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心咒誓 上部————西楼喜月
西楼喜月  发于:2010年0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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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辰,左丞相说你要下场比试,你真有此意么?"烈唯征的冷眸深沉不定,平淡的语气中不泄露丝毫的情绪,却令烈希辰更加感觉到重重压力。哥哥他,生气了!
"我......"
"殿下,我左政源的性命可是全在殿下您的掌握之中啊!"左政源猛使眼色。
"你住口!"烈唯征厉喝,盯着希辰的一双利目似要喷出火来。
"没错,我确有此意!望皇兄您成全!"希辰咬牙说道。不敢抬头看烈唯征的脸。
此时这三个人你来我往,火药味十足,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三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了。满朝文武都不明就里,也知道不能插口。连洛王爷和韩寿良都很有默契地双双闭嘴了。一时间,整个大殿上一片死寂。
"洛小姐看来确有动人之处了!"烈唯征盯着希辰的脸狠狠说道,"既然如此,朕也来同你们凑个热闹!"
"什么?"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一向对立后之事毫无兴趣的主上竟然转性。
"主上,莫非是要亲自下场比试么?"左政源对这一点也是始料未及。不过这下歪打正着,情况比预想的更加好。
"皇兄......"希辰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三月十四东都昭华宫
昭华宫是神族皇宫中最匠心独运的殿阁,乃是前代最出色的设计大师毕生心血和才华的凝聚。神族一万工匠穷十年之力建成,当年神族的皇帝烈约伦曾将它赐给自己最宠爱的一位贵妃。虽然已经历经五十余载,宫墙廊柱上的花纹图案依然绚丽如新。后又经烈唯征大肆修葺,不但令其恢复旧观,豪华典雅犹胜昔日。如今,这里是他的皇弟烈希辰的寝宫。烈唯征抬手制止了要先行进去通传的侍卫。缓步穿过了雍容华美、设计精巧的亭台楼阁。
"叹遗恨人间几度,心已暮。情空苦......"
希辰清越低昂的歌声远远传来,带动了古旧的哀愁,让聆听者的心也仿佛随着旋律走过黄沙遍野与繁盛的长街,不知几许的悠长岁月。烈唯征循着声音径行至浥尘阁,独自在阁外驻足倾听。冰冷的双眸竟在这歌声中浮现出一丝淡远的笑意。
"与君悲陌路,争忍不相顾。愁欲怒。
珠泪尽,归来处。千载相思负。"
希辰弹罢,微微叹息了一声,宛如远山湖水的眸子遥望苍穹尽处呆呆出神。一丝寂寞消弭在空茫无际的浩瀚天河中。烈唯征望着他的眼睛,微笑僵硬在脸上,刚刚那丝温暖如瞬逝的昙花般湮没了。
"天刚入春,你穿得太少了!"烈唯征轻轻绕到希辰身后,脱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希辰肩上。
希辰惊觉回头,看着肩上的披风,有些讶异地唤道:"皇兄!"起身便要行礼,烈唯征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算了。"
希辰也不反驳,任由他按回椅内。
"刚才唱的是什么曲子?"烈唯征问得漫不经心,将所有的思绪都掩藏在苍郁如海的眸底。
"是帝瑀先生的新作《诉衷情》。说的是曲中之人相思千载的故事。很是动人。"希辰显然很喜欢这曲子,拨弄着琴弦,双目微瞑,静静品味自指尖划出的美妙旋律,单薄的唇角微微扬起。
烈唯征嗤之以鼻:"相思千载?凡人不过几十载寿命,真能相思一生的已算异数,能相思千载的,怕只有神仙才行了。不过天上的神仙,若真懂得世间情爱,哪会忍看世间悲欢聚散,千万年来无动于衷呢?"
"弹指之间,已历无量灾劫,神就是想管,怕也管不过来吧!"
"既然如此,那拜神何用?"
希辰默默凝望着烈唯征冷峻硬挺的侧脸,哥哥天生就有一种睥睨神明的英雄气概。是啊,人生不过百年。如果就这么默默望着一个人的背影,度过这一生的岁月......忽然指尖微震,瞬间刺痛令烈希辰低呼出声。
一双温热刚硬的手早已握着他的,将他流血的手指含在嘴里。
烈希辰胸口一窒,根本不敢抬头去看烈唯征近在咫尺的脸。
烈唯征皱眉看着断弦:"这琴弦太旧了,早该差人换个新的。"
"皇兄不用为这些琐事操心。是我听惯了旧弦的音色,换了反而难过。"
"‘皇兄'?何时你也用这么生分的词儿叫我了?怎么?在生我的气?怪我抢夺了你心爱的女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神族,有什么不是哥哥你的?"
烈唯征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讥诮地问,"既然早知道结果,你为何还要下场比试?失去她,真的那么心痛吗?为了她不惜在金殿与我拔剑相向?"
"请哥不要误会,我对朝颜的感情,并不是旁人所想象的那样。"烈希辰淡然的眸底有了莹光,的确是心痛啊!然而为什么心痛,他不敢想。我是你弟弟,十年来,这是我能够站在你身边唯一的理由。等你们大婚之后,朝颜就会陪在你的身边,能够靠近你这唯一的理由,也不复存在了。
烈唯征显然并不满意:"只是因为如此吗?你不觉得这个理由太过勉强?"
希辰微微激动起来,握紧拳头低咆:"哥一定要听到我说心痛,那我就说。是,我心痛,痛得心都快停了!你可满意了?"希辰眼眶热了,只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我也有想要拥有的东西,我也有想要珍藏的感情,然而,我做错了什么?不久之后,也许连这生命也将失去,老天为什么连默默看着哥哥的机会也不肯留给我!如何能不心痛?如何能不心痛呢!
烈希辰瞬间的失控令烈唯征一怔。为了那个女人,竟然把我视为敌人了吗?通透冷峻的双眸倏然眯起,语气中有了极度危险的味道:"我善良的弟弟,终于也懂得反击了!"
"哥!请你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了!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哥哥你,再伤害朝颜的!"烈希辰以少有的严肃语气说道。
"就算我对洛朝颜没兴趣又如何?就算我不爱她又如何?我要她嫁给我,你能够阻止么?那你要如何守护那女人?杀了我吗?"希辰的眼泪竟令烈唯征心有瞬间的麻痹。该死的小子!
"哥!"希辰身躯一抖,唯征的话就像一道利刃插在心上,"你痛恨我没有关系,但是,希望你只恨我一个人,可以么?哥,我请求你,可以,放过朝颜吗?"希辰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烈唯征睥睨着伏跪在自己脚边的身子:"十年了,这是你第一次请求我,却是为了个女人!"他大笑,眼神却比冰还冷,"你凭什么求我?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呢?
"我把我给你!哥!"
烈唯征一把扯起他,眸中是暴怒的风暴:"你知道自己刚说什么吗?她对你来说,真有这么重要?"
"只要哥答应我......"
长臂一伸,希辰瘦削的身体被紧拥在怀里,充满坚决占有的冷酷意味:"住口!我真不喜欢你的理由!记着,我才是唯一能拥有你的人!"
"哥!"希辰缓缓闭上眼睛,掩藏起里面乍然的热切。他喜欢"唯一"这个词,不管是恨是爱,起码在哥哥心中,自己是"唯一"的。
这个令他极度惧怕又极度渴望的怀抱,在漫无边际、仿佛永恒的孤寂中,它也是自己唯一的希望!但长久以来,他都清楚地知道,这个怀抱是永远都不可能属于自己的!再这样贪恋的话,一定会受到惩罚吧!
"别在为别人跟我讲条件了!"烈唯征的声音低柔起来,这世上就只剩你和我相依为命。为什么我们之间会隔着这那么多仇恨?就算我想忽略都不行!为什么会这样的?为什么!俯首封住希辰单薄冰冷的唇,沉潜的感觉一下子重回心间,或许那带着鲜血腥甜的寂寞芬芳,其实片刻不曾远离,在连他都不曾察觉的时刻,早已在心中疯长,如今,已疯狂到他快要控制不住的地步。
希辰推开他哥哥,三年前相同的情节再次上演。不行,还是不行啊!哥哥!我们之间最坚固的阻碍并不是仇恨,而是将我们彼此相连的这相融的血脉。
--这才是理由!这才是我们明明这么靠近,我却还是感觉遥远的理由!
胸腔内那股强烈的酸楚刺穿他,令烈希辰血液冰冷。这感觉就是心痛吗?好痛!心口那团时常困扰他的火焰在这一刻汹涌卷来,希辰喉咙一甜,忽然咳出了一口鲜血!
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哥哥的呼唤仿佛来自天际,充满了失措和恐惧:
"希辰,希辰!......"
哥哥也会恐惧么?他会恐惧什么?会恐惧失去我么?
--"仇恨比爱更令人疲惫呵!然而只有足够深的恨才能发生足够深的爱",冥冥之中的女人发出了复杂幽柔的叹息,不知是在感叹世人,还是在感叹自己。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什么才是世间真正狂暴凶恶的东西。是爱!能摧毁一切的绝望的爱!那双常人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命运之手以一种深奥难测的节奏急弹了一气,却在混乱中有一种震栗人心的寓意。
"烈唯征,听听你这盛丽的命运之曲吧!我为你弹奏的曲子,可是前无古人的!你们烈家的历代先祖,从未得到过我这样的优待!孤单的孩子,我已把你千载相恋的情人重还给你。千载已过,这段被诅咒的爱情中的每一个人,都将再次重临人世。相隔前世今生,跨越了男女之界,你还会赢得那颗心么?那个要与你争夺,不,是妄图要与命运争夺的人,已经回来了!这是你跟他的赌博,也是我跟他的赌博。好好享受你们的命运吧!谁叫你们,都是被命运所选中的,幸运又不幸的孩子!"
烈唯征凝视着希辰颈中那块血红的玉珏,十年了,一直带着它吗?看来真是甩不开,躲不开的牵绊呵!傻瓜啊,你应该也像他们一样放弃我!真的天真地以为,你能泯灭掉我心中的仇恨么?我娘、父皇,生命中最重要的温情我却一样都没有,这空空如也的生命中,仇恨是我唯一能坚持的东西了。我没办法不这么做,因为我从不知道爱是什么。你让我有生以来头一次升起想要爱一个人的感觉,但是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做!
烈唯征在希辰耳边低吼:"快起来!既然你已经令我失去一切,永远也无法挽回,那你就要补偿!你是我的玩物,没我的允许,你不许离开!我恨你,恨不得把你撕碎了吃掉!所以,你也该以同等的恨来回报我才是!快起来,听到了没有!"
烈希辰仿佛从一个漫长而疲惫的梦中悠悠醒来,就像是从死亡中复苏,重新有了知觉和记忆。面孔上方,是一双布满血丝的黑眸。他抬起手轻轻碰触了一下烈唯征的脸,喃喃道:
"哥!我又梦见你了!只有在这样的梦里,我再能这样触摸你......"
希辰的手令烈唯征一震,郁瘁的眸子终于闪过了一丝光亮,回头大叫道:
"醒过来了!雪亭!楼雪亭!"外厅的楼雪亭和左政源闻声跑进来。
"我,我怎么了吗?"希辰终于意识到这并非梦境,茫然的坐了起来。看着围过来的楼雪亭和左政源。
切过脉之后,楼雪亭的脸色变了,半晌才道:"希辰殿下,你觉得身体哪里不对吗?"
"不知怎么搞的,最近我心口常常有些闷闷的,还经常作一些奇怪的梦。"希辰想了想说道,"楼先生,我病了吗?"
"自己的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说呢!"唯征暴怒地吼道。
希辰垂头小声道:"我觉得不算什么大病,所以......"
"你觉得!你觉得!"唯征的眼神像恨不得把希辰撕成碎片。一旁的左政源猛使眼色,楼雪亭知机地开口:"主上,希辰殿下只是一时气血攻心罢了,虚惊一场,你就别发火了。"
"是啊!雪亭的医术您还不放心吗?"
"那这样的症状有多久了?"楼雪亭一脸凝重。
"有......"希辰怯怯地望了望他哥,"有,十年了。"
"什么?"烈唯征的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之前,真的不太严重的。只是,心口有些,有些热而已......"
烈唯征终于冷静下来:"你们到御书房等我,我还有事和你们说。"
唯征细心地为希辰盖好棉被,抚着他苍白的脸低吼:"想早点死来摆脱我么?可没那么容易。你给我好好待着,别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烈唯征步履艰难的走出了希辰的寝宫。回想起楼雪亭之前的话--
"殿下的症状很像是中了‘迷心红焰'的毒。这是大概一千余年前曾经存在于世上的一种毒花,又名‘相思花'。传说是一名女子为她负心的情人伤心吐出的一口心血,遂化作这世间迷心红焰草,好叫后世之人知道相思的苦楚。此毒可以在体内潜藏很久,中毒之人若一生不惹情思,就平安无事,一旦心中动情,毒性就会爆发,心痛欲碎,正如世间相思之苦。"
"这么说,希辰现在是毒发了?"烈唯征低问,眼神阴郁得怕人。一旦心中动情,毒性就会爆发,这么说,希辰他心中已经有了所爱之人么?
"恐怕是的!"楼雪亭一脸凝重。
"那么,他会怎么样?怎样才能解这种毒?"
"弃绝情念,还能暂保性命,如果用情太深,恐怕......"
命运到底怎样折磨我才肯甘休!难道我承受的痛苦还不够么?为什么还要一次又一次地夺走我唯一仅有的东西!烈唯征紧握的双拳重重击在石壁上,只打得石屑纷飞。
烈希辰轻轻抚摸着哥哥触摸过的被角,哥哥心里,应该是有一点,关心我这个弟弟的吧!他勉力起来,召唤自己的侍婢云奴:"去吩咐为我准备马车。"
"殿下要出去吗?可是主上严令奴婢看着您好好休息的!"云奴的一双大眼哭得像一对桃子。
希辰微微一笑,心中升起一丝暖意:"没关系的。我哥不会知道的。我和朝颜约好今天要见面的,我已经迟到了!"
"殿下!您和朝颜小姐的约定,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
"什么?那今天是?"
"今天是三月十七。"
"三月十七?这么说我竟昏睡了三天么?"希辰失声道。外面烈唯征重重撞击石壁的声音传进希辰的耳内,令他的身体也跟着一震。黯然低笑起来,哥哥他,到底还是知道了。早在十年前,生死的事他已看得很淡,但是现在,他心中有了放不下的人,叫他如何舍得就这么离开!
烈希辰茫然走出宫门,回首望着巍峨雄踞却孤高矗立的城楼,斑驳的痕迹记录着曾经战火硝烟的肃烈,自己一向不喜那沉沉的杀伐之气,这一刻,竟觉得那孤独的感觉就像哥哥。心口又是一阵灼痛,最近几日,这病越发厉害些了。
我若消失在这世上的话,哥会怎样呢?会不会有点伤心呢?大概不会吧!我走了,哥也不过和原来一样寂寞。
"真的离开的话,也没关系吧!"希辰苦笑,可是,纵然是这么痛恨我的哥哥,我还是不舍得离开他的身边。
"九天中若真有神明,谁能回答我,我还能待在他身边么?"希辰仰望空茫无物的苍穹,失神低语。
第三章
"九天中若真有神明,谁能回答我,我还能待在他身边么?"希辰仰望空茫无物的苍穹,失神低语。
"色笑如花,却笑世间苍然无物。"世间无物,那天又如何?天若当真能包容万物,为何千万年来,也是这般空寂呢?忽然,苍穹中某点吸引了希辰的视线,明明是一般的空茫的所在,却令他心有所觉。
他清楚地记起了那个梦中的奇景!梦中自己置身的所在空空如也,不正像这苍穹么?
梦中,自己眼前绽开了万丈豪光,就像是天门中开,神界的圣火降临凡世,一切景物都在这片光芒下失去了颜色!强光刺痛自己的眼睛,过度的光明令他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然而就在这一片奇异炫目的霞光中,烈希辰却清晰地看见,一名伟岸的羽衣男子破光向自己而来,神祗一般雍容俊美,望着自己的眼眸中带着久远的忧伤和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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