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相为隐————曲水老师
曲水老师  发于:2010年05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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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邬红梅瞪他一眼,还是把脚放下去了。

  何瑨宁又低头专心去看茶杯:“……说是,你那天回家之后气哭了?”

  “谁告诉你的?”邬红梅差点儿跳起来,“瞎说。”

  何瑨宁瞥她一眼:“行了别跟我装。”何瑨宁想了半天,终于又看她一眼,“你以后要是想哭,就想想别的人。那什么……别老想我,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邬红梅盯着别处,不说话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坐了一会儿,邬红梅皱着眉闷闷冒出一句:“……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

  何瑨宁讪讪接嘴:“……你知道就好。”

  邬红梅呆杵了半天,摸摸索索从背后拿出一本集子来:“对了……我,我最近还出了本画集来着……”

  何瑨宁凑过去:“行,你挺出息的。”

  “没有,我爸出钱给我印的。”邬红梅瘪瘪嘴,“反正……印得多,你,你拿一本儿去吧。”

  何瑨宁收了画集,又跟邬红梅对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该传达的也传达完了;邬红梅平时看着呆,其实骨子里聪明得很。

  邬红梅最后抠了抠头皮,起身把何瑨宁送到了灰城门口,看着何瑨宁上车。何瑨宁回头瞥她一眼,见她嘴抿得挺紧,半晌说出一句话:“何瑨宁,你知道你跟廖党生最大的区别在哪儿么?”

  何瑨宁抬抬眉毛示意她继续说。

  “他知道什么时候该放手,”邬红梅说,“但是你不知道。”她说完一个转身,也没再回头看何瑨宁一眼,“你自个儿好好儿琢磨琢磨吧,我以后也懒得来找你说这些了。”

  何瑨宁愣了愣,兀自钻上车了。

  车子上了一环后又开始堵,何瑨宁停滞的车流中把邬红梅的画集抽出来看。

  画集名字叫《藤缠树》,封面的落款是朝歌。

  邬红梅还在扉页上题了字:

  “藤缠树。

  瑨宁先生,雅正。”

  何瑨宁皱了皱眉,瞄到下面有邬红梅自选的印刷体:

  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哪见树缠藤;

  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

  竹子当收你不收,笋子当留你不留;

  绣球当捡你不捡,空留两手捡忧愁。

  绿灯了,冗长的车流缓慢地往前挪了挪;何瑨宁合上画集去握方向盘。

  他记得这首歌,尤其记得后面几句。

  ——连就连,我俩结交订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何瑨宁抓着方向盘继续在凫州城内瞎转。他怕自己是等不到九十七岁死了,他在这时候想起了何穆,他不由盯着空气喃喃说,何穆,我会等你的,你呢?

  32 小浪蹄子

  “沈弼,你这个……你这个小浪蹄子”

  ===========================================================

  姚厦的贩毒案子如期开庭公诉。方驰临开庭前见了被告人一面,姚厦看见方驰就龇牙咧嘴:“我就知道你是在骗我。像我这种犯人,根本不可能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方驰耐着性子解释:“你提供的信息不正确,临沧城外那具尸体根本就不是刘肇青。你的口供不但是孤证还是言词证据,无法给毛老三定罪。”

  姚厦眼睛都不眨一下:“我绝对不会记错,那年被杀的就是刘胖子,或者是你们找错人了。”

  方驰没空跟被告人讲道理,起身整了整衣服:“该开庭了,你还是好好儿想想被告人最后陈述吧。”

  姚厦鄙夷地看了方驰一眼,恶狠狠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骗子!”

  方驰转身正要发作,被边上一个小书记员给拉住了:“方检,别跟个死刑犯一般见识;天天在看守所里瞎嚷嚷的犯人多了去了。”

  方驰不爽地哼了一声儿,拿好卷宗转身准备上庭了。

  方驰普通话讲得比较标准,被检院领导拎出来读公诉意见书。方驰一口气读完了长长的四五页下来,只觉得口干舌燥;下面的庭审交给同庭的检察官和辩方律师,方驰趁着辩护律师滔滔不绝的时间,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就开始发呆。

  方驰在意姚厦交代的那个杀人案子,很在意,非常在意。

  方驰早些年在学校里算是个积极向上一心报国的好孩子,专业理论扎实得很,不然也不会一眼就被何瑨宁给看上。方驰跟了何瑨宁只有一年多,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就全被姓何的那讼棍给摧毁了;何瑨宁说和气生财,他知道暮夜怀金,何瑨宁说养虎贻患,他晓得斩草除根。

  方驰进了市检院,继续靠着律所里那一套左右逢源。方驰头脑灵活勤奋踏实,本来就受上面赏识得很,再加上喜欢一天到晚跟在领导屁股后面溜须拍马,仕途实在是一片光明。这会儿方驰需要的是一个摆得上台面震得住四方的立功机会。方驰初来乍到,接触不了大案要案,姚厦这一个意外的口供,对他而言实在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方驰双肘撑在桌面上琢磨案子:刘肇青跟当年那个云南的贩毒老大算是半个发小,离家出走失踪好几年了,姚厦这边刚一供出来警方就在凫州给找了具新鲜尸体烧了埋上,哪儿他妈有这么巧?

  方驰特别留意了一下姚厦指认的那个毛老三,毛老三最近一次出现在公检法的视线里还是在上回凫州出动半城警力围剿小西厢的时候。那阵子方驰还在凫州大学法学院啃书,见天地看见报纸上都在说小西厢,说是一个祸害小西南多年的大毒枭在凫州城里落网了,落网之前又是绑架又是火并地折腾了好一阵子,弄得凫州一时满城风雨。毛老三那时候跟在那个贩毒老大身边,端了架微冲出来要火力掩护,被狙击手把右手给打废了。后来那个毒枭被当场击毙,毛老三被扭回警局,找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律师辩护,居然只在牢里蹲了两三年就假释出来了。

  方驰去调过毛老三的案底来看,这人是个黑户,被抓之前的历史既混沌又清白,警方检方查来查去找不到他的痛脚,最后给定了个非法持枪,窝藏包庇。方驰阅卷时无意中看了看毛老三当年的辩护词,冷汗冒了一脑袋;他下意识地翻翻律师签名——江秉宪,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方驰一时半会儿没想起这名字自己在哪儿见过,但肯定不是在执业律师界;方驰心说这人的辩护词强悍到这般诡异,怎么一直没在凫州律师界出名呢?

  庭审进行到被告人作最后陈述,姚厦在木围栏里瞎扯了一通之后又提起自己那件“立功”的事儿,方驰看到庭上的书记员挺不耐烦地甩了甩笔,继续记录。

  方驰暗地里皱了皱眉毛,心里盘算着要去警局看看草枨县那具顶包尸体的验尸报告。

  廖党生金盆洗手前手上还有一桩知识产权案子要结,这天颠儿颠儿地亲自跑了趟中院。

  廖党生去中院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刚从民三庭出来就直奔民二走廊,心心念念地要跟沈弼见上一面。

  这阵子沈弼又不搭理他,早出晚归地把自己家门儿关得死紧。廖党生喜欢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见天地给人家发短信,开头千篇一律都是“亲爱的弼弼”,肉麻得连徐志摩都要酸死过来。沈弼短信倒是要回,每次都是几个字,还尽给廖大状泼冷水,说别叫我弼弼,这不是我小名儿。

  沈弼上礼拜三晚上把家门儿钥匙给落屋里了,廖党生自告奋勇去爬阳台;翻进沈弼屋里的时候他看到沈弼写字台上放了个小相框但没装照片。廖党生凑近了一看,发现里面是当初沈弼审长富超市上诉案时自己多递交的一份代理词;沈弼把廖党生签名的那一小块儿给裁下来了,方方正正地框在写字台上。

  廖党生拿着小相框看了半天,心里忽而涌上一股子热乎劲儿;他盯着自己的签名看了一会儿,半晌憋出几个字:沈弼,你这个……你这个小浪蹄子。

  廖党生放了相框,拿起沈弼的家门钥匙开门出去了;他不急,他得慢慢儿来。

  沈弼没发现廖党生在自己屋里看到了什么要命的东西,接过钥匙瞪着眼睛说了声儿谢谢,转身又把自己家门儿关得死紧。

  廖党生走上民二庭走廊的时候正看见沈弼跟方驰站在窗台前面讲话。方驰还在党生所的时候就跟沈弼见过,今儿不知道是来中院开庭还是干什么,找个机会来跟沈弼叙叙旧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方驰现如今成了官人,廖党生二皮脸习性发作,点头哈腰地就迎过去了。

  “沈法官,方检。”廖党生笑嘻嘻往沈弼身旁黏。

  沈弼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廖,廖党生,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廖党生理直气壮地往楼上一指:“我在民三庭还有个案子,今儿过来瞧瞧。”说罢往沈弼那边靠了靠,“顺便来看看你。”

  沈弼接着往后退,以为廖党生又要有什么逾越。廖党生意淫了沈弼一下,转头去看方驰:“方驰,这会儿当检察官了,感觉如何?”

  方驰见了廖党生有点儿疙瘩,木着脸回答:“没什么感觉,就是拿钱做事儿。”

  廖党生无所谓地咧咧嘴:“知道拿谁的钱帮谁做事儿就行。”

  方驰皮笑肉不笑了一下,不开腔了。

  三个人假模假样地寒暄一阵,就要散伙。

  方驰走了一半儿突然想起个事儿来,迟疑了一下问廖党生:“廖律师,跟您打听个事儿。”

  “什么事儿?”

  “就是苏略,”方驰皱皱眉看向他,“最近有消息么?”

  “没有。”廖党生这下倒是想起来了,自己也跟着疑惑,“我也正担心呢,会不会真出什么事儿了?”

  “唉,看来你也没他消息。”方驰叹了口气,“我以为凭他跟您的关系,会……”

  廖党生急忙堵住方驰的嘴:“没,我跟他……那什么,过去了。”

  方驰抬起眼珠子看了看廖党生,仿佛是了然了,轻轻地嗤笑了一下,告辞走了。

  沈弼站在边儿上,瞪着眼睛一会儿看看廖党生,一会儿看看方驰。

  廖党生讪笑着侧过脸去:“弼弼,你这会儿下班么?要不我送你?”

  “当然要下班。”沈弼木着脸转身回办公室收拾材料,“你这会儿去热车,我一会儿就下来。”

  沈弼不高兴了,沈弼特别不高兴。

  沈弼坐在廖党生的副驾驶座上,掰着手指头看窗外:“……苏略是谁啊?”

  廖党生不敢看他:“我以前的助理,你也见过。”

  沈弼皱皱眉:“就是那个,白白净净,眼角朝太阳穴上挑的那个小青年……后来跟了何瑨宁了?”

  “……是。”廖党生惜字如金。

  沈弼在座椅上换了个姿势,磨蹭半天又看看窗外:“你跟他好像是好过吧?你为了他还把婚给离了。”

  廖党生手心儿冒汗:“你,你都听谁说的?”

  “何瑨宁。”沈弼讪讪看着窗外。

  “你听他瞎扯什么。”廖党生讪讪握着方向盘,心说女人家爱嚼舌根就算了,怎么何瑨宁也跟着这么八卦;廖党生摸着变速档,心想这小混蛋回头要是再敢胡咧咧,老子撕烂他的嘴。

  沈弼慢吞吞看廖大状一眼,竟然教训起来:“你自己做事儿不利索,就别怪人家在你后面戳脊梁骨。”

  廖党生当下郁闷起来,心说老子当年带苏略的时候没藏没躲光明正大,整个党生所谁他妈敢戳我脊梁骨?哪个敢,哪个敢?

  廖党生腹诽了一阵儿,把这顿话吞回肚子里,知道自己以前的风流烂账不可提;于是偷眼瞄了沈弼几下:“弼弼,你是不是……那什么,吃醋了?”

  沈弼恶狠狠转头:“谁是弼弼呢?谁吃醋了?”

  廖党生张张嘴:“不是,那什么……”

  沈弼扭头看窗外:“哦,到了啊,放我下去。”

  廖党生坐在驾驶座上把车门锁一按,心说这时候放你下去,我他妈有毛病吧?

  33 生梦

  “老廖,你说现在移民国外要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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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打电话来过问小槐花巷的案子了,廖党生没跟沈弼说。

  那天早上先是何瑨宁阴阳怪气地在自己办公室门口伫立了一会儿,说小槐花的水深,叫他还是趁早收手,别再去趟这趟浑水。

  廖党生当时正往里走,擦肩而过的时候拍着何瑨宁的肩膀说谢谢关心,我在外面阳痿了那么久,也就真正爷们儿地折腾这一回,干完就提裤子回家啦。

  何瑨宁倚在门框上没吭声儿,半晌给廖党生来了一句:“老廖,你是不干了,我们这帮孙子还得继续活。”

  廖党生一个惊诧,转身就去看何瑨宁,只见何瑨宁多的话也不说一句,拍拍屁股走人了。

  廖党生在原地寻思了一阵儿,心说何瑨宁这两年混得比自己都还油条,基本上没什么难住他的事儿,怎么今儿一下子整得这么忧郁呢?

  廖党生寻思半天没寻思个名堂出来,讪讪进办公室放包去了。

  廖党生刚一坐定手机就响了,廖党生一看手机号自己不认识,接的时候声音挺随便:“喂,您哪位?”

  “廖律师您好,我是龙意地产开发公司的法务。”对方笑嘻嘻开口,“小槐花巷的案子,想跟您打个商量。”

  廖党生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心眼儿比耗子还精,当下咧着嘴一顿胡笑:“是陈律师么,我在文书上边儿见过您。有什么事儿咱可以在法院里商量,有桌有茶的,旁边儿还有法官跟书记员陪着,不挺好么?”

  陈律师没功夫跟廖党生打太极,停了一会儿就单刀直入:“廖律师,这么说吧,小槐花巷是迟早要拆的,您要是这时候答应和解,还能有个拆迁补偿安置,您要是不和解……”

  廖党生冷笑:“陈律师,您执业这么多年应该知道,和不和解是当事人的意思,我廖某何德何能啊?”

  陈律师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廖律师,小槐花案情复杂,您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去找何律师商量商量,想好了再跟我们谈也不迟。”

  “何瑨宁?”廖党生心里一紧。

  陈律师不再说什么,只是笑笑:“廖律师,您自个儿好好儿掂量掂量吧。”

  廖党生听得火冒三丈,对方咔嚓一声儿就把电话给挂了。

  廖党生琢磨着这事情不对劲儿,出了办公室就去找何瑨宁;何瑨宁没待在律所,问祁小葵说是小何律师刚刚又出门儿散心去了。

  “手上一堆案子等着做呢,散他妈哪门子的心,到底有多忧愁啊?”廖党生骂骂咧咧,“对了,祁小葵你以后就跟着何瑨宁,把这臭小子给我看紧点儿。”

  祁小葵一个惊诧,没说什么撇撇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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