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容 下————水浮灯
水浮灯  发于:2010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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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死的,他怎麽脆弱得比个孩子还不如?难怪公子会这麽不放心他。

  「你别哭呀!我去叫卓叔叔来。」

  干嘛要叫他?

  刚想开口叫住人,却见楚彤的小小身影已经闪出了门外。眨了眨发红的眼睛,邵青无语了。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卓千帆走进了後厅。

  见到来人,邵青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过收效甚微。倒让那泛著红、泪珠欲落的模样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风情。

  卓千帆静默地注视了委屈的邵青许久,看得後者越来越别扭,到最後实在受不了这种诡异气氛地恶狠狠开口:「看什麽看,没见过人伤心啊!」

  沈默得怪异的卓千帆一句擡杠的话也没接,反倒自怀中掏出一条帕子丢了过去。

  没形象地以脸接下,邵青气急败坏地把那条帕子使劲地甩在桌上,并用自以爲平生最愤怒的眼神示意他的不满与不悦。可谁想到卓千帆除了微拧眉头外,依然不言不语,窥探不出他的情绪。在邵青身边站了一会儿後,又转身离开了去。

  他到底是来干什麽的?是看他笑话,还是怎样?

  邵青撅著嘴,忿忿地想。

  有点失落地低下头,他注意到了那条可怜的帕子。小心翼翼地将它从两边的边角拎起,前後来回翻了几翻。很乾净的一条白色帕子,和女子用的柔滑丝帕不同,这该是父母爲孩子准备的擦拭用的手帕。

  爲什麽卓千帆会有这个东西?而且它似乎有些年头了,还这麽乾净得不像话。看起来卓千帆似乎很珍惜它?这帕子对他很重要吧?也许是他父母留给他的遗物?意义重大啊!难怪刚才见到自己这麽粗暴地对待这死物,会表露出那样的神情。

  在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件很伤人的事情後,邵青一直做著道歉与不道歉的思想斗争,间接地把刚才颇受委屈的原因忘得一乾二净了。

  不过话说回来,卓千帆怎麽会把这帕子丢给自己?是要安慰他吗?可这安慰人的方式还真不敢让人恭维啊!

  但这时的邵青心里却是难得窜过的一丝甜蜜。

  好吧!他决定去道歉了。

  决定容易下,行动困难多。往日见面就没有过正常交谈的两个人,突然正经八百地说「对不起」、「没关系」和「谢谢」、「不用谢」,那情景光想想就觉得背脊恶寒。所以,站在书房门口的邵青犹豫了很久,脚是擡起又放下,放下又擡起,还不时地搔搔脑袋,搓搓手掌,就是死活敲不下那个门。

  这一折腾,倒是里面的那个人不乐意了。长长地叹了口气,自内猛地一下把门打开,看好戏似地瞧著门外那人的脸色自惊讶的白到羞涩的红,再到气愤的黑。

  他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邵青真後悔爲什麽他要来这麽一趟,白白地让人看了笑话。他看也不看地把手里的帕子甩给卓千帆,不平地转了个身就要走开,却被後者拉住了手腕,强硬地拖进了书房。

  「放开我!」使劲地扭著手腕,却怎麽也挣脱不开钳制。突然,他「啊!」地大叫一声,眼中立即覆上了水雾。

  「怎麽了?」放开邵青的手,卓千帆难得温柔地问道,「是不是扭伤了?」

  抚著自己那有点泛红的手,邵青执拗地说:「你也会关心人麽?」

  身体一僵,卓千帆不知想起了什麽地傻站在了原地。

  「开玩笑的啦!没你想的那麽严重。」见势不对,邵青连忙找个台阶下。

  醒过神来的卓千帆回到屋内,取出一罐应该是敷跌打扭伤的药膏。就在邵青以爲他会将那药膏丢进自己怀里的时候,卓千帆一把将人拉进了房间,强压地坐在了床上。有点粗鲁地打开药膏盖子,却异常温柔地涂抹在他的红肿处。微微的薄荷凉直直地窜进邵青的心里,纷乱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清晰的画面,但稍纵即逝,消失得太快太急,让他根本捉摸不到,只是那残留的温馨令他如何也无法忘怀。

  自他们见面以来,火药的味道就在他们的相处间蔓延,从未有过如此安宁的一刻,因此这安静的气氛尴尬得让邵青无所适从。

  「我知道你想问什麽。」卓千帆低沈的声音传来,「没想到你到现在才发现云无瑕不在这里,真不知该替你们家公子笑还是哭。」

  原本心中稍有的感动在听到卓千帆的後一句话後,顿时化爲怒火:「这麽说,还是我的不对咯?!」

  轻轻地瞥了一眼突然暴跳如雷的人,嘴角不自觉地翘了翘:「难道不是吗?作爲一名随身的侍从,你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主人的不见,是你的失职。」

  邵青默然,火气也消得无影无踪。

  「不能体会主人隐瞒的用意,还是你的失职。」

  邵青的脸色铁青了不少。

  「把错归结在他人身上,一味地埋怨他人,而不认真考虑自己的力所能及,仍然是你的失职。」

  「够了!」邵青倏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恼羞成怒地吼道,「反正我在你们眼中就是个孩子,什麽忙也帮不上,我......」

  「不,你已经帮了上。」

  邵青那带著哭腔的声音愕然而止,眼睛疑惑地眨巴眨巴著。

  「你这几天的表现,就是云无瑕所需要的。」卓千帆缓缓地说,「他要制造一个因顾之暄发生意外而心情低落无心理事的云无瑕。若是早告诉了你,单纯的你还能假装得出来麽?」

  想想也对,若是公子事先把计划告诉了他,就他那种什麽事都摆在脸上的个性,不把事情搞砸了才叫奇迹。

  自觉理亏的邵青这一回可算是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怎麽?哑巴了?」卓千帆调侃道。

  用杀人般的眼光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邵青开口问道:「那现在公子呢?」

  转了转眼珠,卓千帆嬉皮笑脸道:「你猜。」

  那俏皮的动作让邵青头皮发麻,想象一下,一只凶悍的狼突然如一只家狗般摇尾示好,是什麽情景?苍天,杀了他吧!

 

 

 

  51

 

  倚风楼是敛州最负盛名的酒楼,不仅在达官贵人间,在平民百姓中也同样拥有很好的口碑。倚风楼内的消费有上下之分,以三楼爲界。大厅及二楼的小单间菜金大衆化,只比城中的其他酒楼稍贵丁点,但菜色多种多样,味道也容不得半丝马虎。三层四层合起来仅有八个单间,依次以「春风」「夏花」「秋月」「冬雪」「兰幽」「竹雅」「菊清」「梅寒」命名,其中又以「梅寒」的消费爲最。至於菜色嘛,相信除了柏望王宫里的那套不能搬来用外,其他是应有尽有,撑足了摆宴设席人的面子。

  这不,眼前就是各色极品菜肴满桌,阵阵香气扑鼻而至,令人垂涎欲滴。可惜暴殄天物,桌前的两人皆是无动於衷。一个不时地往门外瞧去,另一个则时时注意著身旁的人。

  「云老爷子可是在等什麽人?」高肖毅好奇地问道。

  云有财将目光从门口移了回来,看了眼窗外逐渐西沈的落日,再看了眼满桌的珍馐佳酿,道:「是啊!这麽久了,兴许不会来了。抱歉,让高贤侄饿著肚子等,真真是老夫的不是。」斟酒举杯,「来,老夫先干爲敬。」

  挑动眉梢,高肖毅举杯,一饮而尽。

  「二敬,高贤侄赏老夫的脸赴宴而来。」云有财再斟再饮。

  声色不动,高肖毅亦跟著二饮下肚。

  「三敬,我们的合作顺利,财源广进。」不容分说,又是先发制人地喝得滴酒未剩。

  高肖毅也不含糊,乾脆利落地又干了一杯。

  所谓合作,指的是云有财大寿那日由他提出的私运计划。云有财是个生意人,很守信地在那天的三日後,也就是昨天给了他一个确切的答复,因此才有这此趟的倚风楼庆祝之行。

  那羊脂白玉酒杯方一触桌,就听见门外传来的动静。转首再见云有财那欣喜放光的双目,高肖毅心里也多了份考量。

  这只老狐狸,又想搞什麽鬼?

  只见云有财难得积极地起身迎上,恰时红木扇门被外头的商洛禹打开,他作揖禀告道:「老爷,魏屈魏老板到。」

  「快请,快请。」

  话音还未落,就听商洛禹背後传来寒暄声:「对不起得紧,魏某来迟了。哈哈哈......多年不见,云老板风采依旧啊!」

  说话其人自商洛禹身後走出。那是一个沧桑的老人,岁月虽然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却掩盖不住他眼中闪现的商人的精明与锐利。

  「魏老板亦也不减当年。」

  两人如至交好友般的熟捻对话,让一旁的高肖毅暗自留了个心眼。「来者不善」这四个字相信用在此处是再恰当不过了,但更令他留心的却是商洛禹那近乎暗示的禀告方式。连名带姓,不是说不可以,但既然云有财与魏屈是旧友,他又何必用这多此一举的称呼呢?这一反常举动可以解释爲是在帮他吗?

  留心归留心,眼前的麻烦还是不得不想办法混过去。

  硬著头皮,高肖毅站起了身,拱手道:「魏老板,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倘若此时云有财强行扒开他的手掌就会发现,他的手心已经渗出了紧张的汗水。好在,云有财狡猾是一回事,细心又是另一回事。

  「这位是?」魏屈皱著眉头,心存疑虑地问。

  高肖毅的心脏跟著这个问题狂跳了好几拍,双唇微啓复又闭合,竟报不出自家名号。

  精明的眼光一闪,云有财好似发现了什麽大秘密般兴奋地介面:「怎麽,魏老板不认识这位元吗?想当初,你们可是做过笔大生意的啊!」

  云有财连这点都查得如此清楚,若说他没什麽坏心思,打死高肖毅都也不信。难道云有财起疑了?没道理啊!他有十足的把握自己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绷紧了头皮,与魏屈两相对视。目光相触的那一刻,露出烦恼表情的魏屈就径直往高肖毅的方向走来,一会儿看看左边一会儿瞧瞧右边,审视又沈思了良久才恍然大悟地拍了下额头,惊道:「莫非是高肖毅高老板?」

  细微得几乎听闻不见的两声轻叹自两个人的口中溢出。一声是松气,一声是失望。

  「可不就是高某嘛!」高肖毅镇定自若地接下话头,「魏老板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口气里不无埋怨的味道。

  「这话就说得不对了。」魏屈尴尬地笑道:「你我已有三、四年未碰著面,况且高老板的面容不若当时所见的饱满丰足,近年必是爲诸多烦心事所扰,消瘦得很啊!魏某老矣,一时眼花认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也对也对。」高肖毅打蛇上棍地和声道,「若不是顾之暄那厮......哼!此仇不报,吾非君子也。」

  「来来来,怎麽都站著说话呢?报仇之事暂且搁著。」不知何时已经站到酒桌尊位的云有财招呼道,「菜都快凉了,有话我们边吃边谈嘛!」

  闻言,另两人随即落座,压抑的气氛顿转轻松。

  刚一坐定,云有财就夹了块白嫩嫩的清蒸龙虾肉放到右手边魏屈的碗里:「来,尝尝倚风楼的这道招牌名菜。这越是简单的菜色啊,越能考验掌橱的火候,魏老板也来评评看。」接著侧首,如閒话家常般地开口问高肖毅道,「有件事,我一直就想问问高贤侄,只是不知道合不合适。」

  「云老板请问。」自顾自地浅尝了口清汤,高肖毅应道。

  「说这一年前,高贤侄与顾之暄顾老板间是不是起了什麽误会?怎麽顾大老板会那般刁难於你?」见高肖毅的脸色变得极爲不自然,他连忙解释道,「老夫不是无事生非之徒,只是想了解个中曲直。若真是误会,老夫也好爲高贤侄在顾大老板面前调解调解。你们可都是北方商联的重量级人物,出不得半点间隙啊!」他说得可是语重心长。

  「有劳云老板费心了。」咽下一勺的蒸蛋,高肖毅啧啧有声道,「非是误会,如外界所传,高某确实对无瑕公子倾慕已久。」

  高肖毅承认得如此坦白,倒害得另外两位不知该如何下台,面面相觑无言。

  无所谓地耸耸肩,他继续说:「如今顾之暄出了事,正是高某的大好良机,高某就不相信他云无瑕的心真的坚不可摧。」

  「难道顾大老板是你派人......」魏屈不确定地问。

  「魏老板说到哪去了!」高肖毅不屑道,「高某再怎麽想趁虚而入,也不至於夺人性命。云老板,您说是与不是?」

  突然被点名的云有财陪笑到:「那是,那是。」

  桌上琳琅满目的煎炸蒸炒菜色依旧,填进三人肚子里的却是一杯接一杯的壶中杜康。

  戌正,夜幕已临华灯初上。

  饶是自认酒量颇佳的高肖毅被这麽个灌法也是顶不住的,於是乎,当酒足饭未饱的三人离开「梅寒」时已是面带熏色昏昏沈沈,走起路来脚下如踩著厚厚一层的棉花般轻浮。

  「三位老板,小心脚下的台阶。」

  被吩咐务必照顾好云、魏、高三位老板的小厮是瞻得了前顾不了後,扶住了这边这个,就漏了另外两个,整得他是焦头烂额,不由得暗骂起以人手不足搪塞他的掌柜。

  奇了怪咧!云老板身边不是还有个什麽什麽管事麽?怎麽需要人的时候就找不到人影?

  「高老板,你在这里等等小的,小的回头就来。」

  就现下的情形来看,高肖毅是三位老板之中最清醒的一个。小厮决定先解决掉前面两个,再来带这个,但是他忘了,醉了酒的人是无法用常理来判断的。

  看吧!高肖毅前头刚颔首同意,後头就自个儿倚著栏杆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下走。突然,一个酒嗝不合时宜地打了上来,跟著就见他脚下一个踉跄身体顿时前倾,直直地扑向「春风」的单间。

  当小厮听见声响回过头来时,瞧见的正巧是高肖毅撞开「春风」两扇梨花木门的景象,只可惜他肩上一左一右还搭著两个门神,想去把人拉回来已是悔之晚矣的事了。就听里面乒乒乓乓声响不断,估计是砸碎了什麽撞怀了什麽。

  接著就听「啊!」地一声,里面的客人失声尖叫起来。

  头皮发麻背脊发寒的小厮再也顾不上许多地放下烂醉的两人冲了进去。

  完了完了,这回不仅把南方商联的人得罪了,连北方商联的人也搀和上了一脚,他的日子是真真的不用混了。娘呀,孩儿不肖,本来以爲找到份好工作,没想到现在连小命都岌岌可危啊!

 

 

  52

 

 

  邵青怎麽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自家公子见面。

  今早一起来,精力永远充沛的楚彤就吵嚷嚷地要到外面去溜达,苦命的邵青只得临时扮演起保镖的角色。一日的漫无目的閒逛後,好不容易踏回倍感亲切的拂月水榭。以爲终於能躺下休息,却又被卓千帆莫名其妙地拉到了倚风楼,美其名曰,商量正事。

  话还没说上几句,就隐约听见外面传来异样声响,估摸著是哪位喝醉了酒的客人闹了事。刚站起身来想著冲出去数落小厮几句,就见一人影直直地撞开包厢的两扇木门往桌上扑来。眼明手快的卓千帆连忙将桌上的易碎品,其实也只是一套茶具,全数拿开。几乎同时,那人就正正地瘫在了搬空的桌子上。

  当然,仅仅如此还是吓不倒邵青的,重点的是当他看清楚撞进来的人是谁时。那脸想说不认识也很难,现下拂月水榭里就有一张。既然那张是正牌的,那麽这里这张脸的背後就应该是自己想见已久的人了。於是,一时激动的邵青惊叫出声。幸亏背後的卓千帆及时地拦住他的腰,并非捂住了他的嘴。不然,他铁定会忘乎所以地扑过去,大叫「公子」,那後果就......

  拍了拍捂住自己嘴的手,邵青没好脸色地示意他该放开了。

  「知道该怎麽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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