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道：“我也这么劝。我和仲德能把他的事分干净。他总不听，大宝又不在，没人管得住。”

　　程昱却道：“有人可以管，把主公临走留下的亲卫和大夫找来贴身伺候着。务必小心不能让志才劳损。”大宝把耳朵向后一折，程昱说的没错，就这么办。

　　程昱立刻着人去请陈大夫的师弟和几个亲卫过来，大宝和郭嘉回去收拾东西带着干粮，就往探子探明的吕布所在的方向去了。

　　7.春天

　　最近大宝很心烦。他驮着郭嘉跳过一个不深的山涧，一着地立刻回头龇牙“呜”地低吼一声。

　　郭嘉很愉悦地勾着唇角，道：“春天到了，奈何神虎有心，大宝无意啊。”

　　涧对面一只野性的虎中美人正在对大宝抛媚眼。它长得非常漂亮，大而圆润的眼睛，紧实有力的肌肉，丰盈的线条……还有一颗百折不挠的坚强的抗打击力极高的心。

　　大宝悲愤地吼一声，拔腿跑了。郭嘉一路大笑着，笑声远远传开，大宝一面跑一面恶狠狠地诅咒：笑笑笑，你就吃风吧你！想归想，大宝怕郭嘉吃冷风肠胃不适，还是放缓了速度。

　　他一缓，美老虎就追了上来，大宝吓它几吓，美老虎不为所动仍然在后面跟着。大宝看着它干净清澈的眼睛，完全生不起强行把它赶走的心情。

　　这只小老虎才两岁多吧？就是在老虎里边，也还是很年轻。大宝只算做老虎的寿命，也可以当它爹了，何况大宝骨子里是个大写的“人”。

　　大宝试着和美老虎沟通，无奈大宝从小没娘，没学过虎语，完全不知道美老虎在说什么，赶又赶不走，又舍不得下狠手，只能任由它不近不远地吊着。

　　郭嘉整个人趴在大宝身上，道：“喂，这姑娘在老虎里边难道很丑吗？你为啥一直躲啊？”

　　大宝“嗤”他：我们出来是有公事要办，您能收收心么？

　　郭嘉歪着头用下巴抵他的头盖骨：“现在不是在追踪嘛。话说吕布这行军的速度也太慢了。陈宫他们难道还没确认我们已经中计了吗？”

　　大宝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语，并不回应。

　　他们跟踪吕布已经大半个月了。虽然由于大宝的视觉比人类好太多，吕布肯定不曾见过他的样子，然而大宝能从吕布越来越频繁的观察四周的行动中读出一种信息：吕布知道有人在监视他。

　　大宝估计着吕布应该有非常强大的直觉。加上陈宫高傲归高傲，说不定也顺带着会告诉吕布，郭嘉有这么一只老虎。

　　大宝倒是低估了陈宫的“傲”。陈宫连荀彧郭嘉等人都不曾向吕布提及，更何况是一只非人类。吕布发现自己被监视了，完全是靠在多年杀伐中培养的感觉。大宝对他没有杀意，因而跟踪了他十来天后，吕布才警觉，到这天已经确认监视他的是一只猛兽。

　　吕布在边疆没少见过能驯鹰的人，比一般的人更能接受猛兽被人驯服的事实。大宝隐藏自己的难度陡增，只能远远地咬着吕布的部队的尾巴。好在吕布本人也是万里无一的傲，不可能会为了一只猛兽就遮遮掩掩。

　　大宝没有告诉郭嘉他已经暴露了。反正郭嘉一直被他藏的好好的。接下来的日子大宝一面咬紧吕布，一面注意离美老虎远远的不能给它任何错觉，拒绝就要坚持拒到底。

　　“大宝真是太善良了。咦，我能养出这么善良的老虎吗？”大宝又一次恐吓美老虎不成功，反被欺上前的美老虎吓跑，郭嘉兴趣盎然地调侃大宝。

　　口胡！我们两到底谁养谁啊！大宝不满地回头瞪郭嘉，余光瞥见美老虎在不远的树林间娇羞地朝他咧咧嘴眨眨眼，又掉头向前狂奔。

　　——所以说他讨厌春天！

　　郭嘉和大宝在野外跟踪吕布两个多月，终于有了些不正常的动静，首先吕布的轻骑兵开始进行冲锋的准备，高顺的陷阵营也开始积蓄力量，中高等的将领调动频繁，明显是在进行大战之前的最后调整。郭嘉和大宝离开吕布的军营花了三天时间去最近的村庄找曹操的暗探把消息传回去，再到预定的路线继续追踪，然而追了几天一直没追上。

　　“不好。”郭嘉大感不妙，“也是。陈宫都要迎他入兖州了，他还要整军做什么！骗过我们就可以了！”

　　大宝仔细嗅着空气中的味道，吕布行军确实是往东去的。大宝转动着耳朵贴在地上听着大队人马的行动的声音，非常模糊，现在就是把消息递回去也来不及了。更别说吕布肯定会封锁交通。

　　大宝抬起头晃晃身子示意郭嘉抓紧他，然后突然原地向左一跳扑进树丛里开始狂奔。一支精铁羽箭擦着他呼啸而过直直没入地，只留下尾羽还在地面上颤动。

　　大宝躲过第一箭立刻寻没有路径的丛林开始躲藏后续的攻击。

　　郭嘉被大宝突如其来的跳跃颠得五脏六腑都快要搅成一团了，现在也只能紧紧地贴在大宝背上闭着眼不看身边的情形如何。树枝草尖不停地往他们身上招呼。大宝顾不得管郭嘉是不是难受，保命第一。好在为了防止被大宝发现，埋伏的人隔得很远，一时半会地追不上。

　　大宝一面逃命，一面想出路。

　　跳过一块石头，大宝毫不意外的感到一枝箭贴着他的后脚掌没入石头缝里。

　　郭嘉没有分毫野外生存能力，不能像狗血的言情剧一样到安全的地方放下他然后自己去引开追兵。难道只能和吕布派来的人比谁先力竭身亡？

　　大宝专挑没有路的地方走，这样摆脱追兵的几率大一些。可是追兵里大约有个非常擅长追踪的人在，被大宝甩下后没多久又能追上去。郭嘉的身体不好，大宝不敢长时间地飞奔，必须走走停停。

　　吕布应该只想留下他，大宝趁着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喘着气想。没有他保驾护航，郭嘉能不能转出山林还两说，即使转出去，道路被封锁之后，郭嘉也过不去荀彧那边，消息根本不可能走漏。从这段时间的追杀看来，吕布的人里面有个很不错的将领在统兵策划，吕布应该不会放这个人离开太久。也就是说只要他挂了，吕布的人应该不会继续追踪郭嘉。

　　可是他不想死。他想活着。哪怕做一只老虎也要活着。

　　怎么办好？

　　大宝舔着后爪上已经清洗过的伤口，想着对策。

　　美老虎从涧水里叼着一条鱼游过来，抖抖水往大宝身上蹭。

　　大宝没提防被它蹭个正着，忙跳起来躲开，看看那条鱼肚子鼓鼓的，显然是条快产卵的母鱼，大宝一爪把鱼拍回水里。

　　为了防止被追上，他和郭嘉已经放弃了生火，只能吃肉脯和浆果。好在现在是三月，有些果子已经结出来，半生的也可以吃。除了果子还有野菜和一些树的嫩芽。

　　美老虎失望地看着那条鱼从水里游走，有些难过地眨眼低头，大宝忍不住站起来拍拍它的头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乖孩子，春天来了就尽量不要捕食母兽嘛。你也饿了，再去自己抓条鱼吃吧。以后就算是真的找到丈夫了，那也该是它给你找食物。

　　郭嘉在一旁看着大宝拍美老虎，笑道：“大宝，动心啦？”

　　大宝瞪他：这只老虎很小，他可不恋 童。表情这样说，大宝心里补上一句：他就是恋 童也不会跨越物种。

　　郭嘉用怀疑的眼神看大宝，大宝换个表情：你休息够了么。够了就走。

　　郭嘉点点头，大宝便走过去让他仍伏在背上，朝昌邑的方向奔去。

　　美老虎觉得饿，没有立刻跟走。它先下水捕鱼，大吃一顿休息片刻才又追上去。

　　美老虎走不久，几个士兵模样的人就出现了。其中一个查看了地上的鱼的残骸，确认老虎是从这里走过的。几人在首领身边聚一下，顺着美老虎的足迹开始追。

　　大宝一直奇怪，为什么他明明花了大气力把能发现的行踪线索都遮饰掉了，吕布的人还能追上，现在想来，却是美老虎引来的。

　　大宝再次休息的时候，与郭嘉商量怎么办。郭嘉也没主意，毕竟美老虎和他们语言不通，走一步算一步吧。大宝对美老虎完全没辄，休息够了就上路。这样赶了三四天，反而越过了吕布的军队抢先到了东郡附近。再往东去，到了夏侯惇治下，就算出逃成功。郭嘉这几天连日奔波，已经有些病了。大宝望望通往东郡的最后几座山，说实话是有些犹豫的。

　　往东去不远群山连绵，在山中，大宝不怕追兵。然而从这里望过去，不远的地方，山之间有很大的一块狭长的谷地，绕路走所费时间太长郭嘉撑不住，不绕路可能会在穿越谷地的时候被居高临下的追兵乱箭射死。

　　郭嘉仔细盘算好，道：“冲过去，中间不休息。”

　　大宝挑高眉毛的那个位置：你可以？

　　郭嘉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背上，慢慢道：“只要你速度快一点。如果太慢我会颠死在你背上。所以你要快一点呀。”

　　郭嘉都这么说了，大宝还能反对？他查看一下附近的情形，改小跑从密密匝匝的树林里穿过。大宝虎不停爪地翻过嶙峋的山石，肉垫落在厚厚的落叶层上，没有任何声息，虎尾在地上拖来拖去地扫干净足迹。

　　大宝用小跑一路跑来，虽然耐力不错，还是觉得很辛苦。他一面咒骂紧追不舍的人，一面佩服他们跟得住。大宝跑一段就喘口气。不由得他不停，郭嘉有些吃不消，已经出现了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和呕吐的现象，再这样下去，会脱水。

　　可是……大宝看看前路，那块狭长的谷底已经出现在眼前，半个时辰的小跑就可以到平原上，大概再半个时辰可以穿过最低的地方。追兵死不死就在这里又咬了上来。追兵在高处的时候，大宝不能将郭嘉再驮在背上，只能叼着他的腰带拖着走，速度很慢。不管怎么样，趁现在追兵还没出现，先冲再说。

　　大宝把郭嘉的姿势再调整一下，毅然从山上开始往下冲。大部分时候他能跳就跳，好几次踩到的山石不稳，全靠大宝凭腾挪的技巧换落脚的地方才能避免掉下去。好在郭嘉一直闭着眼，不然万一吓着，很可能会松开手，到时候大宝除了跳下去给他当肉垫，真没别的方法保他的命了。

　　大宝跳到山脚下，抬头望一眼山上，还没有追兵出现，可是美老虎正气喘吁吁地追过来。它怎么还不放弃！大宝吼它一下，美老虎一瑟缩，前爪划两个圈放在地上，它顿一顿，却没后退，仍然勇敢地跑下来。

　　大宝不管它，晃晃脖子，向郭嘉确认他还能在他背上好好地趴着。郭嘉惊喜地问他是不是快到了，一睁眼还在山谷这边，又垂头丧气地闭着眼趴好。大宝深深地吸一口气，开始冲刺。

　　这块低而潮湿的谷底很平，开满了紫色的野花。阳光的照射下，花香和青草的汁液以及泥土的腥味一阵阵地蒸腾起来。大宝的心情和这种干热的味道一样焦躁，追兵还没有追上。大宝没有感到那种强烈的杀机。按理他们应该已经进入射程了呀。

　　大宝强压着回头看的冲动往前跳一步翻上一块巨石——平地已经过了，他都不敢置信。现在要做的是在树丛的掩护下爬过山。到了山林里面就算甩不开他们，也安全多了。大宝几蹿几蹿，黑黄夹杂的身影在树林里一闪而过很难被发现。郭嘉穿的是青色的长衫，此刻早已破破烂烂被泥土草汁沾染得不辨原貌，却能更好地隐蔽他。

　　美老虎也跟了过来，大宝不理它，自顾自地在密林里穿行。他现在还在山脚下，并不安全。

　　大宝的耳朵捕捉到细微的破空声，顾不得拨开密集的树林直接扑过去，大宝的脸顿时被树枝划得一阵火辣辣地疼。一支羽箭正钉在他刚才呆的地方，发出清晰的“笃”的一声。好险。

　　大宝刚站稳，又往前一跳，又一支羽箭钉在地上。除非能不碰得那些树林摇晃，否则他必须要躲一连串的箭。大宝连续跳了几次，突然脚下一空一扭，虎身往下一栽，虽然他很快就站稳了，不过这下要躲开瞬息降至几箭肯定来不及了。大宝往侧旁一卧躲过两支箭然后翻身把郭嘉压住——不论如何先保郭嘉不会被射杀。

　　然而剩下的箭始终没有到。大宝凝神静气地感知周围的情况，一股熟悉的血腥味慢慢地散开。大宝还听到“呜呜”的哼哼声。

　　大宝抽动鼻翼，仔细地嗅。耳朵也紧张地竖起来转动着。他缓缓地挪动身子贴着地面爬动，尽量不要碰到高一点的树枝，往声响传来的地方爬过一段，探头去看。

　　“高将军！得手了！”

　　对面山上一个士兵跳起来兴高采烈地对高顺道：“三箭都射中了！”

　　高顺大松一口气，紧接着问道：“你确定？”

　　“确定，那条大虫倒下去了，好像晃了一晃，不过没再起来。小人确定死了。”

　　“行。我们回去复命。”高顺这段时间被吕布遣来追捕一只老虎，心里一直不舒服，此刻任务完成了他当然要立刻回去。

　　大宝用略带着仇恨的目光目送对面不远山上几个人离开，然后小心翼翼地爬到美老虎身边，低头拱拱它。它还是温热的，只是已经死了。大宝却连叫一声也不敢，只能低着头用爪子轻轻踩它的脖子和肩。

　　郭嘉在那边吐了个天翻地覆，不见大宝前来，不免有些发急，慢慢扶着树站起来往外挪。爬到坡上，然后在坡顶上瘫坐下来喘气，正见坡下大宝用爪子拨美老虎。不知怎的，突然难受起来。

　　8.救

　　郭嘉和大宝好容易逃出命来到了夏侯惇治下，大半个兖州已经被吕布占据。好在荀彧等人早有准备，暂且据守鄄城、东郡，在濮阳等地的势力也已经隐藏下来。戏志才强撑着帮忙谋划，荀彧死劝不住，只能努力帮他分担。郭嘉此时回来，荀彧先大喜，继而听说已经病倒了，又大忧。偏巧戏志才也在这个时间病情加重，不能理事。不能理事都是其次的，最关键的是东郡没有好大夫，竟然连能拖延时间的人都找不到。荀彧一面要保住曹操的根基，一面又要为这两个担心，一夜之间白发多了不少，竟然有些霜鬓的颜色。好在曹操在徐州接到夏侯惇的急报，当机立断迅速回师。他身边的从征大夫当然会跟着回来。至少要拖到大夫到达东郡。

　　兖州比较好的大夫，数一的是曹操随军的那个张大夫，其次是昌邑的陈大夫。大宝舔着嘴，听东郡的的大夫愁眉苦脸哆哆嗦嗦地跟荀彧请辞，想想，决定去昌邑把陈大夫带过来。难度很大，然而好在陈大夫认识大宝，大宝要带他来，只要荀彧一封手书就行。然而……

　　荀彧睁着满布血丝的眼睛跟大宝抓狂：“我又不是奉孝，你这样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意思。哎，你这么聪明，真不识字啊？”

　　大宝点头承认自己真不识字，举起两个爪子努力比划大夫的意思——也只有简体的“大夫”两个字跟三国时期的比较像。

　　荀彧看了半天，道：“大夫？已经请了啊？可是没用啊！”

　　大宝抱着头，用爪子捂着脸，然后烦恼地揪耳朵。他揪着揪着，决定再试一次。大宝先抓抓荀彧的一摆让他提起神看他的动作，然后先抓耳朵，再指东方。

　　荀彧凑合半天：“阳？聂？陈？”

　　大宝听到“陈”不停的点头，再比划“大夫”给他看。

　　荀彧方明白他在说“陈大夫”，喜道：“你去接陈大夫来？”

　　大宝高兴地点头。

　　荀彧道：“好事。那你去吧。奉孝和志才我会好好照顾。”

　　大宝大受打击地翻个白眼，一抱拳：荀先生，荀公，荀大人——给封书信么！没有书信陈大夫怎么知道要跟他来？让他跟陈大夫去比划？他再跟郭嘉以外的人沟通会炸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