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相为隐————曲水老师
曲水老师  发于:2010年05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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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检院公诉科这几天准备起诉一个贩毒案子,检察院给出的建议量刑是死立决;毒贩子叫姚厦,现在似乎也是听到了风声儿,整天在看守所里坐立难安得很。

  方驰的领导说小方你再去庭前审问一次,嫌疑犯这种时候心理防线最脆弱;你给他做做工作,说现在还有立功机会,没准儿能改成死缓甚至无期。

  方驰看了看卷宗,端着茶杯带了个书记员就去了。

  姚厦是个瘦精精的年轻人,长了副鹰钩鼻,黑黝黝的皮肤,双眼甚是有神。方驰进审讯室的时候姚厦光着个膀子低头坐在那儿,还没见着脸就能看见这人身上纵横交错的新旧伤口,弹痕刀疤,满目狰狞。

  “长官,我这是要死了吧?”姚厦盯着方驰问。

  “你从贩毒的第一天起就应该知道自己有这种下场。”方驰义正词严,“国家明明给了你自首和立功的机会,是你自己不知道珍惜。”

  姚厦一阵恼怒:“立什么功?郭老大在云南埋的那几十袋白面儿不是我给说的么?说了你们又不认!”

  书记员讪讪看方驰一眼,方驰皱皱眉,示意他别写。

  “姚厦你要搞清楚,你跟郭一臣属于一个犯罪集团,你交代的那是正常口供,不是立功。”方驰耐着性子解释。

  “你少骗人。”姚厦忿忿喊道。

  “谁骗你?你自己是法盲还觉得别人都是法盲?”方驰的检察官脾气上来了,“但凡你以前没事儿多翻翻刑法,多看看司法解释,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姚厦哼了一声,不说话了;肩膀却兀自在抖。

  方驰再接再厉:“你们在云南已经形成一个典型的犯罪集团,除了贩毒还涉及非法武装和很多命案。现在你们头头虽然死了,遗留下来的问题还多;你再仔细想想,除了涉毒案件,还有什么其他的没被警方掌握的犯罪活动。”他说着换了个前倾的诚恳姿势,“姚厦,你的案子马上就要开庭,你改过自新的机会可不多了。”

  姚厦哆嗦了一下,飞快看方驰一眼,又低下头去了。

  方驰盯了他一会儿,佯装起身:“……姚厦,国家一次次地给你机会,是你自己不好好儿把握。你一心求死,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等,等一下!”姚厦跟被人捅了一刀似地从座位上蹦起来了。

  方驰扯开嘴笑了一下,稳稳当当又坐下了。

  姚厦舔舔嘴唇:“……早些年我跟着郭老大跑到马来西亚躲事儿的时候,他倒是一下地就打死了个人,叫小顺,跟我们一块儿的,学名儿好像叫陈耀顺……还有以前在云南,好像就是在倒黑枪了吧,跟一个本地人,叫邱什么,就是后来接老大倒马来那个……”

  书记员看了方驰一眼,心说姚厦这会儿交代的这些警方检方都知道。

  方驰示意书记员继续写,想听听接下来还有什么。

  姚厦不晓得方驰在打什么主意,只得继续说:“……还有,也是以前在云南的时候,有个人从凫州这边跑到我们那儿去。那人好像跟我们老大认识,但不是沾白面儿的人,后来听说好像是跟我们老大抢了女人,莫名其妙就被杀了……”

  方驰心下一阵激动:“那人叫什么?”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姓刘吧,因为我听老大叫他刘胖子,可他看着也不胖。”姚厦想了想,“年纪轻轻的,也就二十来岁,长得还挺好看的,要不怎么跟郭老大抢女人呢。当天晚上人死了就拖出去埋了,这么多年好像一直没人发现。”

  方驰眼神儿都亮了:“谁动的手?埋在哪儿?”

  “我们那儿一个叫毛老三的人动的手,开枪打的后背;哦,他还有个外号叫三猫儿。”姚厦回忆道,“那天晚上我还去帮他开了车,说是往临沧城外凤凰窝走,填在一个什么村口的废井里。”

  方驰亢奋地看着书记员写下“临沧凤凰窝”几个字,觉得自己立功的机会也跟着来了。

  姚厦又舔了舔嘴唇:“长官,我这算立功吧?”

  “算,当然算。”方驰兴奋地扯下笔录,“过来,在这儿后面摁个手印儿。”

  长富超市的案子结束后,何瑨宁跟邬长富的接触不由少了起来。廖党生一心惦记着超市法律顾问的位置,三天两头教唆何瑨宁去跟邬红梅套近乎。

  “邬长富有多肥你又不是不知道,拉成固定客户你就是律所合伙人了。”廖党生在电话里教训何瑨宁,“你不是一直对合伙人位置虎视眈眈么,临到这会儿了给老子装他妈什么清高?你再不赶紧点儿给我拉客源,仔细我回头拉着田文政入伙。”

  田文政就是党生所里那个孤零零折腾刑案的转业军人,虽然为人比较会抱大腿,但在专业上依旧没什么前途。何瑨宁一听廖党生连这种话都撂出来了,心下着实有几分恼怒;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何瑨宁这天上了班就拿起电话想去联系邬红梅。

  邬红梅这会儿正满世界找何瑨宁,何瑨宁电话还没打出去邬红梅人就冲进党生所来了。廖党生躲在自己办公室百叶窗后面看得喜上眉梢,扒开缝隙就朝着何瑨宁挤眉弄眼。

  何瑨宁恶狠狠地给瞪了回去,回头问邬红梅:“你怎么来了?”

  邬红梅挎着她的草编大背包,站在何瑨宁办公桌前面掏了半天掏出十多叠粉红色方砖出来:“我来找你帮我打官司。”

  何瑨宁这人见不得钱,忙不迭地冲过去把办公室门关了,回头指着桌上厚厚的人民币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儿?”

  邬红梅十指掐着自己的草编包,一双眼睛泪汪汪的:“……灰、灰城要被拆啦!”

  “灰城?”何瑨宁一愣,忽而又想起了小槐花巷里那个怪人云集的地界,他看了看邬红梅又看了看钱,“酒吧合约到期了?”

  “没有,那铺子是贾先生自己买下来的,五十年商业用地。”邬红梅急得直抠头皮,“小槐花巷旁边有个房地产开发项目,前阵子就逼着贾先生签拆迁补偿安置协议,贾先生没签。这几天突然就说小槐花那块儿是违章建筑,要行政强制拆除。”

  何瑨宁心术不正地摸着钱,心说邬红梅这丫头也确实傻,有这么多钱拿来撒在他身上干嘛不直接拿去给拆迁办建设局那帮狼狗行贿,再不济自己拿着钱到别处再开一家灰城也行,干什么跑来打官司呢?

  “小沈说了,灰城有房产证,不可能是违章建筑,我们有资格提起行政诉讼。”邬红梅眨巴眼儿望着何瑨宁。

  何瑨宁眉毛一挑,心说怪不得,原来是沈弼给支的招儿;你们这一帮子傻小孩儿,简直是物以类聚,真他妈笨到一块儿去了。小槐花巷紧紧靠着当年的钢管厂,闹市中央一块风水宝地,搁在房地产市场那得是多大一块肥肉,怎么可能一直让你们这帮神经病当成世外桃源。

  “红梅,这事儿是行政官司。”何瑨宁慢悠悠指了指自己的律师牌子,“我是民事律师,不做这个。”

  何瑨宁手指离开律师牌,觉得自己有钱不拿,心里心疼死了。但凡他要是狠个心,拿了钱立了案子再来个顺水推舟,跟拆迁办建设局一块儿把酒吧推平了再出面争取点儿拆迁安置补偿费,两边都不得罪,还照样有钱拿。

  邬红梅傻愣愣盯着何瑨宁:“沈弼说……说你专业挺好的……”

  何瑨宁不耐烦摇头:“跟你说了我是民事律师,我不做行政诉讼。”

  邬红梅继续看着他:“我那天,那天你开庭也去看了……我也觉得你说得挺好的……”

  “我真不做。”何瑨宁坚决摇头。

  “你,你是不是觉得钱少……”邬红梅急忙又开始掏她的草编包,“你要是觉得少我这儿还有……有……”

  “跟你说了我不做!”何瑨宁一股邪火窜上来就生气了,一拍桌子就开始骂,“我是觉得钱少么?我是么?我是那种人么?!谁他妈叫你们去起诉的?什么叫民告官你们知道么?人家为什么拆你们房子你们知道么?你叫不拆就不拆,你当法院是给你开的啊?!你真当人人都跟沈弼一样啊?啊?!你们那破酒吧在哪儿开不行,非要杵在小槐花巷里才开心是吧?你不是有钱么?有钱你去行贿啊!”

  何瑨宁泼妇一样一口气骂完,转身想去喝口水,回头就见邬红梅瞪着眼盈泪于睫,憋屈上了。

  何瑨宁恶声恶气向着她:“你哭啊,哭了房子也照样儿拆。”

  邬红梅重重把草编包往桌上一放,揽起刚刚扔出来的钱就往回收。

  何瑨宁看着到手的钱又飞回去,心疼死了。

  邬红梅装好了钱狠狠瞪何瑨宁一眼,在眼泪花儿落下来之前飞快地冲出去了。

  何瑨宁重重一放水杯:“我日她娘,跟我来什么劲儿。”

  廖党生紧接着跑过来看热闹:“怎么了,不是让你好好儿跟她拉关系么。”

  “拉个毛线!”何瑨宁心情不爽,连着廖大状一块儿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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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要是一辈子都这么喜欢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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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穆下班回家,一开门正遇上何瑨宁换好了衣服要出门;何穆伸手一把就把他抓回来了:“宁宁,你要又上哪儿去?”

  何瑨宁讪讪扭头:“所里一个同事刚赢了场大案子,今儿晚上全所请客来着。”

  何穆一皱眉:“关你什么事儿,你自己身上还有伤呢,还一天到晚花天酒地的。”

  何瑨宁左顾右盼:“我这不是……没别的事儿做么。”

  何穆认真盯着他:“今儿我按时下班回来了,你有没有事儿做?”

  何瑨宁眨巴眨巴眼,忽而有些不好意思,愣了半天凑上去亲了一下:“行了我做饭去。”说完转头钻到厨房里去了。

  何穆心里震了一下,半晌跟着进了厨房:“你哪儿会做饭,手还不利索呢。”

  何瑨宁手脚不协调地开着冰箱:“我就是会。”

  何穆从他身后伸出手把冰箱里的冻肉取出来:“行了你出去等着,我一会儿就好。”

  何瑨宁磨蹭着在何穆怀里待了一会儿,乖乖上外头客厅里等去了。

  何瑨宁这阵子生活回归纸醉金迷,噩梦也跟着渐渐变得少了。何瑨宁前一阵儿还老梦见苏略,幽幽怨怨地跟着他东走西走,不留神就喷出一口黑血;现在苏略也似乎投胎去了,何瑨宁的梦境又变得空荡荡起来。何瑨宁新结了长富超市和袁玮承的地皮评估案,入账丰厚口碑也好,凫州有几个小公司听到风声也跑来找何律师代理;何瑨宁拿着存折数了数,觉得廖党生当年开始发达的时候也不过如此。

  抛开苏略那档子事儿不说,何瑨宁突然觉得自己的前途还是很光明的。

  这几天何穆也跟着纯良得很。何瑨宁一向觉得自家叔叔是个绝世假正经,人前总端着个道貌岸然的架子,谁也不晓得这人心眼里拐了多少个弯儿;何穆的手腕儿向来用在暗处,市公安局今年又评先进,可没准儿城西看守所里年前又会多死几个人。这回何瑨宁捅出了这么大一个篓子,整个人都快吓成神经病了,也没见何穆乱过一下;从转移现场到安排顶尸,全程堪称行云流水,磕巴也没见打过一个。何瑨宁对这个叔叔一直是又爱又怕的,他自己心眼儿细,没跟何穆好上的时候就老担心万一哪天何穆对他腻歪了就把自己的陈芝麻烂谷子全抖出来,逼着他咬舌自尽。

  何穆搬过来之后,何瑨宁的脑瓜子就暂时思考不到这一块儿了;何瑨宁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一把打开何穆心里某一扇神秘之门的钥匙,推了门就能看见另一个何穆。何穆现在下了班不在外面乱跑,拎着菜回家看不见何瑨宁还要骂人,五分钟打一个催命电话,直到把何小崽子骂回家才罢手。何瑨宁伤口沾不得水,何穆就颠儿颠儿地脱了衣服跑到浴室来帮何瑨宁洗澡,还弄了堆橡皮鸭子扔浴缸里制造情趣。有一回叔侄两玩儿大发了,干柴烈火地就在浴缸里燃烧起来。何瑨宁双手双脚纠缠在何穆腰身上,就着池水的浮力欲仙欲死;何穆一只手撑在浴缸边缘,一只手死扣着何瑨宁的臀瓣冲刺,一缸子水被这两人扑腾光了一大半。何穆精疲力竭地搂着何瑨宁汗津津的脑袋在怀里亲时才发现——他娘的,伤口沾水了。

  何穆把何瑨宁从浴缸迅速转移到床上,又是消毒又是包扎地折腾了老半天。何瑨宁盯着何穆一脸紧张的神色不由有些发笑,他伸出另一只手去触摸何穆的脸:“你别这么紧张,就算因为这事儿发炎,也值了。”

  何穆扯着绷带瞪他:“瞎说什么呢,你这人忒肉欲。”

  何瑨宁剜何穆:“你不肉欲?你不肉欲刚刚趴我身上胡嚷嚷的人是谁呢?”

  何穆低头专心打结。

  何瑨宁眼睫毛扑眨扑眨地,忽而就凑过去在何穆嘴巴边儿上挨了一下,停顿了五六秒,又移开了。

  何穆耳朵一红:“宁宁你这会儿别招我啊。”

  何瑨宁一惊:“你还有劲儿?”

  何穆系好绷带瞬间扑上来,眼露凶光:“你说我有劲儿没有劲儿?”

  何瑨宁在何穆身子底下咯咯笑着扑腾了一阵儿,又折腾上了。

  何瑨宁被何穆冲撞得喘不过气来,他死死抓着何穆的头发,心说,这人要是一辈子都这么喜欢我就好了。

  何穆炒了鱼香肉丝出来,又顺手打了个汤,切了道凉拌菜,再加上头天剩的热菜,一晚上基本上可以凑合了。何瑨宁忙不迭地进厨房帮忙拿碗拿筷子,何穆怕他伤着手叫他放着别动,何瑨宁没听,抬了手就上碗柜里取碗,扯开柜门的一瞬间突然觉得手臂里一阵电光石火,哆嗦了几下就下意识地把手给松开了。

  何穆听见稀里哗啦一顿声响急忙回头,就看见何瑨宁傻站在原地,碗柜里跌出几只瓷碗摔在地上。

  “怎么了?”何穆跨过一地碎片冲过去拽住何瑨宁的手。

  “没,没法儿动了……”何瑨宁费力地动动左手手指,木然瞪着何穆。

  何娓妮晚上接到邬长富的电话,本来以为是谈生意,谁知道话匣子一打开尽是些儿女情长的破事儿。

  邬红梅回到家委委屈屈地哭了一场,邬长富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到大宝贝得厉害,见了邬红梅哭比从自己身上割肉还难受。邬长富提心吊胆地等着邬红梅哭累了凑上去问是怎么回事儿,邬红梅抽抽半天说出一句“何,何瑨宁”,眉头一皱门一摔又回自己房里继续怄气去了。

  邬长富一听纳闷儿了,问何娓妮说这俩年轻人不会是在谈恋爱吧?

  何娓妮一愣,说没有啊,不是吹了么?

  邬长富说我也觉得吹了,可看这阵仗不像啊;你没看见我们家闺女刚才伤心得那样儿,死了爹也不带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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