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相思————涉水可采莲
涉水可采莲  发于:2010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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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1 章

  “请问苏从霖少爷回来了吗?”

  苏府的门房,每天都能听到有个人来问这样的话

  “少爷远游未归”总是千篇一律这样的回答,私底下,几个门房都猜测过到底是什么人,如此执着的寻找他们少爷,在日渐隆冬的长安城,那个少年全身都包裹在雪白的软裘里,只露出苍白的面孔和仓皇的大眼睛,眼中那一点点微弱的光芒,忽明忽灭

  看着少年离去的消瘦的背影,门房小桂几乎忍不住要喊他回头,被身后的小安扯了扯衣服,才咽回嘴里的话,看着同伴埋怨的眼神,小桂有点讪讪的说:“他真的很可怜……少爷明明一直在家的。”小安忍不住翻白眼,小桂就是这么笨,难怪才会当了几年的门房都升不上去:“老爷吩咐过的,任何人找少爷都说不在……不过,刚才那个人,和少爷真的很像呢。”

  小桂摸着自己的脑袋,看着少年消失的巷子,怎么会像呢?少爷脸上颜色鲜明,唇红齿白,像花儿一样玲珑好看……而那个人,很瘦,很苍白,像是不小心吹在空中的一个泡沫,不小心就会消失一样,而且总是包裹在衣服里,柔软的斗篷把他的脸遮的暗晦不明,只看的到尖尖的下巴,不停的咳嗽着,长安的冬天是极冷的,那样的人,本不该吹这样的冷风……

  门内门外,说不上有多少距离,却是两重天

  小桂沉默的挨着门槛坐了下来,他是多不情愿看到那个公子每天失望而去,整整一个月来,都能见到那个温和的人,却从不见他有欢快的时刻,形销骨立,难怪他不愿解了那斗篷,怕是衣物下的身形,已经枯瘦的没有样子。

  他和少爷会有什么纠葛?3月前晴川公子匆忙携了少爷归来,老爷说少爷之前有得罪过朝廷官员,要求下人们都不得泄露少爷在家的消息,难道是少爷得罪了他?可是看情形他并非来找少爷寻仇……身为下人,什么都说不得,明明可以想象的到少爷在南苑内的嬉笑玩闹的声音,却依然只得回应“少爷远游未归”……

  安宁伸手紧了紧自己的衣领,长安的冬天真的极冷,刮着凌厉的风,一刀一刀的,仿佛透过针缝儿刮在肌肤上,天上灰蒙蒙的,今年的冬天好冷,会下雪吗?快过年了吧……苏从霖,你还不回家吗?

  一走进客栈,就看到安明晨焦急的迎了过来:“哥,我都说过了,你别出门,我帮你去问苏府的人,你怎么不等我就出去了呢?”

  安宁缓步走向客房,只是低声回答:“我不自己去,不安心啊……”

  安明晨知他没有问到苏从霖的消息,亦知他不肯就此放弃,回家的事情,提过几次后,到现在已经无法再提,他能做的,只是等待,等到安宁自己消磨了耐心

  握着安宁冰冷的手,以前芊细秀美的手,现在已经支楞出了骨头,咯在手心里的感觉,让安明晨难受,安宁房内的熏笼早早的就预备好,中药也是,待安宁坐了下来,便小心翼翼的递在安宁手里,看他小口小口的抿了进去……

  明明就没有停过药,长安城内有名的大夫都请过了,各种药材也不怕它名贵,靠近安宁,都能感觉到他从肌肤里渗透出的药草味儿,可是安宁还是不停的消瘦下去,小小的风寒,几个月来,都未能痊愈,拜托了那么多的名医,他们都只说先天不足,须得好生修养。可是他们毕竟是客居长安,衣食住行都比不得家中方便,而安宁又怎么也不肯离开。修养,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他好生修养,安宁,是不是不看见苏从霖在你面前死去,你就无法死心?

  安宁不喜欢身上浓郁的药草味……他总想起苏从霖那时会笑着说:我们安宁很香的……可是现在,佩再芬芳的香囊,都压不住药材味。

  推开门窗,让屋外凛冽的风吹了进来,安宁闭上眼睛靠在窗棱上,窗外就是喧闹的大街,可以看见往来行走的人群,听的见夹杂在风中的声音,闭上眼睛,便觉得世界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却遥远的永远也无法企及……

  安明晨急忙抱了斗篷过来给安宁披上,“哥,我们关窗好不好?外面风太大,你要小心别受寒啊。”

  “不好”安宁摇头,他日渐任性起来,以前的淡然,只因他的无欲无求,到了现在,他开始有自己想要的,想执着的,于是,孩童时期被压抑的任性和固执,统统都复苏回来,窗外的风扑进房内,扑在他的身上,忍不住咳嗽几声,安明晨焦急的跺脚,可是安宁只是轻笑:“担心什么呢?在找到他之前,我都不会死的……”

  安明晨咬着嘴唇生气

  刚想着叫小二来把熏笼里的火升的旺一点,却见安宁脸色大变的往门外跑去,披在身上的斗篷掉落在了地上还被踩上了几脚,懊恼的拣起了衣服,想大约是安宁又见着了和苏从霖相似的人,这个月来,安宁认错了多少人呢?大凡容颜鲜丽的华服少年,都会和那个纨绔子弟相似吧,这么想的同时,安明晨轻叹着摇头,抱起手里的衣服去寻安宁

  走致街道,果然见安宁和另两位男子正在路旁纠缠,眼见其中一人甩开了安宁拉着的手,安明晨冷了脸走过去,怕的是安宁被陌生人欺负。却在越走进他们越不安,等安明晨能看清那两人的容颜时,刷然变色,那张脸,他怎么可能忘记,竟然是苏从霖,他没死,他怎么会没死?燕南你敢骗我,狂怒难消

  “对不起,公子,我想你认错人了……”苏从霖讪讪的拉扯回自己的衣袖,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难得偷偷的出府一次,却在街上被奇怪的男子骚扰,叫的是自己的名字没有错,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曾经见过那么一个人,寒冬腊月的,那个男子瘦的可怕,只穿着普通的棉裘,根本无法抵御外面的冷风,冻的瑟瑟发抖,说不出的可怜,却只是扯着自己的衣袖,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

  “苏从霖苏从霖,你回来了,我真的等到你回来了……你答应过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你答应过陪我一起苍老的,你还记不记得,你说等我老了的时候,你为我梳白了的长发……”说着说着,安宁的眼泪又落了出来

  苏从霖只是窘迫的看了看身边的晴川,他不知道能说什么,明明是陌生人说着奇怪的话语,他却不忍心推开,刚想开口,却只见另一个人扑了过来一拳打在脸颊上,力道极大,让他摔在了地上,在那人还想挥第二拳的时候被晴川的剑阻止了,他还兀自愤恨的说着:“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去死……”

  安宁早已经扑倒在苏从霖身上,慌乱的看着苏从霖脸上的伤痕:“要不要紧要不要紧?会不会疼?”转身对那个挥拳的人大喊:“晨晨你做什么?你怎么可以伤他?"”

  从霖嘶了口气,看来那个叫安明晨的人是真恨他,下手极狠,苏从霖怕脸上的痕迹可能会好久都不得消,这对注重容貌的他来说,简直就是个悲剧,可是他竟然无法像以前一样被打了就要打回来,大概是看那个趴在自己身边哭的人觉得不忍心吧……苏从霖只是自己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拉了晴川的手想转身离开

  安宁一把抱住苏从霖,带着失而复得的惶恐,带着心力憔悴的悲哀

  哀哀的哭了起来:“苏从霖,你怎么还能离开我?我们说过要去昆仑山看雪的啊,你看冬天就要到了,连长安都快下雪了,我们不去昆仑山好不好?我们去桃源山,我们去看苍哥和小飞,我们在那里看今年的第一场雪,等雪化了之后我们再在哪里等桃花开,我会学着去做桃花酱和桃花饼,春天的时候我们还要为你用桃花灌香囊……”

  苏从霖听的心里有点酸楚,竟然舍不得推开那个人,仿佛有什么人有什么事情的片段在闪烁,被长安的冷风一吹,苏从霖又有点回神,认错了人吧……讪讪的开口:“对不起,你认错了人了……和男人一起赏雪……很奇怪了。”

  安宁听了苏从霖的话,抬起头,怔怔的落泪,泪珠儿从大大的眼眶里滑落,一滴一滴的滴在苏从霖手上,让他仿佛烫伤般灼热起来。

  安明晨走了过来把衣裘给安宁披裹上,他恨苏从霖,他一直以为苏从霖已经死了,没有想到他却活着,第一次被人如此欺骗,那人却是燕南,苏从霖身边的人他怎么会不认识,都是千年来在地府的同僚,但当晴川的剑指在他脖子上时,那肃杀之气,已经让安明晨明白,在晴川心里,同僚远比不上苏从霖重要……他有太多疑问,却只有燕南能给他答案,此时此刻,他只想让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让苏从霖从来没有出现在安宁面前……可事实之前,他是如此无力,看着安宁落泪,他多想成为那个能够拥抱他的人,可是安宁想拥抱的,却只有苏从霖。

  场面一时清冷,街上行人对4人投注了诧异的目光,苏从霖想起自己被陌生男子拥抱,不自在的想挣开,却贪恋那样的温度,尤其是看到那个人的眼泪,竟然非常想伸手去擦拭,想拥抱想安慰,在极力的挣扎中,苏从霖开始向晴川投出求救的信号……

  晴川默然的扯过安宁的胳膊,冷然的说着:“你想不想知道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以告诉你……”

  安宁茫然的被晴川拉在另一旁

  “你不要再来找苏从霖了,他是不会和你在一起的……你们之间,不过是他们少年子弟的一个游戏,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最好的,得到了,便不会再觉得稀奇……你觉得你们之间能够继续在一起吗?你终究不是女人,你不是他能够坦然介绍给亲友的人,你不是能够为他生儿育女的人,你不是能让他感觉软玉温香的人……你能给他的,只有新鲜感而已,尝过了,便该放手了……他不可能为你赔上他的一辈子……三个月前,是他自己主动离开,离开了,就是他不爱了……”

  安宁只是喃喃着:“我不信我不信……”

  “你可以自己问他还爱不爱你……你这样纠缠,实在没有多大意思。”

  安宁蹒跚的走回苏从霖身边,想伸手去抓苏从霖的手臂,颤颤的却最终还是怯弱的放下自己的手,以前都觉得从容的动作,却在失却的爱情面前变得无法坦然:“苏从霖,你还爱不爱我……”眼睛大大的睁着,脆弱的一如泡沫,明明是害怕的在发抖,却不敢忽略任何关于爱人的表情

  苏从霖疑惑的摇头,他是陌生人啊,他怎么会爱呢

  安明晨看安宁的脸色青白,以为又要哭了,结果这次却没有眼泪出来,是不是因为一切都尘埃落定,才真正心如死灰?

  想默默的拉安宁离开,没想到安宁顷刻间甩开安明晨的手,拉起苏从霖的左手,照着骨节的位置,狠狠的咬了下去,苏从霖疼了起来,伸手去推打,一下一下的敲在了安宁的肩膀,听的见"砰"的声音,大约也是疼的,安宁却没有松口,只是落泪,狠狠的咬紧牙关,一直到口腔里渗透着血腥味,鲜血混着泪水,厮磨着苏从霖的伤口,无法推开的被伤了心的人,一咬下去,恨不得咬断了天涯,咬成了枯骨。

  晴川一掌把安宁单薄的身躯打飞,苏从霖捂着伤了的手,抱着晴川的手不让他拔剑,连拖带扯的把晴川拖离了现场,他本不是肯吃亏的人,可面对安宁,他怎么也不愿意他受更多伤害,当安宁被打到飞出去的时候,他竟然情愿他继续咬着自己的手。手上的伤口极深,疼到刻骨,可茫然间,又觉得身体里有其他地方也在疼,如刀割剑剐一般的疼痛。

  安明晨只顾的上抱着已经昏过去的安宁,如果可以,他情愿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把剑刺入苏从霖和晴川的心脏里,可是在仇恨之前,他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必须要安宁活着,他不知道晴川那一掌有多重,他只知道看着安宁飞出去的时候,觉得自己回到了地府,心脏不会跳动的时刻,从污浊的地上抱起安宁,那瘦弱的身躯在怀里只是轻飘飘的,冲回客栈,驱赶着小二去请了大夫。

  小心翼翼的把安宁放在床上,青花的锦缎被子,更衬出安宁的脸白如纸,不安的叫唤:“哥,哥,你醒醒,你别吓我……”

  安宁仿佛是被他从远古中叫回,茫然的张开双眼,却无法固定焦距,张口想说什么,却只有血迹从口唇边缘濡出来

  安明晨几乎要急的哭了出来,如果苏从霖没有死,那天谴呢?那命轮呢?死的是不是就是安宁?

  安宁几经张口,声音虚弱的几乎无法辨别:“晨晨,我们回家。马上,立刻,我要回家……”

  话音未落,安宁又昏了过去,安明晨也顾不得他看的到看不到,只是点头:“回家,我们回家,我们马上就回家。”

  第 22 章

  风咋然吹过,还等不及树上的桃花落在苏从霖身上,已经有油纸伞遮了过来

  晴川撑了伞跟在苏从霖身后,“春寒料峭,这些微的细雨,也是淋不得的。”

  苏从霖没有伸手,只是往晴川处靠近了些,明明已经是贴近的距离了,可是还是有什么地方觉得奇怪,一年以来的记忆,断断续续,想起了一些人一些事,可又有什么地方连贯不起来,偶尔会问晴川,为什么自己会和他一起去开封,晴川也只是笑笑的回答,说是自己病了一场,忘记了很多事情……

  看着晴川淡然的笑脸,苏从霖觉得困惑,依稀记得有人笑起来也是淡然,却又不似晴川般决然,应该更寂寞,可是这样的话语让苏从霖如何能说,面对晴川,他总有愧疚的心理

  那样温柔亲切的晴川,自己竟然不记得,当晴川说是自己的爱人的时候,当时还觉得诧异。只是当初由开封返家时,母亲哭着说即使是喜欢上了一个男子,也无需离家出走,他们接受便是了。这么想来,也许晴川说的是对的吧……可是自己怎么可以忘记,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会让自己和一个男子走上私奔之路……

  忘记了呢……

  虽然对晴川依旧还是有亲切之意,可是却一直亲近不起来……偶尔的拥抱和亲吻,会觉得熟悉却又觉得陌生,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竟然越来越不能接受那样亲昵的在一起,亲吻的时候指甲掐入了掌心才能控制着不挣扎开来……

  晴川?我应该是爱过你的吗?

  恍惚间还想起自己对谁很殷勤的样子,嘘寒问暖温情款款,那一种想把全世界捧在他面前的心情依稀还在……可是现在……面对晴川的关怀,越来越多的是想落荒而逃,一直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在已经等到结果的时候放弃。

  走在桃花之下,四处飞舞的花瓣,在春日里极美,可是看见花落的样子,心里却疼起来,没有理由没有余地的疼着,一瓣掉落的花瓣,冰冷的侵入衣领侵入肌肤,那一脉冰凉的感觉刻骨的厮磨起来,晴川的手指意图取出那瓣落花,苏从霖却受到惊吓般推开

  “对不起……”晴川收回自己的手指……

  苏从霖低垂着头,听着晴川的脚步渐行渐远,一直到听不到任何声响了,方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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