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占地并不大,却别有一股霸气,傍在山旁却不曾低于山势。说不上精致或富丽堂皇什么的,却独有一股古朴原拙的味道。人说大巧不若大拙,可见当年设计之人也着实花下了一番巧心。悬挂在门户上的匾额不是寻常的木匾,而是一块似金似木的黑石,上面用甲骨文体深深的篆上了“闲静结庐”四个字。马车停在朱红的大门外,车把式一抖手,扬鞭空击,一阵清晰的“噼噼噼噼”声响在山林间。在鞭声的余韵中,朱红的大门开启了,马车驶了进去,消失在又慢慢合起的大门后。
不远处的树林中,一双眼睛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眸中闪过算计的精光。直到大门关上后半晌,他才从藏身的大树后转了出来,现出了身形。一袭潇洒的白衣,一张英朗面庞,伍锦!
到底是让我逮住了。伍锦的嘴角狎着一丝诡笑。这应该就是传说中黒旗社的秘地吧,这回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看来自己守株待兔的这招不但管用,还收获颇丰呢。
自从那日见到了那个白衣女子,识破了她的身份之后,伍锦就更确定了凝翠暗探的身份。既然已经确定了目标,伍锦就积极的行动了起来。他一面派人手在黒旗社内外制造混乱,放出内乱的流言,混淆视线,一面日日亲探群芳阁,等待着与白衣女子的“再次重逢”。他猜测那名女子应该是直接隶属于函奕昀的麾下,与凝翠的接触是为了消息的传递,对于这次惑敌的假相伍锦自信做的非常成功,鱼儿一定会上钩,她必会前来与凝翠接头,把消息带回去。自己只要顺藤摸瓜,一定会有意外的收获。果不其然,三天后,这辆马车在傍晚时分悄悄的出现在了群芳阁的后门。白衣女子再次现身了。
在绣楼的短暂小聚之后,凝翠亲自送那女子出门,两人的举止都显得有些焦灼。凝翠面色惶然,那白衣女子虽蒙着面,却紧蹙着细眉。一直隐在暗处窥探的伍锦随车跟了去。车虽然行的很快,不过以伍锦的脚程要不露痕迹的跟踪还是轻而易举的。这不,吊到大鱼了。
此时不是做事的时候,伍锦心里明白的很,他斜倚在树边耐心的等待着,直到月上枝头,黑幕笼住了大地。他抬起头,星稀月朗。拍去身上的浮尘,几个跃身,伍锦犹如一抹鬼影飘进了山庄。
“……魁首,所有的情况就是这样。”白衣女子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此时夜幕已落,可这个院落里只有这间屋点着灯。
“嗯,我都知道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却明显多了几分乏力,“这次辛苦你了。”
“魁首客气了,这是属下的分内之责,只是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
“可是现在情况不容乐观,我担心伍长老他……”
“我自有安排,你不要急,时机还没到。”
“是!”白衣女子恭敬的应道。
“我乏了,你先下去吧!”
“属下告退。”
门开了,白衣女子却停在了门口,欲言又止。
“怎么呢?”
“魁首,您的伤还是会有办法的。”
“我知道,亏你挂心了。”男子淡笑。
“您也不要太急了。即使这次失败了,只要您养好了伤,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只怕这次是一场苦战。希,若是败了,怕连你也逃不过,拖累你了。”
“魁首千万别这么说。属下誓死效忠,肝脑涂地。您放心,属下决不会向那老匹夫低头。”那女子一跺脚,合上门走了。
“看来,情势还是失控了。”低低的男声喃喃念着,语中更多的是力不从心,“只可惜我现在……唉”一声悠长的叹息,掩住了不尽的无奈。
这应该就是函奕昀吧,一直躲在屋顶偷听的伍锦皱起了眉头,可是怎么会这么弱呢?就他那水平的,自己百八十个都能收拾了。怎么会让义父顾忌这么久都没有下手呢?义父可不是什么心软的人啊,更何况,以义父心急的程度更不会任他逍遥到现在。除非,是有什么意外……
听他们的口气,这函奕昀似乎是受了很重的伤?莫非……
伍锦小心的掰开一块屋瓦,透过空缺处向里探。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俊逸的年轻男子正在闭目养神,眉心紧蹙,薄唇紧抿,满脸忧色。
“谁!”他突然清喝,双目一睁,其亮如电,浑然天成的霸气顿时让空气为一紧。
伍锦利落的放下瓦块,飞速离开。
好厉害的气啊!他在路上还心有余悸。果然这姓函的不简单。那股气势竟然逼出了自己一身冷汗。只是他一脸病容委实让伍锦困惑。伍锦看的很清楚,那函奕昀的眉间笼着一层青气,面色焦黄,印堂浮暗,隐有散功之势……
等等,散功?!
灵光一现,伍锦突然想到了些许眉目。
他不由自主的停下步子,琢磨推敲起来。伍锦也算是绝顶聪明,几个细节,几个片断一连,思路立刻明朗了。那日的探山人应该就是函奕昀本人吧!那么自己的百劫不渡怕是发挥的恰到好处了。那夜虽然没有抓到函奕昀的人,但伍锦自信也没在一时三刻放他下山。药入骨髓,功力尽失,神仙难救。这没有人比伍锦更明白了。原来如此,这函奕昀管他以前再厉害,如今也不过是只拔了牙的老虎,这可是除去他的好时机啊!虽然以后怕是也掀不起多大的浪,可斩草要除根,自己可不想留下任何一个日后可能的威胁。不过,若要计划万无一失,还是要从长计议。必要时,可以还可以借“他人”之力。
嘿嘿,一声冷笑,伍锦矫健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
惊鸿 第二十四章(中)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近几日黒旗社的儿郎们都被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命令搞得晕头转向,云里雾里。前阵子,突然大半夜的把所有的兄弟们都叫了起来,说是要封山,MMD,结果忙活了一个晚上,鬼影子也没抓到一只。紧接着又是加强警备,这下可让巡山的兄弟们累惨了。从原本的一天两班岗变成了一天四班岗,连规例的五天一轮休也取消了。这还不算,今儿更怪,平日里素来不管事的十大长老竟然破天荒的齐聚一堂,还郑重其事的占用了会议堂?!关上了厚实的大门,也不知在里面商量些什么。叫站岗的弟兄站在外面心里直嘀咕。
局势看似一团混乱,可明眼人心里还是有了模糊的底儿。黒旗社里怕是要涌起一场风暴了。
魁首已经近三个月没有在总坛露面了。总坛的一切现在几乎都由伍长老把持。虽然伍长老一再声称魁首现在四方游历中,临行前亲口授命由他暂代理社中大小事务。可人人皆知,伍长老一向和魁首不睦,如今由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至少有八分是不可信了。奈何他身为黒旗社长老会之首,虽然没什么实权,却地位颇高,没有明证反驳不得。由此一来就更由得他在社里倚老卖老了,作威作福。这阵子,他坐镇总坛可是使足了威风,耍够了排头。处处兴风作浪不说,还不知餍足的妄图扩大自己的势力。四处安插自己的人手亲信。再加上他早已对旗主之位虎视眈眈,如今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听说,他还私下里笼络了几个素性不亮的堂主,更和几个绿林中臭名昭著的下作大盗私交甚笃。说是勾结也一点不为过。
一片阴云隐隐笼在了黒旗社的上空。
黒旗社,要变天了。
黒旗社 会议堂
堂里出奇的安静。九个花甲之年的老人各占据一把太师椅,没有说话,眼睛都盯在伍虎的身上。而伍虎气定神闲的坐在主座上,玩弄着手上的扳指,也没有开口的意思。气氛显得有点凝滞。
“我说阿虎,你今天把我们叫到这里来究竟有什么事情吗?你TMD就别买关子了。”最耐不住性子的柳长老终于忍受不住沉默率先发问了。
“呵呵,柳二哥,不要这么心急嘛。其实今天我只是找几位老哥聊聊。没有恶意的。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兄弟啊。”伍虎摸摸胡子呵呵的笑。
是吗?下面的几个长老交流了一下眼神,虽然没有说话,可眼中都写着不以为然。毕竟是几十年的老兄弟了,谁是什么性子,多少还是摸到一点的。
“我说阿虎,你现在可是大忙人啦。还有这个闲心啊!” 只有一向没神经的柳长老大大咧咧的和伍虎说笑。
“我只是找几位老哥们来聊聊家常,续续旧。”伍虎的笑中多了许多苦涩。
“好说,好说!”
“柳二哥,近来过得可好?”伍虎摆开了闲话家常的架势。
“好,怎么能不好呢?”柳长老这阵子想是过得相当得意,说起来都是眉开眼笑的,“那个家伙不在,能不好吗?。”
“是吗?看来老哥这阵子过得很舒心啊!”伍虎微笑着摆出一副老朋友的欣慰模样。
“那是!阿虎啊,这阵子我们这帮元老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不过,这也亏得你阿虎你还念旧情,还想着我们这帮老东西。你也知道我们长老会都被他压制这么久了,难得能过几天舒心日子,以前我们那个苦哦……”想是平日里被压抑的久了,柳长老放松身体,半靠在椅背上不自觉的开始吐起苦水来。
“柳二!”祁长老一声暴喝。
吓得柳长老一个机灵做直身子:“大哥”。
“你不要命了,敢在背后这么议论他,你有几个脑袋啊!”祁长老横着眉毛,瞪他。
“可我说的是实话啊!”柳长老委屈的很,嘟嘟囔囔的发起牢骚来,“大哥,难道你不怨?你看看我们这几年过得是什么日子啊。这几个月才才刚刚能舒着点,还是阿虎的功劳,不像那小子,真不是东西。我们再怎么说也是和老旗主一起打江山的人。当年我们江湖扬威的时候,那小子还不知在那个女人肚子里呢!如今我们老了,就落了现在这个下场。且不说什么功劳苦劳,他好歹也懂得点敬老尊贤啊。也不知道老旗主是怎么教的,一个晚辈也敢那样放肆。”
“你还说!那个人是能随便说的吗?” 祁长老狠狠的磕了磕烟袋锅子,厉声训斥道,“总是这么口无遮拦,我看你早晚要死在你这张嘴上。”
“可是……”柳长老哭着张脸。
“可是个P!你给我少说话。你忘了,那个人是什么手段?还敢说!他不是老旗主,还卖我们点面子,真要出了事情,我这把老骨头要保你,还不知够不够分量呢!老七的下场是不是还不够你看的啊!”
祁长老的那个烟锅子眼看着就要向柳长老头上砸过来。
老七!响起当年大的情景,柳长老一个哆嗦:“大哥,我……”想到后果,他后怕的嘴唇发白了。
“记得了,就少开口。”祁长老横了他一眼,含着烟管重新点起了烟。柳长老乖觉的退回了椅子。
“祁大哥未免也太小心了吧。柳二哥也是发发牢骚。今儿我们兄弟聚会,有什么话,只管说,听过就算了,没人会说出去的。”
“我说阿虎啊,人还是小心点好,我还想留着我这把老骨头安渡晚年呢。再说,这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说,是吧!”祁长老抽着烟,悠悠的说。
“呵呵,祁大哥是信不过我啊!”伍虎笑眯眯的看向抽着旱烟的祁长老。
“阿虎啊,你见外了,我们是兄弟,我怎么会信不过你呢,我只是担心柳二,自个兄弟总要顾着点啊。老了,胆子小了。人啊,还是安分一点的好!”祁长老若有所指的说着。眯起眼睛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一个烟圈,烟圈散开,迷朦中祁长老的脸显得有些冷,“当然只要有人还掂着兄弟之情,就好办了。不过我们也不奢望,这世道谁也说不准会不会隔墙有耳啊!”
“祁大哥,是说我不念兄弟之情!”伍虎急红了眼睛,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坐直了身子,埂着脖子问道。
“那只有你自己清楚。”顾长老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又不是人家心窝里的虫子,哪知到人家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朱长老也半带讽刺的附和着。
“老顾,朱四,你们少说两句。”祁长老抬起手打住了两人的讥讽,转向了伍虎,“阿虎,他们两人没有恶意的。”
“我知道自个兄弟嘛,我怎么会计较呢!”伍虎话说的好听,事实上一肚子火。
“时间会变,人心也不一定还像当年,我们也只是说说。”祁长老看出了伍虎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意,无奈的准备稍后提醒两位兄弟。这两人太口无遮拦了,伍虎是什么人,是能随便惹得吗?
“大哥,我还是当年的……”
“你不要说了,你有这个心就行了。”祁长老没有谈下去的意思。
“唉——”伍虎忽然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这几年哥几个对我都有很深的误会。”
“误会?真的是误会吗?”一直不说话的胡长老终于憋不住,开了口。
“胡六,我也是不得已啊。”伍虎垮着眉毛,可是一脸苦涩。“大哥,我也有我的苦衷啊!”
“谁没有苦衷啊,阿虎,有些话就不要多说了。”祁长老淡淡的吐着烟圈。
“不行,大哥,我今天非要说个清楚!”伍虎涨红了脸站了起来,情绪激动,“我知道,函奕昀是把大家压苦了,就差没解散了我们这个长老会。每次,大家说什么,我都站在他那边。背后没少被兄弟们埋怨,说我为虎作伥,忘了兄弟情谊……”
“就是啊,这几年就数你和他走得最近。阿虎啊,我们知道你想要什么,可也不能不顾我们兄弟情谊啊!”冲动的柳长老又跳了出来。
“柳二哥,你不知道啊,我这心里苦啊!”伍虎望着柳二,直捶着胸口,差点没流出泪来,整个人更是摇摇欲坠,“这几年,我每夜想起兄弟们埋怨的眼光,这心就针扎一样的痛啊!”
“阿虎,你不要激动,慢慢说,你二哥我听!”柳二被伍虎的样子吓住了,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蹒跚的伍虎。
其他几位长老都冷眼看着伍虎怎么说下去。祁长老看着台上的柳二,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柳二怎么就学不乖呢?
“柳二哥,今天,我全说了,这几年,我憋在心里好难受啊!”伍虎抓住柳长老的膀子满脸的诚恳。
“好,你说,你说。”
惊鸿 第二十四章(下)
“其实我这都是为了大家。”
“什么?为了大家!”
“是啊!为了大家!我知道正面对上他,我们是斗不过的。搞不好,还要搭上性命。大家都是当年同生共死的兄弟,这样斗下去,我不忍心啊,只好忍辱负重,在两方之间调和调和,只盼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这事儿,实在是不好作。简直是例外不是人呐!被他防着,也就算了,可兄弟们也不了解我。我一个老头子,也算是长辈,老是被像条狗是的被他呼来喝去的,我容易吗?我的老脸可都赔进去了啊!”伍虎唱作具佳的向柳二说道。
“阿虎,苦了你了。是我们误会你了。”柳长老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拍着他的肩膀安抚着。
“你说,你在中间作的和事佬,那当年老七的事怎么说?”顾长老突然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