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和卫淇相伴坐在榻边看着女儿的睡颜，大宝挤在他们中间不时拍掉他们伸向郭喜的想捣乱的手。卫淇十分放心让大宝陪着郭喜，牵牵郭嘉的袖子示意出去说话。

　　郭嘉已经接到曹操的书信，需要从征吕布，大宝也要跟着走。等不到郭喜满周岁，他们就会离开。一则郭喜很粘大宝，一旦被弄哭了，只有大宝能哄过来，大宝走前必须得找到让郭喜安静的办法；二则自从卫淇当了母亲，郭嘉于她，已不再简简单单是夫君，还是一个家庭的根基，虽清楚他会在后方出谋不会上阵，然而战场上的事，谁说得准？

　　大宝悄悄起来走到门口往外望，郭嘉和卫淇执手相对喁喁细语，再看看屋里，小小的郭喜呼吸平稳睡得正安宁。怎么看他都是多出来的那个。

　　13.成长的烦恼

　　大宝的伤感很快就被磨人精郭喜给磨掉了。尤其在大宝和郭嘉随曹操出征徐州回来以后，郭喜定要大宝寸步不离地守着才高兴。要说这次征徐州有什么收获，最大的那个莫过于为了貂蝉和严氏的安全，吕布手下的将领还活着的，都降了。大宝自认近几年除了不可避免的衣带诏外，再没别的事，便一心一意照顾起郭喜来。

　　郭喜一天一天长大，出落得人见人怕。建安五年，郭喜三岁了，没事的时候会到各家去打酱油。

　　这一年的初春，曹操刚把董承一伙干掉，许都刚刚恢复平静，郭喜被卫淇和郭嘉按在家里老老实实过几天，终于得到出门的准许。郭嘉刚刚给曹操出谋把刘备赶到袁绍手下，一堆公事要办，巴不得她在外面呆着呆到晚上回来倒头就睡，卫淇又一次传出喜讯，不适合出门，于是护送郭家千金的重担就落在了大宝和奶妈身上。

　　三岁大的郭喜能跑能跳伶牙俐齿，别的孩子还在牙牙学语，她已经能骗厨子私藏的好菜吃。郭嘉和卫淇都管不住她，唯有大宝能镇得住。

　　郭喜最喜欢戏志才，于是先让大宝去戏志才家。

　　戏志才正因为后勤的事跟荀彧、刘晔、董昭争得面红耳赤，一面暗骂郭嘉、程昱和荀攸太大手大脚漫天要钱，一面和荀彧等人谈判多拨一些钱粮。听得下人来报说郭喜来了已到了正门，四个大男人顿时一起跳脚。戏志才又忙问门房：“她是一进门就拿着棍子横扫竖劈，还是乖乖地叫人？”

　　门房回道：“郭小姐很乖。”

　　戏志才四人长吁一口气，互相安慰道：“没事，知道要乖，那跟过来的肯定是大宝不是奉孝，有大宝管着我家还有救——你们还站着做什么，快帮忙把这些都收了！”

　　荀彧、刘晔、董昭恍悟过来，立刻和戏志才一起七手八脚的把战报和上疏都收起来，把笔墨远远地送走，易碎的杯碗盘碟都藏好，刚做完这些，郭喜的声音就传来了：“戏伯父好。喜儿代爹爹向您问好，喜儿可以进来吗？”

　　戏志才最后检查一下没什么可以被郭喜损毁的，才道：“请进请进，有劳令尊惦记。”

　　外面的男仆推开门，一身红色小袄双丫髻系着粉色丝绦的喜儿坐在大宝背上进门，由奶娘扶着笑嘻嘻地跳下来，先安安分分地给几个长辈见礼，然后盯着荀彧的胡子看。荀彧忙道：“突然想起主公找我谈春耕的事，你们慢聊，慢聊，彧先走了。”

　　董昭踩他一脚：“主公也叫我了，你忘了吗？”

　　刘晔跟道：“那还等什么，走罢！戏大人，告辞！”

　　戏志才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个走了，忽听郭喜道：“曹伯父不是在我家跟爹爹说话吗？他们这是去哪里找他？”

　　戏志才望着大门的目光专为同情，郭喜一会不挨家挨户地闹一次才怪呢。

　　大宝朝戏志才抱抱爪子，小心地护着郭喜四下看看。郭喜发现所有的东西不是够不着就是拿不起，满脸失望。戏志才那个得意啊，他早知道郭喜来者不善，先有准备果真没错。郭喜最后只能撅着嘴拿着木棍去戏志才的花园里扫荡了，管家知道她来，急忙叫把曹操赏的几盆名贵的兰花挪走，郭喜有模有样地舞几下棍子，个儿小力气小不要紧，能上蹿下跳把花园里弄得一团糟，直到大宝看不下去了过去阻止才丢开手，一张巧嘴从戏志才夫人手里骗来几张煎饼，又爬上大宝的背继续去下一家。

　　戏志才正在庆幸郭喜的注意力全被之前偷跑的三个吸引走了，家里的厨子愁眉苦脸地来报说，厨房里养的鸡鸭和鱼不知什么时候都被郭喜放了出来，正在厨房里、花园里闹呢，鸡毛鸭粪扑了一园子，那边看门的又说，门栓被郭喜不知道藏哪去了，正在找呢……戏志才让挤挤攘攘要告状的人都去找管家安排善后，在心底为荀彧等人默叹一口气。他就知道，郭嘉的浪子加上卫淇的聪明，生出的女儿，那也不是个省事的！

　　郭喜其次喜欢荀彧，他胡子长，身上又香，只是比戏志才凶，不过郭喜不怕，荀彧对她凶，可她有大宝挡着呢，荀彧对大宝可凶不起来；再次是刘晔，脾气好，就是不爱说话。董昭太严肃，贾诩阴沉沉，程昱更是个脾气坏嗓门大的老头，荀攸太能溜，难得有个出来的日子，还是先找点乐子吧。郭喜于是趴在大宝背上嗅来嗅去，大宝知道她的意思是要去找荀彧，便抬爪往荀彧家走去。

　　傍晚时分，大宝背着郭喜往家走，吃饱喝足连吃带拿地在曹操手下重臣家扫了一圈的郭喜趴在大宝背上睡着了。郭嘉和曹操议事一天，正累着，听说女儿已经睡着了，这才长松一口气，和奶娘一起把郭喜从大宝背上摘下来用热水擦一遍放在卫淇身边让她看看。卫淇早接到戏志才、荀彧、刘晔、董昭、程昱、荀攸家的告状，安心要好好教育教育自家女儿，没料郭喜早就安静地睡着了。卫淇一看到女儿甜甜的睡颜，哪还管其他人家里的事，没怨他们不懂得欣赏已经算大度。

　　卫淇问过奶娘郭喜这天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奶娘都细细说一遍，卫淇点点头将女儿放在她旁边的一张榻上，大宝已经洗完澡在风里吹干趴上去，郭喜就睡在大宝弯出来的一个小小的弧度里，也许是大宝的被毛擦得她痒痒，她嘟着嘴把脸埋得更深一点，大宝确认她睡安分了不会滚出去，才眯着眼开始打盹。郭嘉自己洗漱回来，和卫淇共宿一榻，两人看着郭喜做梦的时候还在不停地手舞足蹈，有时还张口就咬，也不管是不是咬一嘴的老虎毛，这样时时把大宝闹得要弯过身子用下巴磨蹭着安抚她才罢。郭嘉和卫淇看一会，同时对对方道：“喜儿像你。”然后相视一笑，继而又同时道：“要大宝说像谁才算数。”

　　大宝睁开眼舔舔嘴巴，郭喜睡着像郭嘉，醒着是卫淇。总之就是怎么淘怎么来。跟他上一世的女儿刚好相反。

　　大宝撇过头，两爪交叉着叠在下巴底下思考。最近他总想到以前的事，比如上辈子的妻子和女儿。他总是避免想她们，然而现在总在不经意间想起。他一辈子平平淡淡地过到死的那天终于发现自己是个GAY，他托生到三国的时候，女儿才刚刚满周岁，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是出落的亭亭玉立像卫淇一样大方？还是像她母亲一样温柔贤惠？应该更可能是后者吧，毕竟他和女儿她妈都是安静的人。还有他刚刚出生时老虎妈妈喂的第一口奶，莫名的温暖让他在目不能视口不能言的情况下安心地喝饱睡着了，也不知道她从阳翟逃窜出去过得怎么样。还有少年时代的郭嘉，睡觉总流口水和郭喜一样喜欢乱咬的郭嘉，当然现在他的睡相很好，也不蹬被子了，更不敢要酒喝，都是卫淇硬扭过来的。还有美老虎死前的余温，还有在洛阳和荆州的日子。他一定是老了，不然怎么总想到以前。

　　郭嘉觉察到大宝这几年性格变化极大，可也不曾这样低落过。郭嘉有些担心，于是侧身与卫淇说几句，便抱着自己那床薄薄的丝被挪到大宝旁边，强迫他把下巴搁在他头顶，然后枕着大宝的前爪睡。郭喜被郭嘉挤着难受，狠狠踹几脚，踹不走只好又往大宝那边挤挤，郭嘉也跟着挤一点，最后郭喜被挤得整个睡在大宝肚子上，一大一小才安静下来真的入睡。他们睡了，主榻上的卫淇才能合眼。

　　第二天一早，曹操召郭嘉等人火速到大将军府议事，袁绍手下陈琳撰写讨曹檄文，并派颜良等人围攻白马，北方大乱。曹操忍耐多年的机会终于来了。郭嘉等人谋划这一战已经多年，真的到了这一日反而都冷静下来。曹操迟迟不能决定北上亲征，怕的不过就是南边的孙策，郭嘉懂他的担心，轻描淡写几句话，末了道：“以吾观之，必死于匹夫之手。”然后看看所有人都不大相信，于是对大宝道：“你也这么想，是吧？”

　　大宝懒懒地摇摇尾巴，郭嘉就是个乌鸦嘴，说谁死谁死，说谁败谁败。

　　所有人半信半疑地为北征做准备，到了四月，万事俱备，不久就传来孙策遇刺身亡的消息。曹操大喜过望，决定用荀攸之计，三日后亲征延津。而曹营众人对郭嘉毒而准的眼光一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郭嘉从征，离不开大宝驮着他走。卫淇抱怨着大宝不在郭喜没人降得住，一面给他收拾行李。郭嘉听着她的抱怨十分愧疚，怀着喜儿的时候，他在外征战，现在怀着第二个孩子，他还是没法陪她。好在卫淇很坚强。

　　曹昂这次也要随征，曹操在他的要求下点了郭嘉给他做指点行军的师傅，二月过半，曹操以贾诩、程昱、郭嘉、荀攸、刘晔为军师，直扑延津。袁绍把白马的守军调往延津之后，曹操的大军立刻东奔攻打白马，于白马斩杀颜良。沮授为袁绍所献计谋皆不能用，袁绍连败几场，折了文丑。曹操得胜后主动撤军驻守官渡，开始与袁绍对峙。

　　14.郭奕

　　袁绍必败。不是因为他的谋士不好，而是袁绍自己没有决断。郭嘉的“十胜十败”不是胡诌的。大宝很安静没有躁动，更让郭嘉肯定这一点。曹操此时还处于劣势，不少士兵叛逃，曹操被袁绍围困在官渡，接连失利，只能暂时缩在营中，袁绍垒起土山用箭雨攻击，被刘晔的“霹雳车”砸毁，袁绍通过地道进行攻击，曹操命人挖长沟防御，大水漫灌，打得袁绍狼狈不堪，练兵的时候，还顺道去劫了几次军粮。从八月到十月，两军对垒两月，曹操军粮难继，河北百姓苦不堪言，纷纷背曹投袁，曹操一下子陷入困境。许都没有防护，袁绍如果轻骑直取，许都就等于被拱手相让给他。

　　曹操心里不安，面上如常，仿佛身陷重围的人根本不是他而是袁绍。这夜他照例召集谋士商议对策，郭嘉边讨论边给曹昂解释，说到一半，突然起身道：“大宝回来了。”

　　曹操吩咐外面的守卫放大宝进来，不一会就有人掀开帘子，大宝嗤一下窜进去，郭嘉忙让他坐在旁边，问道：“怎么样？”

　　大宝点点头，伸爪子沾郭嘉的茶水在案上画。大宝画的并不好，可是这些人对袁绍的军力和附近的地形一清二楚，大宝画出大概他们也能看出来。

　　郭嘉用笔墨在帛书上记下大宝画的图形，边画边问，又花了些时间问清楚爪子印和指甲印的含义，然后向曹操和其他人解释。“运粮的车队走的是这条道路……从这里……护送的军队是……啊，看大宝摹的帅旗，是淳于琼的，军队有一、二、三……十个爪子，那就是一万，居然没有防备我们偷袭的安排，目的地是……看起来是乌巢。”

　　“确定是乌巢？”曹操问郭嘉道：“会不会中途转换？”

　　“就袁绍的个性，不会再中途转地方了。”郭嘉道，“应该就是乌巢。”

　　“如果能再确定一下就更好……”曹操说着看看大宝。大宝不畏惧地看回去，再跑一趟？不干。反正许攸快来了。

　　郭嘉一把搂住大宝，和他一起看曹操，道：“不要，这几天他不在，我都快感染风寒了。主公，现在是十月啊，您又没给发个暖炉啥的，连暖床的都要派出去，还让不让我过了！要不您来给我暖被窝？”

　　程昱暗地里踢他一下：“说什么呢！女儿都三岁半了还这么没上没下。”

　　曹操反而笑道：“浪子是想跟我彻夜长谈了。这样好，现在就自己人，浪子的本性就要显露出来才好。”

　　大宝卷起舌头长长地打个哈欠，他这几天在外面跟踪袁绍的军队，都没怎么睡觉，很困乏。郭嘉嘻嘻笑着靠在大宝身上，道：“我还是和大宝夜谈吧。他可有趣了。回去了反而没什么机会让他暖被窝。喜儿吃醋得厉害。”

　　曹营众人想到喜儿，都笑几声，突然门外有人来报说，有个人自称是袁绍手下，前来投靠。曹操大为高兴立刻去请人进来。果然来的便是许攸

　　大宝一下坐起来，精神抖擞地支着耳朵听。许攸要来了呀。也就是官渡之战要打起来了。谋臣们的事情完了，剩下的，可都是武将的事。郭嘉便安全了。这几天他亲眼看见袁绍和曹操的军力对比，就是知道历史走向，也一直为郭嘉担着心。此刻才算可以安心了。大宝把头搁在郭嘉肩上，身子完成半月型把郭嘉包起来。郭嘉很习惯地抓着大宝的一只爪子捏，边捏边听许攸和曹操谋划奔袭乌巢。

　　官渡之战注定是曹操的辉煌。乌巢大火漫天，袁绍没有去救乌巢，反而直扑曹操大营而来。曹操早有准备，自己率轻骑偷袭，重兵在大营把守，高览、张合久攻不下，乌巢却已经被烧了个一干二净。袁绍军在乌巢大败的消息被曹操的斥候带回来，高览张合便向曹营投降。袁绍军一时军溃营崩，军心大乱，曹操趁胜拿下官渡，北方霸主的地位此刻便落在了他身上。大宝瞅瞅踌躇满志的曹操，转头把视线投向遥远的南方的天空。刘备应该正在计划南奔刘表吧。大宝为了保命，除了上次和郭嘉闲聊，再没显露出分毫对刘备的注意。将来三国鼎立的局面依然会出现，动辄几万几十万士兵参加的大战也仍然会发生，内战照样会消耗这片土地上的人口。

　　郭嘉揉揉大宝的头，大宝“嗷呜”一声，发现自己已经落队了，忙又跟上去。

　　曹操在官渡一战成名，北方统一的趋势也渐渐崭露出来。天下见识深远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在曹操身上。曹营此时却在为郭嘉庆贺。

　　十一月中旬，郭嘉有家书传来，卫淇十月底给郭嘉生了个儿子。卫淇在家书的末尾威胁他说：“百日宴上如不见，妾名汝子为二喜。”郭嘉看了，不由得抱头道：“妈呀她这也太毒了……”

　　曹操看了郭嘉愁眉苦脸地递给他的家书，大笑道：“奉孝，说真的其实二喜也不错，可惜是复名。看来为了不让奉孝的长子被取名叫二喜，我们要在二月之前回许都。”

　　郭嘉正在以茶代酒谢过曹营众人的祝贺，听闻曹操会在二月之前回许都，大为放心道：“嘉多谢主公体谅。唉哟，我那宝贝儿子，这辈子就给主公结草衔环了。”

　　曹操拿着酒盏向郭嘉一举，郭嘉也端着茶盏回礼，两人对饮。大宝用尾巴缠在郭嘉手上，郭嘉知道他这是要安慰，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安慰，郭嘉还是放下手中的茶盏，轻轻给大宝顺毛。

　　曹操在仓亭又一次大败袁绍之后，郭嘉推测只要没有外部压力，袁绍的长子和幼子肯定要自乱。程昱等人也觉得郭嘉的推测很正确。曹操便听从郭嘉的意思，班师回朝。大军南回，总算赶在二月之前到了许都。卫淇抱着儿子牵着郭喜在大门口出迎，远远看见大宝和郭嘉来了，还有段距离呢，就笑道：“知道拿你儿子一说，你就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