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是询问,可听在耳朵里却像极了挑衅。更要命的是,随著说话而喷出的热气在邵青耳边萦绕,让邵青耳根子不由得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闷闷地点头後,卓千帆这才放开了手。
「哟!这不是高肖毅高老板麽?」邵青吊高了嗓子说道,「居然有胆闯到这里来,想不开,要醉死也不是这麽个醉生梦死法呀!」
脑袋有点混沌的高肖毅,哦不,这个时候应该叫他云想容了,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怔怔地擡起头。映入眼中的是邵青那四分兴奋、六分担心的面容和卓千帆依然冷硬的脸孔。
猛地一个激灵,他想起了自己的处境,心下大叫好险的同时,学著几分烂醉者的语调说道:「你们家公子呢?叫他来见我!我要见他!」说实话,还真像个无赖。
「凭什麽?」邵青顶了回去,「你当我们家公子是青楼歌妓舞女?谈身份,论处境,也应该是你登门求见才对吧!」
「歌妓舞女麽?」云想容的嘴角划出亵渎的弧度,「还真说不定......」
「你!」
邵青还待争执下去,就见卓千帆如疾风般快步上前,将稍站立身的云想容一巴掌甩出了门。
「滚。」
冰冷无情的声音让正巧冲了进来扶住了云想容的小厮听了个正著,心里暗暗地打了个冷颤。
还没等战战兢兢的小厮来得及赔礼道歉,就听卓千帆继续说道:「岂有此理!你们倚风楼就是这麽做开门生意的?让你们老板来见我!」
凶狠的模样就是邵青见了,也是目瞪口呆得不知该如何反应。
「发生了什麽事?」
听到这声音,小厮登时心花怒放。他不就是方才跟著云老板的商洛禹商管事吗?仿佛见了救命菩萨的小厮立刻将事情的始末如实相告,本以爲他能爲自己挡上一挡,以免了他被老板解雇的命运。说到底会碰上这样的事,这位突然消失的商管事也多少有点责任。当然,後面这句他可不敢说出口。
没料到的是,商洛禹听罢,仅是眉头皱了几皱,却不多言。沈默地伸手将他扶住的云想容接了过去,丢下一句「云老板和魏老板就麻烦你了。」便径自下了楼。
垂头丧气地回过头,看见卓千帆依然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小厮在心里哀号不已。
还是要叫老板啊?
再机灵的小厮摊上这茬也只得自认倒楣了,於是他自暴自弃地对卓千帆说:「请公子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找曹老板。」
娘啊!孩儿真是不肖。还没赚上几串钱,就要赔钱。不仅要丢工作,还可能会被追杀。呜呜呜......娘啊!孩儿来世再做您的儿子报答您吧!
待到倚风楼的曹老板在「春风」里卑躬屈膝地道完歉,卓千帆和邵青回到拂月水榭後,後者才从刚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劈头对著卓千帆就是一顿怒駡。
卓千帆好整以暇地听完他的怒言怒语後,掏了掏耳朵,道:「说完了?」
他邵青就不明白了,怎麽卓千帆在别人面前就是一张死人脸冷硬得和块冰没差,在他跟前就多了那麽丰富得让人抓狂的表情?
该说也说,该骂也骂了。他的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於是他坐了下来,小啜了口茶後说道:「完了。」
「就刚才那种情况,你打算怎麽收场?」
一针见血!
邵青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四个字。
见邵青没有答话,料他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卓千帆打趣地哼哼了起来。
不爽!非常的不爽!非常严重的不爽!
理由虽是想明白了,但对著卓千帆那酷似纨絝子弟的模样,邵青还是一肚子窝火,可惜就是找不到地方爆发。
算了,转移个话题!他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被气死。邵青自我安慰地想著。
「怎麽?这麽晚了,怎麽一个两个都不睡觉?」吊儿郎当的声音在自远而近。
得!又一个纨絝子弟来了。邵青无奈地扶了扶自己的额头。
「高肖毅!」自己送上门来的出气筒,不用白不用,「你要死啊!这麽明目张胆地从竹阁里走出来,连面纱都不遮!」
「你当这世上有多少个像顾之暄戚水寒那样的高手啊?真能成天飞来飞去,那叫仙!」高肖毅啧啧有声地回道。
「错!估计佛、神、妖、魔、鬼也能做到。」
卓千帆一本正经得让旁边两个人以爲刚才那句话是空穴来阴风,根本不是出自他之口。
爲什麽他们要讨论这麽没营养的话题?邵青心中哀怨。
想归想,他的眼睛还是不自觉地往高肖毅的脸上瞥去。
「那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啊!」不知不觉,他把心里的感叹说了出来。
「传说中?」高肖毅抽著嘴角。
卓千帆毫不客气地一掌招呼到邵青的後脑勺上,无视掉他投来的怨愤眼神说道:「别把易容想得太万能。所谓易容,只是以化妆的手法将两张近似轮廓的脸整理得更爲相象而已。对仅仅打过交道却不熟悉本尊的人来说,确实不容易分辨,但骗不骗得过跟本尊朝夕相处的人就很难说了。」
所以,今日得到消息的卓千帆才会早一步拉著他去倚风楼,爲得就是演这麽一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戏,混淆视听,增加云想容就是高肖毅的可信度。
「索性这回云有财只找到了跟高老板做过几回生意的魏屈,要是把高老板家里随便一个夫人弄来,那不穿帮还真是没天理了。」卓千帆继续说道。985FD4我在:)授权转载 惘然【club.xilu.com/ann77】
「人说打蛇打七寸,高肖毅高老板和我们好歹也是交情不错的故人。卓千帆,你怎麽好抓著他的七寸不放呢?」邵青落井下石道。
听到这句,高肖毅的嘴角抽得更厉害了些。
卓千帆斜睨了他一眼:「这就叫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
高肖毅煞有其事地跟著点头:「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才会认识顾之暄那家夥,前头被他利用不说,後头还要受你们两个的气,真真是交友不慎的典范啊!」
「高肖毅,我们家爷呢?」
「这个嘛......啧啧啧......」高肖毅摇头晃脑,就是吊着邵青的胃口,死活不说。
53
接过别院下人递过来的热毛巾,取下先前的那条後,商洛禹将之再度贴上了云想容的额头。待到他那紧锁的眉头慢慢地缓和开来,才取下再用以干毛巾拭去水气。下人也於此时拿著不再热腾的水与数条已凉的毛巾离开,商洛禹则细心地爲他盖上锦被。掖好被角。接著轻轻在床沿坐下,稍微观察了会儿,才放心地也起身意图离去。
忽地,觉得手腕处一紧。他转身过去,与床上不知何时转醒的人儿俩俩对视。
「暄......」
眼眸深邃了几许,商洛禹小心翼翼地拉下对方的手,淡淡地回道:「高老板,你认错人了。」
云想容坐起身来,掀开锦被,不管不顾地赤脚下地,投入思念多日之人的怀抱。
「虽然我没能在第一眼认出你,但我不会错认。」开心地把头靠在他的脖颈间,嘴里却满是埋怨的味道,「自别後,盼重逢。可人就生生地站在面前,你怎麽可以若无其事地不认我?」
无奈地长叹了一声,商洛禹,哦!是顾之暄将人紧拥了起来。
「先回床上躺著去,这样子太易受寒。」
窝心地笑了笑,云想容还是让顾之暄压回了床,当然也顺便把顾之暄拉了上去。紧贴著对方,仿佛珍宝般守著护著,他问道:「你好吗?」
不是没想象过当顾之暄平安地站在他面前时,他想要问出的种种疑惑。可事到临头,满脑的问句统统抵不过一个最简单普通却有意义非凡的问候。就连问话的他自己听了,也是鼻子酸酸。
「我很好。」
顾之暄的三个字是一颗强力的定心丸,让云想容那多日来紧绷的心情得到了有效的缓解。或许是精神上的放松,也或许是醉酒後的犯困,云想容觉得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眼帘也慢慢地拉上。
「我很傻是不是?明知道你不会有事,可心里还是忐忑得很。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想问你。」在与睡意的斗争中彻底失利的云想容喃喃地说。
「云......」顾之暄在他额上落下温柔的一吻,「放心,我会等你醒来。」
得到承诺的云想容终於放弃了最後一丝抵抗,沈沈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至少对云想容来说真是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他猛地从床上坐起,环顾四周。烛光依然闪烁,明月依然高悬,却好似少了什麽。云想容失望地叹了声气,悻悻地躺回了床。手抚上额头,似乎那里还残留著顾之暄的气息。
是梦吗?可也太过真实了。
正在爲梦的短暂而懊恼的他皱了皱眉头,就听见头顶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这麽快就醒了?」
难以置信的他擡眼看著恢复原貌、一脸笑意的人,许久说不出话来。
「怎麽?傻了?」笑意不减,却又多了分取笑,「我说过会等你醒来。不过你的酒也醒得真快,才过了不到两个时辰。」
水气顿时氤氲了云想容的双眼,就著原本的姿势,他伸出手绕上对方的脖颈,将人往下一带,不容分说地就是一吻。银丝如红线,就算分开也仍然牵连著彼此。情到深处,理智被情感压制得翻不得身,情况已不由得两人控制。他们忘情地撕扯著彼此的衣服,肆无忌惮地在彼此身体留下印记,一切是如此的恰倒好处,水到渠成。可在顾之暄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下,欲火焚身的云想容如遭冰水淋头,顿时没了方才的冲动。
「别......别取下来。」云想容几乎是哀求地说道。
理智的请求让不明所以的顾之暄停下了动作,手也自那原本想撕掉的人皮面具上放了下来。
「怎麽了?」顾之暄柔声地问道。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云想容不答反问道:「暄,若我已不是我,你......」
「什麽叫你不是你?你就是你啊!」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我......」
还没待云想容说完,顾之暄就抢白道:「我不知道爲什麽你会有这样的假设,也不明白你到底在担心什麽。可你是我的云!云本来就是无规则形、无规则貌的事物,我没办法用任何形式困住你的变化,也不想困住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对你说过的话吗?我会爲你撑起一片幸福的天空,任你自由飘荡。只要你的心在我这......」
「暄......」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说不想哭也是骗人的。所以云想容很直接地表现出了自己的内心,在顾之暄那温柔厚实的胸膛上尽情地挥霍自己的眼泪。
这一夜,他们什麽都没有做,仅仅是依偎著彼此,寻求著彼此的温度。
天刚一蒙蒙亮,顾之暄便穿好那外表还算看得过去、里面已经不堪入目的凄惨衣服,准备离开。
「还要回去?」
他颔首。
「云有财不会怀疑你麽?你要怎麽跟他解释昨晚的事?」
「和高肖毅老板一夜春宵,这个理由如何?」嬉皮笑脸地,他说道。
云想容不由得脸上一热,佯怒道:「没正经。」
「放心,我早有安排。」顾之暄逗趣地弹了弹他的鼻子,说,「有个人让我不得不回去。」
「骆宇?」
凝重的神色让云想容知道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云有财有心坐大,从他连年来的表现都可以看出。但即使他有心对付北方商联,也不会那麽没头脑地选择明目张胆地斗,做法也不会那般狠辣,并且是处处针对北方商联的营运漏洞下手,。除非,他得到了某人的帮助,而且这个人对北方商联,甚至是顾之暄很是了解。满足前面条件的人很多,但同时满足後面这个条件的,云想容不做第二人选。再者,从顾之暄化名的「商洛禹」这个名字就能明白。「商」是骆宇的母姓,而「洛禹」同「骆宇」,他是在告诉对方,顾之暄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在给予对方机会的同时,也是送上了警告。只不过,对方可能怎麽也没想到,商洛禹会是顾之暄。
爲什麽骆宇会变成那个样子,他和顾之暄不是无话不谈的好友麽?
云想容擡手抚平了顾之暄眉间的忧虑与无奈,轻轻地说:「我相信他是有苦衷的,你也应该相信他的。」
顾之暄静默无语,苦笑无声。
54
「云,原谅我即将做的事。」
留下这麽句意味不明的话,顾之暄大摇大摆地从正门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云有财那里後脚就让人来请高肖毅过府一叙。当然,云想容借著宿醉这麽个绝佳的理由把会面推到了午後。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至少让他弄明白了一件事,云有财对他的监视是时时刻刻的。也对,哪怕是拂月水榭也难保没有一两只臭虫溜进去,更何况是这间云有财特地安排的别院。
与其躲躲藏藏,不如光明正大。
佩服顾之暄胆大心细的同时,云想容也担心起情人的安危。虽然顾之暄说了有办法应付昨天情不自禁的乱套,可云有财也不是好糊弄的人。他此时请自己过去,无非是想对对他们俩的口供。一句说错,不仅威胁到情人的安全,也会让所有的计划胎死腹中。但是话说回来,不去是不行的。该怎麽办?串供?显然不可能。云有财不会蠢到让顾之暄递出消息。
该死的情人!多对自己说一句话是会要他的命吗?自己又不是半仙!
云想容心里烦得把顾之暄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遍。
时间往往在人觉得不够用的时候过得飞快,云想容不过是在床上多耽搁了一会,起身时已经到了正午。眼看著与云有财相约的时辰越来越近,云想容反倒没了刚才的紧张与担忧,一派悠閒自得神清气爽的模样让服侍他的下人个个以爲他是抱得了天下第一美人。虽然回府后发现他是歪打正着了,不过这是後话,暂且不提。
磨蹭磨蹭了下,时辰也差不多了,云想容便乘车来到了云府。
方一进门,便感受到了多道来自不同方向的莫名眼光。似在瞧他,却又不是在瞧他。那种想看又回避的目光,让云想容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应战精神。
在下人的引领下,他来到了前厅。
爲什麽是前厅?这里明显不是谈隐私的地方,反而更适合是撕破脸争吵的场所。难道云有财已经掌握了什麽自己忽略的东西?
佯装环顾前厅的装潢时,云有财扳著一张脸面色沈重地走了进来。
「云老爷子。」
上前微一作揖,却听不见对方应有的客套。他是直起身子不是,继续弯著也不是,一时间气氛是僵得尴尬。
「高贤侄,你做的好事。」云有财哼道。
一声无异於往常的「高贤侄」,让云想容明白云有财对他的身份还未起疑。可後面那句是什麽意思?
带上惶恐的眼神,云想容擡起了头:「高某委实不知好事爲何?」
「哼!」
一拂袖,云有财自顾自地往上位坐去。
云想容故作心急地追了上去,站在云有财的左侧,问:「云老爷子,请恕高某愚钝。」
「你啊你!老夫该说你什麽好?!」
良久之後,云有财才憋出了这麽一句。接著指著他的鼻子,久久没说出下面的话,但那恨铁不成刚的样子倒有了几分严父的气势,可惜只是表面上的功夫。
「高贤侄与老夫一见如故,老夫也把你当做了自己的孩子疼惜,可你怎麽就这麽不争气?」他拍案而起,「你自命风流拈花惹草,女妻男妾娶了一个又一个,他们心甘情愿也就罢了,怎地如今竟用起了强的?要是这件事传出去,老夫这云府还有何顔面?」