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堂 上————尼罗
尼罗  发于:2010年05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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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金元璧站在自家公馆内的大客厅中,神情严肃的训子:"今晚大请客,全都给我老老实实的留下来招呼客人!谁又借机会溜出去半夜回来,当心我打断了他的腿!尤其是老二,我又没有请些妖魔鬼怪回来,你躲什么躲?"
  金家的三个少爷并排坐在沙发上,笑嘻嘻的听着他父亲这番宴前威胁。
  金家人是祖传的相貌好,传到这三位少爷一辈,更是登峰造极,一色的高挑身材,细腰长腿,把一身西装穿的挺拔利落。至于模样,则是个顶个的皮肤白皙,眉睫乌浓;五官轮廓精致清晰的堪比西洋画上的美人。男子而生出这样的相貌,说起来似乎是有点秀美太过了,瞧着略缺少了些阳刚之气,但也不是问题。因为大少爷金世泽一过三十后便稍微的发了点福,身体一壮实,自然而然就显着威武了。有大哥做榜样,所以下面两个弟弟并不担心自己会一生都这样阴柔下去。
  方才二少爷金世流被父亲点名批评了,虽是不在意,然而也不禁低了低头。三少爷金世陵在旁边见了,就"哈"的笑了一声,结果招来他父亲的另一番高论:"老三!我还没有说你,你倒得意上了!上次在桂家,你说的那叫什么话?拿戏子和桂如雪比较,你是嫌你爸爸树敌不够,活得太顺遂了是不是?"
  金世陵一扬头,并不服软:"他本来就像那个戏子嘛!自己长的像个戏子,还带着个和自己模样差不多的戏子到处跑,瞧着有如一对双胞胎似的,谁见了都笑!况且他有什么说不得的?拿戏子比他他就不乐意了?他以为他是林黛玉?"
  金元璧听了他这番辩白,只觉着自己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便气的对了大儿子道:"你看你这弟弟!蠢到什么程度了?就这个样子,还闹着出洋留学!"
  金世泽摸着唇上新蓄的一字小胡须,敷衍的笑了笑:"爸爸,三弟年纪还小,过两年就懂事了。您何必这样动气?"
  金元璧没有得到同盟,便转而继续对金世陵开火:"总而言之,今天宴会上不许你乱说一句话!尤其是对待桂家兄弟!桂如冰本来就同我是个竞争的关系,新近又升了次长,现在他并不比我的位置低许多!我拉拢他还来不及呢,你可好,使着劲儿的去得罪人家弟弟--真是我的好儿子!"
  金世陵坐直了身体,告饶似的一摆手:"好好好,我保证在今天的宴会上一句话都不说!如何?"
  金元璧心想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扮哑巴,那又成何体统?便伸了手指着这三儿子,刚要开口,倒是金世流听的烦了,用胳膊肘顶了一下金世陵:"老三,你怎么这么贫嘴?"
  金世陵用手捂了嘴,秀气的眉头很好看的蹙起来,用力的"嗯"了一声,表示从此禁言。
  金元璧一甩袖子:"好了!老三下午去趟桂家,再邀请一次,以便显着我们对他特别的看重。桂如冰这人很好面子!那没有什么,他好面子,我们就给他面子好了。"
  金世陵一翻白眼,暂时忘记了禁言令:"干嘛让我去?"
  金元璧指了他:"因为就只有你是个闲人!"
  
  下午三时,金世陵乘坐了家中新购入的流线型汽车,很不耐烦的前往桂公馆。
  这里所说的桂公馆,指的乃是桂如冰的宅子。桂家兄弟是早分了家的,弟弟桂如雪那一边,则被公称为桂二公馆--听着倒好像是桂如冰的外宅。
  金世陵在桂公馆扑了个空,并没有见到一个管事儿的人。不明所以,便转头去了桂二公馆打听情况。
  这里接待他的是桂如雪。这桂如雪今年不过三十出头,生的细高个子,穿着身灰绸长袍,袖子卷了一截,露出里面雪白的里衣;相貌本来是很清秀的,几乎就是丹凤眼瓜子脸的模样,然而因为平素纵欲过度,所以面目中已无青春的气息,不但苍白清瘦,而且那眉眼之间,自有一种凉阴阴的刻薄相。
  见金世陵来问起桂如冰的去向了,他便先引了这客人前往小客厅就坐,然后慢条斯理的解释道:"家兄昨日去了上海,今天定是赶不回来了。方才还打过电话来,表示非常之遗憾,要我代他向令尊道声抱歉呢。"
  金世陵晓得自己这是白跑一趟了,便很不满意的向后靠进沙发之中;并且又把目光向桂如雪一扫,两只黑眼珠子在眼皮里悠悠一转,竟是翻了个懒洋洋的白眼:"这有什么可抱歉的?只是家父向来最看重令兄,总讲他是真真正正的青年才俊、国家栋梁,说着说着,就要把我们兄弟几个数落一顿。今天他老人家不见令兄,怕是要失望喽。"说到这里,他抿了红润润的嘴唇,仿佛是要笑,不过终于没笑出来,只显出了左颊上一个深深的小酒涡。
  桂如雪微笑着低下头,心想他这个模样可是够骚的--因为骚的毫无心机,所以格外显着可爱。
  他站起来:"世陵贤弟到我书房里谈一谈?"
  金世陵仰面瞅了他一眼,随后一言不发的跟着他上了楼。
  
  二人一旦进了与外界隔绝的书房内,就立刻现出本来面目了。
  桂如雪坐在了长沙发上,一只冰凉的手好像蛇一般,蜿蜒着就钻进了金世陵的上衣里面,然后极其精准的捏住了胸前左侧的乳头,忽轻忽重的揉搓捏弄起来。金世陵毫无戒备的向后靠去,双目微阖,轻轻的咬了嘴唇。浓密睫毛随着细细的呻吟,偶尔微颤。
  桂如雪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的脸,另一只手也开始去解他的裤子。
  金世陵的性器温暖干燥,握起来半软半硬的,稍稍的抚摩了两下,就立刻抬起头来。
  "多少天没碰女人了?把你给舒服成了这个样子?"桂如雪凑到他的耳边,缠缠绵绵的低声细语:"看看,你的小兄弟可是开始流泪了。"
  金世陵觉着他那气息喷在耳朵里,热烘烘的有些痒,就偏了头躲开:"你不去惹它,它自然也就老老实实了......得空儿就拉着我做这事儿,这么多年了,你也不腻歪?"
  桂如雪在他脸上舔了一口:"是啊......那年你才十七岁,现在都二十了......金家三爷,让我暗地里白玩了三年,偏就没有一个人知道,你说这事儿可多有意思?"
  金世陵有些喘息了,欲望的小火苗沿着血管一路攻心,他开始昏了头:"怎么?很得意光荣?"
  桂如雪的手缓慢而坚决的挤入他的身下,语气乃是一种带有撩拨性的淡然:"光荣之至啊!"
  金世陵自动的欠了身子,让他能够完全的把手指探到自己的双股之间。诚然,这四年之内,他早让这桂如雪给开发的食髓知味了。
  
  二人仿佛野合似的,手忙脚乱的在这书房内上演了一出无人观赏的春宫戏。一时大戏落幕,二人又一起低头系裤子抻衣襟理头发,各自收拾齐整了,便若无其事的同出了房间,也还继续聊着不痛不痒的天,唯一的不同,就是两位的精神都有些萎靡,大概是由于那激烈的室内运动而导致的。
  
  金公馆是所白色的四层楼房,样式据说是走的意大利风,足建了两年,花费了金元璧三十多万元。楼内的富丽自不必言,周遭环境也是装饰修建的尽善尽美。漂亮的金公馆前站着漂亮的金家父子,看起来人景相映,很有种和谐的美感。金家男人们出场不久,金太太和大少奶奶两位美人也赶出来了,二人的衣着打扮虽然算不得明艳,然而沉静中自有一种珠光宝气透出来,别有一番清华气象。
  金家这一家人大集合的站在一起,倒也成了一景。前来赴宴的贵宾们见了,不由得就要暗赞一声。而那金元璧现身展览完毕后,便立刻化身成了一只花蝴蝶,四处飞舞着寒暄交际,只叹他不是个女人,否则定要成为一位闻名天下的交际花了。
  金世陵虽然没能请来桂如冰,然而有弟弟桂如雪做代表,似乎也可算他不辱使命。他一身轻松的,正要见机溜走自去取乐。不想金世泽见了,却把他扯到一边,偷偷嘱咐道:"你也理理黄小姐呢!不要太不讲感情了。"
  金世陵莫名其妙的看了他大哥一眼:"我理她干什么?我和她有什么感情?"
  金世泽耐下性子解释:"你和她没有感情,但是她对你有感情。那毕竟是个小姐家,你也不要太冷冰冰的,让人下不来台。"
  金世陵听了,就很不情愿的应了一声,然后单手插进裤兜里,一步三摇的走到黄小姐面前,慢吞吞的问候道:"密斯耶罗,你好啊?"
  原来这黄小姐本名叫做黄安琪,然而去美国住了几年后,便摇身一变成了美籍女士,名字也从黄安琪改为安吉尔?耶罗。旁人听了,都暗暗嘲笑的了不得。她虽是改了外国名字,但身边的朋友依旧还是称她为黄小姐,只有金世陵促狭,偏在人多的时候喊她密斯耶罗,生怕旁人忘了她这新名字。
  黄安琪对于金世陵,是很有好感的,见他肯主动的同自己搭话,便已经觉得很是愉快欣喜,至于那称呼后面的意味,却不曾留意。只伸出手来道:"密斯特金,我很好,谢谢。你好吗?"
  金世陵嘴上敷衍着黄安琪,两只眼睛却是暗暗的瞄着四周,只怕别人注意到自己同黄安琪在一起,再起了什么闲话,把自己那空白的感情史染了痕迹。
  
  他同这位黄小姐勉勉强强的谈了几个来回,自觉着已经尽到地主之谊了,便找了借口走开。如此一走,便是不见了踪影,直到宴会结束,他才伙同着几个同龄的西装少爷,从公馆侧门偷偷溜了回来,不动声色的混进了人群中。
  当晚,金家众人都是疲劳极了,又因为宴会举行的很是顺利,所以金元璧也没有做总结陈词,只夸了大儿子几句,然后便打着哈欠自去休息。而这金世陵虽是半路逃脱了许久的,可瞧着似乎比那持办宴会的父亲还要辛苦,弯着腰就回了卧室。金世流在后面见了,知道他肯定又同那些狐朋狗友们出去风流了几度,也不说他,只叹了口气,回房钻研自己的事业。
  
 
                 
 第 2 章
   近几日都是酷热的天气,偏今晚起了凉风,夜色之中,天空中并无一个星星,可见此刻已然是个乌云密布的天气了。温度一下降,人是格外睡得香。然而夏日的温度是不会白白降低的,午夜时分,忽然咔嚓一个惊雷,立时就狂风大作,然后便电闪雷鸣个不休,眼瞧着就是一场大雷阵雨要来了。
  金世流坐在自己房中,高高挽了睡衣的袖子,就着桌上一盏台灯奋笔疾书,不为雷声所动。不想惊雷过去了三两个之后,忽听门响,起身开门一看,却是金世陵披着条大毛巾被站在外面,惊恐万状的说道:"二哥......打雷了!"
  金世流晓得他怕这个,便无可奈何的向房内扬了下头:"进来吧。"
  金世陵一步窜入房中,然后跳上床蜷成一团:"二哥,你也来睡觉吧!雷声多吓人!"
  金世流重新坐回桌边:"我刚有了点思路,你不要打扰我。"
  原来这金世流乃是个文学爱好者,生平既不爱做官,也不愿发财,只想作个名垂青史的文人墨客,所以从上中学时便开始以笔名向各大报刊杂志投稿,想凭自身之实力,在当今这文坛中杀出一条写路。可惜往往事与愿违,他虽是有着坚定的决心和饱满的热情,然而天赋有限,写来写去都是些三流货色,文章没有发表几篇,笔名却是已经换了无数。但他有一个好处,便是善于倾听,而且联想丰富,这能力让他在二十岁那年写出了一个三角恋爱的剧本来。说起来这剧本的台词非常之粗糙肉麻,然而剧情复杂,搬到舞台上一演,倒也扣人心弦。
  从此他算是找到了人生目标,专门创作各类多角恋爱剧本。要问那角的数目,也至少要在四个以上。金家上下,都以为他是不务正业,然而这种不务正业,并非胡嫖滥赌那种,所以倒也不必干涉。
  此刻,这金世流正在想象着一段青年恋人间的甜蜜对话,正是入神的时候,忽然窗外一个雷,轰隆隆的仿佛是从地平线一路碾了过来似的,响个不休。金世陵对这声音简直神经过敏,颤巍巍的就叫金世流:"二哥啊......"
  他这种鬼哭似的呼唤,把他二哥脑海中那种甜蜜氛围立时就冲了个一干二净,金世流不禁有些灰心烦恼,索性把稿子合上放进抽屉里,然后关了灯,起身走过来上床睡觉。
  兄弟二人在床上躺了不到五分钟,金世流忽然往旁边一躲:"好啊!你又光着屁股哪?"
  金世陵眼角瞄到窗外电光闪烁,晓得又要有雷声响起了,便不管不顾的往他二哥身边凑,同时还在自我辩护:"我穿衣服睡不着觉!"
  金世流很不满的转身背对了他:"你这光屁股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呢?你忘了小时候妈因为什么骂你了吗?你八岁的时候还光溜溜的往外跑......"
  金世陵伸手捂了他的嘴:"好啦好啦,不要吵了!陈年旧事提它干什么!"
  金世流果然收了声,闭上眼睛继续构思青年恋人的甜言蜜语。
  
  翌日清晨,金元璧和金世泽照例早起,吃过早餐之后便各自去了公署衙门。稍晚些时,金世流也带着先前改好的一个剧本去话剧社找导演。而金世陵无所事事,直睡到中午才起了床,吃过午饭后,便将自己收拾打扮了,出门去找朋友们共商晚上的大计。
  他那大计的内容,旁人自是不得而知,总之当晚六七点钟时,只见大华大戏院的贵宾位子上坐了二三十名华服青年,一个个都是锃亮的头发,挺括的西装,白皙的脸面;谈吐之间自有一种骄奢之气。这些青年身后,又坐了许多随从似的人物,均瞪大了眼睛盯着台上的名角小玉仙,但凡有机会,便要大声的鼓掌喝彩,整齐的简直仿佛是有人指挥一般。金世陵坐在前排,此时便回头向后看了一眼,正好与桂如雪的目光相对。
  原来二人虽然有着那种不可告人的关系,然而穿好衣服出了门,却同陌路人差不许多。天下人都晓得现在金世陵和桂如雪在争夺这女旦小玉仙。金世陵之所以动用了这许多的朋友来给小玉仙捧场,其意也就在此。现在在这声势上面,他已然大大的胜过了桂如雪,所以不禁要回头,向对方炫耀似的一笑。
  不想他这个笑还未从脸上淡去,忽然前方那台柱子下,灯光熠熠的照出一张红纸条来,上面用黑墨写了碗口大的字,乃是"桂先生点小玉仙戏三百元"。
  这样醒目的条子贴出来,场内众人自然是都看得清的。三百元不是个小数目,登时就有人鼓起掌来。金世陵冷笑一声,扭头向身边的一名青年耳语了几句。
  那青年名叫杜文仲,本是金世陵的一个远方表兄,如今天天跟着他,身份倒是亦友亦仆。此刻他听了金世陵的吩咐,便弯着腰离开座位,仅过了不到三分钟时间,就见台柱子下又添了新纸条:"金先生点小玉仙戏五百元"。
  场内之人,看了这二人的姓氏和举止,便将其中的因果猜出了八九分,都是暗想今天的好戏,怕不是在台上,而是要在台下这贵宾席里了。果不其然,小玉仙这出全本《玉堂春》尚未唱到一半,台柱子下的纸条又增加了数目,这回乃是"桂先生点小玉仙戏一千元"。
  捧角点戏者有之,但是这样大手笔可就少见。桂如雪这个风头还未出完,那边金世陵又已挂出了两千元的红纸条。桂如雪知道这金三少爷今天是要赌气了,然而在钱财一道,他倒是很有信心同这金三少赌一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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