤道，“我睡一会，你给我看着被子。”

　　荀攸还没答话，郭嘉卷过铺盖往里一躺，荀攸无奈地摇摇头，郭嘉被他家的老虎照顾得太好了，人情世故什么都不懂，要是曹操和曹昂在还好，换了远一点的，未必会愿意保全他。

　　大宝没看出来郭嘉哪里不好，自然也看不到荀攸能看到的问题，他只是单纯地觉得曹昂对郭嘉很好，最好能让他继承曹操的位子。所以能不死在宛城，还是不要死在宛城吧。郭嘉既然上了马车，那就是不用他背着了。大宝想想，离开重兵保护的谋士的马车，跟在曹昂后面。

　　曹昂觉得一个武将骑着杀气腾腾的老虎比骑着马威风多了，已经口水大宝很久，只是大宝一直腻在郭嘉身边寸步不离，他欲下手而无机会。现在大宝主动跟过来，曹昂大喜过望，从自己的坐骑上下来和大宝一起走，不时与他说话，大宝或点头或摇头或转耳朵挠头皮，总有些回应。曹昂一方面怀疑他和郭嘉是不是闹翻了，一方面极高兴地想方设法讨好大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