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情 第二部(生子)————蛾非
蛾非  发于:2010年0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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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烈放下手里的书,看见来人脸上倒没有怒气,挥手示意那花娘退下,然後才懒懒开口,「你还是这样没规没矩,身为堂主要有堂主的自觉,这样擅自而为如何让你下面的人服你?」

铃钧走上前,言辞咄咄逼人,「那你身为教主又做了多少让教众不服的事情?」

燕云烈本还平静无波的眼眸里,凝起点点厉光,微微眯眼看向铃钧,「你私自下山就是为了质问本座这个问题?」

铃钧双手撑在书案上,微微俯身,腰间的银铃如流水击上岸石一般轻灵松脆地响了响,「燕、教、主……」这三个字力带千钧,「你不惜身败名裂甚至搭上整个天绝教为世人所不耻,究竟是为什麽?」

燕云烈脸上一下肃敛起凛然的表情,却仍是语气平淡,「铃钧,你最该知本座的。」

铃钧手撑着书案不语,良久才淡淡问道,「是为了他?」说完,铃钧嘴角微微撇开一抹笑,似在自嘲又像是在嘲讽他,「你竟然为了一个侍宠,不惜为奸人所用,对孤儿寡妇下手?燕云烈,你还知道什麽叫江湖道义?你还有没有人性?」

「本座并未动手!」燕云烈低声吼道。室内一下沈默,燕云烈自知失态,定了定情绪,「本座只是去对付和阮素雪在一起的高手,她们母子两个……」虽说不是他动的手,但是他难责其咎,若不是他重伤了挽月剑凌青,恐怕以他的剑法和武功,要对付那几个血滴子该是绰绰有余。

但他需要解开「及第」的方法,而若想要从霍贤这里得到这个方子,他不得不博取霍贤的信任。

「及第」一蛊,相传乃霍贤门下之人所出,并不立刻夺人性命旨以其控制人心,蛊虫藏於人脑,专以吸食脑髓为养,用特制的药物牵制毒蛊,少则可让中蛊者多活数年。而自蛊现世之日起,那制蛊之人却已不见其踪,如今这世上只有霍贤知道其解。

秦林显然中蛊已有数年之久,若再不拔蛊,恐有性命之忧。祁家一事,江湖盛传,燕云烈也自然不可能没有听说。

秦林的命,护国勇将遗孀和遗子的性命……两者摆在他面前,他只能选择一个。

於是他选择了前者,明知这个选择将为世人唾骂为江湖人所不耻,惟有能做的便是不动手,但也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和孩子死在自己面前。

他知自己早已万劫不复,只盼还能再见秦林一面,问一问他,为何要不告而别?为何要消失无踪?难道那些时日的情谊都是假的?还是根本不相信他燕云烈的真心?

燕云烈脸上略略露出疲态,当初决定和霍贤交易的时候,卫禹第一个站出来质疑,然後是袁不归,如今连根本不管教中事务空挂着堂主一职的铃钧也来质问他。燕云烈竟然也觉得累,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原来真心喜欢上一个人,原来真心想要和一个人天长地久,却是如此之难的事情。

「铃钧,这件事上是本座不对,本座拿到想要的东西之後,决不会让霍贤这麽好过的。」也许霍贤也很清楚这一点,一旦失去了价值可能连性命也一并失去,所以霍贤极善利用这一点,而对他也一直都很保留及防范。

铃钧却仍是不肯放过燕云烈,「你一句得到你想要的之後就会处理了霍贤,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两条人命再不会回来了!之前被霍贤害死的那麽多人,以後还有可能被霍贤害死的人都不可能再活过来的!」铃钧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燕云烈,眼神清冷,片刻才沈着声道,「燕云烈……你终有一天会为你今时今日的自私而付出悔恨终身的代价的!」

「放肆!」燕云烈显然也被他这般无礼的态度给激怒了,「过去太宠你,才养成你现在如此骄纵放肆、目中无人的性格,本座现在要你回去天绝山,再私自下山,就以教规处置!」

闻言,铃钧一愣,随即直起身嘴角依然微微弯着,眸眼间昔日的风情不减,但是那笑却是惨淡而苦涩,「燕云烈,我知道你留我在天绝山并非出於你的本意,我也知道你任命我为介草堂堂主只是因为当年我对教中有功。而我觉得我留在天绝山上这几年,做得最有意义的一件事,那就是……」铃钧脸上的笑意更浓,漫山漫水的柔媚,「让秦林……离、开、你。」他一字字说道,「你以为没有我的『引路』,他能独自一人在天绝山错综复杂的山势和陷阱密布里找到下山的途径?」

「你?!」燕云烈倏地起身,面上怒气大盛,他早该想到的,秦林纵使武功再好,对下山的路不熟是很容易被困的事,若不是有人帮他……想到这里,燕云烈只觉脑中轰得一下有烈火烧了起来,一挥手便是一掌上去,但是铃钧却是丝毫不惧,只闭上眼睛任他动手。见他如此,燕云烈手掌就要落到他身上时,还是生生停住。距离那张绝丽的容颜不过寸许,燕云烈手握成拳颤了颤,终是一挥袖子收回手来,转过身去,竭力克下激动的情绪。

「本座自有打算,无须你多言,你出去吧。」

燕云烈方才是真有动手之意,但是那一掌将要落下之时,猛然想起铃钧唯有轻功好,内力平平又受过重伤,定是受不住他这一掌,便硬是克制住自己的暴怒,收了手。事已如此,人走也走了,再生气也没用。

等等却久不闻身後响起脚步声,以为铃钧还要忤逆他,却是听到扑通一声,转过身来,燕云烈被面前的情况一惊。

铃钧面色惨白地倒在地上,额上布满大滴大滴的汗珠,手紧捂着腹部,像是极为痛苦的样子,再看他下身的白衣,已被一片嫣红所浸染,那片刺目的红如滴入水中的墨,正在如雪白衣上缓缓渲染开来。

藏情Ⅱ 17

「怎麽回事?」

见袁不归从房内出来,燕云烈走上前问道,「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

袁不归并没有立刻答他,只拧着眉头,手摸下巴,念念叨叨,「奇怪……真是奇怪……怎麽会这麽奇怪?」

燕云烈被他自言自语地弄得有些不耐烦,伸手拎住他的後领,不让他再转来转去,「奇怪什麽?本座问你他怎麽样了?」

袁不归总算回神,「铃堂主身上并无任何外伤内伤,许是太过疲劳,将养两日就好。」

燕云烈不禁皱眉,「没大碍为何流这麽血?」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袁不归再又去摸下巴,「无论是脉象还是身体症状上来看,都像是……小产。」

燕云烈不由睁大了一下眼睛,接着一拂衣袖,径直走了,「看样子本座要把你送回老药师那里重新励学一番了。」

袁不归追了上去,「教主,你该知道天下再找不到一个如属下这般蛊毒药皆精通的人了。」

燕云烈停了下来,嘴角勾了勾,「你说他小产,那你知不知道他是男子?男子如何能生孕?」

「男子为何不能生孕?」

袁不归这话听来有些强辩的意味。燕云烈不想再和他谈论这种荒谬可笑的话题,恼道,「那你生一个给本座看看!」

袁不归一下偃旗息鼓没了声音,男人生子之事多是志怪异志里记载的或是民间的一些传闻,又多是和鬼狐精怪之类搭上勾的,到底能不能相信也是难说。

不敢去看他们大教主的脸色,谁叫他怀疑他的医术,这不害自己和他抬杠。快想快想,医学典籍上有无先例。

燕云烈见他低着头在原地转来转来想不去管他,突然袁不归抬起头来两眼放光猛得一捶手掌,「有了!」

袁不归把他们大教主带去他的房间,一进门就一头扎进药箱里猛翻,翻了半天,袁不归才从他那个大药箱里翻出一卷破落的竹简。袁不归将竹简展开,指着其中一行已有些模糊的刻字给燕云烈看。

上书:魁石莲,又名含胎,可肉白骨,活死人,然此物有一异像,食之於体内生胎衣,与人交合可孕子,男女皆不例外。

燕云烈挑了下眉,「什麽意思?」

袁不归显然对於他们大教主看到这一段记载後的反应平平不太满意,「什麽意思?就是可以让男子生育的意思。」袁不归遂指着竹简上的字,逐句解释,「这段话是说,魁石莲又叫含胎,虽然有治病疗伤的奇效,但是有个奇异的地方,吃了以後会在身体里生出胎衣,与人交合就能孕育,男人女人都可以……也许是因为在身体里生的那个胎衣的关系。」

燕云烈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那和铃钧有什麽关系?他吃过魁石莲?」

袁不归将那本古籍重新放好,「魁石莲只这麽几颗,都让属下收着,而上一次魁石莲开花早在很久之前,果实不可能留到今日。属下说这个只是想要让教主明白,这世上还是有男子生子的。」

燕云烈心里暗嗤,还不是不服本座说你医术退步了。

两日後,铃钧精神稍稍好些,燕云烈同袁不归一起来到他的房间。

看到燕云烈,铃钧冷着脸扭开头去,燕云烈也不开口,背手站在门边。

袁不归将药箱在桌上放下,搬了张凳子坐到榻边,假意给铃钧诊脉,问道,「铃堂主家里可有什麽祖上传下来的疑症?」

铃钧蹙紧眉头低下头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後抬起头表情极淡地摇了摇头,又道,「铃钧身上有何不妥,药师不妨直说,铃钧贱命一条,生死由天,不会放在心上的。」说完,眼神复杂地望了燕云烈一眼。

袁不归笑了两声,「铃堂主莫担心,望闻听切乃是医家规矩。」

铃钧便也不再开口,由着他听脉,其间浅浅打了个哈欠似很疲倦。

袁不归又问,「那铃堂主最近几月吃过什麽东西或有什麽不适的反应?」

铃钧垂下眼眸再想,这次便不是摇头,说道,「几个月前染了次风寒,到药师这里拿了药,吃过之後风寒便去了,後来一直无恙,就最近胃口不好,晨起还总是发晕恶心,但想应该没有什麽大碍的。」

袁不归想起来,那时候还在天绝山,一日铃钧来找自己说是染了风寒,自己当时正在忙,无暇应顾,就让他自己去取药……

会不会是那个时候拿错了什麽?

「你是按照我说的去找的吗?」

铃钧点头,「按照药师说的,左手第三排上数第二个柜子,当时让我取了三粒,说连服三日即可。是一个碧玉瓶子里的。」

袁不归却是大大地诧异了一下,「祛风寒的药是放在白瓷瓶里的,你确定真的没有拿错?」

铃钧也是一愣,「药师说的……左手第三上数第二……当时您正在药柜前头熬药,让我自己去找的……」说完,冶艳的脸上略带一点无辜。

「那就不会弄错了……」袁不归不解地低喃。碧玉瓶子里放的是那个,但是铃钧一口咬定拿的是风寒药,难道是自己搞错了?

「不归,你和铃钧说话时是正对他还是背对他的?」一直在旁一声不响的燕云烈终於开了口,问袁不归道。

「是……」袁不归努力去回忆。

「药师当时虽然没抬头,但却是面对着门口而站的。」铃钧冷冷说道,「药师说完,我就自己到药师身後的药柜里去取药了。」

於是袁不归也想了起来,那个时候他在药柜前头忙活,听到一串叮铃叮铃的声音,眼角瞟到白衣上的红绳子和小银铃,便就知道是谁来了。对方说明来意,他脱不开手就让他自己去找药,左手第三排……

「左手!」袁不归一下明白过来,「我当时对你说的左手第三排是指我的左手边,实则应该是铃堂主的右手!」

那就对了,果然那个记载是真的!

「药师,那我拿错的那个药……?」

袁不归摆摆手,「那个是固本培元的,吃错了也无碍。」说完又叮嘱了铃钧这一月一定要注意休息,不要受凉也不要情绪上有大波动,然後背上药箱示意他的大教主可以和他走了。

「神奇,太神奇,这简直太神奇了。」袁不归一路走,一路止不住的念叨。

「到底怎麽回事?」

袁不归停了下来,开始解释,「属下拿到魁石莲後对其委实好奇,就将其中一颗给……」

说到这里,被燕云烈瞪了一眼,他和秦林几乎赔上性命弄来的,结果他说好奇就拿来随便糟蹋。

袁不归察觉到他们大教主眼里的杀意,连忙辩解,「属下研究完也没有浪费,掺了些别的药材制成了伤药,就是铃堂主错拿的那个。」

「也就是……那竹简上记载的没有错?铃钧确实是怀孕小产?」问完这句,燕云烈便抿紧嘴唇,脸色神情肃严到有些可怕。

袁不归见他那脸色,结结实实打了个冷颤,说道,「教主……您别那个……难过,铃堂主会小产,多半是因为那药只吃了三粒,内所含的魁石莲量小些微,又本是男子,所筑胎基不稳,加之一路奔波劳累,还情绪激动,都是怀孕初时的大忌,所以才这麽容易……」见他们大教主脸色依然黑沈,忙又道,「教主若真不舍,回头属下就和铃堂主解释下这魁石莲的奇异之处,铃堂主对教主感情这麽深,一定会同意……」

「那不是本座的。」

「啊?」

燕云烈沈了口气,「那不是本座的孩子。」面对袁不归依然不解的表情,燕云烈皱起眉有些微愠,「自从立他为介草堂堂主那日开始,本座便一直将他当作天绝教一员本座的属下来看待,再没把他当作侍宠过,自然也没再……碰过他。」

袁不归眼睛瞪得老大,那铃堂主那没保住的孩子是谁的?不对!若不是刚才他们大教主亲口这麽说,他还以为铃钧依然还是燕云烈的……那个那个,估计教中其他人也是这麽想的。

铃钧坐上介草堂堂主一位,众人都以为是他们教主那个时候宠他,他又确实为教中立了大功。介草堂辖管教中杂务和侍仆,堂主一职等於是个没实权的闲职,所以当时教中也没人有异议,但大家都没想到教主是真真正正把他当作了教中一员来看待了……在众人都还以为铃钧是教主的侍宠的情况下,谁竟有这般胆量,敢动教主的人?!

燕云烈一个人走在前头,铃钧误食魁石莲而致孕一事一经证实,让他突生一个想法,这个想法紧紧萦绕在他心头,令他既兴奋又不安。

铃钧只吃了量小些微的那一点点,但是秦林吃下过一整颗魁石莲……就算不计拾君山下的那一次,在天绝山上那段时日,他们恩爱了许多次……

也许秦林……

也许他离开以後发现自己怀了孩子,男子怀孕实乃罕有,所以他才躲了起来的……所以自己倾尽人力也找不到他……

想到这里,燕云烈不禁手握成拳有些颤抖,他要快点找到秦林,更要快点拿到拔蛊的方法,他和秦林也许会有一个孩子……

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候,燕云烈只觉自己整一个都被一种别样的情绪所笼罩,忐忑不安的,又有些迫不及待的,说不上是高兴还是紧张。他喜欢过很多人,但是喜欢上秦林後却是第一次生了在一个人身边安定下来的想法,现在也许还会有个孩子……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他不禁闭上眼去想像,小小的,软软的,粉嫩嫩的小脸,圆嘟嘟的手脚,在他身上会有彼此的影子,长大一点也许就是一个小秦林,那样就好像有了一大一小两只随时都容易炸毛的猫。

想到这里,燕云烈掩饰不住心里的那股喜悦和兴奋,简直要就地仰天长啸一声,但胡七杂八的情绪烧沸了又冷却下来之後,心里对於此刻秦林的下落不明,依然是担忧及克制不住的烦躁。

另一边,他也想起来一件事,铃钧怀的……是谁的孩子?

藏情Ⅱ 18

春已深,柳絮缠绵,风物宜人。

位居江南的挽月山庄,傍水而建,荷塘清漪,亭台错落,曲径回廊,雕梁雅致,处处透着温软的书卷香盖过了武学世家的硬派和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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