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堂 上————尼罗
尼罗  发于:2010年05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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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金世陵揉着肩膀走过来了,一屁股坐到了他的旁边,低声道:"你来干什么?"
  桂如雪把那张支票递到他的眼前,然后望着他微笑。
  金世陵垂下眼帘瞟着支票,恨不能劈手将其夺过来!
  桂如雪用支票在他的鼻尖上刮了一下,依旧微笑:"拿着吧!"
  金世陵抬眼看了他,以上升的调子,很疑惑的"嗯"了一声。
  桂如雪对他一扬下巴:"拿着吧。"
  金世陵这回听懂了,他很迟疑的抬手接过了支票:"你不要了?"
  桂如雪向后仰靠在沙发上:"你的钱既然是输给了我,我当然不会不要。这一笔算是我另开给你的,让你拿去填亏空。"
  金世陵疑惑的盯着他:"真的?这不是空头支票?你不是骗我玩儿的吧?"
  若是旁人听了这话,势必就要翻脸了。然而桂如雪大人大量,并不同金世陵一般见识,只微笑着一点头:"以我桂如雪的面子,就算真开了空头支票,哪家银行又能不给你兑现?"
  金世陵睁大眼睛望着桂如雪,脸上渐渐的露出了笑模样。
  那个笑来的是很缓慢的,可见他在烦恼了一天之后,大脑的运转有点要出问题了。不过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笑着笑着,忽然一甩手打了个响指,很响亮的反驳道:"吹牛!中央银行就一定不会理睬你的空头支票!你真不骗我?"说着不等桂如雪回答,他便把支票放到唇边"叭"的亲了一口,然后窜起来开始满地的蹦高:"还差十万了,那就难不倒我啦!太好了,太好了......我可以回家了!"
  他显然是得意忘形了,一时就忘记了自己已然躺了一天,水米未进,忽然这样剧烈的运动起来,不免就要闹低血糖。只见他蹦了三蹦,猛然脚下一软,咕咚一声便坐在了地上,脑袋结结实实的磕到了墙壁,发出"咣"的一声大响。他这回乐极生悲,抬手捂了后脑勺,脸上的表情由喜悦慢慢变成纠结,眼中的那抹水色也终于由抽象幻化为现实--两滴大泪珠子顺着面颊滑了下来。
  桂如雪忍住笑意,摇头叹气:"唉,世陵贤弟,你还好吧?"
  金世陵扁着嘴站起来,强自咽下抽噎,走腔变调的答道:"多谢,我还好!"
  桂如雪又问道:"恕我多嘴,我很想知道,你另外那十万的亏空,是打算如何找补呢?"
  金世陵毫无保留的打开心扉,将自己的那点打算和盘托出:"我要去趟同创银行,十万元不是大数目,老刘总得给我掂对出来。"
  桂如雪面无表情的竖起耳朵:"哦,原来同创也是贵府的产业?"
  金世陵很坦白的点头:"是啊!不过很少有人知道。说起来真是的--我家里有点钱,不知就碍了谁的眼,天天在报章上说些闲言碎语来讨人厌!全中国的有钱人多的很,怎么就盯上我家了?就算我家里有钱吧,那也是本分!那些人凭什么眼红?哪,你也有钱啊,怎么就没有人对你说三道四呢?"
  桂如雪低下头笑答:"我只是一介商人,元璧老可是政治家,不能打比的。听说令长兄还有意入股美华百货公司......"
  金世陵一摆手:"那是扯淡!我大哥早另看好一块地皮了。"
  桂如雪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随口敷衍道:"令长兄的眼光,那一定是没的说了。"
  
  二人又聊了半个小时,桂如雪起身告辞。金世陵因为恢复了生命力,所以把一身西装重新穿好,脸也洗的雪白,吃饱喝足之后,当着杜文仲的面,便搂着曼丽亲了一口,曼丽虽是对此早就习以为常的,但也要硬装出点羞涩之意来,斜着眼睛瞥了他:"冤家!今天你发的是什么疯?"
  金世陵拍拍装着支票的衣袋:"我不告诉你!现在我要回家了,明天来看你!"
  曼丽听他要走,便有些失望。刚要出言挽留,却见他兔子一般,连蹦带跳的跑向汽车去了。
  不想他刚到门口,便听到旁边墙角响起了一阵孩子的欢笑之声,夹杂着唧唧的惨叫。觅声望去,却是一群小孩子围了个半圆,正用石块掷打一只野狗崽子。那狗崽子躲无可躲,四个小爪子也站不大住,只能可着嗓子大叫。金世陵见状,怒气顿时就直冲脑门,上前一步找到一个打的最凶的小孩子,当胸就是一脚,直把那孩子踢出去有三四米远,口中又大声骂道:"小王八蛋!从小就这么不善良!狗又没有招惹到你,你打它做什么?"
  那小孩子凭空挨了这样重的一记窝心脚,躺在地上当即大哭。这时杜文仲赶过来了,见表弟主子又在胡乱的见义勇为,一时也无计可施,只得一把扯了他往汽车处走,还要且走且劝:"我的三爷啊,你怎么还打起小孩子了?"
  金世陵非常有理:"他欺负弱小嘛!"
  
  
 
                 
 第 4 章
   金世陵一路载歌载舞的回了家,格外的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快感。进了门后,他先去楼上佛堂见了母亲。金太太的生活自然是尊荣富贵的,年纪也并不算很老,然而已经是心如死灰,终日只是打坐念佛,也念不出什么成绩来,就只是坐在佛堂里嘟嘟囔囔。金世陵同这母亲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跑去陪着谈了几句闲话,见他母亲的言语依旧是几十年不变的老调,便很快失了兴趣,转而下楼去找金世流。
  两天不见,金世流依旧是守着一盏台灯奋笔疾书的工作。见三弟进来了,也就只抬头扫了一眼,口中淡淡的问候了一句:"回来了?"
  金世陵感觉阖家之中,就只和这个二哥还能谈上几句,所以虽然受到冷遇,可也满不在乎,自顾自的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他二哥身边,百无聊赖的换了几个姿势后,他开始唱歌。
  他唱的这首歌,就是脍炙人口的《天涯歌女》。平心而论,唱的还算不错,尤其是调子准确。不过金世流是在搞创作的人,需要的是安静和灵感,而非一个男声在一边哼哼啊啊的唱什么情郎小妹妹。他这人脾气好,所以先还忍着,后来等到金世陵要和郎一条心了,他终于忍无可忍,扭头便是一个凌厉的白眼,并且还配合着跺脚的动作:"你给我闭嘴!"
  金世陵笑模笑样的翘起二郎腿:"哎呀,你总算是肯理睬我了!二哥,你编的那话剧本子,什么时候公演啊?"
  听到有人关注他的事业了,金世流立刻来了精神:"下月初,在南京大戏院。女主角是周丽娜,你来看吧!我还可以介绍你同她认识呢!"
  金世陵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我可没有兴趣认识周丽娜,不过去是一定去的。"
  金世流饶有兴味的望着他:"周丽娜怎么了?人家可是新近最红的话剧明星,的确是非常的漂亮!"
  金世陵不以为然的低头摆弄手上的钻石戒指:"交际花而已,没有兴趣!"
  金世流笑着伸手在他头上摸了一把:"交际花--总比你那个什么曼丽高级多了吧?"
  金世陵摘下戒指放进衣袋里,然后搓了搓手:"曼丽这人是不高级,她自己也并不否认这一点,我倒是喜欢她这种坦白的性情。至于那个周丽娜......不是装什么身世飘零的女学生,就是装清高孤傲的女艺术家,其实呢?高级妓女罢了!讲老实话,对于这种矫揉造作的货色,我真是一分钱都不愿意花。"
  金世流对于周丽娜小姐,印象倒是一直很好的,至于周小姐的博爱和滥情,那似乎在这艺术圈子里,也算不得什么奇闻。所以听了自家弟弟的这一番言论,就觉得很不入耳,忍不住要为其分辩两句:"你这完全是误会!周小姐的确是真性情的女子,身世也的确是凄苦,很值得同情和尊重的。"
  金世陵一挑眉毛:"你不是爱上她了吧?"
  金世流一摇头:"那倒不至于,我只是自认为比较懂得她而已。"
  金世陵听了这话,暗叫不好,心想这位多情二哥怕是又要坠入情网不能自拔了。刚想再劝说两句,却见金世流转向书桌,一手提起钢笔,一手托着腮,又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金世陵皱了皱眉头,他觉得在自己目前的生活中,一切都是令人满意的,只是有些无聊--无所事事,无聊透顶。
  
  当晚,他坐在客厅里,旁听父亲与大哥的谈话。
  金世泽摸着唇上的那抹新蓄的风流小胡子,总觉着凭空多了这么一横短毛,仿佛是有些奇怪:"爸爸,听说桂如冰甫到上海,便去见了陆院长。"
  金元璧前方的茶几上放了一方福建乌漆托盘,里面放一套西洋瓷的杯碟。只见他拿起牛奶杯子向咖啡杯中斟入,然后用小勺子缓缓搅动:"陆选仁是个过了时的人物,如今就剩个大名在外了。拜访他,有什么用处呢?"
  金世泽把双臂抱在胸前,颤抖着笑了一声:"桂如冰这个人......好的就是个名声么!"
  金元璧拿起雪白毛巾擦了擦手,然后不赞成的摇了摇头:"年纪轻轻,沽名钓誉。"
  金世陵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一条新近听到的小道消息,不假思索的就插了嘴:"听说桂如冰的太太不是在河北病死的,是让他开枪打死的。因为被怀疑和副官通奸!"
  他这话显然是很不上档次,所以金元璧听后立刻就皱了眉头,金世泽倒是一贯的宽容,笑眯眯的看了眼三弟:"从哪儿听来的?"
  "黄鼠狼说的。"
  这回金元璧也端着咖啡杯子笑了起来:"不要乱讲。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给别人起绰号吗?"
  金世陵发觉自己已然暂时成了谈话的中心,便很得意。至于那黄鼠狼,本名叫做黄书朗,乃是黄安琪的一位堂兄,在他那群朋友之中,也是个顶豪奢的纨绔子弟,并且长耳朵长舌头,很有些传闲话的爱好。
  
  父子三人其乐融融的谈了许久,待金元璧喝完那杯咖啡之后,便表示要回书房继续办公。两个儿子则各自回房休息。
  
  翌日清晨,金世陵异乎平常的起了个大早,同杜文仲避人耳目的出了门,直奔同创银行去找刘经理。
  在这银行界中,刘宝钦经理也是个有办法的人,然而一见这位挂名东家金三少,不禁立刻就要闹头痛。金世陵是既不讲礼貌,也不讲道理,一味的威逼利诱,总之是一定要从这里榨出十万元。刘经理同他周旋了小半天,终于还是败下阵来,答应帮忙。金世陵大功告成,扬眉吐气,喜洋洋的出了同创,身心轻松的前去拜访女伶小玉仙。
  杜文仲非常了解这位三爷,晓得他现在又要发情,便一面开车一面提醒道:"三爷,到了小玉仙那里,顶好别太造次了。小玉仙算是个名角儿,你得给人家面子。"
  金世陵闭上眼睛向后靠过去:"她不会还是个雏儿吧?"
  杜文仲从后视镜内看了看他:"那有可能!"
  金世陵懒散的笑了一声:"雏儿就没意思了!上了床就哭哭啼啼别别扭扭,好像吃了多大的亏似的。我可懒得伺候她们!"
  讨厌处女的男子可是不多见。杜文仲立时就想起了金世陵的那个诨号--妇女之友。
  这诨号是黄书朗给他取的,当时在座众人听了,都是哄堂大笑。而妇女之友本人也跟着抿嘴微笑,显然是毫不介意的。
  金世陵沉默了几分钟,忽然伸手在杜文仲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文仲,到了小玉仙那里,你得有点眼色!我瞧着她要是行,你就马上去把条件谈妥了,别吊我的胃口。"
  杜文仲答应了一声,心中却有些黯然,心想若早知道自己如今的工作就是给阔少爷做跟班和拉皮条,当初又何必还要辛辛苦苦的读完大学呢!
  
  小玉仙因为算是个名伶,收入与声望正是节节攀高的时候,所以可以租赁下一套整洁院落,供她同母亲居住,又使了两名女佣做活。吃戏饭的人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都精的琉璃灯一样,什么不懂得?见金世陵来了,小玉仙碍于身份,总要保有一点矜持;那老妈妈却是毫无顾忌,热情之极,招待敷衍的密不透风。后来客套话也说尽了,茶水点心也上齐了,她便识相退下,留女儿和这金三爷在房内谈话。
  
  金世陵望着小玉仙,觉得面前这女孩子卸了装下了台,就好像年轻了好几岁,仿佛是个女中学生一般,很有一种少女美。小玉仙觉出了他的目光,便对他一笑:"金先生,你看我做什么?莫非我脸上有墨不成?"
  金世陵见她一旦开口,倒也是个活泼的,便很满意:"我想浓妆淡抹总相宜这句诗,说的大概就是你了!"
  小玉仙用团扇掩口一笑,眯细了一双幽黑凤目,做戏似的向他飞了个眼风:"金先生谬赞了!我不过是个最普通的女孩子罢了。"
  金世陵顿时身子发软,骨头发酥,几乎瘫在椅子上起不来:"好,好,你可真不错。"
  这话来的突兀,小玉仙尚未领会,就见金世陵凝视着自己,白玉似的面颊中透出了浅淡的红晕,两只眼睛放出水盈盈的光来,竟然有了几分欲火攻心的模样。
  在此之前,小玉仙对这金三爷的印象,一直是好的不得了,总觉着戏里说的那些美男也比不上他之一二。不过见了此情此景,她不禁要对自己先前的见解产生怀疑。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的,杜文仲已经开门见山的同她那老娘谈起条件了。
  
  当晚,杜文仲独自回了家。
  翌日清晨,他开了汽车,前来接金世陵。
  金世陵潦草的同小玉仙告了别,然后便很愉快的跳上汽车。
  杜文仲发动汽车,随口问道:"三爷,昨夜在这里睡的还好?"
  金世陵神采奕奕的合身扑到前方的座位靠背上,一只手就摸索着拍了拍杜文仲的脸:"嘿嘿,我哪里还有时间睡觉!"
  杜文仲的脸上覆了一只温热而柔嫩的手掌,平白的让他觉着有点汗毛直竖:"看来三爷是很满意了?"
  金世陵摸着这位表兄的面颊:"文仲,这小玉仙哪里是雏儿?她简直就是个妖精啊......"他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吗?她在床上是什么都肯做的。人不可貌相吧?"
  杜文仲总觉着这表弟就仿佛是性欲的化身,如今被他这样轻轻抚摸着脸,其中似乎也带着一丝情色的意味。
  不想他正是不自在的时候,金世陵忽然把手滑到了他的嘴部,且用中指在他嘴唇上打着旋儿的揉按着。杜文仲不知道他这又是搞什么鬼,便要出言询问。不想刚一张口,那根手指便老实不客气的探了进来,直接就触到了他的舌头。
  杜文仲两只眼睛望着前路,又不敢咬他,只好勉强的扬头躲闪,同时含糊道:"别闹!"
  金世陵微笑着说道:"文仲,你吸一下嘛!"
  杜文仲蹙起眉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像小孩吃奶似的,飞快的吮吸了他那根手指。然后幅度很大的歪了脑袋:"好了没有?我可是在开汽车呢!"
  金世陵收回手,掏出手帕擦了擦中指上的口水:"我们昨晚上就玩了这个,不过她吸的可不是我的手指头。文仲,你知道那个意思吧?"
  杜文仲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当即气的恨不能一打方向盘去撞墙,强自按捺了怒火,他冷冷说道:"玩的这么开心,难道现在不疲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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