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堂 上————尼罗
尼罗  发于:2010年05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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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世陵摇摇头:"不,你知道我在床上,是宁可躺在下面的--我最怕累了。"
  "哦?那亏得小玉仙还有力量送你出门。"
  "她们唱戏的人,身体结实着呢!"
  金世陵一面说着话,一面又把手伸向了杜文仲的脸,修长的手指探到对方那双唇之间,他喃喃道:"文仲,张嘴!舔一下!"
  杜文仲觉着他今天是有点骚的异常,便把汽车停到了路边,回转身子望了他:"三爷,你这是怎么了?"
  金世陵嘻嘻一笑:"我好像是把药吃多了,现在还没过劲儿呢!你要是来抱抱我,我就能把你办了。信不信?"
  杜文仲听他简直有点淫言浪语的意思,便很不赞成的劝道:"三爷,你年纪轻轻的,不要总吃那些春药。因为图一时的痛快而伤了身体,那多么不合算呢?"
  金世陵根本听不进去,只梦游似的摇摇头:"你不懂......人生得意须尽欢嘛!送我去长乐路吧!这两天我几乎愁死,也该快活快活了!"
  
  金世陵在曼丽那里又混了大半天,总算是泄尽了欲火,恢复了清明神智。那曼丽又派佣人准备了几样精致小菜,准备留他在这里消消停停的吃顿晚饭。哪知他刚拿起筷子,忽然自家公馆内派人过来寻他回去,说是家里大请客,二少爷都留下帮忙了,三少爷无论如何不能不在。
  金公馆的一家之主因为有点交际花的性格,所以平时隔三差五就一定要举行大宴会,以此来拉拢人脉,建立战线。金世陵早已习惯了如此的家居生活,所以也不在意,随着来人就回了家。
  
  
 
                 
 第 5 章
   金元璧站在公馆门口,摆好了迎宾的造型。
  他那三个儿子站在后方,也是满面春风。金世陵换了一身翠蓝色的单绸长袍,笑微微的眼望前方,口中低声发问:"二哥,我们这是等谁呢?"
  金世流扯了扯西装的后襟,不动声色的答道:"什么上海来的陆院长--我是不认识。"
  "还有别人吗?"
  "大概也有桂如冰。其余的陪客,我就不晓得了。"
  "桂二来吗?"
  金世流摇摇头:"不知道。"
  
  他这兄弟二人正在嘁嘁喳喳之时,已有宾客络绎前来,庭院之内也渐渐的热闹起来。金元璧带着儿子们四处招呼敷衍,忽然又听得大门口有汽车响,扭头寻声一看,他"呵呀"了一声,赶忙就迎了上去。
  这时那汽车已然停稳,只见前排车门一开,跳下来个整洁伶俐的西装青年。那青年大概是副官一类,轻手利脚的打开了后排车门,陆院长同他的长公子便先后弯腰下了汽车。
  这父子两个站在车前抬头四顾,大概是想瞻仰一下金公馆的威仪,哪知金元璧并不给他们这欣赏的机会,伸着双手就冲了过来,口内大叫:"我的选仁老弟啊,我们可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那陆选仁院长虽然是金元璧口中"过了时的人物",其实年纪还不到五十岁,因为保养的好,所以更显年轻,而且相貌堂堂,风度翩翩,美中不足的就是个子不高。他这寒暄的功力,显然比金元璧略逊一筹,只能在金元璧换气的空隙间抢着插话。
  金元璧同他仿佛是很亲热,挽着他的手,一路上都是连说带笑。后面跟着陆院长家的大少爷。父子相像是很正常的,但相像到陆家父子这种程度的就比较少见--该大少爷几乎就是陆院长的年轻版本了。
  金世陵此刻便趁着人多,偷偷闪到一边,心想既然主客都已来到,那么剩下的戏份,大概也就无甚重要的了。
  这个时候,他开始觉出疲惫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他看见了黄书朗。
  "书朗!"他叫了一声。
  黄书朗站在公馆门口,双手插在裤兜之中,头发油淋淋的偏分梳开,又带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有种不怀好意的斯文相。他对面的乃是陈家小姐,穿了一身层层叠叠的西式衣裙,打扮的像棵圣诞树一样,正羞涩的低着头咬手绢子。
  "老黄!"他又叫了一声。
  可惜黄书朗浸浴在爱河之中,并未听到挚友的召唤。
  金世陵无可奈何,只好提起嗓门:"黄鼠狼!"
  黄书朗对这三个字,有一种异常的敏感。此刻猝不及防的听到了,便非常紧张的扭头向金世陵望去,而对面的陈小姐听了,"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然后一甩手绢子道:"你有朋友找你,我就不留在这里妨碍你了。再见吧,密斯特黄!"说着便抬脚走掉了。
  黄书朗追逐不及,便愤而转向金世陵,且走且质问:"你这个......不晓得我已经改名字了么?"
  金世陵摇摇头:"你总是给自己改名字,我哪记得这许多?"
  黄书朗大叹了一声:"我已经向家里提出了严正声明,无论如何现在这个名字我是不能再用了。我决定正式更名为黄百川,你觉得如何?"
  金世陵赞同的一点头:"百川......取得是什么意思呢?"
  黄书朗觉得金世陵很没有文化:"就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意思。"
  金世陵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你还奶大?你奶大有什么用啊?"
  黄书朗当即气急败坏,伸出食指直点向他的鼻子:"粗俗!粗俗之极!"
  金世陵乐的嘻嘻哈哈的,转身就走。而保受绰号之苦的黄书朗好容易给自己换了新名字,正是沾沾自喜的时候,忽然被这金世陵泼了冷水,当即就神经过敏,怀疑起这新名字的可用度来。只见他在后面一把扯住金世陵,咬牙切齿的质问道:"金三!你给我站住!我问你,难道一般人听到了百川二字,就会立刻想起奶大吗?"
  金世陵见他认真起来了,愈发觉得可乐,当即就笑的蹲在地上,哈哈哈的没完没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他越笑,黄书朗越恐慌,更要掺杂不清的乱问一气。正是一个说一个笑之时,桂如冰来了。
  桂如冰乘坐了一辆崭新的奔驰老爷车,黑色车身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反射出金红色的光芒。汽车停下后,先是副官下车为他打开车门,然后车内的桂如冰伸出一只脚踩到地上,自觉着找准重心了,才探身下了车,动作之利落优雅,堪称无懈可击。
  这桂如冰生的皮肤黝黑,浓眉大眼,鼻梁或许是过高了一点,然而笔直挺拔,倒也神气。身材是高大魁梧的,穿了一身笔挺的藏蓝色中山装,领口解开了一个扣子,露出里面的雪白衬衫。说起来,他比桂如雪要年长一岁,然而因为面颊丰润饱满,所以瞧着反而更年轻一些。
  他好像是浑身充满了力量,走起路来脚下都带着弹性,显见着是趾高气扬、兴致勃勃。只是刚走了两步,他便看见金家老三坐在公馆楼前的台阶上捂着肚子直不起腰,而黄厅长的二少爷揎拳捋袖的在一边跳来跳去。不禁就迟疑了一下,心想这二人在大门口做什么呢?
  而金世陵此刻也晓得又来人了,就硬撑着站了起来。见是桂如冰,便点头问候道:"桂先生,您好--"
  说到这里他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当即抬手捂了嘴,扭头就往楼内跑去。留下的黄书朗同桂如冰根本不熟,所以迟疑了一瞬,也跟着跑了。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金世泽便满面笑容的迎了出来:"哈呀!老兄!你怎么姗姗来迟啦?家父和陆选老正等着你哪!"
  桂如冰被金世陵的那个笑弄得莫名其妙,下意识的就抬手摸了摸脸:"实在对不住,汽车刚才坏掉送去修理了,只好派人从我家老二那里借来了一辆。时间就耽搁了......"
  他一面解释一面随着金世泽向楼内走去。可那个笑给他带来的不安感却是一直伴随左右,直到后来他借故去洗手间照了照镜子,确认自己周身上下毫无纰漏之后,才略略的放了点心。然而依旧是很狐疑,简直没有胃口吃晚饭了。
  
  晚宴之时,金世陵与金世流夹着陆家大少爷坐下,负责起待客的重任。陆院长是出了名的溺爱这个长子,所以从金元璧的角度来看,如果想同陆院长重拾当年之友谊,那么此刻招待好陆大少爷就是必要而且必需的。
  这陆大少爷名叫陆新民,今年刚刚大学毕业,赋闲在家,无所事事,便随着父亲来了南京消遣。虽有两位年龄仿佛的陪客伴随左右,但陆大少爷显然并无谈兴,只是低着头,慢条斯理的一味大吃。金世流先还想找些话题来打破僵局,然而后来见这位陆氏吃的正酣,而自家三弟也是心不在焉的偷笑。便也决定放弃,专心致志的构思起自己那个剧本子来。
  一时晚宴结束,众宾客也开始纷纷告辞离去。黄书朗找了空闲,又跑来同金世陵纠缠这百川与奶大的关系。金世陵刚听他说了两句话,便"哈"的一声又笑了出来。偏巧这时桂如冰从一旁经过,闻声便狠狠的瞅了他一眼。只是金世陵正乐的昏头昏脑,所以全然没有知觉。
  
  当晚,金世陵老老实实的在家里睡了一夜。翌日中午,他懒洋洋的起了床,一出房门便看见了大少奶奶,口中便问候道:"大嫂,早安啊!"
  大少奶奶娘家姓赵,名字叫做文秀,是个薛宝钗型的美人。听了金世陵的话,她抿嘴一笑:"三弟,还早安哪?午饭都开过了。"
  金世陵晓得自己起的晚,却没想到会是这样晚,立刻就放轻了声音问道:"爸爸大哥都不在家吧?"
  文秀答道:"早就出门了。二弟倒是一直在房里写文章呢。"
  金世陵听了,小松了一口气,告别大嫂,自去回房洗漱。打扮齐整了,他步伐轻快的下楼吃饭,同时盘算着如何消遣这个下午。不想他刚填饱了肚子,他那父亲同大哥便忽然回来了。
  金元璧同金世泽说话,倒并不避讳家人。只见金元璧沉着脸在前方飞走,嘴里说道:"桂如冰到底在搞什么鬼?"
  金世泽紧紧的跟着他上楼:"他这是要公开的同我们作对了!"
  金元璧拐进走廊,丢下一句话:"陆选仁这个笨伯,还真让他给哄住了!"
  金世陵愣呵呵的望着那二人一阵风似的不见了踪影,虽然不明白那谈话的内容,然而也并不感兴趣,自顾自的还是出门找乐去了。
  
  他去找了小玉仙,先是歪缠了一个下午,然后晚上又去戏院捧场,夜深之时,自然也就暂时做了上门女婿,跟着小玉仙回了家。而第二天的清晨,他还没有从春梦中苏醒,杜文仲便急匆匆的开车过来接他了。
  隔着一扇房门,杜文仲大声喊道:"三爷!快起来吧!老爷找你呢!"
  金世陵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嗯?"
  杜文仲急的没有法,抬手咚咚的敲门:"老爷让你马上回家!我的三爷,快穿衣裳吧!"
  金世陵听他声气不对,立刻就彻底清醒了,手忙脚乱的套了长袍,他一边系裤子一边开了房门走出去:"爸爸找我干什么?"
  杜文仲扯了他就往院外跑:"大爷去同创查看账目,瞧出问题了。刘经理把你给供出来啦!"
  金世陵吓的一个踉跄:"那我那三十万......"
  杜文仲把他塞进汽车里:"我也不知道!反正老爷现在正在发脾气呢!三爷,你赶紧琢磨着怎样搪塞过这一关吧!"
  金世陵吓的六神无主,哪里还有脑力来出谋划策。一时到了家了,他两腿打颤的进了客厅,首当其冲的就先看到了金世流。
  "二哥......"他心慌意乱的叫了一声:"爸爸呢?"
  金世流见他回来了,便皱着眉头指指楼上,同时低声问道:"你怎么搞的?爸爸和大哥都在二楼书房里呢,你小心点吧!"
  金世陵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事发,不禁一把抓住了金世流:"二哥,你和一起上去好不好?爸爸要是打我的话,你可得护着我!"
  金世流认为他是一定要挨顿好打的,不过既然身为二哥,似乎也不能推卸这保护弟弟的责任。迟疑了一下,他推了金世陵一把:"你先走,我跟着你。"
  
  金世流捂着脸,没想到自己这责任担负起来,竟是如此沉重。
  金世陵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在金元璧的连打带骂之下,简直不能直腰抬头。他这做二哥的上前拦了几下,结果被老父赠送了一记耳光。
  "混账东西!"金元璧用手指点着金世陵的额头:"什么时候还同桂二混在一起了?现在外面都知道我的儿子在温公馆豪赌,一夜输了几十万!我哪儿来的那么多钱供你这样输?你是嫌我们家惹来的闲话还不够多吗?"
  金世陵抱着脑袋,抽泣着答道:"可、可是桂如雪已、已经把那二十万还给我了啊、啊!"
  金元璧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呼哧呼哧的喘粗气:"蠢货!他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给你二十万?你是我的儿子啊!我的儿子无缘无故的收了二十万......我不是受贿也是受贿了!你要不要看看今天的报纸上是怎样写我的?你这个逆子......我打死你!"说到这里,他抄起手杖就要往金世陵的头上砸,金世流见状,赶忙冒着危险再次上前阻拦。
  金世泽本来也恨这个弟弟没脑子,给家里惹来了这样大的麻烦。不过见爸爸已经气的语无伦次,并且真有了点要拼命的架势。便担心二弟一人势单力孤,也快走几步挡在了金世陵的面前,口中劝道:"爸爸,消消气,三弟还小,没什么经见。桂二先是哄着他去,然后又给他钱堵亏空,他还能不要么?说来说去,这都是桂家的阴谋。不过也没什么了不得的,要不然这报纸上隔三差五的也总要造点我们家的谣言。过两天等风波平息,我们再想法子挽回影响好了。爸爸,你不要动气,老三这回也受了教训了,你得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呀!"
  金元璧自然也不能真的弑子,又见两个儿子都来劝阻了,罪魁祸首也是瑟瑟发抖的跪成一团。便就坡下驴的扔了手杖,大声怒道:"让他跪在这里,好好反省吧!"随即一甩袖子,愤然走出了书房。
  金世陵先是嘤嘤的啜泣,听得父亲的确是走远了,才身子一歪坐到地上,随手抱住了不知是谁的大腿,异常委屈的哭诉道:"我犯什么大错了?这么打我!"
  被抱大腿的是金世流,此刻也只得站好了任他抱着,同时抬手摸了摸自己那火热的面颊。金世泽叹了口气蹲在他的面前,一手抬了他的下巴,一手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脸:"老三,你在旁的事情上胡闹,我绝不管你;可这桂如冰同我们家的关系,你也是略知一二的,怎么还能去招惹他的弟弟呢?"
  金世陵颤巍巍的深吸了一口气:"我哪里去招惹他了......那次还是爸爸让我去桂公馆的......他让我去桂家,现在又因为这个打我......"
  金世泽感觉同这个弟弟是有理说不清,便放弃解释,只道:"总之以后同外人交往时,说话做事都要处处留意,不要授人以柄。知道了吗?"
  金世陵点点头。
  
  待金世泽也走了,金世陵抬起头对着金世流一咧嘴,要哭不哭的抱怨道:"你怎么不拦着爸爸?"
  金世流弯下腰指着自己的面颊:"你看我的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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