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曦吃糖似的把一颗白丸塞进嘴里,凑近鼻端,自己端详着那蓝汪汪的光,轻轻嗅了几下:“啧啧,三更不过,伍锦兄弟真是太客气了,好大的手笔啊!第一次来,不,是第二次拜访就送上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承爱承爱!”
半真半假的说道。
临空摄物!伍锦心中又是一凛。
“果然好厚的礼。”
慢着,第二次?看来自己是第一次就被盯上了。
此时,伍锦再打量函奕昀的脸,血色红润,满面容光,哪有半分病态,更不要说是青紫之气了。
伍锦面不改色,心中却翻了天,感情自己是早被人家算计了,人家下好套子让我钻啊,我还真乐呵呵的自投罗网。可笑可笑,想我伍锦出道以来,自诩机智,事事莫不机关算尽,如今却落入了这样的圈套。看来今天是凶多吉少。
函奕昀也是个精明人物,心思一转,立刻猜出了他心中所想。
“不服?”
“当然不会,古来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计不如人,还要什么可说的。只是我有几点不明白,魁首介不介意为我这手下败将解惑?”
“你说!”
“魁首大度。”伍锦说道,“当日可是魁首上的黒旗山?”
“然!”
“魁首当时中毒是诈?”
“不然!”
“伍锦孤陋寡闻,未听闻‘百劫不渡’天下有解。”
“凡事无不有个万一。”函奕昀瞥了慕曦一眼,却是一笑,带着几分调戏的味道。
慕曦一个白眼翻过去,头一偏,一只粉白的耳朵霎时烧得粉红。
“以魁首之能,空手噙下伍某应是易如反掌吧,可为何又大费周章设下此局,诱伍某入局?某非魁首是徒有虚名?”
“伍锦,以你才智不会想不通吧?何苦这样套我的话呢?”函奕昀要通过一个人把自己命不保夕的消息给伍虎透过去。而这个人选没有比伍锦更好的了,这样伍虎才会深信不疑,露出他的狐狸尾巴。
的确,伍锦心里明白,他也是玲珑心肝,函奕昀是想用自己这只小鱼钓伍虎那条大鱼。可伍锦不甘心啊,自从入社,自己无论做的再出色,头上依然笼着“函奕昀”的阴影。这个阴影既让他不服,又让他生出挑战之心。人人都说这个魁首身手了得,如今自己一招未过,就这样落在他手里了,实在是不甘心啊!
“那方才魁首为什么要装睡,我既然已经传过消息了,魁首为什么不动手,说到底,就是徒负盛名!”伍锦一心想把函奕昀惹火了,说话毫不客气,只要他一激动,自己就有机会了。
“瓮中捉鳖,自然要让你入了瓮!虽然我自信捉得住你,可‘某人’却坚持,以静制动,以逸待劳。”函奕昀轻笑,看着那个“某人”依然不肯转过头来。
“装睡不如装病,魁首为何不趁机套我口风?”见函奕昀始终不曾动气,伍锦只得另想他法,保全自己的一条小命,或许……
“不必,有什么我自会知道。再者,你伍锦可不是那些婆婆***人,不会给我这个机会。伍锦,我已经观察你好一阵子了自信已经相当的了解你,你生性多疑,就是对一个死人也不会放心的,何况只是个将死之人呢?你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也不是这种笨蛋,我说得对吗?”函奕昀寥寥几语点破了机关。
“对!”伍锦叹了口气,当你发现你的敌人比你还了解自己的时候,你输的就不冤了,“可你似乎就说的太多了。”
“因为我自信,你已经攥在我手里了。”
“可是我现在又不想死了。”伍锦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我有话说。”
会议堂里异常的安静。伍虎坐在主位上阴沉着脸。伍锦的突然失踪对他来说不仅是一个打击,更是一个预示,预示着事情正向着他
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情势逼得他不得不加快脚步。
“你们表个态吧!”他冷冷地撂出一句话。今天他召来了所有的长老和自己拉拢的堂主,把所有的计划全盘托出,包括近几个月的行动。不能怪他鲁莽,他没有时间了,此时只能背水一战。
下面坐着的几位长老,几位堂主面面相觑。前几天还在大力支持伍虎的柳长老也不出声了,他也明白局势不对。
半晌,最软的杨姓堂主开了口:“我说,伍长老,你是不是心急了些?毕竟现在事态还不在我们的掌控中啊!如果现在就……是不是不妥?”
“是啊!伍长老!”一位胡姓的堂主帮了腔,“虽然
这三个月我们不断地安插人手,扩大势力,可真正的中坚力量还没有丝毫的撼动啊!刑堂那个石人更本是理都不理您的命令,财总管那里也看得死严,罗刹堂也是游离。虽然我们把人手插进了巡山队,可也受着压制和监视。情形还很不利,伍长老,我们是不是再等等,先想办法把那三块挡路石给搬了?”
“等?老子等不下去了!”伍虎勃然大怒,猛得把手中的茶碗砸在地上。茶碗在青石板上砸得粉身碎骨,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阿虎,究竟是怎么呢?”祁长老放下烟管,对伍虎反常的行为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他心里明白,伍锦两日未回了,计划怕是失败了。可表面上还是要装装糊涂,“你不是这么没耐性的人啊,这么多年都等了,怎么这么几天却……”
“我等不了了!”伍虎咬着牙,“他要回来了!”
他?
几个长老心里有数,而几个堂主面露困惑之色,开始交头接耳,哪个他?
“函奕昀!”
“怎么会!”下面的堂主都是一脸震惊的颜色。祁长老明白这些人都让伍虎给蒙了。
“伍长老,你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
“是啊,伍长老你不是说魁首他已经死了吗?”
“难道是你骗我们。”种种责难,诘问声向伍虎扑来。
“哼,我不这样说,你们会和我合作吗?”伍虎冷言道,一群无胆的家伙。
“什么,你骗我们。”杨堂主首先发难,他一拍扶手站了起来,“你这不是害我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利害,你你你……”他指着伍虎的鼻子,手都在发抖,“罢了罢了,我现在不干了,我还想保住我这条命呢。”他恨恨地甩袖,气呼呼地往外走。
几位堂主见势也悄悄离座,偷偷走向门口。
“你们以为你们走得掉吗?”伍虎阴森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你想怎么样?”不相信他敢向自己下毒手,杨堂主转过身,梗着脖子问。
“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是想提醒诸位,我们现在可是同坐一条船的人。你们以为你们还有回头的机会吗?你们以为你们现在撒手,姓函的就会放过你们?你们是不是太天真了!告诉你们,这事从一开始踏出就没有回头路了。成,则一荣俱荣,不成,则一损俱损,同归于尽。”
“你是一开始就准备拖我们下水了,是不是?”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们若是没这个心,我能说得动吗?”伍虎冷笑。
“你……”
“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跑不掉的,你看着办吧!”
“……”
“放心,我死也会拖上你当垫背的。”
杨堂主已经被气得出气多,吸气少了。
其他人也纷纷回了座位,他们知道伍虎的话也是说给他们听的,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伍长老,你就少说两句话,”胡堂主机灵,知道已是事成定局,躲无可躲了。上前打圆场,安抚地劝:“阿虎,话说得实难停听,可也是事实,是吧?我们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啊,别再内讧了,气气就算了。”
“我是气他不和我们说实话,”知道事情已经没有转寰的余地了,他赶紧抓着胡堂主给的台阶下,可是仍在抱怨:“老胡,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凶星的可怕,在他和手下三年,我时时心惊胆战,我容易吗!”
“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要走出来不是吗?”
“可是那个煞星不是好惹的啊!他要真动起手来,我怕……”
“祁长老,你看呢?”
“我们这帮老骨头可帮不上忙!”祁长老叼着烟打太极,“我们可没答应什么。”
“我知道。你们是没答应什么,只是这两次会一开,谁相信你们没答应什么?对吧,大、哥?”
“伍虎,你不要太过分!”柳长老跳了起来,一肚子气。他现在是明白了,那天自己是上了伍虎的套了。
“柳二哥,别忘了,那天可是你信誓旦旦说要挺我,还说要干掉他的啊!柳二哥,我没记错吧!”伍虎像只老虎恶意的戏弄着自己的猎物。
“你……”
“你究竟像怎么样?”
“不怎么样!这样收手也没什么关系,到时候,我只要有柳长老就够了,你说呢,大哥?”
祁长老狠狠地嗑了嗑烟管,“够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明天我会召集大会的。”
“好,那可要多谢大哥了。”伍虎残忍地一笑,明天,明天,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次,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谁也没留心,门外一条黑影如一只飞鸟般掠开了。
第二十六章(上)
这一夜似乎特别的漫长,伍虎夜不能寐,和手下心腹聚在书房,直至东方泛白方才散去。而十大长老也是辗转反侧,一宿未能安眠。祁长老的房里更是留下了厚厚的一地烟灰。
当第一线晨光照在黒旗社巍然耸立的楼群上时,“咣、咣、咣”的宏亮钟声惊醒了沉睡中的黑旗山,还有所有山中的生灵。
这是召集钟声,只有在旗主交接或是黒旗社有重大危机的时候才会敲响,难道是帮中出了什么大事吗?带着种种疑问,在余音缭绕的“嗡嗡”中,所有身在黒旗社总坛的掌事,堂主等重要人物纷纷涌向了会议堂。
大堂的主座上披着红锦,墙上高挂着列为位旗主的遗像。这明明就是旗主交接时的架势嘛!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交头接耳,私下交换着意见。细声碎语久久不绝。
眼见人基本上到齐了,祁长老一身麻衣,踏着沉重的步伐踩上了台阶。
“祁长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魁首呢?他老人家怎么不出面啊?”
“这椅子上铺着红锦又是为了哪遭?”
……
一见有人出面,各方的疑问顿时向伍长老汇集而来。
“各位兄弟,请静一静!”祁长老举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而此时他最心爱的烟袋就别在了腰间。
“各位兄弟,我知道这几个月来,大家肯定都很奇怪,为什么魁首总是不出面啊,就是闭关也闭的太久了吧?……”
“是啊!”
“我们要见魁首!”
……
一听这话,几个心急的掌事纷纷叫了起来。几个月不见魁首,他们手上积压大事可再也等不得了。
“请听我说完。”祁长老摸摸烟杆,“本来这事儿,我是不该说的。尤其是在这非常时期,更不能动荡人心。可纸是包不住火的,今天我不得不把真相说出来了。我想大家近来都听说了,暗血盟的余孽又在江湖中死灰复燃了。五年前,我们剿了他们的老巢,如今他们不会和我们甘休的。所以现今的第一个矛头就直指我们黒旗社。”
“来就来,难道我们还怕了他们不成?”
“就是,当年不也是杀的他们哭爹喊娘嘛!”
几位剽悍的堂主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
“各位,请听我说完!其实魁首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所以他这次的离开不是闭关,而是查探去了。”
“魁首他,一个人去了?”
“是的!” 祁长老表情显得有些沉重。
查探?暗血盟?独自一人?
再加上祁长老奇怪的表情!
不祥的阴影笼罩在了人们的心头上。
莫非魁首他……
“不瞒各位,其实魁首他已经……”祁长老似乎难以为续,可最后还是艰难的吐出了那四个字,“已经去了。”
已经去了?
去了是什么意思!
一个晴空霹雳炸在大堂上。人们一下子蒙住了。
未等大家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祁长老沉痛的开口了,“是我们黒旗社的不幸。魁首在查探的过程中,不慎被敌人发现,双方激战良久,最后还是寡不敌众……”
“我不相信!不可能的!”
人群中立刻有人大叫了起来。
“可这是事实,无可辩驳的事实。虽然我也不想相信。可是……”祁长老痛心的闭起眼睛,一行老泪顺着他满是皱纹的脸颊流了下来。
“魁首——”
“暗血盟!这帮畜生!”
“我们要他血债血偿!”
“我们要为魁首报仇!”
“誓死血洗暗血盟!”
下面群心激愤,咬牙切齿,纷纷怒喝着要为函奕昀报仇——由此可见,函奕昀在社中还算是人心所向的——人群中只有伍虎面色不愉。
“兄弟们,兄弟们,这份仇,我们是一定要报的。可是我们现在要面临的大事是,暗血盟在今日就要向我们发起进攻。此次他卷土重来,其势必凶然,我们还是要小心打算。”
“怕了他们不成,这群兔崽子,正巧宰了为魁首报仇。”
“对,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为魁首报仇!”
……
激动的人群一被挑拨,顿时热血沸腾。
“魁首新亡,各位心中悲痛,我也深能体会。可大敌当前,却也马虎不得。我自然各位都是好汉,也都有杀敌的本事,可暗血盟也不是易于之辈,我们各自为政,就给了敌人个个击破的可能,我们不能给敌人这个机会。一定要团结起来,共同御敌。不但要打的他们不敢再来,也不能伤了自己的元气。各位说,是不是?”
“这个自然。”有人高声附意着,定睛看去,原来就是昨日会议堂中的那位胡姓堂主,“可魁首一死,我们现在是群龙无首啊,这可如何是好呢?”
“胡堂主说得是,我们现在无人领导,这样蛮打也不是办法!”杨堂主也出来帮腔。
“不如,我们现在先选出个代理旗主,群龙不可一日无首,先过了这个难关再说,如何?”胡堂主看见伍虎给了他一个眼色,赶紧说道。
这是伍虎意思,他也明白不能操之过急的道理。社中势力大部分还不在自己的掌握中,立刻登位,怕是要引起不小的反弹。名义上,先当个代理,再鲸吞蚕食,一步步把力量都吃下来,踢掉那些挡路的家伙,到时候再正是登位,看谁还会来反自己。
“那自是再好也没有了”杨堂主击掌叫道,“我看不如,就请伍长老受累吧,魁首这阵子不在,也都是他忙里忙外,对社务早已熟悉上手,此时更是能解急啊。大家看如何!”说是问大家,杨堂主却悄悄看了一眼伍虎,看他满意的向自己点点头,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